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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岸

_5 范小青(当代)
  巴豆和毛师母都说很可能的。
  张大帅摇摇头,说:“什么馆长不馆长的,我是不要做的,老话说,叫花三年懒做官,我是自在惯了,受不了拘束的。”
  毛小白癞子说:“这么好的事情,天上掉下来的呀,放弃了多么可惜啊。”
  巴豆也问:“你真的打算去了?”
  张大帅说:“去我还是要去一去的。”
  毛小白癞子说:“你看,你看,想去就说想去,还不肯承认呢。”
  张大帅说:“我去只是帮他们整理一些从前的资料,他们那边,没有人肯弄,也没有人会弄,我去相帮弄弄,弄好了我还是要回来踏三轮车的。”
  毛师母“去”了他一声,说:“和我们家老头子,一样的货色,什么都放得下,就是三轮车放不下,贱骨头啊。”
  几个人一起大笑起来。
第八章 2 [本章字数:5301 最新更新时间:2009-04-16 14:08: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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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帅说:“所以今天要寻你们帮忙,我的三轮车你帮我留心有没有人要转租,价钱好商量的。”
  毛小白癞子和巴豆对看了一眼。
  毛小白癞子说:“你怎么,好像事先诸葛亮,这里正好巴豆想耍车呢。”
  张大帅看看巴豆,说:“你终于想通啦,好的,我们这道里,又多了一条好汉。”
  巴豆说:“我算什么好汉。”
  张大帅说:“我说你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巴豆笑笑。
  张大帅说:“你要车,我转租费也不要了,你只要交公司租费就可以了。”
  巴豆说:“照规矩收,我要付的。”
  张大帅说:“你不要跟我客气。”他回头对毛小白癞子说:“你说是不是。”
  毛小白癞子说:“巴豆,算你的运气好,一般的转租月金至少要三、五百元,看什么生意的,现在已经有叫到上千的了。”
  这是巴豆没有预料到的,他原先只是想到“三轮”公司去租车,后来知道“三轮”公司是不可能租到车了,他也想到向人转租,但是却不知道转租费有这么高,他想象不到一辆三轮车一个月能够挣这么多钱,如果一个人能够付出一千元的转租费,那么他一个月的毛收入该是多少呢?巴豆现在还只是一个门外客,一旦他跨进了这扇门,他慢慢就会明白,胃口也会越来越大,这一点不用怀疑。
  张大帅又说:“我出去不过三几个月的事情,最多不超过半年,巴豆你在这段时间,自己要好好做,想办法再弄一辆车,我回来,还是要踏车的。”
  巴豆点头。
  毛师母开始大概以为巴豆在说笑话,没有放在心上,听了一会,看事情像真的了,毛师母说:“巴豆,你做什么,真的要去踏三轮车啊。”
  巴豆说:“是真的。”
  毛师母“嘿”一声,说:“你听了谁的主意,是不是这两个人教你的?”
  巴豆说:“我自己想做的。”
  毛师母说:“你怎么想得出,这么多事情,什么不好做,偏要学老头子,踏三轮车。”
  毛小白癞子说:“踏三轮车有什么不好,听你口气,好像踏三轮车不是人做的,你自己男人、儿子都是踏三轮车的,你还看不起踏三轮车。”
  毛师母说:“正是因为你们都踏三轮车,我是怨透怨透了,所以要劝劝巴豆的,你说我看不起踏三轮车,到底是我看不起,还是大家都看不起,你们自己看得起自己?”
  张大帅说:“我是看得起我自己的,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情,我只要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可以了,巴豆,你说对不对?”
  巴豆说:“是的。”
  毛师母说:“巴豆啊,你要好好想想的,你自己愿意,你们毕先生呢,他要气的。”
  张大帅说:“气什么。”
  毛师母说:“毕先生是有学问的人呀。”
  张大帅说:“有学问的人就更不应该有这种看法,巴豆,从前的陶行知陶先生你知道吧。”
  巴豆说:“我知道的。”
  张大帅说:“有一次陶先生在街上走,看到一个外国水手,坐黄包车,应该付两毛车钱,他只肯给一毛,黄包车夫跟他评理,那外国水手不仅不补足车钱,还动手打黄包车夫,旁边的路人愤愤不平,一起喊打,大家拥上去要打那个外国水手。黄包车夫说,许多人打一个人不算好汉,我一个人对付他就够了,一边说一边挥起拳头,只两下子,就把那个不可一世的洋水手打翻在地,乖乖地补足了车钱,溜走了。陶先生在一边看得清楚,他请问了车夫的姓,知他姓王,陶先生说:您不愧为车夫大王。你看人家陶先生,算是有学问的人吧。”
  不等巴豆说什么,毛师母抢着说:“我不知道什么陶先生李先生,我只知道??”她一边说一边回头盯住毛小白癞子:“你不要搅到里面去,不管你什么事啊,到时候毕先生又要怪你的。”
  毛小白癞子说:“你也是的,你当巴豆还是小孩子呀。”
  毛师母看看巴豆,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回进屋里去了。
  毛师母进去后,毛小白癞子和张大帅又干了几杯酒,毛小白癞子对巴豆说:“你现在是要进这一行了,有好多规矩,叫张大帅跟你好好说说。”
  张大帅说:“有什么好说的,进了这个门槛,混一段时间,什么都明白了。”
  毛小白癞子说:“话是这么说,但是人总是希望少吃点冤枉苦的,多关照点总比自己瞎闯瞎摸好一点吧。”
  张大帅笑,说:“你叫我跟他讲什么,讲我们的行业神文王拉车啊。”
  毛小白癞子说:“去你的文王拉车。”
  张大帅却正色说:“为什么不好说说文王拉车,你不要以为文王拉车是老古话,其实文王拉车是有道理的。”
  文王拉车,也就是传说中的周文王渭水访贤时给姜子牙拉车的故事,京戏《击鼓骂曹》中就有这样的唱段,是祢衡斥骂曹操的:昔日里文王访姜尚,亲到渭水得栋梁,臣坐车,君拉缰,为国访贤理应当。又有传说,姜尚对文王说。你拉了我八百零八步,我保你八百零八年。周朝的八百零八年就是这么来的。
  张大帅将这些传说告诉巴豆,说完了,他问巴豆:“你听懂了吧?”
  巴豆说:“听懂了。”
  毛小白癞子“啥”一声,说:“你也当他小孩子,听懂听不懂,这有什么不懂的。”
  张大帅说:“听懂听不懂,关系很大呢。”
  巴豆说:“是的。”
  毛小白癞子说:“废话少说吧,你那辆车,破成那种样子,你自己踏踏还差不多,给巴豆踏,太丢脸了,你说怎么办吧。”
  张大帅说:“这要靠你啦,你跟公司头头不是熟的么,你去帮他换一辆新车,我也嫌这辆车老了。”
  毛小白癞子说:“你现在才想到我跟公司头头说得上话,告诉你,公司几个头头,看见我都要叫一声毛师傅的,他们出道时,哪个不是我带过的。”
  张大帅笑,说:“所以么,所以要叫你去换一辆新车。”
  毛小白癞子说:“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张大帅又朝巴豆看看,问:“你打算定点定在哪里?”
  巴豆说:“我还没有决定,正要请教你们呢。”
  毛小白癞子说;“我看还是到火车站好,再说张大帅的车是定在火车站的,你顶了他,就在火车站做,人家晓得是张大帅的车,也会客气一点的。”
  张大帅想了想说:“我想这样也好,先在火车站做做,熟悉熟悉情况再说,不过??”他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看巴豆不见得想到火车站做,是不是?”
  巴豆犹豫了一下,说:“我还没有考虑好,再想想吧。”
  张大帅说:“做什么都有行规的,这个你也应该有数的,你要是想到别的什么地方定点,一定要跟我或者跟毛小白癞子先说过,我们会帮你去打招呼的,千万不能自说自话去。”
  巴豆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笑说:“我晓得。”
  他们又说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张大帅就走了。
  第二天毛小白癞子果真踏回来一辆崭新的三轮车,车子一拐进三摆渡,大家就觉得弹眼落睛,十分引入注目。
  一路上就有街坊问,是不是毛小白癞子换了新车。
  毛小白癞子比自己换了新车还高兴,一路上告诉大家,是巴豆的车子,所以他人还没有到家,这边毕先生已经知道了。
  毛小白癞子到了门口,正要把车子推进院子,毕先生就站在院子当中问:“这辆车,是你帮巴豆弄的?”
  毛小白癞子兴奋地说:“是呀是呀,毕先生你看漂亮不漂亮?”
  毕先生说:“是你叫巴豆踏三轮车的?”
  毛师母从屋里出来,接上去说:“怎么是他叫巴豆踏三轮车呢,是巴豆自己要踏三轮车的。”
  毕先生说:“巴豆怎么会想起来做这一行呢?”
  毛师母说:“这我怎么晓得呀,巴豆又不是小人,他总有他自己的想法。”
  毕先生说:“我不跟你说话,我跟毛小白癞子说话,巴豆呢,他人到哪里去了?”
  毛小白癞子说:“我也不晓得,我只管帮他弄~辆漂亮的车子。”
  这时毛师母手一指:“喏,不是回来啦。”
  巴豆和女儿毕业一起进了门,巴豆一看大家这样子,心里有数,他笑着问毕业:“毕业,你爸爸做一个三轮车夫,你有没有意见?”
  毕先生说:“毕业,劝劝爸爸,他做这个不合适的。”
  毕业看看那辆新车,看看一院子的大人,她只是笑,什么话也不说。
  毛小白癞子笑骂:“小丫头,一点点大的人,倒蛮狡猾的,不表态啊。”
  毕业笑得更厉害,说:“你才狡猾呢,你才狡猾呢。”
  毕先生在一边长叹一声,他说:“巴豆啊,你这是做什么呀,为什么要这样,你真的不再想重操旧业了?”
  巴豆不作声。
  毕先生又说:“你在里边,还是没有放弃你的学问,你怎么出来了,反而??”
  巴豆没有回答父亲的话,他不好回答。他只有跟毕业说:“毕业,以后我们出去玩,不怕走路了。”
  毕业爬上车子,说:“好啊好啊,我们可以坐车出去玩了,爸爸,我们小人,可以多坐几个是不是,下次你带我们几个同学一起去,好不好?”
  毛小白癞子说:“当然好,你爸爸有的是力气,你尽管Ⅱq你们同学一起来就是,七个八个也可以,只要你们不怕挤。”
  毕先生站了一会,慢慢地朝自己屋里走去。
  巴豆推了毕业一下,毕业连忙上前去搀住爷爷。毕先生说:“你不要搀我了。”
  毕业说;“我要搀你的,老师说要照顾老人的,我以后一直要照顾你的。”
  毕先生摇了摇头,说:“以后,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毕业说:“我知道的,以后怎么样我知道的,以后么,以后么就是??”她一时不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以后,自己笑了起来。
  巴豆过去跟父亲说:“我到旅馆去一下。”
  毕先生看了一眼巴豆,想说什么,但是张了张嘴,没有说出来,他点点头,让巴豆去了。
  巴豆一出门街坊里就有人说:“巴豆,也弄了一辆车啊。”
  巴豆点点头,笑笑。
  大家就说,好了,这下子三摆渡又多了一辆车了。也有人问巴豆怎么想起来做三轮车的,是不是毛小白癞子还是毛估出的主意。
  巴豆一路走过去,也不跟他们细说。这里的人,对什么都感兴趣,但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不回答也无所谓。
  在三摆渡一带,拉三轮车的人并不多,毛家父子俩几十年来算是三摆渡一带独家经营的了,在三摆渡,每天都有两辆车进出,这从老一辈的人看起,到小一辈的人仍然是这样,现在再小一辈看到的也还是两辆车的车轮滚滚,不同的是,从前是毛白癞子和毛小白癞子父子俩,后来就是毛小白癞子和毛宗伟父子俩。
  平时三摆渡一带的人家,有个什么急事,求到毛家,不管是三更半夜,还是风雨冰雪,毛家父子是有求必应的,或者哪一家隔日办什么事,事先来商量,毛家也都会应承的,即使要放弃一二天的生意,邻居的忙是要帮的,这种规矩,从毛白癞子开始,到毛小白癞子,再到毛宗伟,都是一脉相承的,并且大有青出于蓝的意思,所以现在毛小白癞子和毛宗伟父子平时在三摆渡进出,总有人跟他们打招呼,这也说明毛家的人缘不错。
  现在又多一辆三轮车加入了这个行列,巴豆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现在还很难说。
  巴豆到了家乐旅社,进去见到根芳,他还没有开口,根芳就说:“你要走了。”
  巴豆说:“是的。”
  根芳说:“是不是你在我们这里不顺心?”
  巴豆说:“没有的事,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根芳说:“你大概嫌钱少一点,是不是?”
  巴豆说:“这倒是一个原因,我一个人,还要养一个女儿,在你这里赚这点钱是不够用的。”
  根芳看了看巴豆,说:“就是为了钱?”
  巴豆笑笑,说:“那你说我是为什么呢。”
  根芳想了想说:“你是不会在我们这里做长的,一开始我就知道。”
  巴豆说;“你会看相还是算命?”
  根芳说:“我什么也不会,我只是有这种预感。”
  巴豆说:“你的预感很准么。”
  根芳问:“你有没有跟陈主任说过?”
  巴豆说:“还没有呢,正想去找她汇报,本来是要先跟陈主任说的,因为八字没见一撇,一直没有跟她说,谁知后来一下子就解决了车子。”
  根芳说:“你在这里等一等,我帮你去叫陈主任来,好吧。”
  巴豆说:“这怎么敢当。”
  根芳~笑,说:“这有什么,你跟我客气什么。”
  说着就走了出去。
  巴豆回味根芳那一笑,觉得根芳的笑竟是很有魅力的,根芳属于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初一看去,没有什么突出动人的地方,但是比较耐看,细细地品味,根芳还是很好看的。
  根芳出去后,巴豆站在旅馆的后院,看着大家忙,一会儿,沈美珍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在巴豆后肩上一拍,大声嚷嚷:“啊哈,巴豆,你要走啦,攀高枝去啦。”
  巴豆说:“攀什么高枝,有什么高枝可以给我攀的。”
  沈美珍说:“你算了吧,才几天时间,就练得这么狡猾了,口是心非的。”
  巴豆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去做苦力,踏三轮车呀,又不是去做老板、开公司。”
  沈美珍“格格”地笑,说:“我早知道你在这里做不长的。”
  巴豆笑了,说:“你们,你和根芳,都是先知先觉啊,你也这样说,她也这样说。”
  沈美珍说:“我怎么可以跟她比,我比她一个小指头都不如的。”
  巴豆说:“你怎么变得谦虚起来了,我看你也是很来事的么。”
  沈美珍说:“你少拿我寻开心了,我??”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看着巴豆。
  巴豆打岔说:“你去忙你的吧,我不要人陪的。”
  沈美珍说:“我又不是来陪你的,我是有话跟你说,我??”
  她又没有说下去。
第八章 3 [本章字数:2701 最新更新时间:2009-04-16 14:08: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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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旅馆里另几个小丫头过来,盯住巴豆问长问短,沈美珍推开她们,说:“去去去,去做事情,少在这里发嗲。”
  小丫头们叽叽喳喳,说:“哎哟,巴豆又不是你的。”
  又说:“你叫我们做事,你自己呢,你自己可以跟人家吊膀子。”
  沈美珍大骂:“我撕豁你们的×嘴。”
  小丫头们大笑起来。
  沈美珍说:“你们行,我告诉根芳,叫根芳收作你们。”
  小丫头们仍然大笑,说:“根芳到底要收作谁呀,我们又没有做什么不要面孔的事情,根芳为什么要收作我们呀。”
  沈美珍又破口骂起来,小丫头不买她的帐,嘻嘻哈哈,闹了好一会才走开,沈美珍对巴豆说:“全是这种货色。”
  巴豆说:“所以张大帅说这里是婊子窝么。”
  沈美珍“呸”了他一口,停了一会,她说:“根芳去叫陈老太婆了,是不是?”
  巴豆说:“你是不是一天到晚听壁脚的。”
  沈美珍白了巴豆一眼,说:“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又跟陈老太婆商量什么鬼主意了,怎么对付别人。”
  巴豆说:“她们怎么会这样,再说我也要走了,有什么可以商量对付的。”
  沈美珍说:“你当然是不知道她的厉害,你再在这里做一段时间试试,你就尝到滋味了。”
  巴豆说:“看你说的,你自己跟根芳过不去,就到处说坏她,是不是?”
  沈美珍听巴豆这样说,也不生气,只是摇摇头,说:“你也这么说,人家都这么说。”
  巴豆站得腿酸了,想坐一下,沈美珍看看他,突然笑了一下,说:“走,到那边屋里坐坐。”
  巴豆过去,看沈美珍把根芳的房门打开了,巴豆说:“算了,哪里不好坐,要坐到根芳屋里,根芳的房间,是不喜欢别人进去的。”
  沈美珍把巴豆往根芳房间里一推,说:“她不喜欢别人进去,她喜欢你进去的。”
  巴豆就在根芳房间里坐了一会,沈美珍走开了。巴豆看看根芳的房间,很洁净,东西不多,但是布置得很得当,看上去也有文化色彩,巴豆看着这些,不由回忆起他的大学时代,大学里的女生宿舍。
  后来巴豆在根芳桌上发现有一只照片框子合着,巴豆把它扶起来,一看正面,是根芳和一个男人的合影,巴豆初一看,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这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巴豆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放开了,可是就在他把照片放开的时候,巴豆心里突然一跳,照片上的男人,巴豆突然觉得见过这个人,巴豆的感觉是见过这个男人,但不是最近的事,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巴豆的心里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好像做了贼一样,他站起来,正要走出去,就听根芳在外面说:“咦,巴豆呢?”
  巴豆走出去。
  根芳见巴豆从她屋里出来,好像有点吃惊,说:“你怎么在这里,还以为你走了呢。”
  陈主任跟在根芳后面,说:“巴豆,你的事情根芳跟我说了,你要出去,我们也不好挡你,只是你自己要注意,你是出过错的人……”
  根芳接住陈主任的话头,说:“陈主任是真心待人。”
  巴豆说:“是的。”
  陈主任说。“其实在这里做做,我看是蛮好的,唉,你们到底年纪轻,坐不定的,胃口又大,也只好随你去了,不过我_还是要提醒你的,三轮车这一行里,很混乱的,你进去,要学好样。”
  巴豆说:“是的。”
  根芳说:“大家立在这里做什么,进我屋里坐坐。”
  陈主任说:“我不了,我那边还有事情,我要关照巴豆,话是说不完的,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说说吧。”
  根芳送了陈主任走,回过来,叫巴豆到她房间坐。
  巴豆说:“我也要走了。”
  根芳说:“你等一等,你的工资我跟你结一结帐。”
  巴豆坐下来,根芳看看桌上的照片,说:“这是我劈人。”
  巴豆说:“噢。”
  根芳说:“死了。”
  巴豆说:“是生病?”
  根芳点头:“肝癌。”
  巴豆说:“可惜。”
  根芳又看看照片,说:“死的时候才三十一岁。”
  巴豆想了想,说:“死了好多年了?”
  根芳说:“九年了,正好九年,也是在阳历的新年头上,唉??”
  巴豆看根芳眼泪汪汪。
  根芳停了一会,把巴豆的工钱算出来,交给巴豆,巴豆看了一下,说:“多给了,是不是对我特殊优惠?”
  根芳说:“没有,本来从这个月开始,就要加一点工资了,大家都一样,前两个月做得不错的。”
  巴豆谢过根芳,根芳说:“不要谢的,这是你自己做出来了,往后要是三轮车做得不顺,你还可以再回来。”
  巴豆听根芳这样说,心里有点触动,本来有一句话他要问根芳的,现在他犹豫了一下,最后根芳送他出来,巴豆经过再三考虑,还是问了她,巴豆问:“你们从前是不是住在石湖边上的?”
  巴豆注意看根芳的神色,根芳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根芳摇摇头,说:“没有啊,我们从来没有在那边住过,你怎么想到问这个?”
  巴豆说:“也没有什么,我想起一件从前的事情。”
  根芳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巴豆回家,一路上心里老是在想根芳男人的那张脸。
  巴豆回家,毛宗伟也回来了,巴豆见了他,说:“今天早啊,老是见不到你的人影子,你真是个做胚。”
  毛宗伟正在看巴豆的新车,听巴豆这么说,毛宗伟笑笑,他抚摸着车把子,看上去实在是喜欢这辆车,巴豆能够感觉出来毛宗伟对于车子的感情。
  毛师母在一边告诉毛宗伟,说毕先生对毛小白癞子有意见,怪毛小白癞子撺掇巴豆去做三轮车的。
  毛宗伟看看巴豆,说:“你真的要做,你恐怕吃不消的。”
  巴豆说:“为什么,你们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
  毛宗伟说:“你跟我们是不一样的。”
  毛师母说:“是呀,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你老子偏说巴豆来事的。”
  毛小白癞子对巴豆说:“你不要听他们的。”
  后来毕先生出来了,他见了毛宗伟,好像看到了一点希望,他对毛宗伟说:“毛估,你劝劝巴豆,你虽然年纪不大,我看你倒比你爸爸周到,你做三轮车也不少年数了,多少辛苦,多少劳累,你跟巴豆讲讲。”
  毛宗伟朝巴豆看看,说:“叫我劝巴豆我恐怕是没有本事的,不过,你们要是也觉得巴豆不适合做三轮车,车子我可以帮你们再转租出去。”
  毕先生脸上有了点笑意。
  毛师母也说:“也好的,再转租,还可以拿一笔转租费呢。”
  毛小白癞子说:“你说得出口,张大帅给巴豆用车,一分钱也不收,你倒会出这种丢脸面的主意。”
  毛宗伟说:“转租的钱再交给张大帅就是了。”
  毛师母说:“就是。”
  毛小白癞子看看大家,他清清嗓子,以一种获得全胜的口吻说:“这件事,你们谁说了也没有用,要巴豆自己说的。”
  巴豆自己怎么说呢,巴豆当然不会把张大帅交给他的车子再转出去。
  
第九章 1 [本章字数:4632 最新更新时间:2009-04-16 14:08: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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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是否已有迹象表明,巴豆这一段时间的活动,是一系列有目的的活动,巴豆正不慌不忙地按照他自己的打算,按部就班地做着他要做的事情。
  表面上看,巴豆基本上是处于被人操纵、被人控制的地位,但实际上巴豆也许正沿着他早就设计好的路线朝前走。
  这一条路线是或许是巴豆经过了千思百虑所得到的结果?巴豆是被动的?巴豆是主动的?这只有巴豆自己心里清楚。
  当毛小白癞子和张大帅问巴豆准备把三轮车定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巴豆说:“我再考虑考虑。”
  其实巴豆早就考虑好了,这一点不用怀疑.巴豆的点就定在南洲宾馆门前。
  但是这里却不是巴豆呆的地方。。
  这一点巴豆并不是不明白,但是巴豆似乎不甘心被已成的事实摆布,他要试一试,成与不成,巴豆现在并没有多少把握。
  当巴豆在冬天的一个下晚,把他的这辆崭新的三轮车停在南洲的地盘上,立即就有入围拢过来,巴豆知道这些就是今后的同行了。
  巴豆给他们派烟,被拒绝了。
  其中一个人说:“喂,朋友,懂不懂规矩?”
  巴豆笑笑说:“什么规矩?”
  另一个人对开始说话的那人说:“老三,不要跟他兜圈子。”
  最先说话的那人点点头,对巴豆说:“这是谁的地盘,你。先去弄弄明白再来混,好不好,看你样子,也是新出道的,不跟你上腔,你自己脑筋放灵清一点,免吃苦头。”
  巴豆说:“规矩是人订出来的,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也可以有我的规矩,是不是?”
  那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还是那个叫老三的开口,说:“朋友,大家客气一点,免得伤和气。”
  巴豆说:“就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大家客气一点,有饭大家吃吃。”
  老三说:“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巴豆说:“你看出我是新出道的,当然是真不懂啦,不见得我这样的人还会装腔作势吧。”
  老三正要变脸,大家都发现里边有一批客人出来了,老三几个人顾不得跟巴豆再说什么,一起涌了过去,巴豆也跟了过去。
  这是一批美国客人,对三轮车不感兴趣,不等三轮车夫开口拉生意,美国人就连连地“No、No。”
  老三那几个人缠了一会,见没有希望,就骂骂咧咧地退了过来,巴豆没有走开,他在一边看着那几个美国人,他很快选中了一位老太太,上前用英语说了一段话.巴豆说,苏州是一座古老的小城,因为古老,保存着许多名胜古迹,因为是小城,许多有价值有意义的遗迹常常在一些比较偏僻狭窄的街巷,这些地方行车不便,所以一般的外国朋友很难看到,而三轮车就能够解决这个难题。
  老太太被巴豆说得有点动心了,巴豆的介绍很有特色,而且巴豆的英语比较流利,也比较标准,老太太一下子就对巴豆有了一种信任感。
  老太太回头找到一位老先生,跟老先生说了一会,巴豆看那位老先生最后点了点头,又回过来朝巴豆微笑。
  巴豆乘机请他们上车,这对老夫妻,果真在巴豆的搀扶下上了三轮车。
  老太太说他们想看一看沿河的民居。
  因为是第一次生意,巴豆没有把他们拉得很远,就在附近有特色的地方看了看,不到一小时就回来了。
  老太太下了车,问巴豆要多少钱,巴豆想了想,要了五十元兑换券。
  老太太和老先生没有任何嫌多或嫌少的表情,如数付了钱。
  一般来说,在宾馆门前做,生意是不多的,因为大多数外国客人毕竟是统一行动的,独个出来的并不多,在这里做的三轮车工人是拉到一票赚一票,因为猎物太少,只要有一个上钩的,都要狠敲一下,一次生意就能抵别地方停车的人好几天的活。
  所以像巴豆这样,刚来做,一天就拉到一次客人,实在是福星高照。
  当然,是福是祸,现在还很难说。
  第二天,巴豆拉到了两位台胞,一个年轻些,另一位上了年纪,看上去他们不是第一次坐三轮车,对行情并不陌生.他们自己指定地点,并且要先讲好价钱。
  他们要到城东北角的旧学前去,这路比较远一点,巴豆要了七十元,他们商量了一下,年轻的说:“好,就这个价,讲好了不能再变。”
  巴豆说:“当然。”
  巴豆沿街向他们介绍,比如过道前街,就说说道前街街各的来历,过百狮子桥就说说百狮子桥的典故,听巴豆讲这些,年轻的台胞并没有什么大的兴趣,老的那一位却显得很激动,后来他长叹了一声,说了一句话,他说:“四十年了。”
  巴豆问他们是不是第一次来苏州。
  年轻的说他去年来过,今年是专程陪同伯父来的。他说他伯父是第一次来。
  听年轻人这么一说,年老的台胞突然在三轮车上站了起来,差一点摔下来,巴豆连忙刹住车,年轻人搀住他,说:“你怎么的,怎么能够站起来。”
  年老的台胞说:“你怎么说我是第一次来,我怎么是第一次来,我的老家就是在这里呀。”
  巴豆“哦”了一声。
  年轻的台胞说:“这么多年,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
  年老的台胞说:“唉,说有什么用……现在好了,总算回来了。”
  巴豆这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到旧学前去,想来大概是旧址。
  巴豆问:“老家还有人吗?”
  年老的台胞说:“没有人了,但是地方总还在的,我就是要看一看那个地方。”
  他们到了旧学前,老人已经记不清当时的门牌号码了,他们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老人记忆中的旧学前地址,问了好多人,又找了居委会干部,打听了好久,后来有一位老人说,旧学前的房子在三十多年前都已经改造过了,早已经不是从前的样子了。
  老台胞听了,眼圈有点发红,这一带谁也不认识他,他也同样没有认出一个故人,四五十年前的邻居早就搬迁了,也不|知道到了天涯还是到了海角。
  回来付钱的时候,年轻人拿出一张一百元的大票,巴豆要找钱,那老人说:“零钱不要了,你也很辛苦。”
  年轻人说:“去年我来,碰到两个车夫,实在是??”
  老人说:“大陆也有好人的,我的这位先生,就是好人。”
  年轻的说:“是的。”他回头对巴豆说:“你做事情,很认真,我们还有好几个人,也想出来走走的,就是怕碰不到好人,你能不能在这里等一会,我去介绍他们出来坐你的车。”
  巴豆说:“谢谢。”
  他们进去以后,巴豆停好车子,点了一根烟,心里有点乱,第一次出来做生意,这么顺利,巴豆知道麻烦还在后面。
  老三那几个人见巴豆赚了一笔钱回过来了,立即围了过来,老三说:“喂,朋友,识相一点。”
  巴豆知道他们早晚要来的,他笑笑说:“大路朝天,各人走各人的。”
  老三说:“可是这一条路偏不能给你走。”
  才说了几句话,那个年轻的台胞带着两个人出来了,老三他们又迎了上去。
  巴豆原以为他们只是随便说说的,想不到真的来介绍生意,那年轻的台胞拨开老三他们几个人,直接朝巴豆这边走来。
  这一回来的是两个中年台胞,说要到蜜月酒吧,巴豆不知道蜜月酒吧在什么地方,那两个人却说:“你尽管踏,我们认识,我们指路。”
  巴豆就按他们指的方向走,他有点奇怪,这两位台胞,看来也是常来常往的了。两个人在车上叽叽咕咕,又说又笑,笑声十分放肆,引得路人不停地朝他们看。
  踏出一段路,其中一位就问巴豆:“喂,听说你们大陆上的男人,有百分之八十没有性生活,是不是,像太监一样,你是不是这百分之八十中的一分呢?”
  巴豆笑笑说:“我倒是听说台湾的男人,百分之八十有性病,是不是呢?”
  那两人同时说:“没有,比率没有这么高的。”
  巴豆说:“那你们二位,在不在这个比率数中呢?”他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看他们,又说:“你这位先生,鼻子上是什么呢?”
  那位鼻子红红的先生不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
  另一个人指指路边,说:“到了。”
  巴豆一看,果真是蜜月酒吧。
  车还没有停稳,就有一个男人和两个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少女迎了出来,两个少女二话不说,一人一个把他们夹了进去。
  那男的火概是店老板,他过来看看巴豆和他的车,说:“陌生面孔,新来的。”
  巴豆点点头。
  老板说:“老规矩啊,新人老规矩。”
  巴豆还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老板返身进去,巴豆坐在车上等,可以听见里边少女的笑声,巴豆等了将近一小时,还不见他们出来,巴豆没有烟了,就到对面小店里去买烟,卖烟的人看看巴豆,说:“师傅,这几日风声紧起来,你不怕啊。”
  巴豆说:“我拉拉车,怕什么。”
  卖香烟的人一笑,说:“说都这么说的,你们的门道,谁不晓得。”
  巴豆不好再说什么,卖香烟的人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你们这一行,就像打仗,抢一票是一票,胆大有钱赚,对不对?”
  他们正说着,酒吧的老板在那边喊巴豆,巴豆过去,酒吧老板说:“师傅辛苦。”
  他给巴豆一根烟,巴豆点了,说:“我怎么不辛苦,在这里吃西北风。”
  老板说:“苦是苦一点,赚也是赚得起的,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一天夜里碰上这么一批,算是额骨头高了。”
  巴豆说:“你们在里边作乐,我等于做门卫,做岗哨了。”
  老板说:“今天两个客人开心,你不会吃亏的,你反正按时间收钱,你急什么。”
  老板把钱给了巴豆,说:“快了,这几日有人在盯,我们也不敢留他们太晚。”
  老板临进去又说;“老规矩,百分之五,今天要了他们八百。”
  巴豆看看钱,是人民币,有四十元。
  巴豆放好钱,就见两个台湾人出来了,一人还拉着一个姑娘,酒吧老板说:“明天再来啊。”
  台湾人笑着答应。
  巴豆把两个人送到南洲,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钟了。
  巴豆回到了家门口,他尽量把声音放轻,他看到院子里只有毛小白癞子一辆车,毛宗伟的车还没有回来,巴豆想这个毛估真是能做的。
  第二天巴豆起来的时候,毛宗伟已经吃过早饭,准备出车了。
  巴豆说:“毛估,你要做煞了,昨天我半夜回来,你还没有回来呢,今天这么一大早就要走啊。”
  毛宗伟笑笑说:“我也是难得的。”
  巴豆说:“看你三根筋扛一个头,你要当心身体的。”
  毛宗伟说;“我晓得的,哎,你怎么样,怎么也弄到三更半夜的?”
  巴豆说:“我现在是瞎摸摸的,没有定数的。”
  毛小白癞子也过来说;“你到底要在哪里做,跟我说了,我好带你去见见人。”
  巴豆含含糊糊地说:“我再转转。”
  毛宗伟走了以后,巴豆问毛小白癞子:“听说在宾馆门前做很有赚头的。”
  毛小白癞子摇了摇头,说:“钱当然是好东西,谁不想多赚一点,但也要弄得着呀,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是不是想到那地方去做?”
  巴豆说:“毛估不是在那里做的么?”
  毛小白癞子说:“他小子是什么路道我也弄不清楚的,不过你是不可以到那边去做的,你看我做了多少年下来,从来没有想到那上面去。”
  巴豆听毛小白癞子这么说,就觉得他昨天夜里是太顺利了一些,他问:“你说我不可以去做,为什么毛估可以在那边做?”
  毛小白癞子叹了口气说:“你跟他不一样呀,你是经不得再碰点什么事情的了,你懂不懂?”
  巴豆点了点头。
  上午巴豆到宾馆街上转了转,白天果真没有什么人。巴豆一绕到商场买了两文人参带回家。
  毕先生看看巴豆给他买的人参,说:“买什么人参,我不吃,药补不如食补,食补不如心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事。”
  巴豆说:“你想开一点,就没有心病了。”
  毕先生说:“你叫我怎么想开一点,怎么想得开呀。”
  巴豆不再和毕先生说什么,现在这时候巴豆说什么也不可能解开他心里的疙瘩。
第九章 2 [本章字数:3998 最新更新时间:2009-04-16 14:09: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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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夜里,巴豆到宾馆街,发现车子比昨天又多了一些,几个拉车的凑在一起打扑克,巴豆过去,他们只是朝他看看,什么也没有说,这使巴豆觉得有点奇怪,昨天夜里老三那几个人跟他的事情决不会就此了结的。
  这边的人虽然在打牌,但注意力始终在宾馆门前,一旦那边有动静,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每一次有客人出来,他们把客人围成一圈,巴豆被围在圈外,根本没有机会直接和客人接触,几次一来,巴豆就完全明白这是事先商量好、安排好,的。
  但是即使巴豆明白这~点,巴豆又有什么办法来对付他们呢,他们是一堵墙,而巴豆只能算是一块砖。
  一直等到夜里十一点多,巴豆还没有能做到一个生意,巴豆正在想主意,这时从对面小巷里奔过来一个人,急吼吼的,奔到巴豆跟前,说:“师傅,帮帮忙,师傅,帮帮忙,老娘发毛病了,相帮送一送医院,车钱你尽管开口好了。”
  巴豆问在哪里,那人手一指;“就在对面弄堂里,不远的。”
  巴豆踏了车子过去,巷子很窄,没有路灯,一片漆黑,巴豆踏进去很深的一段,看见前面暗处有三四个人挡在路中央。
  巴豆回头看那个叫车的人,才发现后面也有两个人挡着。
  巴豆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情,所以他并不惊慌,只是说:“你们会后悔的。”
  没有人接他的话,也没有人说什么,只有五六条黑影上前,一下子把巴豆拉下车来,劈头盖脸一顿打,巴豆虽然极力反抗,但是势单力薄,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没几下就被打得趴在地上,头破血流,迷糊过去。
  等巴豆清醒过来,那些人早走了,巴豆的车也不见了,巴豆挣扎着出了小巷,他看到南洲的大门已经关了,宾馆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巴豆在宾馆门前站了一会,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好像要倒下了,他支持着在附近路边、小河边,找了一下,没有发现他的车,只好慢慢地往回走。
  好容易到了三摆渡,正要拐进巷子,就听见毛宗伟在后面喊:“巴豆,怎么这么晚?”
  毛宗伟一边喊着一边就踏着车子上来了,他朝巴豆看了一根,不由“呀”了一声,说:“巴豆,你怎么弄成这样?”
  巴豆勉强笑笑,想说什么.可是喉口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有一种马上要倒下来的感觉。
  毛宗伟看出巴豆支持不住的样子,连忙搀住巴豆,说:“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要不要紧,要不要去医院?”
  巴豆摇摇头,在毛宗伟的帮助下,上了他的三轮车,毛宗伟飞快地往回踏,到了家门口,毛宗伟刚要叫人,巴豆一把拉住他,摇了摇手,毛宗伟明白巴豆的意思,没有出声,进去叫醒了毛小白癞子,毛师母也被吵醒了。
  他们赶出来一一看,都吓了一大跳,毛小白癞子说:“巴豆,你到底做什么去了,你一定是坏了规矩,是不是?”
  毛师母说:“你现在还有心思说什么规矩不规矩,还不相帮宗伟把巴豆搀进去。”
  他们都怕惊动了毕先生,小心翼翼的,可是毕先生东厢房的灯还是亮了,毕先生咳嗽了一阵,披着衣服走了出来。
  他好像对院子里这样一种情景已经有所预料,他走到巴豆身边,看了看巴豆,颤颤抖抖的说:“巴豆,你真的出事了,今天我一直睡不着,总是感觉要出事,果真出了事。”
  毛宗伟说:“我在弄堂口看见他,他摇摇晃晃,要倒下来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
  毛师母说:“怎么不是,刚才我一看巴豆一脸一头的血,我也吓煞了。”
  毕先生上去摸摸巴豆的脸和手,说:“要送医院的,你们帮帮忙,快一点,你看,还在流血。”
  巴豆摇摇头,还是说不出话来。
  毛小白癞子也说:“还是去医院看一看放心。”
  巴豆又摇头,可这一回摇了头,头就支持不住身体了,幸亏毛宗伟和毛小白癞子在旁边扶着,毕先生一看,慌了神,毛小白癞子和毛宗伟也不再听巴豆的意见,急忙把巴豆送到医院去。
  拍了片子,才知道有脑震荡,说要住医院观察室留观。
  就由毛宗伟再回去告诉毕先生,毛小白癞子留在医院陪巴豆,巴豆昏昏沉沉睡了一会,睁开眼睛看看,毛小白颜子见他醒了,连忙说:“巴豆,怎么样?”
  巴豆现在好多了,喉口不那么干了,他说:“没有什么,你看,有什么呢。”
  毛小白癞子说:“没有什么,还说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就要出人命了,你自己脑震荡了,还说没有什么。”
  巴豆说:“我自己有数的。”
  毛小白癞子急了,说:“你知道个屁,你知道了你就不会吃这种苦头了,巴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跑到宾馆街去了?”
  巴豆点点头。
  毛小白癞子“嘿”了一声,说:“你看看你,我不是没有跟你说过吧,你有没有放在心里,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你着看,吃这样大的苦头。”
  巴豆说:“你轻一点,人家都睡了。”
  毛小白癫子降低了音量,说:“你这个人真是??叫我怎么说,跟以前一样的犟。”
  巴豆说:“你回去吧,我现在好了,真的,头一点也不晕了,你在这里也没有用,又不好睡觉,你还是回去吧。”
  毛小白癞子起先不肯,后来巴豆叫了护士来,护士也叫毛小白癞子回去,毛小白癞子这才走了。
  第二天一早起,得到消息的亲戚朋友,陆陆续续地来看巴豆,巴豆头还很晕,不好多说话,只是闭着眼睛躺着,听大家说他,或者是劝,或者是批评,或者是抱怨,也或者是怜惜。
  到中午时,老姜和金林来了,他们问了巴豆的伤势,没有说别的,只是问巴豆是谁干的。
  巴豆说;“我也不知道,夜里,又是在没有路灯的地方,我一个人也没有看清楚,但感觉上都是陌生人,一个也不熟悉的。”
  老姜“哼”了一声,说:“巴豆,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哪有吃了苦头,还不知道是谁整的你,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巴豆说:“我会有什么事情瞒你们。”
  老姜说:“巴豆你要好好想一想啊,你已经是??”
  巴豆说:“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呢,我正是因为很清楚我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我才有我自己的打算。”
  老姜说:“你是什么打算,为什么不能跟我们说说,我们难道不是你的亲人。”
  巴豆说:“有些事情,你们并不一定要知道,这样对大家反而好。”
  老姜看着巴豆,心里很烦很急,说:“我跟你说,你做什么事情,即使不为你自己考虑,你也要为爸爸想想,还有你自己的女儿,你难道不为她想想。”
  巴豆一时说不出话来。
  金林说:“巴豆,头还疼不疼,没有伤到骨头吧?”
  巴豆说;“没有,没有伤筋动骨。”
  金林说:“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老姜说:“还大幸呢,人都伤成这样了,还要怎么样的不幸。”
  金林白了老姜一眼,说:“你的口气,好像我希望巴豆吃苦头似的,你这种人,跟你没有办法说话的。”
  老姜不说话了。
  金林说:“巴豆,其实你自己也清楚你是不适合做这种工作的,你为什么偏要选一个你不能适应的工作来做。”
  巴豆说:“我并不认为我不适合踏三轮车,时间也许会证明的。”
  老姜又有点急:“时间,你还有多少时间,你是不是打算以后半辈子,就干这个了?”
  巴豆说:“我还没有想得那么远。”
  金林说:“我和老姜都认为你还是要回到原来的事业中来,我和老姜并没有停止努力。”
  巴豆说:“我都知道,但是??”
  老姜说:“但是什么,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们能办到。”
  巴豆说:“我相信你们能帮助我的,我只是不想白白地等下去。”
  老姜说:“这么几天你也等不及呀。”
  巴豆说:“我已经耽误了整整五年。”
  老姜朝金林看看,金林也没有什么话说了。
  过了一会,毕竟来了,还带着一个人,是一个年轻姑娘,毕竟介绍是他的女朋友,那姑娘很大方,朝巴豆笑笑,又叫过老姜和金林。
  毕竟问巴豆:“什么人下的手,这么毒,你告诉我,我找几个小弟兄去会会他们。”
  金林一听,连忙说:“毕竟,你要做什么。”
  毕竟笑起来,说:“我知道你要急的,其实我在外面做什么,只要我不回来说,你是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这样你反而省心。”
  毕竟的女友也笑了笑。
  ”林对老姜说:“你看你的儿子。”
  老姜说:“怎么只是我的儿子,他不也是你的儿子么。”
  毕竟抢着说:“今天来不是跟你们辩论我是谁的儿子,我是来帮巴豆叔叔找仇家的,要巴豆叔叔提供线索呢。”
  金林说:“你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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