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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军阀史话

_37 丁中江(当代)
  据陈炯明叛国史所记,陈吴勾结经过如下:
  “陈氏实以联络吴佩孚之结果而降北,亦以降北妄念之冲动,遂以正式政府(指南方护法政府)之陆军总长,而先投降于吴佩孚。然其作用如何?则以歆羡总统地位之一念差耳。先是吴佩孚欲以全力对付奉天,又惧正式政府出师讨伐,乃由鄂督萧耀南,荐湖北人黄申芗为到西南卖蜡丸之哈米蚩。……黄至汕,闻马育航尚在汕头,遂往谒之。……黄知马为陈炯明心腹,遂用水磨工夫日论国政,并谓彼观天下士,只陈、吴为奇杰,如吴、陈携手,统一中国如举棋耳。……马既受黄惑,因为誉扬于炯明,且介绍其与谈,黄尽出其所能,以摇动陈心。陈氏素不甘居人下,自粤军回粤以来,对于孙公,早已露其剑拔弩张之态度。今黄乘隙说之,陈为动。故北伐军出驻桂林以后之种种牵掣,半出于吴佩孚代表黄申芗之计划,陈氏但奉命唯谨耳。吴佩孚见陈氏已堪为用,陈氏又派马育航、陈觉民等到洛,议订条件。吴佩孚遂担任逐徐世昌,陈则担任逐孙总统。……马闻言遂由保定急电报诸陈、叶。而吴虑陈尚犹豫,乃再派包兰支来粤,携函谒陈,谓解决中国时局,唯有南陈、北吴携手,则诸事可迎刃而解。并有吴为总统,陈为副总统之期许。……”
  这段政治秘密,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吴佩孚在战胜皖系后一心要对付奉系,又怕孙中山北伐,联络陈炯明以牵制北伐军,减轻腹背受敌、两面作战之势,自然是极好的策略。陈炯明既然有背叛孙中山之心,也需要连络北方的力量,吴、陈携手自在意料之中。
  孙中山要对付曹、吴,也需要联络北方,所以有所谓孙、段、张三角联盟的酝酿。
  张作霖在直奉战争以前,曾派李梦庚到广东接洽共同出兵讨伐直系。皖系也派徐树铮到桂林,计划北方奉皖两系与孙中山的北伐军三路出兵围讨直系。
  11年3月上甸,孙中山派伍朝枢到奉天“报聘”,受到张作霖热烈地欢迎。奉张表示三角联盟成立,共同推倒直系,召开南北统一会议,恢复旧国会,选举孙中山为总统,段祺瑞为副总统。原来在2月13日,困居北京城内的段祺瑞,在四个日本人保护下,化装乘汽车由北京逃出,经过通州时,得到当地奉军的照料,当天到达了天津。这时是直奉战争爆发前夕。孙中山任命朱培德为北伐滇军总司令,谷正伦为黔军总司令,彭程万为赣军总司令,李烈钧为大本营参谋长,胡汉民为文官长,决定与奉系同时出兵讨伐徐世昌、曹锟、吴佩孚。
  就在这个时候,广州发生了一件政治谋杀案,粤军参谋长邓铿被刺。
  邓铿字仲元,广东惠阳人,追随孙中山很久,是孙身边一位得力的军事人才。民元广东光复,邓任都督府陆军司长。二次革命失败后,参加中华革命党,由孙中山委为中华革命军广东总司令。孙中山在广州组府时,邓铿疏导陈炯明和国民党之间隔阂不遗余力。孙中山出师广西,粤军许崇智部随行,邓铿一面主持粤军军事,策划弹械饷糈之接济;同时以留穗临督陈炯明自任。陈炯明的亲信有犯法的,常受邓铿的呵斥,陈的左右对邓铿积怨甚深。认为邓铿是粤军中的孙中山亲信,视如眼中之钉。
  孙中山出师时,邓铿特拨自辖之一团为孙的警卫团,以邓的副官长陈可钰统率。用以保护孙的安全。北伐军军饷,就是邓铿一力筹措的。
  3月中旬,孙中山的代表伍朝枢和段祺瑞的密使周善培从北方到了香港,邓铿和谢持由广州专程赴香港迎迓。这次行踪除了粤军总司令部重要人物知道外,并无外人知悉。邓启程时,陈炯明曾亲自送到楼梯,表现得非常客气,其客气的程度,简直是以前所没有的。
  3月21日邓由港返粤,在广九铁路大沙头车站下车,在车站外突遭暴徒狙击,连中数弹,弹贯胃部,流血倒地,随行人员急扶邓上车,径驰粤军总司令部。军医赶来施行急救,邓喘着气对其左右说:“我知道参谋长地位危险,可是我觉得自己人何必杀自己人?”有人问邓知不知道凶手为谁?邓叹气说:“我认得,可是真料不到他杀我”。于是大家追问凶手姓名,邓则摇头不答。由于伤势沉重,乃由总部转送至韬美医院诊治。邓铿自己感到伤重,不可能好转,不过他很泰然,对家人说:“我的才学不如朱执信,执信已先我而死。身为革命党人,为国家牺牲,也是值得的。天下不容好人,付之叹息而已。”
  3月23日午前5时,这位孙中山倚重的革命军人终告不治逝世。死时才38岁,英年有为,不幸死于国事,令人万分哀痛。
  邓案发生后,政务厅长古应芬怀疑凶徒匿居香港,派夏重民赴港密缉,获知主谋者为陈炯明族弟陈远生嗾使黄某收买凶手谋刺,曾密报香港政府。
  邓铿殉难消息传至桂林,胡汉民、许崇智、蒋中正均伤悼恸哭,孙中山尤为悲怆,电陈炯明云“仲元遽以创死,伤哉!平日忠于国事,勇于奋斗,前途之望,正复无量!壮年遽殒,不止粤中惜此人才也。”廖仲恺致蒋中正函云:“仲元遽遭惨害,吾党健者又弱一个,吾侪与仲元相处逾十年,道义之交海内有几?追怀良友,辄复怆然出涕。渠生前至爱赣园,临终亦以执信为念。赣园适与执信墓相对,故拟卜葬于此,已电园主协和(李烈钧)借地矣。”
  邓铿被刺后五日,3月26日,孙中山在桂林的大本营内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当前动向,咸认为后方没有可依靠的支援和接济,是无法向前推进作战的。因此是否北伐?必须先问明陈炯明的态度。正如诸葛武侯北伐之前,需先平定南蛮。于是在会议中决定,北伐军以一部潜师先到梧州,再由西江回到广州;另一部潜师先到韶关,再由北江压迫广州。
  桂林的决定最重要是机密,可是这道密令发出后,北伐军先遣司令谢文炳(许崇智的旅长)已经进抵全州,接到这道密令后,即转报陈炯明,陈得到谢文炳的报告,立即采取行动,秘密调回驻扎浔州以上的叶举、杨坤如等所属粤军五十余营,扫数开回梧州。并令驻广州的粤军第一、第二两师加强戒备。准备用武力阻止北伐军回穗。同时电询胡汉民,问孙中山是否班师?胡答以当前情势欲进不能,只好作归计。
  4月9日,孙中山偕同许崇智、朱培德等离开桂林,行抵濛江即遇到陈炯明的部队在该地布防。孙下令这些布防军队不得阻止北伐军,否则武力对待。
  4月16日孙中山抵梧州,即召集军事会议,孙说:“在桂林时我们没有后方,现在到梧州来也没有后方。我们只有以广州为后方,从韶关出师。”与会人士一致赞成,孙乃决定先返广州解决陈炯明以安定后方。这时陈少白、曹亚伯均自广州来梧州,为陈缓颊。孙很生气说:“他总不能阻止我革命!”
  孙中山在梧州和肇庆两次电召陈炯明来商讨一切,陈均不肯应召,乃决定免除陈的陆军部长、内政部长、粤军总司令、广东省长各职。胡汉民认为如果操之过急,恐生变动,不必太严厉处罚。黄大伟、魏邦平亦劝孙息怒,于是乃派汪兆铭见陈转达孙的意旨:(一)省长、总司令让出一职。(二)北伐军需换新枪。(三)北伐军军费须于六个月内筹齐。另一方面孙令蒋中正进兵肇庆。
  这时陈炯明在广州的兵力单薄,所属叶举等部尚在南宁,所以不敢明白反对孙中山。乃电请辞去内务总长、陆军总长、广东总司令、广东省长各职。
  4月21日孙中山下令免除陈炯明内务总长、广东总司令、广东省长各职,令其专任陆军总长,广东总司令一职即行裁撤,广东陆海军均改归大元帅直辖,并任命伍廷芳为广东省长,魏邦平为卫戍总司令。
  魏邦平原是亲陈炯明的,现在则转变到孙中山一方。他的部队已有三师调回广州,因此孙任命魏为卫戍司令。他是有力量可以控制局势的。
  陈炯明在广州接到孙中山调职命令后,乃召开紧急会议,由于广西的陈炯明嫡系军队未能及时赶回,第二师师长洪兆麟请假在上海未归,而魏邦平的态度又已转变,同时拥护孙中山的广东军队李福林部福字军由韶关向南开进,许崇智部第二军由肇庆向东开进,广州无力可守,因此他宣布“遵令卸职”,4月21日离开广州,回到故乡惠州。同时命令其嫡系部队退出广州,布防于石龙、虎门一带。一面电令叶举等放弃广西,率兵回粤,准备叛变。
  21日许崇智的第二军由肇庆乘轮在广三路终点河口登陆,20日转乘火车赶到广州。孙中山也由三水抵达广州。
  这时,陈系的军队一二两师还有留在广州未走,而在西江上游的陈军实力也很雄厚。当时第二军参谋长蒋中正主张北伐军宜缓出发,先清内患,再图中原,立即进攻石龙和惠州以消灭陈部,然后回师扫荡叶举所部。孙中山宽大为怀,以陈氏叛迹未彰,又追随多年,不欲绝其自新之路,乃派伍朝枢前往惠州迎接陈炯明回省,共商北伐大计,并亲自电陈,劝其以陆军总长名义率军北伐。陈炯明回电的语气很恭顺,但也显露不肯服从命令,有“放刀成佛,卖剑买牛”句。
  4月28日,孙中山在广州命温树德、陈策等收编在粤北洋舰队全部,将其完全改组,另派专人主持。陈炯明部对海军重炮的火力有所顾忌,不敢抵抗。孙见陈炯明无叛乱事实,遂仍加以延用。令陈以陆军总长名义接收广东总司令职权,指定肇、阳、罗、高、雷、钦、廉及梧州等地为陈军防地,派叶举为粤桂边防督办名义统率之。广州由第三师驻防。并派古应芬等到惠州迎接陈炯明回省接收总部职权。陈有电向孙请假,对陆军总长一职不再推辞。
  在这种新形势下,孙中山令北伐军集中韶关、南雄、仁化。改道江西北伐。北伐诸军绕道不经广州,自三水转舟,直溯北江而上,经清远而至韶关。所有北伐大军自接到命令后,不及两个星期就全部在韶关集中。
  4月28日北方直奉战争爆发。对南方来说,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北伐就可以收渔人之利。
  5月4日孙中山偕同胡汉明、许崇智等由广州前往韶关,并颁下北伐总攻击令。8日北伐军在南雄与赣南镇守使岳兆麟部开始接触,就在这时接到奉军战败的消息。
  孙中山在韶关誓师北伐后,北伐军的编组是:李烈钧负责中路,许崇智担任右翼,黄大伟担任左翼。从5月中旬到5月下旬,北伐军以破竹之势先后占领南安、新城、崇义、信丰、虔南、龙南等县。
  5月7日孙中山任命于右任为讨贼军西北第一路总司令,陈树藩为第二路总司令。
  就在孙中山专心北伐之时,陈炯明竟不顾大局,乘机叛变。
  原来北伐军大有进展之时,广州却落入陈家军(当时孙中山如此称呼陈炯明嫡系军队)手中,陈的亲信叶举等不听命令,于5月8日率军回抵肇庆。10日孙电令广州卫戍司令魏邦平,非有大本营命令各军不得开进广州,然而“陈家军”对孙这道命令却置之不理。5月18日“陈家军”涌入广州,提出了“清君侧”,“除宵小”等口号,其对象是指胡汉民、廖仲恺、许崇智等。20日叶举等公开联名致电孙中山,要求复任陈炯明为广东总司令,魏邦平也在电报中列名。当时叶举部有陈军50余营,魏邦平兵力不能相抗,又是陈的旧部,只好附名了。
  叶举等通电发出后,当时留穗的国民党员汪兆铭、马君武等乃先行驰赴惠州征求陈炯明的意见。陈对汪、马两人表示:“我为了党谊和人格起见,绝对不会反对中山先生,对于部下行动亦必负完全责任,倘有不听命令而反对中山先生者,我只有自杀以谢国人。”
  汪、马由惠州回到广州,陈部的杨坤如派兵企图占据兵工厂,马君武乃赴白云山叶举总部访叶,吁请叶派兵制止,叶允下令维持,并且对马说:“总统是我们的父亲,我们做儿子的当然服从父亲,现在总统要我们率兵回防,我们两三日内一定遵令回防。”
  孙中山在韶关闻知陈部种种极为愤慨。蒋中正这时在上海,5月25日曾电胡汉民、廖仲恺、许崇智等:愤陈党盘据广州,逆命作乱,力主先定粤局,巩固后方后再图北伐。
  陈部既屯集广州附近,因之人心皇皇,广州一夕数惊,叶举部按日向财政部滋闹索饷,财政部长廖仲恺因请孙中山暂时返穗镇慑,胡汉民则加劝阻,认为返穗有三害:一为回省定受包围;二如受包围消息必然中断;三如陈炯明抗命,前途不堪设想。
  可是孙中山因收到汪兆铭、马君武的报告,不疑陈竟敢叛变,认为自己返穗既可镇慑,又可使北伐将士认为后方无变故,可以安心北伐。乃命胡汉民留守韶关大本营,遂于6月1日自率卫士返回广州。
  在孙中山由韶关回广州之前,5月27日下令“陈炯明以陆军总长办理两广军务,所有两广军队悉归节制调遣”。陈炯明接到这道命令后不置可否,但有电报回答说:已饬叶举等回防,并以人格生命担保叶举必不发生轨外行动。
  孙中山回到广州后,获悉“陈家军”在广州滋意胡为,派捐筹饷,明抢暗劫,极为震怒,打算召集叶举等当面谈话,解决军饷和移防问题。但是叶举不敢见孙,先一天离开广州到石龙去了,孙怒上加怒,曾密令海防司令陈策开炮轰击“陈家军”,又被左右劝阻作罢。
  6月12日孙中山召集广州各报记者举行谈话会,表示对“陈家军”的态度,孙说:
  “我北伐的目的,在于打破北方武人的专制,不料广东军人武武相护,反对北伐。陈竞存(炯明)本人出身秀才,他反对北伐可能是由于政见不同,他的部下反对北伐,却是为了拥护武力。我出兵八月没有获得进展,问题在于武人专制,在后方掣我的肘。我改道江西北伐,是由于湘赵(指赵恒惕)表示服从,成为我们的友军,所以取道湖南,我们必须走到岳州才能遇见敌人,出兵江西,则走出广东一步就可以遇到敌人。不料陈竟疑心改道是为了要对付他们。我由广西回到广州后,北伐军乘车向北江出发,陈竟存才知道我并无不利于他的企图。但是陈家军由南宁开回,在浔州举行秘密会议,歃血为盟,他们一定要恢复陈总司令的职权,否则誓不罢休。他们经过肇庆、三水、河口开到广州,其兵力共有六十营,这时,北伐军义愤填膺地请求我回师平乱,我劝他们按照原定计划继续北伐,后方问题由我负责处理。我回到广州已有十多天,而陈竞存和他和部下没有一个人前来见我,却用兵力威胁,向我索讨军饷。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不应当罢免他们的总司令。各位都知道,废督裁兵是我回到广东定下的大政方针,总司令是变相的督军,陈竞存没有反对裁撤总司令的任何理由,何况总统有用人行政之权,任何人都不应反对。我今天委曲求全,派陈竞存以陆军总长兼办两广军务,算是仁至义尽。而陈系军人却继续张牙舞爪,我回广州如果自己没有把握,决不会投入陈系六十营军队的大包围中。我为了保全广州秩序,今天特请舆论界来讲讲道理,希望你们在十天内将陈系军人不法行为尽量揭露,告诫他们全部移驻广州城外三十里,听候宽大处置,否则我一定顺从民意,加以驱逐。有人叫我孙大炮,我以前用炮打过莫荣新,今天将以同样的大炮去打这些不听命令,目无法纪的陈家将!”
  一八四、第三任靳阁垮台
  民国10年秋冬之际,北京政府在大风暴中有如面临末日,主要是财政窘困,到处闹穷,各省军阀索饷,各部职员索薪,列强讨债,还有中交两行限制兑现,财政总长李士伟不能到任。
  10年冬天,闹穷变成了一个大风潮,11月14日教育部部员举行“同盟罢工”,其他各部部员也因欠薪而“怠工”,日常政务因之停顿。参谋部自动请求解散。陆军总长蔡成勋、海军总长李鼎新、司法总长董康、教育次长代理部务马邻翼都因部员索薪而请求辞职。各省军阀一面截留税款,招兵买马,同时还以十万火急或百万火急的电报向北京讨饷,口气愈来愈凶恶。日本人则散布谣言,说是五国将共管中国财政。于是从11月16日起,北京、天津、汉口等处中交两行发生了挤兑风潮。18日外交团议决,拨出关税余款600万元为两行兑现的准备金,可是总税务司英国人安格因为关税余款是公债的担保品,拒不拨付。
  外债借不到手,外国债主又毫不留情地催讨到期的欠债,使到北京财政部走投无路。日本首先想出了“借新债还旧债”的办法,于是各国纷纷效法。北京政府赖此饮鸩止渴。
  当华盛顿会议开幕的前几天,美国烟酒借款已经到期,10年11月1日,经手借款的美国银行团代表阿卜脱向北京政府也提出了“借新还旧”的办法,建议成立1600万美元的新借款,用以偿还烟酒借款1100万美元及其利息66万美元,并须扣取赎回美国人所持有的湖广铁路债券130万美元及其利息108万,新借款指定以烟酒税为担保品,设立一个以美国为稽核员的烟酒税稽核所主持其事。
  这时候,总统府和国务院竟为了烟酒问题而发生冲突。当时盐务署长潘复是国务总理靳云鹏的人,而烟酒公署督办张寿龄则是总统徐世昌的私党。阿卜脱提出“借新还旧”的办法后,如果1600万美元的新借款成立,虽然北京政府所得甚微,可是经办机关烟酒公署却可以取得100多万元的回扣,烟酒公署既然是徐世昌所控制,靳云鹏就分不到分文了。于是潘复便想出了一个“移花接木”的办法,他向阿卜脱提供意见,指出烟酒税经常被各省军阀扣留,不是可靠的担保品,必须加入盐税余款为副担保品,才能保障借款的安全。这意见当然受阿卜脱的赞成。潘复的如意算盘以为如果这一来,盐务署就可以平分秋色,得到佣金80万美元,分享160万美元佣金的一半。
  就由于争夺这笔佣金,使得府院之间的关系更加恶化,也因为府院不和,加上全国反对,遂使烟酒借款未克实现,不久阿卜脱启程回国,把这项交涉移交四国银行团美国代表史蒂芬继续谈商。
  正当徐、靳之间关系恶化时,我国参加华盛顿会议的代表顾维钧送来一个报告,述及被英国代表侮辱,英国代表贝尔福曾质问:“中国究竟是怎样一个国家?”
  徐世昌看到这个报告时,便向交通总长张志潭、国务院秘书长郭则沄表示:现在是责任内阁制,一切当然由内阁负责。靳云鹏听到这句话,也气冲冲地说:“哪儿有责任内阁,只是徒拥其名,我做这个国务总理,用人行政哪一样不受到总统的干涉”。接着他还冷言冷语地谈到当前时局的关键,认为外国人骂我们是怎样一个国家,其含意是指南北法律之争,是指总统的法律地位。言外之意就是指徐世昌是一个非法总统,因此南北统一不能进行,遂影响对外借款以及裁兵理财等问题。
  国务院秘书长郭则沄把靳这些话照转给徐。徐世昌本是一个喜怒不形于颜色的老狐狸,听了这些话也沉不住气,愤怒达于极点,认为所有外边推翻总统和改造政局的计划都是靳在暗中捣鬼。
  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张作霖从关外打来了一个电报给徐,指责烟酒公署督办张寿龄才力不胜,以致烟酒税收入锐减,应当予以撤职,徐又疑心是出自靳的指使。
  徐的疑心是有原因的,在此以前,盐务总署署长潘复已因吴佩孚的攻击而下台,靳云鹏则认为吴对潘的攻击是徐世昌的指使。因此他致电张作霖,力言张寿龄任烟酒督办以前,所有税收帐目既不呈报国务院备案,又不送审计院审查,内阁无权过问。这就是张作霖电请罢斥张寿龄的由来。
  徐世昌认为靳挟张作霖来威胁自己,实在忍无可忍了,于是便亲自执笔写好一个辞职电报,表示本人决不贪恋权位,并将政治腐败和时局严重的一切责任完全归咎于内阁。从这个电报看来,完全是宣布靳的罪状。
  10年12月1日,靳到总统府质问徐是否准备发出一个辞职电报,徐干脆地回答说,是的。于是靳竭力阻止发出这个电报,表示一切责任既然应由内阁负责,总统就没有辞职的理由,本人愿意下台。徐却执意要发,并且气忿地说:“我身为总统,难道没有发电报的自由?”靳碰了这么大的钉子,无话可说,只得悻悻地退出了出去,当天就请假不到国务院办公。
  由于张作霖的攻击,张寿龄只好下台。徐世昌想提拔袁乃宽继任烟酒督办,靳却要潘复继任,徐咬牙切齿地说:“宁可牺牲总统,决不让潘复上台。”后来折衷协调的结果,改派接近直系的汪士元为烟酒督办,又派接近奉系的钟世铭为盐务署长。
  12月3日徐世昌发表了他的辞职电,在这个电报中,他首先惋惜“和平统一”未能实现,而国会问题“九年十月明令宣布用旧法进行新选,乃选举迄今未竣,国会尚无成立之期”,对于联省自治,徐则大施攻击。他说:“近岁之乱,当有以自治为名,卒之兵连祸结,土匪乘机骚动,全省糜烂,如是而言自治,是自乱而已矣。”徐通电的最后一段才谈到本人的去就问题:“以任期言,尚有年余,日月不居,避贤有待。”
  徐世昌的辞职电中并没有表示愿意辞职下台,他只是向各省军阀诉苦,并且暗示任期未满,本人的地位不可动摇。在电文中没有伤害靳云鹏,因为张志潭和郭则沄苦苦相劝,所以把原稿中攻击靳的辞句都删去了。
  靳云鹏内阁在直奉两系均势局面下存在的,不过靳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在财政方面以及分配两系的权力地位上颇有亲奉疏直的倾向,因此直系对这个内阁是不太支持。靳云鹏的幕后军师是交通总长张志潭,在靳第三次组阁前,张志潭曾出了一个主意,劝靳主动地邀请张作霖和曹锟到天津举行会议,于是把策动倒阁的旧交通系分子完全赶出了内阁,并且组成了第三任靳阁。
  旧交通系过去用以倒阁的,是财政问题,现在靳阁仍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所以旧交通系倒阁的阴影仍在,问题是能不能说服靳的后台,使之不支持靳。由于张志潭是第三任靳阁的灵魂,而张志潭是接近直系的人物,奉系对此就颇为不满。特别是任命吴佩孚为两湖巡阅使,更让奉张大为光火。迨徐靳之间发生冲突,徐世昌素来和旧交通系有渊源,因此旧交通系分子便利用这个机会,再来一次倒阁运动。旧交通系本来掌握了本国银行事业和交通事业,靳内阁自始就困于财政,国内银行团坐视不救,就是旧交通系用财政困难来迫垮靳阁的一个杀手锏。同时釜底抽薪,由旧交通系的要角叶恭绰秘密到沈阳拉拢张作霖。叶向张建议如果要控制中央的财政,可以收买交通银行股票为第一步。张作霖受到怂恿,便于12月12日到天津,当天靳云鹏也赶到天津来。他们两人联名邀请曹锟来津再举行一次“巨头会议”,以解决当前的政治危机。
  靳云鹏已知道目前的严重情势,徐世昌和旧交通系都以全力要逼垮他的内阁,他还想再借曹、张两巨头的联合力量使自己不垮。
  吴佩孚力劝曹锟,多注意自己的实力,少过问北京政府的事情,曹锟听了吴的建议,因此当靳、张联名邀请他时,他借口有病,不肯来天津。
  10年12月14日张作霖到了北京。
  张抵京后,郑重宣称不干预政治,也不过问内阁问题,此次到北京来是专门为了讨论“征蒙”问题。
  可是,当他去见徐世昌时,却大骂财政总长高凌霨,认为他不配作财长,高凌霨是直系所推荐的,当然不为奉张所喜,又骂交通总长张志潭对交通外行,不配当交通总长。奉张率直地对徐说,内阁必须改组才能有所作为。奉张这番话正好和徐世昌要改组内阁意见不谋而合。所以徐更增加了改组内阁的决心。
  到了这时,靳才知道自己处境万分窘困,受到了徐世昌、奉系和旧交通系的三面围攻。他知道已经无法再恋栈了,因此12月17日靳云鹏的第三任内阁宣布总辞职,当天靳就离京赴津。12月18日徐批准靳内阁辞职,并派外交总长颜惠庆代理内阁总理。
  颜惠庆以外交总长代理国务总理,当然是一个过渡性的临时内阁,颜表示正当华盛顿会议之际,为了避免无政府状态,他只得出面来维持,不过他也提出一个条件,就是他代理的期限至迟到华盛顿会议闭幕之日为止。
  曹锟在徐世昌、张作霖两人竭诚邀请下,于12月19日到了北京。张向曹极力保持好感,而且热诚地向张建议,他们两人应当合力筹款维持中央财政。其实,张已与旧交通系约好用投资方式控制交通银行,他提用东三省公款400万元借给交通银行,按日利息一分二厘,定期半年收回。他还打算把中国、交通两行合并,成立中央银行,置于自己控制之下。
  一八五、梁士诒短命阁揆
  旧交通系倒阁是有一套计划的,目的是捧出他们的首领梁士诒来组阁。
  梁士诒自民国5年以洪宪祸首受通缉后,一直在北京政坛上退居幕后,与他在民国初年红极一时相比,正是两个极端,自他不在台上后,北京政府的财政就一直没有办法,他也恃此重返政坛。
  10年9月他从北方回到广东,寄居香港,由于他在外交和财政上都有潜势力,所以他和南北军政界人物都有往来。徐世昌目睹财政情形恶化至于极点,也把希望寄托在梁财神身上,认为梁或可起死回生,旧交通系分子当然不肯放弃这个千载良机,也力劝梁北上。
  于是梁士诒乃于11月10日离港,12日到上海,顺道赴杭州游桐庐、七里泷等名胜,做出一付闲云野鹤,好整以暇的姿态。11月底循津浦路回到北京。
  梁士诒到北京的时机最好,因为靳内阁已经摇摇欲堕,徐世昌便和他接洽组阁问题。
  10年12月24日徐世昌命令特任梁士诒为国务总理,这当然是得到直曹和奉张同意的。梁阁名单如下:
  外交总长颜惠庆
  内务部长高凌霨
  财政总长张弧
  陆军总长鲍贵卿
  海军总长李鼎新
  司法总长王宠惠
  教育总长黄炎培
  农商总长齐耀珊
  交通总长叶恭绰
  梁阁中鲍贵卿、齐耀珊是属于奉系,高凌霨属于直系,颜惠庆、王宠惠属于英美派而接近直系,张弧属于亲日派的新交通系,叶恭绰属于旧交通系,李鼎新和黄炎培则无所属。这是一个直奉两系和旧交通系的混合内阁,而交通系的新旧两派则由分而合。
  梁内阁的出现,当时流传说是叶恭绰战胜了张志潭,梁士诒战胜了靳云鹏。
  可是梁士诒的运气并不太好,因为直系的曹锟,尤其是吴佩孚是反对梁士诒组阁的。当张作霖推荐梁士诒组阁时,竭力把曹锟拉进来作为推荐人之一。可是吴佩孚则一再打电报给曹,劝他离开北京是非之地,不要碍于情面,甘受别人的利用。
  吴佩孚早在梁北上时,就担心梁会上台,因此曾致电浙江督军卢永祥,略称:
  “前此梁士诒赴粤与陈炯明接洽,亦与孙文有所晤谈,此次拟出组阁,将合粤、皖、奉为一炉,垄断铁路,合并中央,危及国家,殊堪懔栗。第恐奉张不察,深受其愚,则梁阁实现之日,即大局翻腾之时。昨电曹使谓梁如组阁,长江各督均不赞成,并望聘老担任。如不就,则以颜久代为宜。特闻。”
  梁阁成立时,梁启超也在北方,曾函他的本家致贺,这两位广东才子私交甚笃。梁士诒收到梁启超贺函后,曾亲笔复了一函,函云:
  “近知台从在京,拟二三日后一领大教,奉书欣慰无量!此次自跳火坑,知者无不以为痛苦,况身受者欤?外忧内患相逼而前,事事皆时不我待,支此危局,贤智知其难,以诒之不才,更不足道矣。伏处多年,入门后颇形隔阂,昕夕尚在检卷时代,亟思得其真相,以就正于良朋,借以启导朦昧,免蹈歧趋。我兄能于新历二日或三日入京一行,畅谈三小时,当可尽所欲言。晚间九钟后当有暇晷,能预先二三日示期,俾腾出时间,不至相阻,更善。人当危难时,辄呼旧侣,卅年旧交,当不吝援手也。”
  梁士诒的内阁以长于外交和财政自负,可是吴佩孚以外交(胶济路)问题攻击他,以财政(军饷)问题压迫他。当然实际的原因则由于梁阁是奉张所支持,和直系自有距离,尤其是和吴佩孚。所以吴抓到了外交为题目便大作文章。
  11年1月5日吴佩孚发表歌电,电文曰:
  “……自鲁案发生,展转数年,经过数阁,幸赖吾人民呼吁匡救,卒未断送外人。胶济铁路为鲁案最要关键,华府会议开幕经月,我代表坛坫力争。不获已而顺人民请求,筹款赎路,拟订发行债票,分十二年赎回,但三年后,得一赎清之办法。外部训条,债票准华人购买,避去借款形式,免得种种约束。果能由是赎回该路,即与外人断绝关系,亦未始非救急之策。乃行将定议,梁士诒投机而起,突窃阁揆。日代表忽变态度,顿翻前议,一面由东京训令驻华日使向外交部要求借日本款,用人由日推荐。外部电知华会代表,复电称请俟与英美接洽后再答。当此一发千钧之际,梁士诒不问利害,不顾舆情,不经外部,迳自面复,竟允日使要求借日款赎路,并训令驻美各代表遵照。是该路仍归日人经营,更益之以数千万债权,举历任内阁所不忍为不敢为者,今梁士诒乃悍然为之,举曩昔经年累月人民之所呼吁,与代表之所争持者,咸视为儿戏,牺牲国脉,断送路权,何厚于外人!何仇于祖国!……”
  梁士诒接到吴的歌电后,乃以国务院会同外交部名义于1月7日发出倒填日期之微电,宣布交涉现状并征全国同意,文曰:
  “内阁成立,对于华府会议,一守前此方针,业经通告代转知各国。目下急待解决者,为鲁案中之胶济铁路问题,前次迭经在美磋商,我均主筹款赎回自办。至筹款办法,或发债票,或发库券,不论向国内外筹款,均以截清先后界限,申明该路收回自办性质为要义,仍拟先尽向本国商民筹借,以期稍挽利权。嗣以关于款项用人办法,双方争议,迄未解决。上月二十七日,日使到外部称,日本让步已极,若中国坚持即刻赎回之议,惟有停止交涉等语。我仍主赎路自办,未变初旨。三十日我三代表来电称:‘赎胶济路付款事,现拟两种办法:(一)中国人以现款存入第三国银行,协定成立后,第三个月底交五分二,第六个月底交五分一,第九个月底交五分二,照此办法,中国不必聘用日本技师。但日本代表坚持在会同派铁路人员估价后交还该路之前,须将款项全数交存第三国银行。(二)中国按照应付款数,发行国库券,分二十四期收赎,每六个月为一期,但三年后,中国得一次赎清,惟须六个月前通知。第一期于协定发生效力,九个月后交付现款,其余款项,以本路资产及赢利作抵,并酌给利息,中国政府于中国铁路内所用日本有经验技师中,选充本路工程师。照此办法,日本坚持须用日本为副车务长,副会计长’。查该路作价约三千万日金,采用何办法归还,政府并无成见,如能设法筹足交存,照第一款办法办理,则一切葛藤均可斩断,固为上策。然金融紧迫,款钜难筹,即三代表电称:‘国民代表,山东代表亦主张分年付款,用人一节,不妨让步’云云,果能现款收回,虽似直捷,而国民代表不敢应承,则筹款之难可知等语。是舍立付现款而外,无论库券债票,惟有仍抱定赎回自办宗旨,以冀取益防损。目下华府闭会在即,势难久延,除电知三代表坚持原案以保主权外,尚盼切实筹维,兼权利害,明示周行,借为后盾,大局干甚。并希立复。”
  1月7日梁再发表通电,辩白并没有和日本驻华公使小蟠谈判外交事务,文曰:
  “微日通电计达台鉴,诚以胶济路案关系重大,事机迫切,有稍纵即逝之虞,用将经过实况宣告国人,冀明内容,并求良果,事属未定之局,心无成见之存,区区微忱,谅蒙鉴亮。乃吴巡阅使睽隔传闻,致滋误会,竟有歌日之通电。士诒视事以来,对于此问题,商询同僚,迭次会议,多持筹款赎回自办之主张,前此外交部训条所谓漠然借款形势者,持论具有深意。盖自办必先赎回,赎回必先筹款,若筹诸国内而立可得三千万日金之钜款,自一切无复问题,否则无论其为债票,为库券,期无论长短,还无论整零,其为债一也,其为分年偿还一也。盖既无现金,只言赎路,将以何物为赎?则不得不出于库券与债票之一途,事理灼然,无可讳言,亦无庸再计。故筹款赎回自办之主张,其上策固望国人之自筹,否则国内外合筹债款,亦可两害取轻,要未尝言及限于日本,亦非但尽日本也。至于交涉方式,自有常轨,小蟠公使前来贺任,原为礼节之常,并非交涉谈判。此次华府会议,既有端绪,当然仍由外部及三代表主政,亦无取特别训条。吴使歌电所指摘者,均与事实相违。在吴使爱国心殷,热忱倍炽,偶为流言所惑,遽滋投杼之疑。士诒惭诚心之未孚,惧时机之易失,诚恐流言之不息,影响所及,将致尽弃前功,则数月来,我国民奔走呼号,各代表苦心因应,概付流水,其为不幸,岂止士诒一人而已!心所谓危,敢陈悃臆,惟我爱国同胞实图利之!”
  同日梁士诒发表对外宣言,声明新内阁对于山东问题完全赞同中国代表团在华会之宣言。文曰:
  “我国与各邦交,近幸均极敦睦。自民国肇造,国体变更,国民之学问见识,亦随国体之转移,而与时增进。故对于新文化,则欲其灌输,以增益固有之智识,对于经济,则冀其流动,以开浚未辟之富源,此实东西洋接近之阶梯,而无形中足以联络交谊于无穷者也。至于此次华府开会,其主旨在维持太平洋及远东之永久和平。我中华民国位于太平洋之上,关系尤重。其对于该会议所愿望者,在恢复独立国家固有之主权,享有国际平等公正之地位,与列强友谊协作,解除国际间之歧向,及防止将来之纷争而已。中国希望与已有关系之各重要问题,皆应在华会解决。关于山东省问题之中国地位,新内阁完全赞成中国代表团在华会之宣言,至各种悬案,凡曾有不良之影响于邦交者,以公正的办法解决之。至于中国国内情形,现仍在过渡时代,务期从速整理,以期适合于新潮流。以中国人民之天才,益以四千年之阅历,证诸往事,足以制胜一切艰钜。中国政府及人民,倘非因顾虑外侮而减少其能力,并苟脱离现在主权之限制,则中国不难建设强有力之统一国家,造福本国及世界。新内阁知现境之维艰,但非无法以制胜者也。”
  梁士诒辩诬的通电发表后,1月8日吴佩孚再发庚电责梁,文曰:
  “梁士诒卖国媚外,断送胶济铁路,曾于歌日通电揭其罪状。乃梁氏作贼心虚,恐招全国声讨,竟有虞日倒填日期之微电,故作未接歌电以前发出,预为立脚地步,以冀掩人耳目,而免攻击,设计良狡。殊不知欲盖弥彰,无异自供其作为,电首既标明七日一点五十分发电,而电末则注微日,以堂堂国务院,而作此鬼蜮伎俩,思以一手掩盖天下人耳目,稍有阅电常识者,当早如见其肺肝。彼开宗明义,首曰:‘内阁成立,一秉前次方针’,是欲以卖国之罪,加之前内阁也。如前内阁有借日款赎铁路,用日人之举动,何以未闻前阁磋商?何以未见今阁声明?既曰筹款办法或债票,或库券,何以又曰不论国内外筹措?既曰收回自办,何以必须用日人为车务长会计长?既曰政府无成见,何以秘允日使要求?且何以不经外部而由梁氏面允?各国银行团既有不能单独借款之表示,何以独借日款?显系以华会闭幕在即,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为施其盗卖伎俩也,吾中国何以不幸而有梁士诒!梁士诒诚何心而甘为外人作伥!传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梁士诒兼而有之,全国不乏明眼之人,当必群起义愤,共讨奸慝。全国更不乏殷富之家,务祈合集钜资,保存命脉,锄奸救国,海内共鉴。”
  1月10日,吴佩孚三发蒸电,其文曰:
  “庚日通电,谅邀鉴察,据华府会议国民代表余日章蒋梦麟电称:‘政府代表对于鲁案及二十一条,坚持甚力,同时北京一方面隐瞒专使,开始直接交涉。今晨梁士诒电告专使,接受日本借款赎路,与中日共管之要求,北京政府更可借此多得日本之借款。北京交涉之耗,已皇皇登载各国报纸,日本公言北京已接受其要求。吾人之苦心与努力,全归泡影。北京似此行为,吾人将来无力争主权之余地’云云。其梁士诒卖国行为,铁案确鉴。适余、蒋自华盛顿来电,更证明梁致专使之电,公然承认日款与铁路共管两事,则梁士诒倒填日期之微电,又焉有置喙之余地!观其登台甫旬日,即援引卖国有成绩之曹汝霖为劝办实业专使,陆宗舆为市政督办,拔茅连茹,载鬼一车,以辅其卖国媚外之所不及。吾中国神明华胃,锦绣河山,而容此獠,长此盗卖,宁谓有人!人心不死,即国土不亡,正义犹存,即公理尚在,存亡之机,系于一发。凡属食毛践土者,皆应与祖国誓同生死,与元恶不共戴天。如有敢以梁士诒借日款及共管铁路为是者,则其人既甘为梁之谋主,即属全国之公敌,凡我国人,当共弃之。为民请命,敢效前驱。”
  这次吴佩孚倒阁,是指责梁士诒就任阁揆后,即接见日本驻华公使小幡,面允关于胶济路问题,直接在北京向日本商洽借款赎路,而置华盛顿会议于不顾。引起全国各界的愤怒,吴乃抓住这个大题目攻击梁。
  可是梁士诒却否认有这件事,一再辩白,一再否认。可是日本参加华盛顿会议的代表则对中国代表说,确有此事。中国代表施肇基、顾维钧、王宠惠乃于1月10日由华盛顿拍电北京国务院和外交部,询问政府是不是已和日使直接谈判,电云:
  “此间日本代表团传出消息,山东铁道事,北京政府已与日本议有端倪,不久华府中国代表即有确切之训示云云。在美华侨得此消息,颇抱不安,究竟有无此事,乞速电示,以便更正!基、钧、惠十日。议五十二号。”
  12日国务院外交部电复三代表,文曰:
  “十日,议五十二号电悉,上月二十七日国务会议议决,鲁案由三代表在美京赓续办理,业电达。政府始终无在北京与日本开议之意思,更无此事实。所传议有端倪,自属毫无影响,对手方所传消息,显系一种作用,请速更正,并告华侨勿信误传为要!再来电更可证明政府以前并无训令三代表改变原议之事,除国内已切实声明外,祈一并声明!”
  同日,北京国务院并通电宣布胶济路并无直接谈判与借日款事,文曰:
  “关于胶济铁路事件,远近传闻异词,易生误会,特将事实简明宣布,俾国人咸知真相。(一)政府对胶济铁路案件,始终抱定赎回自办之宗旨。(二)此案始终由外交部电知我国代表,在华盛顿会议解决,决无在北京直接谈判之事。(三)我代表来电,主张筹付现款或发行国库券赎回自办,未变初旨。(四)关于胶济路案,国务院并无迳行致电三代表之事。(五)政府并无借日款之意。(六)二十八日小幡公使来贺任时,谈及胶济路事,总理只答以我国方针,在筹集款项赎回自办,应由代表在华府会议解决,并声明此是个人闲谈,若正式答复,当经外交部。此后院部并未因此事与小幡公使有所接洽。以上六款希为传达,俾众周知。”
  梁士诒有没有和日本公使小幡谈及借日款赎路事,成为这次阁潮的症结。而梁却在国务院的正式通电中否认,可见此事之微妙,不论梁有无此事,但梁阁有亲日嫌疑则是不争的事实,吴佩孚借此打击梁阁算是抓到了重点。
  梁士诒在北洋时代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角色,想不到东山再起后却如此不堪一击。
  梁士诒更于1月10日以个人名义发表通电,就此事原委再度说明,电云:
  “胶济路案为吾国今日最要之问题,亦为国民所最注目之一事。士诒不敏,忝总国务,自当熟权利害,挈较重轻,期以尊重舆情,解决悬案。乃旬日以来,流言迭起,误会滋多,自愧诚信未孚,深以陨越为惧,今敢有最恳实之言,布告于群众者:(一)士诒向未主张及允许何人借日本款,以赎回胶济铁路。(二)士诒及国务院向未因胶济路事发过何项训电与三代表。(三)士诒向未主张及允许何人将鲁案移至北京交涉。(四)胶济路事始终仍系三代表照原议在华盛顿商议,并无在北京直接谈判之事。总之诒虽不才,惟事实所关,讵容诬蔑。国民如为征信计,可电询三代表曾否接到国务总理,或外交部,或梁某个人之电,嘱其借用日款及改在北京交涉。如有此事,则士诒受责何辞!否则,以感情之冲动,供他人利用,为事实之牺牲,牵动政潮,贻误大局,徒为忌我者所笑,爱我者所悲;逮真相判明,业已噬脐无及,则误国之责,必有任之者,而恐非士诒也。现距华会闭幕不过数日,已至最后奋斗之期,若非内外一心,急起直追,势必无及。迭接三代表报告,知三代表及英美两方已表明谣诼之虚诬,知我并无改变前议及移地交涉之事,英美调人已重事接洽。惟事钜期迫,非有真正后盾,三代表亦莫由奏功,今将士诒个人对于此事之希望,略陈两项于下:(一)坚持立刻赎回办法,由政府及国民速即筹集现款,以备交付。(二)依上项办法,胶济路即应完全收回,无须附带条件,其用人等项,即无庸议。此为最简单直捷之方法,果使我同胞坚持定见,万众一心,虽当捉襟见肘之时,必有集腋成裘之望,表示我四万万人群策群力,即在此日。诒虽驽庸,誓当破釜沉舟,毁家纾难,力图共济!以棉力所及,尽当担任筹措国内款项三百万元,以为倡始。人之欲善,谁不如我!仅本外交公开之原理,借征公众意思之从违。士诒对于此案,决以民意为依归。前此各方指摘之言,不特无所容心,且当引为争论。惟冀全国一致,渡此难关,免失友邦期望之殷,用树政治刷新之础,庶国际地位,国内形势,尚有增进挽回之一日。士诒即以此电为征求全国公意之方,亦正我国民试验外交能力之日。邦人君子,幸有以教之!”
  从这通电来看,似乎梁士诒确是被诬,可是政治这玩意的可怕也就在此,一跳入火坑,一受到诬指,百身莫赎,百口莫辩。
  1月12日吴佩孚再发通电文曰:
  “天降丧乱,蟊窃内讧,国家将亡,必有妖孽。梁士诒以洪宪罪魁,幸逃显戮,营私结党,盗贼揆席,虺蛇为心,燕隼巢幕,奴性不泯,媚骨天成,甫入阁门,首以市政督办畀诸国贼陆宗舆,以市政所属建筑财产,抵押日本,借款一千万元,供其登台之用。以卖国成绩最优之曹汝霖为实业专使,实行其葵心向日政策,以资熟手。更用赌魁张弧之谋,以盐税作抵,发行九千万公债,以二千万还日本借与边防军之款,以五千万还国内银行,此债票系一种定时有价证券,票收期内,款取将来,彼从此可自由操纵国内银行,而制其死命。借日款赎还胶济路,各部总长均极反对,独梁、叶、张弧,不以为然。盖梁与日使交涉,欲以胶济路表面还中国,实际将债票完全押与日本银行,名为交路,实则仍在日手,华会代表来电,反对北京与日使直接交涉,而梁则扣电不发,以破坏我华会代表之势力,使英美各友邦,爱莫能助。综观其登台十日,卖国成绩已如斯卓著,设令其长此尸位,吾国尚有寸土乎?吾民尚有噍类乎?燕啄皇孙,汉祚将尽,斯人不去,国不得安,倘再恋栈贻羞,可谓颜之孔厚。请问今日之国民,孰认卖国之内阁!”
  15日,吴佩孚电梁士诒迫其下野。电云:
  “鲁案关系国家存亡,全国士民抵死挽救,鄙人本诸公意,不获已而迭次通电,迫于乡国情切,对公不免有烦激过当之语。乃公不以逆耳见责,反以闻过则喜,更许鄙人为直谅之友,休休有容,诚不愧相国风度。鄙人朴野不文,不禁有亵渎之感。公之元电,心平气和,尤不能不叹为涵养过人。赫赫总揆,民具尔瞻。鲁案经过,事实具在,华盛顿之恶耗,是否子虚?侨民之呼号,是否讹传?三代表之训令,是否捏造?余、蒋二代表之来电,是否厚诬?政府盐务九千万之借款,是否并无其事?我公既皆以流言视之,爱公者亦当以流言视之。惟鄙人亦爱公者之一,敢进最后之忠告。世界各国通例,凡内阁为人民不信任者,即自请辞职,以谢国人。公夙澹泊,尤重廉耻,疆吏既不见谅。国人又不相容,公非皇皇热中者流,何必恋栈贻羞,开罪疆吏国人!易曰:‘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公应迅速下野,以明心地坦白。前途正远,来日方长,去后留思,东山再起,又何惜争此一时虚权,而蒙他日之实祸耶?笑骂任他笑骂,好官自我为之。以公明哲,谅不出此。承许谅直,敢进诤言。天寒岁暮,诸希自爱!”
  梁士诒究竟有没有面允日使直接谈判和允借日款,现在来追述,真是历史上的一大谜底,如果根本没有这件事,则梁士诒蒙不白之冤,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了。以梁士诒的足智多谋,经验丰富,竟然变成政治牺牲品,可见政治这玩意太可怕了,一个人在大“势”上居于不利地位,任令你有多大本领也逃不过此劫的。
  当时的政潮根本原因好像在于梁有没有面允日使和训令三位出席华盛顿会的中国代表,这本来很容易彻查。问题是这并不是政潮的根本原因,只不过是大家拿它来做文章而已。
  吴佩孚抓住这个问题倒阁,形势上居于极有利地位,梁则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梁的后台张作霖虽然为梁辩护,可是有气无力,不如吴方面的声雄势大。张在此期间曾拍电给徐世昌,略云:
  “……作霖上次到京,随曹使之后,促成内阁,诚以华会关头,内阁一日不成,国本一日不固,故勉为赞襄,乃以胶济问题梁内阁甫经宣布进行,而吴使竟不加谅解,肆意讥弹,歌日通电,其措词是否失当,姑不具论,或亦因爱国热忱,迫而出此,亦未可知。惟若不问是非,辄加攻击,试问当局者将何所措手?国事何望?应请主持正论,宣布国人,俾当局者得以从容展布,克竟全功。……”
  吴佩孚不仅针对梁士诒,而且兼及其副手叶恭绰,吴于1月9日发出佳电,反对交通部用日本技师,和日本电料架设沪、宁、汉长途电话,迫交通总长叶恭绰于10日通电说明原委,电云:
  “读吴巡阅使佳日通电,殊深诧异!查交部所拟沪、宁、汉长途电话办法,系民国八年所定,并非恭绰任内经手。恭绰视事方及半月,诸务倥偬,未暇过问此事,更未由催促进行,特此声明,以免误会。至原电措辞,未及尊重彼此人格,殊为可惜,怒不致辩,统希鉴察!”
  吴拿胶济路和国权问题作文章倒阁,使梁阁只有招架之功。1月14日交通部电促全国国民筹款赎路。1月17日全国商教联合会、联合京师总商会、京师农会、北京教育会、全国报界联合会、全国学生联合会共同组织“救国赎路集金会”。使赎路风潮如火如荼。
  1月19日吴佩孚领衔,江苏、江西、湖北、山东、河南、陕西六省督军省长列名,电请免梁士诒内阁总理。徐世昌接到这通电报即亲批“交院”二字,照理攻击国务院总理的电报,总统只可以存档,不应批交总理,这一批,等于暗示不支持梁阁,因此梁士诒乃持该电谒徐世昌面请辞职,梁觉得徐一点不肯支持梁阁自然颇有牢骚,徐则唯唯诺诺,毫无明朗表示,于是梁士诒乃面请辞职,愤然离开总统府。
  北洋时代的“电报战”是当时一大特色,文章高手都在电报中推陈出新,大显身手。吴佩孚这次倒阁就是使用的电报战,今天一篇新式“驱鳄鱼文”,明天一篇仿“讨武则天檄”。与吴佩孚相呼应的,有田中玉的庚电(8日),萧耀南的文电(12日)和铣电(16日),齐燮元的覃电(13日),陈光远的元电(13日),赵倜的铣电(16日),冯玉祥的巧电(18日)。
  直系领袖曹锟没有讨梁的通电,也许他是碍于亲家张作霖的情面。
  最妙的是山东第一混成旅旅长张克瑶发表了一篇“讨梁士诒檄”,通篇套用“讨武则天檄”,使人读完为之忍俊不禁。
  梁士诒却表现出相国风度,他的中国书读得很通,当然了解中国人所称的相国胸怀,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有容则大”。所以他对各式各样讨伐他的檄文都逆来顺受。他称吴佩孚为“吾国之一奇男子”,又说“自己生平好交直谅之友,争论敢不拜嘉”。吴佩孚针对他这风度,讥笑他是“笑骂由人笑骂,好官我自为之”。
  吴佩孚这时真是旭日东升,天之骄子,三年前他猛攻龚心湛内阁,龚阁因之垮台,是对皖系作战的先声。现在他猛攻梁士诒内阁,梁也摇摇欲坠,这次是他对奉系宣战的前奏。在这前奏曲中吴佩孚一直抓住上风,他的电报战有声有色,人人叫好,而张作霖却只有招架之功,拿了难题做不出好文章来,仅仅以私人名义劝梁士诒鼓起勇气来,不要灰心。
  梁士诒辞职,徐世昌只批了准假,梁也想看一个时期,所以半推半就地请假到天津去。徐世昌当时想请北洋元老王士珍组阁,王自然敬谢不敏,王士珍在北洋老将姜桂题去世后,曾由北京政府派为德威上将军,管理将军府事务,他本来一直住在正定,不常到北京是非之地,由于兼理将军府事务,所以才到北京来的。
  外交总长颜惠庆奉派第二次代理国务总理,因为梁士诒并未辞职,名义上仍是梁内阁,所以颜惠庆这次的“代揆”在性质上和第一次不同。他表示仍和上次一样,为了避免无政府状态,所以不得不接受这个任务,同时他宣称代理阁揆之期到华盛顿会议闭幕之日为止。
  华盛顿会议闭幕后,倒阁问题已不重要,因为奉系正调兵遣将,吴佩孚也积极布置,双方即将兵戎相见,北京政府由谁来主持已不重要了。
  一八六、曹、张、吴三角之间
  直系领袖曹锟,坐镇保定,成为北京的太上政府,颐指气使,权倾中外。大家都知道,他所恃的是吴佩孚。而吴对于曹的左右及作风则极为不满,可是吴为人重道义,他既是曹的部下,对曹始终很恭顺,只能做到同流而不合污。
  10年冬天农历10月21日是曹锟的六旬大庆。民国初年军政首长做寿是件大事,六旬已是高寿了,这位曹三爷又是功业鼎盛之期,自然更要热闹一番。一时保定车水马龙,富贵荣华,热闹非凡。先一星期就由四省经略使署传谕北方著名男女优伶前来保定堂会。
  民国11年,直奉两系关系恶化,奉系认为完全是吴佩孚一手造成,而直系领袖曹锟的左右也有同感。在张作霖来说,他不喜欢吴佩孚是因为吴佩孚不该和他并驾齐驱,他觉得吴的资格很浅,怎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事实上,直皖战后吴佩孚的发言权有时还超过了张作霖。吴佩孚驻节洛阳,洛阳几乎成为全国政治的中心。吴佩孚一发言,总有很多人叫好、鼓掌,随声附和,这是让关外王最反感的。同时,奉张认为洛吴处处跟他过不去,尤其是在对梁士诒内阁的攻击,分明就是箭头对着张作霖自己。
  奉张越是对吴佩孚不满,但吴佩孚的发言权却越是一天比一天高。毫无问题,这位吴秀才很会抓着大问题发挥。从衡阳驻兵时起,他以一个小小师长脱颖而出,青云直上,得心应手,事事如意。张老帅看着这个北洋后进,越看越不顺眼,可是吴秀才已成局面,奉张越不满意他,他越得意。
  曹锟在保定虽然倚赖吴佩孚,可是也对吴佩孚的洛阳局面存有戒心。尤其是曹三爷的左右,时时把吴佩孚的专横向曹进谗,曹锟的兄弟曹锐和曹锳也对吴极为不满,还有曹锟所私宠的一群小人,更把吴看做眼中之钉。
  奉系了解曹吴之间可以分化,所以便拼命在曹锟身上下功夫,不断强调直奉之间的问题完全是吴佩孚一手造成的,如果不压制吴,将来直奉之战必然不可避免,而直奉之战将必两败俱伤,徒给南方和皖系造机会。
  曹锟的长处是:他自己原是一个忠厚长者,虽然无用,却能信任吴佩孚,有时候他虽然不喜欢吴,但是大前题下一切都信赖和尊重吴。直系当时能一枝独秀,这是很大的关键。
  直奉之间局势紧张时,双方的亲信都奔走调解,希望避免战争。北洋耆要如赵尔巽、张锡銮、王士珍、张绍曾、鲍贵卿、孟恩远、车庆云、曹锐、王承斌、秦华等往来奔走,希望双方悬崖勒马。可是奉张早已积极布置,而洛吴也认为难免一战,因此双方都各走极端。
  奉张这时的用兵计划在于包围洛吴,一面和广东方面接洽,由粤方分兵出湘、鄂、赣;张勋的旧部与张文生则会师安徽,田中玉响应于山东,陈树藩进攻陕西,同时极力拉拢河南的赵倜、赵杰两兄弟,希望他们反吴,乘虚捣毁洛阳基地。奉系的大军则纷纷入关,分驻军粮城、独流、津沽、密云、古北口、津浦线之良王庄、马厂、芦台等地。
  奉直大战如箭在弦,双方都能放而不能收,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已成了。
  奉张对吴佩孚所采取的攻势,照理说是很厉害的,因为这时奉张已和孙中山取得联系,又和皖系有秘密往还,外间盛传所谓孙段张的三角同盟正接近事实。奉张希望孙中山的北伐军出师后,就迫使吴佩孚首尾难于应付。由北伐军首先向直系进攻,随后皖系起而响应。接着暗中策使安徽督军张文生、河南督军赵倜、陕西省长刘镇华都在直系的心脏地区和其周围地带动作起来。同时吸收了许多下台的军阀,如王占元、张敬尧、吴光新,这些人都把吴佩孚恨入骨髓,他们虽已下台,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有旧部散处各地。如:张敬尧的旧部吴新田在陕南,王占元的旧部孙传芳在湖北,吴光新的旧部卢金山在鄂西。这些人当然都希望起而打倒吴佩孚。奉张自己觉得是得道者多助,因此在吴佩孚猛轰梁士诒时,一直对吴的挑战行为采取不应战态度。
  孙中山的北伐军迟迟不能出动,是因为受了陈炯明的阻碍,因此联合反直的行动遂不能开始。
  曹锟不希望见到直奉两系兵戎相见,所以一再约束吴佩孚不要太走极端。同时派直军23师师长王承斌(奉天人)三次到沈阳表示善意。奉张对于这位亲家曹三爷并无恶感,所以也派察哈尔都统张景惠到保定回拜。曹锟建议把北京和直隶境内的奉军调走,以免直奉两军因防区逼近而引起冲突。张作霖慨然同意,并令张景惠主持关内奉军撤退的事务。
  曹锟兄弟为了和缓局势,突然又改变了要奉军撤走的主意,由于曹锐等深怕奉军撤退,吴佩孚势力更大,因此说服了曹锟,特派曹锐到沈阳,向奉张要求,挽留关内奉军。曹锐并向张作霖解释,说攻击梁内阁完全是吴佩孚的个人行为,与曹家兄弟无关,吴佩孚跋扈自专,很多方面并不听曹锟的命令。张作霖于是也表示奉系所恨的吴佩孚一个人,对曹亲家毫无怨恨之意。
  2月15日徐世昌通电表示关于内阁问题的态度,电报中略云:“中枢进退,皆属本大总统之职权,而本大总统于人才进退之际,但期有利国家,初无丝毫成见。至于整饬纪纲,则本大总统职责所在,不敢不勉。”徐世昌把内阁问题的责任归在自己身上,意在保全张作霖的面子,同时暗示可以“训斥”吴佩孚以平奉张之怒。末了则提议拟派梁内阁的陆军总长鲍贵卿组阁,鲍也是张作霖的儿女亲家,对直系也有好感,是比较行得通的。徐还命鲍贵卿自己到沈阳去和张商量,哪知张老帅见到鲍亲家却沉下脸来说:“霆九,你如果要过总理的瘾,可以自己上台,何必千里迢迢来关外问我!”
  张这一句话便注定了鲍阁流产。
  这时候,各方都在密切注视吴佩孚的态度。吴因为自己的兵力散在陕西和两湖,部署尚未周全,因此十分静默,且曾通电辟谣说本人和奉张决不开战。
  11年二三月间,北方局势万分险恶,段祺瑞从北京溜走,孙中山表示可以北伐,这些对直系都极不利。因此张作霖对直系的态度便愈益强硬起来,他以换防为名,动员大批奉军入关。吴佩孚接到这个情报,也在京汉线上扣留车辆,调动军队,准备应战。
  于是曹锐大起恐慌,正巧3月8日(阴历二月十二日)是张作霖的57岁生日,曹锐以祝寿为名再到沈阳,张作霖对待他仍像往日一样,有说有笑,可是一谈到政治问题就打哈哈,顾左右而言他。曹锐找到孙烈臣打听消息,孙说:“咱们大帅想请教四爷,究竟是部下亲呢?还是亲戚亲?”部下是指吴佩孚,亲戚自然指张作霖。曹锐指天誓日地表示曹家兄弟决不会纵容部下做出对不起亲戚的事情来。孙烈臣笑着说:“好吧!咱就把你这话回复大帅。”
  于是张作霖很认真地向曹锐提出了四个条件:第一,梁士诒销假复职,复职后让他自动下台;第二,吴佩孚不得兼任直、鲁、豫巡阅副使,专任两湖巡阅使;第三,段芝贵督直;第四,直军退出京汉线北段,京津地方完全划归奉军屯驻。
  张作霖这时已下定决心要和吴佩孚拼一下,如果吴佩孚敢于反对梁士诒复职,他就以“反抗元首”、“军人干政”的罪名,胁迫徐世昌下令讨伐。
  就在这时,北京爆出了一个大参案,是关于财政方面的。财政部以盐余作为担保,发行债券,订名为“八厘债券”,总额9600万元。由于直系攻击,所以另外成立了一个“偿还内外短债审查委员会”,由审计院、检察厅及银行界重要分子合组而成,以董康为委员长。当时财政当局打算借此掩人耳目。不料审查结果颇有弊端,遂提出大参案,建议法庭票传财政当局和有关人员到案对质,财政总长张弧看见风色不对,乃弃职逃往天津。吴佩孚抓到这个头目,又大做文章,称赞董康是“包公再世”,要挟北京政府立刻下令将张弧撤职查办。
  曹锐正在沈阳,张作霖见到吴佩孚的电报,气上加气,便声色俱厉地质问曹氏兄弟有无约束吴佩孚的能力,张说:“这个姓吴的根本不把咱们亲家(指曹锟)放在眼中,实在太欺负你们了。他攻击北京就是打击我,打击我无非是迫你们和我作对。如果没有我,还会有你们吗?三哥(指曹锟)如果碍于情面,我只好代你们重重地教训他一顿。”
  在张作霖盛怒之下,曹锐急忙赶回保定,要求曹锟以重大压力制止吴佩孚“胡说胡为”!
  曹锟听了曹锐许多不利于吴的话,既感于事态严重,同时为了要缓和张的盛怒,乃考虑对吴约束一下,因此电召吴到保定来面商一切。吴借口忙于军务,不能分身。这一来可真恼怒了曹三爷,乃表示如果吴敢于一意孤行,他们兄弟就在张吴两人之间宣布中立。吴听到这个消息,才松了口,表示一切问题请老帅作主,自己绝对服从。
  由于事机紧迫,曹锐便代吴拟了一个电稿于3月10日发出,这个电报解释五点:
  “(一)元首提梁士诒组阁,张、曹两使均赞成之,佩孚反对梁氏乃反对其媚外政策,根本不牵涉他方。(二)佩孚服从曹使,对于张使采同一之观念,既服从矣,其不反对也明甚。(三)共和国家,内阁失政,国会得而弹劾之,人民得而攻击之,不能因佩孚反对梁氏,疑为奉直间别有问题。(四)奉直譬之人身之元气,而内阁股肱也,不能因股肱有疾而自戕元气。(五)张、曹两使遇事和衷,初无芥蒂,表面虽有奉直之名,内容实无界域之见。……以上各节均证明谣言之不足信,挑拨者别有用心。……”
  由于这个电报,外人以为事有转机,乃由赵尔巽、张锡銮、王士珍、张绍曾、王占元、孟恩远共同列名,出面调停,分电张作霖和曹锟。另拍一词意大致相同的电给吴佩孚。致张、曹的电文如下:
  “比年国家多故,政潮迭起,其间主持国是,共维大局实两公之力为多。近以阁题发生,悠悠之口,遂多揣测。又值双方军队,有换防调防之举,杯蛇市虎,益启惊疑,道路汹汹,几谓战祸即在眉睫。其实奉军入关,据闻仲帅原经同意,两帅复有奉直一家,当与曹使商定最后安全办法之谏电,两公和平之主旨,可见一斑。况就大局言之,胶济接收伊始,正吾国积极整理内政之时,两公任重兼圻,躬负时望,固不肯作内争之导线,重残国脉,遗笑外人。即以私意言之,两公昔同患难,谊属至亲,亦不忍为一人一系之牺牲,自残手足。事理至显,无待烦言。现在京津人情,震动已极,粮食金融,均呈险象,断非空言所能喻解。非得两公大有力者躬亲晤商,不足杜意外之风谣,定将来之国是。弟等息影林泉,惊心世变,思维匹夫有责之义,重抱栋榱崩折之忧,窃欲于排难解纷之余,更进为长治久安之计,拟请两公约日同莅天津,一堂叙晤,消除隔阂,披剖公诚。一面联电各省,进行统一。弟等虽衰朽残年,亦当不惮驰驱,赴津相候,本其一得之见,借为贡献之资。爱国爱友,人同此心,迫切陈词,敬祈明教。两公如以弟等谬论为然,并请双方将前线军队,先行约退。其后方续进之兵,务祈中止前进,以安人心,而维市面。至于电报传论,暂请一概不闻不问,专务远大,是所切祷!”
  这一段时期下,政潮正方兴未艾,梁士诒既不辞职,也不销假回任,而外交总长颜惠庆代理阁揆坚决不肯继续代理下去,因此必须有一个取舍。徐世昌虽然是老狐狸,可是面对这盘情势,也不知如何措手。他要求直奉双方推出一个双方都能同意的人选出任阁揆。可是张作霖却表示:“竭诚拥护元首,应由元首主持”。吴佩孚也表示“军人决不干政”。
  这时,徐世昌听到一个秘密消息,就是张作霖准备向全国建议召开“统一会议”,其目的在恢复旧国会,改组北京政府,驱逐新国会所产生的“总统”。因此,3月12日徐通电各省,催促办理新国会选举,这是他恐惧政局突变的苟延残喘办法。可是既然要拖下去,首先就要结束无政府状态,就要委派内阁总理,因此,他于4月8日自作主张任命周自齐为国务总理。徐以为这样作是在没有办法中找出来的办法,因为:
  (一)让梁士诒下台,便可以向吴佩孚交待。
  (二)梁士诒和周自齐同属旧交通系,在实质上旧交通系仍掌握政权,换汤不换药,对张作霖和梁士诒并没有损失。
  (三)周自齐刚从美国回来,向美国借款有路可觅。
  (四)周一向对徐世昌感情很好,相信周出任阁揆后,府院之间关系会很融洽。
  当周自齐出任阁揆的命令发布后,梁士诒首先提出抗议,梁说:“内阁未被批准辞职以前,只能由原班阁员代理总理,周自齐不是阁员,用什么底缺来代理总理?这种代理是违法的。”
  梁士诒有法理根据,因此徐世昌乃于4月9日倒填8日的日期,发布一个更换阁员的命令,任命周自齐署理教育总长,并发出更正电报,在周自齐署理内阁总理的命令上补进了一个“兼”字。这一手更糟糕,简直是欲盖弥彰,对徐挽救政局危机的努力一点没有帮助。
  直奉之间的关系危如累卵,双方磨拳擦掌,战鼓频催。西方国家当然非常注意中国的局势,它们似乎对直系颇表好感。美国公使休士曾当面劝告张作霖,应根据华盛顿会议的精神大举裁减奉军。英国公使艾斯顿建议不得在京奉路连兵。天津领事团根据《辛丑条约》,不许天津驻兵,并抗议奉军占领塘沽车站的行为。北京外交团曾警告直奉双方不得断绝京汉、京奉、津浦各路的交通。
  徐世昌面对这紧张局面无能为力,北洋的元老也无能为力,皖系则暗中欣喜,他们希望直奉火并,两败俱伤,使皖系可以重整旗鼓。不只是皖系,许多没落的北洋军人也希望直奉火并后让局面变换一下,给自己带来新的生机。
  11年4月3日(阴历三月初七日)是吴佩孚的49岁生日,各省直系军人托词为吴祝寿,云集洛阳,讨论对奉系的作战计划。曹锐也来祝寿,硬拉吴同往保定,吴却坚决不往。
  在这次会议中,曹锐是主和的,因此碰了吴的钉子。
  吴为了分化皖奉同盟,曾派专人到浙江拉拢卢永祥。这两位山东军人本有一段渊源,当宣统二年曹锟升任第三镇统制时,卢永祥是第三镇所辖第五协协统,吴佩孚是第五协的管带,等于是卢的直接部下。12年后卢虽是浙江督军,可是比起吴佩孚的两湖巡阅使,相形之下不免见绌了。当吴以一连串通电迫梁士诒下台时,卢永祥曾发通电有句云:“卖国在所必诛,爱国必以其道”二语,意在指吴以爱国标榜。所以在吴的专使去见卢时,卢永祥扬首而言曰:“子玉到今天还记得起我吗!”
  这时奉军以保卫京畿为名,络绎不断地向关内涌入,奉军原在关内的一师三混成旅都集中在军粮城一带。到了4月初,张作相又率领二十七、二十八两师入关,驻扎独流南面。4月10日奉军暂编第七旅又入关驻扎津浦路良王庄,卫队旅亦进驻津浦路一带。4月15日奉军又进兵两旅,驻扎塘沽、天津一带。16日李景林又率领万余人开到独流。17日张作霖又令炮兵四营带了54门大炮,进驻马厂,辎重兵进驻芦台,4月20日又派马队进驻通州。奉军改名为镇威军,并以张作相为关内军总司令。奉军计划以一军开往徐州,会合张文生的新安武军,从龙海路进攻河南,并约河南督军赵倜为内应。另一路奉军于4月17日开抵京汉线的长辛店。
  表面上张作霖还是说:“直奉本属一家,北洋团体万无破裂之理。”(张致杨以德的电报)他还下了一道手令,严禁天津奉军损害曹家的一草一木。
  曹氏兄弟是真的不愿和奉军兵戎相见的,因此对于奉军的埋首前进不予阻止,并且还节节退让。奉军开到天津前,曹锐即将省长公署的文件用具席卷而走,派警察厅长杨以德代理直隶省长,所有驻津的直军均撤退回保定,天津的文武官吏也纷纷避居租界。奉军还没有开进德州,德州的驻军曹锳(曹锟的七弟,直军二十六师师长),就弃职出走,径自退回保定。曹锟对这两个弃职的兄弟很不满意,他派张国熔代理师长,并将该师撤回正定。不过曹锟仍还电令津浦路线直军不得抵抗奉军,所有营房及德州工厂均让交奉军,并把自己的家眷送到汉口表示愿意下台。
  一八七、直奉两系翻脸
  直系诸将对于曹氏兄弟的一再退让与不抵抗主义表示极大的不满,而紧接着曹锟也看出退让于事无补,为了保全地位和权利,他才下了抵抗奉军的决心。他召来秘书,向他口授一个电报打给吴佩孚,他说:“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亲戚虽亲,不如自己亲。你要怎样办,我就怎样办。”秘书打算把曹老帅的口谕改成文言发出,曹说:“不必了,就用我这几句话打给他吧。”
  11年4月21日浙督卢永祥建议请曹、张两人到天津举行一次面对面的会谈,讨论如何减轻紧张的局势,如何撤退双方的军队,如何达到和平的途径。这个建议得到田中玉、齐燮元、何丰林、陈光远、张文生的一致支持。他们请卢永祥领衔发起一个联合调停会议。
  奉系这时因为南方局势有变化,孙中山的北伐军不能出动,而北洋海军总司令蒋拯在上海宣布亲直反奉,张作霖的反直联合阵线未能形成,所以很愿意局势暂时缓和下来。可是吴佩孚却利在速战,4月21日吴佩孚、齐燮元、陈光远、田中玉、赵倜、萧耀南、冯玉祥、刘镇华等联名通电向奉系挑战。这个通电中,田中玉、赵倜、刘镇华都是被吴佩孚硬拉进去的。田中玉、李厚基、阎锡山在奉直两派的斗争中,都有局外中立的倾向。甚至齐燮元也不愿列名,他已宣布保境息民和附和卢永祥的调停建议,只因萧耀南质问他为什么要置身事外,他才被迫列名。所以当这个通电发表后,卢永祥质问他为什么要违反自己的诺言,与吴佩孚同一鼻孔出气,使齐燮元甚为狼狈。
  吴等联名通电如下:
  “慨自军阀肆虐,盗匪横行,殃民乱国,盗名欺世,不曰去障碍,即曰谋统一。究竟统一谁谋?障碍谁属?孰以法律事实为标题?孰据土地人民为私有?弄权者何人?阋墙者安在?中外具瞻,全国共见,当必有能辨之者。是故道义之言,以盗匪之口发之,则天下见其邪,而不见其正。大诰之篇,入于王莽之笔,则为奸说;统一之言,出诸盗匪之口,则为欺世。言道义而行盗匪,自以为举世可欺,听其言而观其行,殊不知肺肝如见,事实具在,欲盖弥彰,徒形其心劳日拙也。佩孚等忝列戎行,以身许国,比年来为国锄奸,止戈定乱,无非为谋和平统一耳。区区此心,中外共见。无论朝野耆硕,南北名流,如有嘉谟嘉猷,而可促进和平者,无不降心以从。其有借口谋统一,而先破统一,托词去障碍,而自为障碍者,佩孚等外体友邦劝告之诚,内拯国民水火之痛,惟有尽我天职,扶持正义。彼以武力为后盾,我以公理为前驱,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试问害民病国者何人?结党营私者何人?乱政干纪剽劫国帑者又何人?舆论即为裁制,功罪自有定评。蟊贼不除,永无宁日。为民国保庄严,为华族存人格,凡我袍泽,责任所在,除暴安民,义无反顾。敢布腹心,惟海内察之!”
  曹锟态度由弱转强,直奉之间局势更形恶化。这时直方的军队有王承斌所辖的二十三师原驻保定附近,张国溶的二十六师回驻马厂之南,张福来的二十四师在4月中开驻涿州,第十、十五两混成旅和第二、第三两补充团,本来驻在高碑店,也由吴佩孚全调北上,至琉璃河驻扎。其余如第三师和第十二、十三、十四三混成旅都奉调北上,进驻涿州、良乡、清河等处。冯玉祥的第十一师、胡景翼的暂编十一师、吴新田的第七师、刘镇华的镇嵩军、张之江的第二十二混成旅、张锡元的第一旅、陕西陆军第一、二两混成旅都出潼关,进驻郑州一带。军势甚壮。
  4月22日曹锟答复张作霖的养电如下:
  “民国肇建,战祸频仍,国本飘摇,民生凋敝。华府会议以来,内政外交,艰难倍昔,存亡之机,间不容发,国内一举一动,皆为世界所注目。近者奉军队伍,无故入关,既无中央明令,又不知会地方长官,长驱直入,环布京津。锟以事出仓卒,恐有误会,是以竭力容忍,多方退让。乃陆续进行,有加无已。铁路左右,星罗棋布,如小站、马厂、大沽、新城、朝宗桥、惠丰桥、烧炮盆、良王庄、独流、杨柳青、王庆坪、静海、以及长辛店等处,皆据险列戍,以致人民奔徙,行旅断绝,海内惊疑,友邦骇怪。锟有守土之责,何词以谢国家?何颜以对人民耶?向者国家多故,兵争迭起,人民痛苦,不堪言喻。设兵事无端再起,不惟我父老子弟惨遭锋镝,国基倾覆,即在目前。言念及此,痛心切首!顷据张巡阅使皓日通电,谓:‘统一无期,则国家永无宁日,障碍不去,则统一终属无期。是以简率师徒,入关屯驻,期以武力为统一之后盾’。锟愚窃谓统一专以和平为主干,万不可以武力为标准,方今人心厌乱已极,倚恃武力,必失人心,人心既失,则统一无期,可以断言。皓电又谓:‘统一进行,如何公开会议,如何确定制度,当由全国耆年硕德,政治名流,公同讨论,’似此则解决纠纷,必须听之公论。若以武力督促其后,则公论将为武力所指挥,海内人心,岂能悦服?总之张巡阅使若以和平为统一之主干,此正锟数年来抱定之宗旨,在今日尤为极端赞同,尤望张巡阅使迅令入关队伍,仍回关外原防,静听国内耆年硕德政治名流之相与共同讨论。若以武力为统一之后盾,则前此恃武力统一主义者,不乏其人,覆车相寻,可为殷鉴。锟决不敢赞同,抑更不愿张巡阅使之持此宗旨也。锟老矣,一介武夫,于国家大计,何敢轻于主张。诸公爱国之诚,谋国之忠,远倍于锟。迫切陈词,宁候明教。”
  张作霖获悉曹锟兄弟态度转变后,了解直奉之战已不可避免,但因曹既然有电给自己,不能不答复,张的漾电于23日发出,文曰:
  “顷接曹巡阅使通电,谅已达览。惟对于此次奉军入关经过情形,确与事实不符,当再详晰陈之。查从前奉军原驻关内者,不过一师两旅,直皖战争以后,因京畿地面空虚,酌增两旅。并经曹使面告以南方不靖,请以西师兵力援助。年余以来,奸人挑拨,猜疑叠起。作霖鉴于各方情势,为息事宁人计,即于今年一月决计撤回。乃甫经动议,大总统饬派鲍总长,曹使遣其令弟曹省长,先后东来,谆谆挽留,曹使来电,且有‘弟如决计撤兵,兄即辞职’之语,电牍具在,可复按也。作霖当时以大总统既再三传谕,曹使又情意殷殷,公义私情,无可诿卸,即允遵谕留驻。惟各军久驻关内,训练检阅,劳逸不均,当拟先行输入一部分换防,并与曹省长高洽,酌添少数军队,以资联防。曹省长并谓:‘奉直两军驻在一处,且看有无冲突’一语,时有大总统所派之鲍总长在座,共见共闻。论为‘既无中央明令,又不知会地方长官。’然则鲍总长非大总统特派之总长,曹省长非直隶之长官乎?且此次所称奉军所驻地点皆从前奉军原驻之地,并未扰及人民一草一木。乃前队甫经过津,而曹省长即弃津不顾,马厂驻军亦弃炮退走,涿州琉璃河方面则挖壕备战,郑州方面则积极调兵,对于奉军决战之阴谋,乃完全披露。而吴佩孚平日所谓‘不扫灭奉天,不能横行’之声言,与曹使从前之巧使吴佩孚詈段合肥,而个人则以‘并不知情’四字为隐身符,其策划乃复施于作霖矣。此即奉军进兵之事实,与曹使所谓‘竭力容忍,多方退让’之经过情形也。至于统一问题,作霖通电措词,系‘以武力为统一之后盾’,曹使颠倒其词,竟称谓‘武力统一’,则此电文具在,乃欲以一手掩尽天下耳目耶?总之奉军如无益于直,则撤退可也,留之何为?留之而又诬其启衅,诬其扰民,其心安在?种种事实,谁为启衅?是非功罪,自有公论,决非口舌笔墨所能强辩,霖与曹锟亦决不作此无谓之争。第恐真相不明,听闻淆乱,用再通电陈明,敬希鉴谅是幸。”
  这时,赵尔巽等调人还在作最后努力,张作霖因于23日电复诸调人,谓:“如仲帅(曹锟字仲珊)到津,自当即日就道,共商解决。”调人等于是联名致电吴佩孚作最后努力,电云:
  “时局风云日趋险恶,弟等上感元首敦迫之谊,下聆国民呼吁之殷,业于个日联电仲帅雨帅,请其约日莅津晤商,以资解决,并请双方先将前线军队约退,以安人心。当时本拟同电奉邀,恐因洛阳地方重要,台旌未便遽离。故拟俟仲雨两帅面晤后,再由仲帅面约。台端热诚谋国,统一南北之举,研究经年。现雨帅皓电既以促成统一为言,是与执事所抱意见已相符合,将来会议以后,公开讨论,必能持平解决,以民意为从违。万垦台端于此最近期间,力持坚忍态度,以待调人之进行,是所切盼。”
  4月25日,张作霖终于翻脸了,他发表通电痛骂他的亲家曹三爷,骂曹一生行事模仿他的“祖先”曹操,是个口是心非的奸雄。电报指摘直皖战前吴佩孚痛骂段祺瑞实际是曹锟的指使,但曹伪装不知情,后来曹张在天津见面时,却又自己道出真情。这是张直接攻击曹的开始,在此以前张只攻击吴而不及曹,现在既然亲家相骂,可见直奉之间已经千钧一发了。张电如下:
  “我哥通电,均经奉复。对于奉军入关一事,大意尚须奉质者,请再详言。来电所称‘不奉中央明令,不告本地长官’两语,已将奉军经过事实,明白通电。其是否不奉中央明令,不告地方长官,明眼人皆能明晰。弟姑援一成例言之,为我兄弟相共研究之资料。前年直皖战争,我兄首统雄师,直趋畿甸,岂亦奉有中央明令耶?涿洲、良乡、琉璃河附近,皆京兆尹地面,非直隶辖境,亦通知该管长官耶?至于武力为统一之后盾,决非‘武力统一’四字所能解释。就使断章取义,为谋统一而兴兵,较之为地盘而兴兵,为公为私,岂可同日而语耶?试问上年湘鄂之战,为公乎?为私乎?如其为公,何以不予督军,则称菊人先生,顿兵衡阳,以为要挟。任为巡阅使,则称我大总统。决水灌堤,以祸人民也。昔贤云:‘苟不欲人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我哥不此自责,而乃强诬奉军以不奉命令,武力统一,何不稍加反省,乃竟冲口而出也?吴佩孚之骂段合肥也,吾哥曾嗾使之,此吾哥与弟亲言,不敢相诬也。今则以施之合肥者,将施之于弟矣。犹对众通电云:‘事事退让。’只许我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虽魏武一生得意之语,后世即以此为奸雄二字之歌诀。在汉魏专制时代则可耳。若大同之世,天下为公,一举一动,皆当适合人民公意。项城晚年一用手段,则群起而指摘之,卒致败亡,近事可为殷鉴。吾兄老矣!文字之间,或未暇详究,一味以罪恶加人为快,而自忘其躬自蹈之也。与其使天下后世阅吾哥之通电,摘其阴私而诟谇之,不如俯采微言,自为更正,不失为改过不吝之英雄也。诗云:‘慎尔出言’,愿吾哥三复之,无听市井无赖之狺狺狂吠,犹掀髯大笑,以为得计,则非弟所敢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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