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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军阀史话

_34 丁中江(当代)
  (五)关于和平统一问题,由王占元负主要责任,曹锟从旁协助。
  最妙的是在谈援库问题时,曹、张两人都不大则声,王占元却自告奋勇,表示湖北愿出兵两师。原来他想把在湖北反对他的第七、第八两师调走,以除心腹之患。在谈“裁兵”问题时,他吹嘘自己消灭了吴光新、张敬尧的军队,还有鄂西民兵约六七万人,他认为这是他的成绩。
  徐世昌一人在北京,不胜寂寞,他以总统之尊,不便到天津来移樽就教,但又怕巨头们把他冷落,所以一再电邀曹、张、王三位到北京聚晤。
  5月5日,四位巨头分别乘专车到了北京。当天晚上徐世昌在居仁堂设有盛宴欢迎。吴佩孚斯人寂寞,飘然乘车到郑州,下榻华商旅馆,向记者表示:“这次战争是一件痛心的事。”
  10年5月14日第三任靳阁组成,内阁名单如下:
  内阁总理靳云鹏(蝉联)
  外交总长颜惠庆(蝉联)
  内务总长齐耀珊(新任)
  财政总长李士伟(新任)
  陆军总长蔡成勋(新任)
  海军总长李鼎新(新任)
  农商总长王乃斌(蝉联)
  司法总长董康(蝉联)
  教育总长范源濂(蝉联)
  交通总长张志潭(原任内务总长)
  财长李士伟迄未到职,由次长潘复代理。教长范源濂也因教育经费无着而未到任,由次长马邻翼代理。
  第三任靳内阁便是根据天津会议改组成立的。靳云鹏召集天津会议的目的就是这一点,现在总算完成了。
  可是巨头会议最具体的问题,是直奉两系势力分配的问题。直系提出以第二十三师师长王承斌为河南督军,第二十师师长阎相文为陕西督军。奉系当然反对,因为奉系一直要把西北划入东北势力范围,所以张作霖提出以奉军司令许兰洲为陕西督军。曹锟没有正面反对,却推出王占元来反对,王占元因为和陈树藩具有陕鄂联防关系,所以反对陕西易督。后来曹、张两巨头私下妥协,调陈树藩为祥威将军,以阎相文继任陕督,这项任命于5月25日发表。5月30日发表张作霖任蒙疆经略使,辖区包括热河、察哈尔、绥远三个特区。王占元只得到勋一位。不过驻扎湖北的第七师和第二十师都被阎相文带走了。
  王占元是和张作霖同受勋一位,张学良得了勋五位,徐世昌于5月10日在怀仁堂举行授勋仪式。
  5月下旬,曹、张、王三人先后离开北京,巨头会议曲终人散。在这次会议中,王占元虽是直系,却暗中向奉系靠拢,河南督军赵倜也因利害关系和奉系接近。王占元靠向奉系,使他回到湖北后,发生了湘军援鄂,因而造成吴佩孚乘机取鄂的导火线。
  靳云鹏第三任内阁财政总长李士伟被遴选为财政总长是与借款问题有关连。
  原来日本在寺内内阁所经手的对华借款,抵押品都很不可靠,由于国际局势的演变,日本已经不能单独控制中国,因此日本政府便派遣兴业银行副总裁小野莫次郎到北京来整理中国债务。
  小野到了中国之后,俨然一个债主身份,研究如何保全债权,他认为北京政府在目前是没有能力来偿付到期的外债,这当然是事实,因为当时北京政府还想再举外债,岂有还债能力。于是小野便提出一个“用新债还旧债”的办法。
  怎样用新债还旧债呢?就是把本年度到期的日本借款,连本带利算下来一共合多少,做为新的借款,借期一年,利息按月一分,签订新约,并以盐税、烟酒税、关税为抵押品。
  北京政府当然不肯,小野于是用诈骗的手段表示:如果这个问题取得协议,日本对北京政府就还可以继续提供借款,日本停止付出的参战借款,早已提存于中华汇业银行,日方将这笔款项提出,并凑足二三千万元作为对华新借款。
  小野为日本打算是对的,把一笔没有可靠担保品的债款,变成了有确实可靠的担保有期限可以偿还的债款,让中国以新债偿旧债,以债养债。
  这时候,奔走这件事的,还是新交通系的曹汝霖和陆宗舆,不过他们不敢出面,就找到和奉系有关的另一位新交通系人物张弧为替身,捧他出来担任财政总长,以便进行这笔借款,不料事机不密,消息走漏,中外为之哗然,旧交通系所控制的中国银行团也大为反对,因此张弧也裹足不前了。
  李士伟就是张弧找出来的,他和奉系及新交通系小有渊源,担任中日实业公司的理事长,提起中日实业公司,也是很有来头的,它是日本财阀涩泽、三井、大仑合伙开设的。由于李士伟有日本财阀集团为背景使他出任财长,便受各方的反对,因此他也不敢就职。财政部的事务便一直由次长潘复代理。
  潘复也是北洋时代一个长袖善舞的人物,他周旋于各大军阀之间,没有鲜明的代表性,成为北京政坛一个不倒翁,而且颇受军阀们喜爱。据说他最擅长的是打麻将和逛八大胡同,他的麻将对大军阀能曲能伸,要谁赢就可以使谁赢。
  以债养债,用新债还旧债就是当时北京政府财政的特色。
  一七三、唐继尧出亡广州
  云南省是护国讨袁的首义地区,护国军的主力几乎全是滇军。当时护国军分为三路:一军由蔡锷率领出四川;一军由李烈钧率领经贵州向湖南和两广发展;一军由唐继尧领导,在云南坐镇。
  护国讨袁战争期间的军费全部出在云南。云南本是一个协饷省份,不用兵时还要靠中央协饷,护国期间为了大敌当前,军事第一,全省出兵出饷,悉索敝赋;但是讨袁战争结束后,军饷问题并没有解决,加以蔡锷去世,少了一个强有力的发言人,于是省外的滇军变成了孤军。蔡锷留在四川的军队起先由罗佩金统率,后来便由顾品珍统率。四川的将领都反对滇军在四川驻防,因此护国之后五年间,川军一直对留川的滇军采取敌对态度和不断的攻击。滇军在川日久,也有回乡之心,于是发生了民国10年顾品珍率军由四川回云南夺取唐继尧帅印的一幕。
  在四川的滇军由顾品珍率领从四川退出,其情形虽然不像粤军回粤,可是他们自然是要找出路。老实说,云南在护国倒袁时期,扩充军队太快。袁死后,这些部队没有妥善地安置,一支留在四川,一支留在广东。人们或许以为唐继尧有野心,想霸占四川,其实这些军队在外,唐也不一定能够控制,不过唐总希望他们在省外发展,不要回云南,因为回云南,云南在财力上养不起这么多的兵,同时有兵在手的将领们,说翻脸就很危险。顾品珍的滇军撤出四川后回到云南就是一个例子。
  滇军退出四川时,有900万元军饷未发,这是滇督唐继尧的责任,唐曾请求广州政府接济,但孙中山在穗一样是很拮据,所以无力为助。唐于是和美国商人代表安迪生接洽,准许美商组织明兴公司,在云南采矿,交换条件是美商先垫借200万元,并赠唐本人干股200万元。这个消息传出后,云南省内外的人士一致反对,美商为此不敢投资,唐继尧筹款发饷的计划便无法实现。
  当时云南内外对唐继尧有一种潜伏性的反感,因为唐宠信他的堂弟继虞,唐继虞原名继禹,绰号唐三瞎子,曾私运烟土到上海被通辑而改名。云南人叫他唐三,唐继尧对他言听计从,曾拟让予省长一职,因部下反对才改派秘书长周钟岳为省长,但唐三仍任靖国联军总参谋长、昆明卫戍司令等职,权倾一时,使滇军颇为不满。
  从四川退下来的滇军军长顾品珍取道毕节进抵宣威,外间便传出顾要取昆明,夺帅印。唐也风闻军心不稳,乃派省长周钟岳到宣威,拟请顾品珍担任东防督办,划出云南迤东为顾的防地,并且答应迅速发饷以安军心。当周传达这个意见给顾后,顾立刻表示接受,同时发出通电声明自己没有政治野心,所谓进军昆明完全是谣言。
  唐的安抚政策并没有收效,因为欠饷没有发下,军心仍然摇动,因此谣言还是沸腾起来。
  10年1月29日,叶荃(原护国第五军军长)所属靖国联军第八军之一部在云南寻甸、宜良发生闹饷风潮,准备进攻昆明,唐继尧派兵前往镇压。2月5日省军战胜了叶部,把被俘的叛军官就地枪决。然而因为唐的军队调出了昆明,城防空虚,使在宣威的顾军得以乘虚而入。2月7日顾率军向昆明疾进,抵达距昆明只有一百里的杨林,唐不觉手忙脚乱,已无可靠的部队拒顾,只好再派周钟岳前往杨林欢迎顾军入城。
  10日这天,唐宣布裁撤靖国联军总司令部,在富滇银行提出现款50万元,连同私人细软移往车站,准备出走。
  2月8日,是旧历元旦,唐继尧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昆明,由他的佽飞军大队长龙云的护送下,乘滇越铁路的火车前往迤南。龙云后来成为唐继尧的继承人,统治云南达18年,他也是昭通县人,字紫丞,后来号志舟,出身彝族。他们的彝寨名叫金河,少年时他在彝寨中就学习枪棒和拳术,精通内功,辛亥革命后他和卢汉得谢汝翼的介绍,进入了云南讲武堂,由于学科术科都名列前茅,所以被唐继尧所尝识,把他分派在唐的卫队“佽飞军”中担任小队长。佽飞军是个特别名称,出典于汉代,汉代以佽飞为武官的官名,据说佽飞是古时候最有名的勇士,汉代便以此为武官官名,唐继尧把他特别挑选的卫队编为佽飞军。龙云当了佽飞军小队长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可是有一天机会来了,昆明忽然出现了一个法国籍的江湖奇士,自称力大无比,在昆明摆了擂台,一连几天,击败了上台挑战的好手,得意洋洋地用洋泾滨国语说他是天下无敌。恰巧这天是假期,龙云和卢汉都放假下了五华山,听说法国大力士摆擂台,便相率前往观看。看到法国大力士那副目空一切的样子,大为不满,龙云是个血性男儿,于是一扬声,愿向大力士挑战,从容地迈步登台。大力士一看,来的人个子不高,身子不壮,言不出众,貌不惊人,便存七分轻视。可是龙云却一脸严肃之态,一拱手说声请,要对方出拳,大力士不忍心先动手,可是洋人多不懂礼貌,待了一会不见龙云出拳,便对准他的鼻梁一拳,怎知龙云在让拳时已运足了内功,见对方一拳打出,就用右臂轻轻一抬把大力士的来拳挡开,说时迟那时快,龙云的右腿已是一个扫膛腿就把大力士扫出了擂台。两人交手还不到一分钟,大力士便被击倒了。台上台下一片喝采,观战的人觉得龙云替中国人出了一口气,都热烈鼓掌欢呼,从此龙云便成了昆明家喻户晓的英雄。他虽然出身彝族,可是对唐继尧非常忠心,而且肯读中国古书,悟性很高。慢慢地自以为是中国正统儒家传统的保卫者。
  唐继尧获知龙云打擂台一事,知道他武功绝伦,于是提升他为佽飞军大队长,大队长的地位相当于今日的团长级。
  唐继尧离开昆明后,顾品珍于9日率军进入昆明接任云南总司令。以前滇军将领邓泰中等通电讨唐,顾品珍未曾参加,他对唐仍有礼貌,所以发出通电说:“唐公暨葵赓(唐继虞)司令联翩高蹈,挽留不及,甚为歉然。并派专员驰赴河口祖饯欢送,以表寸心。”
  顾品珍进入昆明后,尽量让昆明的一切和唐在时一样,因此除了唐继尧、唐继虞、张维翰、龙云等出走外,其他均没有更动,省长还是周钟岳。周字惺甫,是云南鹤庆人。最早时候是蔡锷的秘书,此人是云南的不倒翁,蔡死后,唐重用他,唐去顾来,也要挽留他,后来唐回滇,他一样受唐眷顾,唐死后龙云主滇,他仍是云南的元老。抗战时代表云南到中央任内政部长,又升任考试院副院长,他为人和蔼可亲,在政治上没有成见,没有敌人,因此各方都尊重他。
  和周性格极端相反的,也是蔡锷的好友,护国时担任蔡的秘书,是革命元老丁石生。他自蔡去世后,即不愿任公职,一直住在昆明,代表孙中山联络唐继尧,并担任云南青年会会长,从事宗教运动。他和唐继尧也是老友,同在日本缔交,但他不满意唐的割据自雄作风,劝唐拥护孙中山献身革命工作。唐不重视丁的意见,唐时常说:“丁石生不是我的朋友,他是孙中山的信徒,蔡松坡的生死之交。”顾品珍进军昆明,他和丁在护国时于役四川,同隶蔡下,因此一入昆明就命他的亲密战友金汉鼎去找丁,敦促丁出任昆明市政督办(就等于今天的昆明市长)。可是丁毅然拒绝,他反对以兵力夺取地盘的作风,他率直地对顾说:“这就是军阀行为,将来历史上会不原谅你们的。”他又说:“松坡从没有想当督军的意思,他薄湘督而不为,弃川督如蔽屣,你们是松坡的袍泽,应该光大松坡的遗志。”顾品珍和金汉鼎都知道丁的脾气,因为他们知道丁这指责不是政治上的偏袒,唐继尧在滇时,他一样指责唐。
  顾品珍逐走唐继尧后,北京政府大为兴奋,认为顾一向和政学系有联系,政学系已投靠北方,顾自然也会“内附”。然而顾在这方面却接受了丁石生的建议,拥护在广州的孙中山。
  顾品珍未进昆明前,昆明发生了一段插曲,那是在叶荃起兵倒唐时,唐一方面派兵讨叶,一方面命令副官长李玉昆派遣四名低级军官四出从事谍查工作,四名之中有一位是后来继龙云而担任云南省主席的卢汉。卢汉被派侦察由四川撤回的滇军动向,怎知他竟没有前往。其他三位都完成了谍查任务,回报李玉昆,就是少了卢汉。有人告诉李玉昆说,卢汉躺在家中烧烟,李亲自去看,果然不差,大为光火,立即报告唐继尧。唐赫然震怒,手令交军法处严办。当时任军法处长的是张维翰,接到唐手令时,卢刚押到,张不敢怠慢,立即侦讯,卢表示是自己疏懒,贻误军机,罪该万死,请求宽贷。张维翰平素和龙云、卢汉都很熟,同在唐下面供职,如今卢为阶下囚,不免同情,因此代向联帅(当时大家都称唐继尧为联帅,因他是靖国联军总司令)说情。唐还在震怒中,下令非关卢汉一个时期不可,于是卢就被送往看守所拘禁。
  这事才过了几天,顾品珍的军队已到了杨林,唐继尧因为自己的军队调去讨伐叶荃,一时抽不回来,所以只好派省长周钟岳去和顾品珍接触,唐要周对顾说,自己愿意高蹈,把昆明交给顾品珍。周抵板桥,顾品珍已率军开至,就在板桥停了下来。周顾倾谈了昆明情形,以及唐的态度,顾决定农历正月初一开入昆明。周钟岳乃把和顾所谈种种,用电话报告唐继尧,这是除夕下午的事。唐接到周的电话后,立刻召集亲信幕僚,秘书长由夔举(由云龙),秘书白之瀚,军法处长张维翰,和唐继虞等,宣布当晚离开昆明,不愿见顾军进入昆明。与会人士俱愿追随联帅出走,唐当时的打算是经滇越路由海防去香港,广州方面如果表示欢迎就去广州一行,如不欢迎就去日本,然后赴欧洲访问,以培养国际声望。
  当天午夜12时,唐率亲信和内眷挂了两节花车离昆,一节花车是唐的内眷乘坐,一节花车是唐和幕僚乘坐。张维翰在启程前先赴军法处作一个交待,命令留守的人代理处务,并命令军法官到看守所去开释卢汉。这时看守所已有风声,获知唐联帅下野出走,所以看守所门才打开,被关禁的人员便一拥而出,卢汉是第一个走出监门的。
  唐的专车在初一到达蒙自,龙云率领他的佽飞军(已编为第十四团)在车站迎候,龙并向唐报告,部下闻悉唐公下野,全军悲愤,愿追随唐公反攻昆明。
  唐继尧抵蒙自,即驻节师部,地方士绅因唐联帅莅蒙恰逢正月初一,于是送上一桌酒席,有著名的蒙自饵飤。其他随员则由当地士绅宴请共度农历新年,唐等在出亡的第一站得到无上的礼遇,心中颇多感触。晚间,唐特召集当地驻军全体官兵训话,官兵们表示愿随联帅赴天涯海角,唐极为感动,乃告以自己一行将经越南去香港,越南属法,香港属英,军队如果同行,则将缴械,自己半身戎马,今日出亡,雅不愿见自己军队为外国军人缴械,所以希望弟兄们能在龙团长领导下团结一致,听候命令,本人无论将来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忘记了弟兄们。
  正月初二唐离蒙自继续旅途,当天抵达越南边境老街,法军驻军列队在车站以军礼欢迎,唐未下车,火车径开河内,越南的法国总督特派参谋长至车站迎迓。唐等一行下榻河内大酒店,法国总督拟挽留唐等在河内小作逗留,唐辞谢,第二天即去海防,刚好赶上法国轮船,即搭船去香港。
  唐联帅出亡赴香港的消息,是当时的一个大新闻,所以引起多方的瞩目,广州方面也非常重视,至于唐本人的打算如何,更是他个人极大的考虑。唐自从辛亥革命起,就是西南的实力派,他的影响力及于云南、贵州、四川。5年护国讨袁成功后,使他的功业声名达于最高峰,他的一言一行都可以使时局受其影响。可是6年起,他在四川和贵州都受到顿挫,四川军人一直集中力量要把滇军驱逐出川,而在川在粤的滇军事实上也不完全服从他的命令,他虽然担任西南军政府的三巨头之一(孙中山、岑春煊和唐继尧),事实上也不过挂名而已。从民国6年到9年,他只不过是云南王,割据一方的一个军阀。
  到了四川的滇军撤回云南,唐继尧就为之手足无措,最后且被自己的部下赶走,实在太可笑了。这也看出唐继尧的局面有限,因为以他的威望和权力,护国以后他就应该在云南充裕财源,从事建设,并且把军队训练得更坚强,因为云南偏僻一方,没有卷入北方和南方的大混乱,正是闭关自守,生聚教训的大好时机,唐却轻轻易易地坐失这个好机会。最后则是因为军费无着,驱迫自己的部下倒戈,而使自己在除夕晚上狼狈出奔,真可说是太可惜了。
  所以,唐这次出走,对他是一生中最惨重的打击,也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教训,他在旅途中对他的未来自然作极慎重的选择。
  他的初步目标是广州。
  唐继尧有一个代表派在上海名叫李小川,和张维翰同乡也是云南大关人,曾在日本留学,和蒋方震、蔡锷、唐继尧都很莫逆,担任过云南讲武堂的总办,唐继虞便是他的学生,他也认识孙中山。蔡锷在四川病重时,他陪蒋方震去探视,然后随侍蔡锷到日本就医,蔡殁后他又和蒋方震扶蔡柩回国,以后便一直代表唐继尧住在上海。
  顾品珍回滇,唐下野出走,李小川刚好由上海去香港,搭乘太古公司的广东轮,与汪兆铭和张继同船。海洋上的夜晚,他们三人在甲板上谈天谈地,张继主张李小川劝唐继尧出国“养望”,不必去广州做军政府的“空头”总裁。他说:“现在的军政府只是广东省的军政府,迫切需要团结滇、川、黔、湘四省,才能发挥作用。不幸因颂云(程潜)的关系,我们已失去湖南,蓂赓(唐继尧)现在和川、滇、黔关系都搞坏了,如果到了广州,势必因蓂赓一人的关系而使川、滇、黔都离开了先生(指孙中山),这对大局无益,对蓂赓也不利。”
  李小川不同意张继的意见,他说:“如果中山先生因为蓂赓垮台而拒绝与唐合作,就不是中山先生了,何况蓂赓今天并未倒下来,他仍然有潜势力,如果中山先生和国民党能在这个时候拉拢蓂赓,扶植他重整旗鼓,他今后必然会在中山先生领导下共图革命大业。”
  汪兆铭赞成李小川的意见,他们抵香港后,便同去广州谒见孙中山。孙中山见到他们三人只殷殷问及长江一带情况,忘了李小川是唐继尧的代表,李不得已,只好把话题往云南带,带到唐继尧下野,以及将到香港,请孙中山表示一点看法,孙中山只淡淡地说:“蓂赓从来就不服从我,他有权有势时总是和我相左,现在会服从我吗?”李小川乃解释唐的个性,认为唐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并非不服从孙中山,如今受了顿挫,对一个自视甚高且从来未受过挫折的人,是一个好教训……。他说到此,孙中山已不耐烦,就站了起来,大声地说:“革命工作不能靠自以为是的军人做基础,如果军人们不能先进行政治教育,就无法贯彻革命。这些年来我吃够了军人们的苦头,我告诉你们,我现在要北伐,要选举总统,我已命令陈炯明在一个月内筹足北伐的军费二百万元。如果他故意推延,我就拿对待莫荣新的方法对付他,别人骂我孙大炮,我就会用大炮来打倒这些不听命令的军人。”
  孙中山很少有这种激动,这是因为过去一直是扶植陈炯明,而陈炯明又不听命令。所以气到了极点,现在借题发挥而已。同时孙中山痛感革命工作无法依赖军阀,过去吸收军阀参加革命,只是便宜了他们,用革命为名,吞吃革命的成果,不止无利于革命事业,而且还有极大的损害。孙中山不是对唐的穷无所归拒绝,而是从革命事业的观点来讨论革命伙伴需要哪一类人。
  李小川看到孙中山很愤激,就待孙中山平静下来后才徐徐地发言,他说:“蓂赓年纪还轻,如果先生能爱护他,培植他,他是可以作为一个革命的好干部。他虽然下野,可是还有好几旅的兵力留在云南。”于是他把云南的局势作了一个分析。原来顾品珍这次率军回滇,主要是受了李根源的策动。李根源虽然也是云南人,而且曾在云南主持讲武堂,门生子弟遍布云南军队中,可是他一直在省外打天下,他做过陕西省长,办过韶关讲武堂。他当然也有野心夺取云南。他加入了政学系,在岑春煊之下已成政学系的巨头,可是为了争取在粤的滇军领导权而和唐继尧、李烈钧反目。李根源既然有野心回云南,就煽动驻川的滇军,不断派人游说顾品珍,信使往还络绎于途。顾品珍在四川虽然受到四川军人的联合攻击,可是在他的防区内,和川人相处却很融洽,川人且为顾修塑铜像。他本没有意思回云南夺帅印,经不起李根源的怂恿,才率军回滇。在李根源认为,顾品珍声望不够,他部下的旅长、团长如金汉鼎、杨希闵、朱德等都是云南讲武堂毕业,是李根源的学生,他们回到云南后,一定是敦请他回滇做督军兼省长。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一来是军人们已经得到天下,谁愿请一个大老板来。何况这时候,政学系已声望大降,它依附在桂系下面,桂系也一蹶不振,抱头鼠窜地退回广西,政治是现实的,顾品珍这时候自然不会投奔桂系,更不会随桂系之后投靠北京政府。顾品珍既然向广州靠拢,唐也在广州,西南局面更可以形成一个有力的连环,主要原因在于唐今天仍有力量可以运用。如果今天广州方面以隆重的礼遇接待唐,然后请唐把他留在云南的兵力调出来,顾品珍对广州也有了向心力,而唐的兵力由滇黔出来,就可以和广东方面的军队夹攻广西,肃清桂系最后的残余力量,把西南真正统一了,北伐就有了力量。
  李小川的话,孙中山完全接纳,当即表示要热烈欢迎唐联帅到广州来。
  3月4日,孙中山、唐绍仪、伍廷芳三总裁联名电请“唐蓂帅到广州共商大计”,军政府以十二分热诚欢迎“蓂帅”。
  唐继尧一行由海防搭轮抵达香港,孙中山的代表汪兆铭及香港著名人士均在江干迎迓,唐登岸后即去跑马地凤辉台私邸休息,晚间出席汪兆铭等盛大的欢迎会。
  唐由越南动身前,他的秘书长由夔举留下一封私函,不待唐拆阅就由河内动身返滇,由的理由是自己的私事亟待整理,请一短期假,可是唐在亡命旅程中,自己秘书长弃而折返,心中不无耿耿。
  10年3月9日,下野的靖国联军总司令、云南督军唐继尧由香港乘广九路特别花车,偕随员唐继虞、张维翰、白之瀚等及孙中山派赴港欢迎的代表汪兆铭、邹鲁、许崇智等前往广州,车抵广州车站,广州的军政首要唐绍仪、伍廷芳、陈炯明、孙科等都到车站欢迎,盛况空前。军政府特别安排,把西壕口的亚洲酒店的七楼全部腾空,辟作唐的行辕。亚洲酒店的六楼早已让给唐绍仪总裁作为行辕了,两位唐总裁各占酒店一层,倒颇方便。
  唐继尧在亚洲酒店略作休息,即赴越秀楼晋谒孙中山,两人闭门密谈了一个多钟头,据后来唐对其亲信描叙孙唐的谈话内容,孙中山对唐关注逾恒,唐深为感动。孙中山分析世界大势,和国内大势,历历如绘,了若指掌。孙强调民国初年的军阀割据,是不会持久的,军阀将互相征伐,干戈不息,最后导致民不聊生,国不成国。今日救国的第一要务,就是要打倒军阀,统一中国,实行三民主义。最后,孙中山用诚挚的音调对唐说:“蓂帅,我比你年长,我对军事是外行,你过去有大功于国家,今后如果我们两人携手合作,我的理想和革命理论,你的军事组织能力,配合起来,你专力练军,进行北伐,中国必可底定。来日方长,我希望你不要做云南或是西南的第一人,而要做中国的第一人。”
  孙唐的谈话,使唐继尧大为兴奋,多少年来,他都是坐井观天,只以西南第一人自许,如今亡命出奔,好像是晋文公重耳的心境,不料见到孙中山,孙把他带到另外一个新天地中,划出一个光辉灿烂的轮廓,使他得见革命的远景。他怎能不大感兴奋呢。
  孙唐秘密会谈后,孙中山即和唐同车前往参加军政府所举行的盛大欢迎会,会场上只听到营帅如何如何的声浪。大家都以极热烈和亲切的情绪欢迎唐。
  唐在欢迎会上首先被邀致词,他的云南昭通官话,与会人士中有大半是广东人,都听不懂,可是都了解他的意思。他说这次离开云南,是因为不愿意同室操戈,用战争来保卫自己的地位,使乡梓糜烂,并不是军事失败而出走,而且督军不是一个人所专用,地方不是一个人所私有,每一个人都该来试一下他的抱负,所以他宁愿放弃他治理了8年的云南而不愿用战争来解决问题。他的话赢得了热烈的掌声,然后孙中山致词,孙说:“唐蓂帅退出云南,不但不是失败,而是成功,是很大的成功,因为他从一个小天地跨到更大的天地中,把他的智慧和能力作更大的贡献。今天的中国,最需要的就是能牺牲小我,不糜烂地方的忍让精神,唐蓂帅不把云南当作私产,部下要试,就让他们去试,自己却高蹈远扬,正可以为中国创一模范。我们大家举杯向唐蓂帅致敬。请大家干杯。”于是大家在热烈掌声中干了一杯,唐更是用最愉快的心情来干这一杯。
  3月10日,唐继尧抵广州的第二天,一清早唐的行辕就是宾客络绎不绝,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早餐时,唐绍仪由六楼跑上七楼来拜访唐继尧,两位总裁也作了一番闭门密谈。
  唐绍仪问起唐继尧到广州的打算,以及对广州的观感,唐继尧表示此行既兴奋又满意,言谈中对孙中山极端恭维,深恨亲近太迟,实在是个人莫大的损失。又说今后愿以余生贡献革命政府,追随孙统一西南,进行北伐。
  唐绍仪静静聆听唐继尧的话,最后却冷冷地说:“蓂赓兄,你和中山共事日浅,我和他共事日长,他太偏重理想,想得多,说得多,行动得少,空谈多于实际,因此我奉劝你保留一点。”唐绍仪的一盆冷水,泼得唐继尧有点惑然,他正在兴头上,以为自己到了一个新天地中,怎知这个新天地原来也是荆棘重重的。他不知怎样作答,只好用哦哦声和谢谢来结束这次的谈话。
  唐绍仪是北洋时代的产物,是满清官场和袁世凯之间的中间人,虽然很有才干,可是却不是革命人物。他和孙中山之间,代表两个不同背景,不同时代,不同观念。他们之间的合作仅不过是出于反对北京政府,并且同是广东同乡,因此他对孙的作为当然持相反论调。
  也许这一天,对唐继尧来说是很不愉快的,因为快到中午时候,陈炯明也来访晤唐继尧,这位广东的实力人物,第一号军人的到来,自然也是闭门密谈。
  陈炯明比唐绍仪还要激烈,他开门见山地说:“蓂帅,我不同意你的高蹈,这是个力量的时代,做政治事业就要讲力量。力量是什么?是军队和地盘。民国以来,失去了军队和地盘谁还有发言权?你在护国之役再造民国,可是你今天没有地盘和武力,你光靠过去的功绩是一点也没有用的。小斋(顾品珍字筱斋)是你的部下,如果你留在云南,他决不敢留难你,你的力量并没有瓦解,为什么要轻易地下台?你说不忍縻烂地方,国家的事人人可为,有机会让部下也试一试,可是你这一着除了牺牲自己而外,不会有什么收获的。”接着陈炯明又说:“孙先生是著名的孙大炮,理想多于实际,完全听他的是不会成功的,他如果有作为,民国元年的天下不会拱手让给袁项城了。所以我建议蓂帅,最上策也是唯一良策是重整旗鼓回云南,有了根据地才有发言权,才有影响力。至于如何回云南,你一定会有全盘打算,如果需要我的地方,我会尽力支持你,无论是粮饷械弹,我都可以尽我的力量。”
  陈炯明劝唐的话是有他的立场,他这是时广东第一号军人,而唐继尧无论从那方面讲,都在他之上。唐如留粤,他便不能为所欲为,所以他希望唐继尧离粤,而劝唐回滇唐是听得进的。
  唐绍仪和陈炯明的话,有形无形之间使唐继尧受了影响,事实上,唐自己何尝不明白他有多少实力。当他还在广州的途中,他的劲旅便在昭通发出通电,宣布反顾,拥护唐联帅,这是由胡若愚旅长领导的第五混成旅。这一旅装备精良,是唐的基本武力,原先驻防叙府,当顾品珍率军回滇时,胡旅奉到唐的命令,也撤回昭通,即驻防昭通,唐的本意是以备紧急之用,不料后来顾军突然疾进,胡旅来不及掩击,遂致顾军冲进昆明近郊。唐继尧仑卒出亡后,胡部在昭通才知道消息,得知唐已过蒙自赴越南,于是发表通电,宣称全旅仍拥护唐联帅,同时自称靖难军,胡若愚即以靖难军总司令发布命令。民国初年的军人都喜欢自立名目,这个“靖难”不知何典,可能即是明燕王由燕京进攻当时的明都,曾称为“靖难之役”,可是燕王分明是夺位犯上,无难可靖,胡若愚拥唐反顾倒是有靖难意义存在。
  胡部不久即自动撤离昭通,径向广西边境移动,他们行军顺利通过贵州,贵州方面既不欢迎,也不阻止,让他们从容过境。胡部开拔后,在滇南的李友勋一旅也经百色向广西前进,这一旅以龙云的一团为基干。
  由于胡若愚、李友勋两旅分别向广西移动,都高举拥唐的大旗,这两旅有5000多人,均极富战斗力,这一来更让唐继尧在广州声威大振,因为他已不是空着两手的流亡政要,而是有实力有资本的合伙人了。
  3月31日唐继尧首次出席了军政府的政委会议,现在广州军政府的总裁已有四位,即孙中山、唐绍仪、伍廷芳、唐继尧。四位总裁中,有武力的只有唐继尧一人。
  这次会议通过了任命顾品珍为云南总司令,卢焘为贵州总司令。
  中国国民党早于2月间即决定在广州成立办事处,派张继为干事长,田桐、周露麟等为干事。3月间正式开展党务。
  同时于2月15日任命孙科为广州市长。
  从各方面看来,除陈炯明暗中不听命令而外,孙中山这时在广州还算是得心应手,尤其是唐继尧抵穗后,军事上多了一个力量,至少不必处处迁就陈炯明,更使形势为之转变。因此,加强了孙主张选举总统的决心,孙久已主张把广州的军政府正式化,正式之途径就是选举总统,改变四不像的总裁制。过去唐继尧在云南时是不赞成的,现在也由反对派变成了赞成派,于是七位总裁中,现在已有四位总裁站在同一阵线上,孙的选举总统主张就很容易实现了。
  唐继尧身在广州,心在云南,尤其是唐绍仪的泄气和陈炯明的鼓励,因此他在广州暗中部署的,是如何组织他的旧部,安排回滇计划。
  一七四、联省自治运动
  “自治”运动是南北战争和直皖战争后的一个新兴主张,首倡自治的是湖南省,湖南是南北战争中兵家必争之地,身受战火洗劫最为浩大,因此逐渐地产生一种“保境息民”的愿望,希望不介入国内政争。
  “自治”的性质和“独立”或“自主”完全不同。湖南首倡自治,提倡制定省宪法,不受外力干涉,反对中央集权,反对客军侵入湖南。
  这个运动以后支配了北洋时代若干年,以后的若干年中,中央集权和联省自治一直是两个不同的观念在互争长短。
  联省自治运动的创始人之一,赵恒惕氏曾回忆当时倡议的经过如下:
  “湖南主张联省自治,谭公组庵实首倡斯议,日后余等之积极推行,实以完成谭公未竟之意旨而已。缘护法战争,湘省首当其冲,受祸最烈。张敬尧之荼毒三湘,尤令省民身受其痛。故九年夏湘省光复,谭公即于七月十七日以湘军总司令名义发布筱电,宣告湖南省自治宗旨,冀超出南北政争之外,予省民休养生息之机会。当时上海北京各界名流多表同情。至于省治之初步展开,则在是年冬季翦除反侧,安定全省之后。首先成立省宪筹备会,分湘中、湘西、湘南三路,挽省议会议长彭兆璜、国会议员吴景鸿、钟才宏分任三路筹备委员。复敦聘名流专家王正廷,蒋方震、彭允彝、李剑农、汤漪等十一人为省宪起草委员。假岳麓书院开会草拟宪法,自民国十年三月中旬,迄四月中旬,前后凡一月,谢绝访客,悉心起草。以后复召集审查委员会,详细审订修正。审查会由大县推举代表二人,小县推举一人组成。惜因种种关系,宪草之审查迟迟不能完成,而援鄂战事又告发生。省宪之正式订定与联治运动之具体进展,乃在援鄂失败之后。然而联治之说已风行全国。国民苦于南北兵事有年,联治运动有时雨之望。名贤纷纷撰论阐扬,川、滇、浙诸省相继仿效,而鄂人且乞湘援手,助成其省治之实现也。
  直系王占元主鄂政有年,日事聚敛,所部军队复兵变迭起。当联省自治运动盛行之际,鄂人乃图驱逐占元自治,而苦无兵力,于是推李书成、蒋作宾、何成浚、孔庚等乞援于湘、川两省,以达成其目的。
  湖南既倡导省治于先,与湖北又有唇齿之谊,故慨允出兵相助。李、蒋等人并公布湖北省自治临时约法一件,举蒋作宾为总监,孔庚领自治军,而以留湘数年之夏斗寅部鄂军为先锋,湘省则遣宋鹤庚为第一师援军主力。余曾躬赴前线视师。”
  9年冬天起,各省都进行争取自治,各省的团体争取自治的通电和各省代表到北京请愿实施自治的新闻,占满了报纸的篇幅,自治运动成为五四运动后规模最大的一项运动。
  在北京,自治运动有两个联合组织,一个是江苏、安徽、江西、山东、河南、甘肃、广东、四川、福建、湖北、广西、山西12省和北京市代表组成的各省区自治联合会。一个是直隶、山东、河南、山西、四川、湖北、湖南、江苏、江西、安徽、浙江、福建、广东、广西14省代表组成的自治运动同志会。在北京以外,天津成立了直隶、山东、河南、山西、陕西、热河五省一区自治运动的联合办事处。上海成立了旅沪各省区自治联合会。
  “自治”这时成为时髦的名称,军阀们为了割据一方,要自治,反对军阀希望保境安民的人们也以自治为号召。
  自治运动发源于湖南,蓬勃于南方各省,但很快地就蔓延到北京政府的管辖区。长江流域掀起了废除督军和主张民选省长运动:江苏省议会在李纯自杀后,决议废除督军,江西省议会弹劾省长戚扬并通过民选省长案,安徽和湖北两省也有同样的呼声。在北方,直隶省议会建议各省省议会派代表到上海于10年1月17日举行联省会议,讨论制定省自治法的问题;甘肃各团体和旅京同乡,在北京政府任命蔡成勋为甘肃督军后,于9年12月31日发起拒蔡、废督、和“甘人治甘”运动,吓得蔡成勋不敢到任。
  北京政府面对这个“离心”运动,也手足无措,例如:已经决定派王克敏为江苏省长,由于江苏团体的反对,又改派了江苏籍的王瑚,已经任命孙振家为湖北省长,由于湖北团体的反对,又派了湖北籍的夏寿康。北京政府的困难是既不敢得罪握有兵权的各省督军,不能随便调动他们,所以只敢做到任命本省人为本省省长,以缓和各省自治浪潮。有军权的督军们当然反对北京政府这种做法,因为有的督军想自兼省长,有的想用自己人为省长,所以常发生北京政府任命的省长,因事先未征求各该省督军的同意而被挡驾。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湖北省长夏寿康因为受到督军王占元的反对,只得在汉口设立省长行署,不久就被驱逐下台。
  其实,自治运动有一个先决条件,就是要废除督军,如果督军制不能废除,即使本省人做了省长,这个省长也只是一个傀儡,不可能发生什么作用。即使督军是本省人,也不过是自治其名,军人专政是实。
  自治运动是民国初年一项政治愿望,可是这个愿望是和军人野心家的行动背道而驰的。
  与“自治”相反的,是北京政府强调“统一”,由于桂系退出广东时,宣布撤销军政府和取消两广自主,因此北京政府即据以宣告“全国统一”。
  北京政府于9年12月29日任命陆荣廷督办粤边防务,任命谭浩明为广西督军,李静诚为广西省长。30日任命刘存厚为四川督军,熊克武为四川省长,刘湘为重庆护军使,31日颁布对广西及四川的军要授勋令。10年1月31日改派陆荣廷督办广西边防军务。同时对于湖南、云南和贵州三省则派员前往“接洽统一事宜”。可是北京政府的命令,只有广西一省奉行,四川军人除了刘存厚外,一致拒绝接受北京任命。湖南方面赵恒惕一再通电否认依附北方,云南的唐继尧和贵州的卢焘也对北京命令置之不理。
  北京方面为了要在国际间造成已经统一的印象,因此自说自话的大作“统一”文章,在国务院下面成立“统一善后委员会”,并定每个星期四接待外国记者,宣布和解答关于“统一善后”的各项问题。
  为了促成表面的统一,北京政府于9年11月17日宣布筹办地方自治,这与满清在宣统年间允许筹办立宪一样,只是想拖时间。当然不能满足各方面的要求。由于以前国会被非法解散,因此制宪工作未能完成,各省自治运动的代表以及西南方面都主张,由下而上,由各省制定省宪法“省自治法”,规定一省的职权,实现省长民选,俾将来制定国宪时承认既成事实,将省宪纳入国宪之中。
  废督是一个关键,北京各省区自治联合会因为湖北在几个月内发生兵变20余次,人民生命财产都受到极大的损害,所以推举代表请愿罢免湖北督军王占元,废督即从湖北开始。总统徐世昌和国务总理靳云鹏都不肯接见他们,派总统府秘书长吴笈孙、国务院秘书许钟潞代为接见。吴、许两人都很坦白地告诉请愿代表说:“中央政府没有力量裁兵,也没有力度废督。”代表们气忿地说:“那么我们要一个中央政府做什么?我们还不如脱离中央政府”。许钟潞冷笑说:“那也很好,反正中央是个空架子,你们脱不脱离都没有关系。”
  江苏旅京同乡在李纯自杀后,推举张一麐为代表,请求徐世昌不要派新督军,乘此机会从江苏开始度督。但是结果如何呢?北京政府不止发表一个新督军,还发表了一个包括江苏地区的新巡阅使。
  孙中山领导的广州军政府也反对自治,因为西南各省的自治破坏了军政府,孙在广州恢复军政府的目的,在于出兵北伐,打倒北洋军阀,西南各省的自治正是北伐的阻碍力量。
  湖南是首先倡出自治的一省,也是第一个制定湖南省宪法的一省。湖南省宪法内容节录如下:
  序言:湖南全省人民为增进幸福,巩固国基,制定宪法如左。
  第一章:总纲:湖南为中华民国之自治省,以现有土地为区域,省自治权属于省民全体。
  第二章:人民之权利义务,人民在法律上一律平等,无男女种族宗教阶级之区别。人民有保护其身体生命权,有保护其私有财产之权,有保护其居宅之权,有营业自由之权,有受教育之义务……等。
  第三章:省之事权,包括地方制度及地方自治之监督,制定户籍法及登记法,矿业农林之保护及发电,省内之军政军令事项,省警察行政事项……等。
  第四章:省议会以全省公民直接选出之议员组织之,公民年满卅岁以上,皆得被选为省议员,省议员任期三年,设议长一人,副议长二人,闭会时设常驻委员会。省长有重大犯罪行为,议员可提出弹劾。
  第五章:省长及省务院
  一、省长:省行政权由省长及省务员行使之。省长由省议会选出四人交由全省公民总投票决选,以得票最多数者为当选。当选后得爱国政府之任命。凡湖南公民年满卅五以上在湖南居住五年以上者得被选为省长,现职军人被选为省长时,须解除本职方得就任,省长任期四年,期满改选,可连选连任一次,省长之职权包括:公布法律及发布执行法律之命令,统率全省军队管理全省军政,任免全省文武官吏。
  二、省务院下设内务司、财政司、教育司、实业司、司法司。省务院设于省长署内,省长为省务院长,各司长为省务员。各司司长任期三年。省务院设政务会议,省长依政务会议决定之施政方针对于省议会负其责任。
  第六章:立法
  第七章:行政包括财政、教育、实业、军事
  第八章:司法
  第九章:审计处
  第十章:县制大纲
  第十一章:市乡自治制大纲
  第十二章:本法之修正及解释
  第十三章:附则:省法律未公布以前,中华民国现行法律及基于法律之命令与本法不相抵触者,仍得适用于本省。国宪未实施以前,应归于国之事权,得由省议会议决执行之。
  湖南省议会以全省公民间接选出之议员组织之,凡有左列资格者皆得被选:一、曾在国内外专门学校毕业者;二、曾任荐任职一年以上,或委任职三年以上无过失者;三、曾任省县议员三年以上者;四、曾任中等学校以上校长、教员二年以上者;五、曾任省县公团法团职务五年以上者。省议员之名额暂定一百○八名,全省分三大区,一区卅七名,二区卅六名,三区卅五名。
  湖南宪法会议第一次名单如下:
  主席:荆嗣佑,副主席:江隽
  议员:唐国珍,黄英灏,陈小元,汤日新,晏孝泽,严国桢,左全志,唐陶,雷飞鹏,王克家,陈振东,黄钺,彭定均,周天爵,鲁兆庆,胡毓桢,黄纯垓,黄衍,杨华,陈坚,熊焱华,方荣煊,杨云鹤,唐德度,李宗嵘,黄藻奇,何炳麟,宾步程,朱继承,马续常,曹典球,唐瓛,杨树穀,符定一,程子枢,李希贤,陈强,张声树。
  主任秘书李鸿辉。
  湖南省宪的制定,曾延聘王正廷、蒋方震、彭允彝、李剑农等十一人为省宪起草委员,审查委员则由各县派选,县选一人,大县加选一人为审查委员,对省宪有修正之权,但决定权则属于全省公民总投票。筹备工作由国会议员吴景鸿、钟才宏及省议会议长彭兆璜主持。筹备了一年多,直到民国十一年元旦才公布省宪法。
  四川的各派各系军人联合驱逐滇黔军时,曾在重庆成立联合办事处,推第二军军长刘湘为处长,第一军军长但懋辛,第三军军长刘成勋为副处长。这个联合办事处长等于就是督军或者总司令。
  早在9年12月10日,四川军人在重庆开了一个军事会议,在会议中已经作了四川自治的决定,这个决定由全体川军将领署名公布。四川是继湖南之后第二个宣布自治的省份。
  北京政府认为四川已倾向北方,于是发表了刘存厚为四川督军,熊克武为四川省长,熊于10年1月12日通电拒绝接受省长,21日全体川军将领联名通电否认北京政府对四川的人事命令,在这种气氛下,倾向北方的刘存厚也不敢接受督军任命,同时也只能赞成自治,在成都挂起了筹备自治的招牌。不过刘存厚内心仍愿靠拢北京,所以他打了一个密电到北京,表示自己始终拥护“中央”,由于目前四川环境特殊,所以不能公开表示态度,请“中央”予以谅解。这时北京政府正因为在四川问题上丢了面子,碰了钉子,所以就把刘存厚的密电公布出来,借以遮羞。这一来刘存厚变成川人之敌,大家骂刘口是心非,甘心降北。刘存厚丢了人,于是打电报到北京,埋怨北京政府不该把他的密电公开,使他无地自容。使刘存厚更尴尬的,还不只此,他曾收买刘湘的部下,以军长职务为饵,引诱刘湘的部下第二师师长陈能芳倒戈,结果被刘湘发现,即将陈能芳撤职。同时在唐继尧还未下台时,刘存厚派周扬前往昆明,劝唐反攻四川,自己愿为内应,周扬经过嘉定时,被第八师师长张体乾捕获,搜出刘存厚的亲笔信和秘电本,于是把周扬移送在重庆的“联合办事处”处理。
  由于这一连串的事件,使川军一二两军将领大为愤激,他们联名斥责刘存厚“阻挠自治,倾心北廷,包办选举,自居督军,扩充军队”,并决定第一军担任北路,第二军担任东路,两路会攻成都。
  “联合军”要取成都,刘存厚所属的边防军司令赖心辉首先倒戈,由保宁开往潼川,绵阳来会合北路军,刘存厚所属的陈国栋、唐廷牧两师长也派人与刘湘勾结,邓锡侯、田颂尧两师长则采取了观望的态度。
  在众叛亲离,土崩瓦解的形势下,3月12日刘存厚在成都被迫通电下野,退往灌县,在离开成都前,所部交成都卫戍总司令、第三军军长刘成勋接收。
  联合军开进了简阳、新都,对于退往新繁、彭县的邓、田两师采取了和平办法,予以吸收改编。
  川军将领公推刘湘继任川军总司令。
  刘存厚集合了他的部下万余人退往陕南宁羌一带,准备重整旗鼓。
  贵州是仅次于湖南和四川之后,第三个宣布自治的省份,它是于10年1月28日宣布的。
  贵州军人有两个系统,一个是旧军,以刘显世为首;一个是新军,以王文华为首。民国初年,黔军经常侵占湘西晃县、洪江一带,这些地区是出口鸦片和交换军火物资的交通孔道,黔军和湘西地方军人朋比分肥,所以大家水乳交融,相安无事。湖南当局对于这块地方,有“虽鞭之长不及马腹”之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理会。
  护国讨袁时期,黔军团长王文华调往四川作战,刘显世改派旧军统领王华裔进驻湘西。后来王文华升任师长,授川黔军总司令等职,因此贵州的新军便逐渐抬头,力量也一天比一天超过了旧军。
  9年10月王文华的黔军退出重庆,有意回师贵阳夺取督军宝座,但王文华是刘显世的外甥,因此不大好意思,乃派卢焘代理黔军总司令,命他率军回黔,夺取贵阳,王文华自己却悄悄地跑到上海,隔岸观火,坐观其成。
  卢焘率军回黔,刘显世无力抗拒,乃放弃贵阳,循滇黔公路到了昆明,拟求助于唐继尧。同时派其心腹将领袁祖铭到湖北求助于王占元。
  刘显世也知道王文华是卢焘的幕后指使人,所以恨王入骨,袁祖铭经由汉口到上海,收买上海的流氓,打算把王文华刺死。10年3月16日,王文华在上海一品香饭店被流氓刺杀,当场毙命。
  王文华遇刺后,无形中替卢焘造成了机会,他在获知王文华的正式死讯后,就由代理总司令自动调整为贵州总司令了。
  刘显世到了昆明不久,他所托庇的唐继尧也被部下赶走,仓皇离开昆明,其命运一如刘显世之离黔,后来湖北的王占元也垮了台,因此,刘显世想借助外力复辟再起的计划便落了空。
  袁祖铭因为和王占元有香火缘,因此搭上了直系新兴领袖吴佩孚,所以取得了军费和军火的接济,偷偷地折返,在湘鄂边境组织了一支武力,号为“定黔军”。由于这支“定黔军”是北方军人所支持,因此卢焘便和北方为敌。
  10年4月2日卢焘通电响应联省自治,并且组织了省宪会议。
  早在3月间,他已正式接受广州方面的任命,为贵州总司令了。
  赵恒惕(炎午)先生曾就当时湖南倡言自治,及应付当时湖南内外情势种种阐叙綦详,特录如下:
  中江仁世先生文席:读五十五年十一月六日北洋军伐九七二段大著,谓鄙人以自治号召,保境息民。一方面以川、滇、黔、粤四省,成立联省自治阵线;一方面又与鄂、赣两省成联防条约云云,事实殊未能如此。敞省倡言自治,并未注重联省。意在各制省宪,合制国宪。如省宪与国宪条文有冲突时,即须改省宪。故湖南省宪,绝无联省字句。当时西南情形,卢焘主黔政,而非黔籍。故对自治极冷淡。四川省军各据防地,不能统一,仅与杨子惠(森)、熊锦帆(克武)、刘甫澄(湘)有往来,其他首领,绝无交往。云南唐、顾之争正剧,相距稍远,通讯亦难。广东客车各有防地,既不统一,难言自治,仅与许汝为(崇智)因同学关系,又有许崇清之联系,故有往来。陈竞存(炯明)及其他军要,殊少交涉。西南各省情形复杂,故不能积极以自治相劝请。仅于李宗仁、白崇禧主持桂政时,见其朝气勃勃,努力图治,全省统一,曾力劝其制订省宪,亦因湘桂交通较便,故亟思结合,成一坚固之自治阵线,庶几于省防省治,皆有大益。此为当时西南之实际情形也。至于鄂、赣两省之主政,皆为北洋军伐,绝无成立联防条约之事,不独自毁护法立场,亦且堵塞自治路线。倘有联防条约,则援鄂之役,彼岂不严词诘责耶?自问当时对时事极隔膜,政略更幼稚(当时倘能了知如大著所述各方情形,则应付必较灵活,贡献国家必有可观)。亦因连年战事,民力凋敝,财政枯竭,即派遣代表旅费,往往筹措维艰,迟延甚久,或竟终止。如此岂能于竞争角逐之场,有以自立耶?……当时孙中山在桂休,急欲北伐,我以北洋势力尚盛,须整训两年,政军并修,则胜算可期。未得孙中山许可,乃与胡毅生商定湘粤米盐互换以裕饷源。军事则有两种计划:一、湘粤军分路作战,即粤军利用铁路由岳州羊褛司进攻蒲圻。湘军则由平江长寿街抄袭蒲圻,以收夹击之效。亦因湘军路线较熟,步行较便也。二、湘粤军混合作战,岳州与平江由湘粤军联合担任。请由孙中山裁定。并派参议员李汉丞至桂林欢迎,惜因陈炯明叛变,此计落空。……此颂。撰
  祺
  弟赵恒惕启十一月九日
  一七五、广州军政府的颠沛
  当北方的直皖两系互争雌雄之际,南方也启了战争,南方的战争是粤桂之战,是粤军回粤,驱逐桂系之战。
  粤军成立于6年12月,这要从广州的护法军政府说起,军政府之建立,主要是孙中山的号召和海军的拥护,以及一部分国会议员的合作。可是陆军方面则依赖桂系,孙中山希望在海军以外能再建立一支革命劲旅,为军政府之中坚,但这个计划,受到桂系的阻挠和破坏,因陆荣廷视两粤为桂系的私产,卧榻之旁自不愿他人高卧。
  那时候,陈炯明希望能掌握一部分军权,因此游说孙中山,希望能统率一支军队援闽,以向外发展,可是桂系不会分拨出一部分军队,于是孙中山就命胡汉民、汪兆铭去找广东省长朱庆澜,请朱站在乡谊情份上,拨出一部分地方武力,朱在省长辖权内只指挥全省警卫军,因此答复胡汪说:如果陈炯明愿居省长公署亲军司令名义,则可拨粤军廿营交其统率,以为出师援闽的基本队伍。胡汪回报,孙中山认为此时重要的是只求有军队,名义没有什么关系,陈炯明也不坚持。可是桂系闻知朱庆澜以兵力助陈,就对朱施压力,朱庆澜被迫去职,广东督军陈炳焜(桂系)乃悉收省署新军归督军署,孙中山对桂系的行动至为愤激,派程璧光、胡汉民、汪精卫力争,和陆荣廷再三商洽,陆始将陈炳焜调职,以莫荣新继任粤督,答允改省署亲军廿营为海军陆战队,由陈炯明率之入闽,这批军队虽号称廿营,实数只四五千人。就是日后的粤军。
  6年12月2日,孙中山任命陈炯明为援闽粤军总司令,邓铿和许崇智为副司令。
  粤军出师后,不久即克复龙岩、漳州、汀州各属,闽南闽西尽入护法范围。海军的海圻、永丰、同安、豫章、福安五舰亦于12月7日黎明向潮汕进发。海陆两军同时入闽,前途大有展望,不料龙济光突在海南岛宣布就两广巡阅使,派军数千由琼岛潜渡登陆,深入粤境,海军乃回师救援,援闽的军事行动遂告胶着。
  7年2月13日,孙中山因陈炯明率粤军进驻汕头,迟徊不进,曾函促其攻闽以回边防。
  此后,广东的军政府内部问题重重,四分五裂,陈炯明的粤军在闽粤边境上不战不进不退,只求坐大,孙中山原拟以这支粤军为革命基本武力,结果只是造成了陈炯明的个人势力。
  7年2月26日,军政府海军总长程璧光被刺,这是军政府内斗最激烈的一幕。
  孙中山要建立一支革命的武力,以完成削平南北军伐,建立真正自由民主的中国,这个愿望是在孙于民国6年到广州组织护法军政府时才确立的,可是当时孙身边没有这样一个人才,如胡汉民、汪兆铭、戴传贤、居正等都不是这样人才,朱执信虽有冒险犯难的勇毅,可是对于军队的整训和组织,又不是专长,于是孙中山在几经考虑后,想到了蒋中正,蒋这时正在上海,孙于7年3月2日电召蒋,5日蒋由沪抵穗,一连数日与孙密商,孙恳切希望蒋留粤,先从整理粤军着手,11日蒋奉命遄赴汕头,晤陈炯明、邓铿,15日就任粤军总司令部作战科主任职。
  这时候,日本头山满和犬养毅函请,孙中山赴日一行,孙因非常国会已定6月开会,所以万难离粤,特派朱执信前往,面告护法战争之目的在于恢复国会。
  护法政府内部危机重重,主要是桂系和政学系结合起来排除孙的大元帅职。5月4日广州非常国会开会,出席议员80余人,赞成改组军政府案的占40余人,多数通过,于是孙中山命居正将大元帅辞职咨文送交议会,并通电辞职。5月20日非常国会选出孙中山、岑春煊、陆荣廷、唐继尧、唐绍仪、伍廷芳、林葆怿为军政府七总裁。
  5月21日孙中山告别粤中父老昆弟,表示临别惓惓之忱,并勉以负救国及整治乡邦之责,培养民力,增进民智,扶持风俗,发展自治,采人所长,去我所短。随后即偕胡汉民等,离广州赴汕头至三河坝。蒋中正趋迓于江干,睹孙形容憔悴,不觉凄然泪下,因即侍孙赴三河坝,长谈至午夜,孙中山留三河坝数日,与陈炯明会晤,并巡视陈部攻闽战线,力劝陈冒险前进,陈不置可否。6月1日孙赴汕头粤军司令部对于军略及编制,详细指示,下午搭乘大阪商轮苏州丸启行,粤军司令部遣卫队和军乐队在码头恭送,蒋照拂一切。孙中山取道台北至日本,25日返上海,27日由上海驰电陈炯明并转蒋,电云:
  “汕头陈总司令鉴:并转介石兄鉴:闻张怀芝率大兵已到赣,不日恐有攻粤之事,又闻北兵二千余,由海道至汕,登陆援龙(指龙济光),李厚基在闽兵力,日日增加。……现已在三面包围之中,地位极为危险,此时敢冒险进攻则生,不冒险则必致坐困,以攻为守,则士气壮,响应多,敌胆寒,一进必收奇效。否则士气日丧,响应日微,敌胆日壮,而我以可胜不可散之兵,据能战而不能退之地,必无幸免也,诸兄其速图之!”
  8月30日援闽粤军进克漳州,即将总司令部移驻漳州镇守署使。
  蒋因为粤军无所作为,孙中山又留沪未返,所以也请假去上海。
  9月1日许崇智在前方督战,由各将领公推为前敌总指挥兼第二军军长。李炳荣、熊略、罗绍雄、邓本殷诸部皆归节制。4日蒋谒孙中山请训,因奉命返粤,5日偕邵元冲启程,13日抵汕头晤粤军参谋长邓铿,18日抵漳州总部,晤陈炯明后,检阅各方战况报告,计划进攻同安,猛击北军。
  12月13日孙中山函许崇智和蒋中正,嘱固守观变,勿萌退意,认为须保守固有地盘,维持固有武力,以为应机观变之用。
  此后国内变化甚大,民国8年6月29日孙中山函陈炯明,促其自福建回师广东。孙认为粤军此时在闽不特四面受敌,孤立无援,且给敌人造机会。故欲求今后的生存,必赖有冒险精神和奋斗决心,应把握时机,自闽回师图粤。
  民国9年2月间,驻粤滇军有二李(李根源李烈钧)之争,广州军政府瓦解,非常国会亦分裂,反对桂系的军政府首领和国会议员均纷纷离粤。6月29日孙中山派朱执信和廖仲恺到漳州,敦促陈炯明返粤驱逐桂系,许以经济上之援助。粤军将领许崇智和邓铿等亦向陈炯明陈说。陈炯明本无意回粤,但经不起内外要求,乃与福建督军李厚基密约撤兵,由李厚基供给军费饷糈,以交换粤军撤出闽境,闽南粤军驻地由闽军接防。陈炯明私心在保全实力,不愿消耗实力,所以暗中派遣黄强、金章等向桂系及其附属派系政客暗中勾结。古应芬和廖仲恺劝陈无效,朱执信认为陈炯明反复无常,一怒而折返上海。
  孙中山认为必须请蒋中正来闽,始能促成粤军回粤重建革命基地。7月16日蒋自上海经鼓浪屿抵漳州,第二天晤粤军总司令陈炯明畅谈大局。这时粤军在陈炯明阴谋下,积极扩充私人军队,增编至十余旅,其中叶举、陈演雄、陈炯光、尹骥、翁式亮、钟景业、杨坤如等皆跋扈自私,与主张革命的许崇智军积不相容,蒋甚感忧虑,认为自己留在漳州无助于大局,因此折返上海,向孙中山报告一切。
  7月中旬,北方直皖战争爆发,才五天,号称无敌的段祺瑞边防军全部溃灭。南方的桂系本与北方的直系暗中勾结,因此,拟借这机会打算混水摸鱼、计划派兵入闽,这是一石二鸟的如意算盘,表面上是伐闽,出军时就顺道先灭粤军,同时以福建地盘为铒以诱海军,于是海军林葆怿径电陈炯明,宣称不管粤军同不同意,海军都要策应桂军来攻福建。这一来,陈炯明才感到事态严重,认为自己的存在是与桂系势不两立。
  桂系计划攻闽,迫使陈炯明决心回粤,同时和闽军连结一气,全力合作。
  8月12日,陈炯明在漳州公园誓师,分左右中三路回粤。
  以第二军全部任右翼,由永定、上杭、武平进攻大埔、松口、蕉岭、平远;由许崇智指挥,负责肃清韩江上游,占领梅易、兴宁为目的。
  以第一军之一部任中路,由小溪、平和进攻铙平、平原,而出高陂,由叶举指挥。
  以第一军之一部任左翼,由邓铿指挥,与中路军会合,共同肃清韩江下游,以完全占领丰顺、潮安、汕头为目的,而以破惠州为最后目标。
  同时,邹鲁、姚雨平等以义勇军名义在潮汕应援,运动刘志陆的亲信军队铙光、罗兼柔为内应。
  粤军远戍福建已经两年,平素被桂系的欺凌压迫,凡有血气的人,无不痛心疾首,因此回师命令颁下,全军振奋,都抱破釜沉舟之志,以光复故乡驱逐客军为目的。所以攻势开始后,极为凌厉,粤督莫荣新弄巧成拙,惹祸上身,急调桂军精锐莫正聪,卢炎山、江永隆、刘达庆、卓贵廷、林虎、马济、沈鸿英及滇军李根源等军分头抵御,可是挡不住要回家乡的广东佬。桂军驻粤多年,搜括自肥,情形类似张敬尧军之在湘,因此军纪废弛,毫无抵抗能力。8月16日粤军攻克大埔、潮州、梅县。
  21日陈炯明抵汕头督师,孙中山特电嘉慰,电云:“粤军分路进攻,所向大捷,连得名城险要,使敌闻风而溃。……捷报传来,欣喜无量,由此绥定百粤,预祝最大之成功。”
  8月底,孙中山电促邓铿乘桂军意志未能统一,惊骇震荡之际,挥军疾攻惠州。又电请陈炯明接济赣军赖世璜部。赖部原属李烈钧。
  粤军收复潮梅后,乘胜疾进,右冀进占志隆、龙川、河源。河源之战,桂军沈鸿英和林虎的主力惨遭击溃。中路进占永安,左翼由海陆军联合击破三多祝,进抵平山,距惠州仅四十里。
  自从粤军攻克河源,平山后,桂军已没有抵抗能力。西江、北江革命军乘势突起。朱执信奉命偕吴礼和等策动虎门炮台起义,9月6日虎门炮台守兵正式宣布独立。
  虎门守军起义后,因降军与邓铿之部队发生冲突,情况严重,降军要求朱执信莅虎门,朱执信于9月21日冒险只身入虎门要塞,因误会被降军包围,朱一面恳切劝谕,一面后退,退至半途,为乱兵枪击,竟以身殉,死时才36岁。
  朱执信名大符,任侠苦行,精博能文,早岁追随孙中山献身革命,蒙难后孙悲痛逾恒。
  粤军回粤,进展顺利,黄明堂、陈继虞、周之贞、王鸣亚、胡文灿、李天德、梅萼等,各地民军纷纷起义。西江、北江、琼岸等处都落入起义民军手中,陈自先集兵十八营,并继续扩大收编,向高、雷方面桂军进逼。
  粤军第一主要目标是惠州,桂军全力固守,粤军屡攻不下,孙中山乃致电闽督李厚基,请其迅速派兵支助粤军,以收夹击之效。闽粤合兵当可收复惠州,惠州得则广州肇庆各地即不成问题。这时候闽军旅长王永泉和厦门方面的军队已和粤军合作,出发助防。
  9月26日,广州警察厅长魏邦平、广惠镇守使李福林在省城对岸河南宣告独立。所有内河兵舰及广三铁路均为收复,驻扎江门警卫军司令陈德春亦和魏李采取一致行动,在绥远炮台组织办事处。这样一来,桂军的交通全被扼断。
  10月1日孙中山致电湘督谭延闿,促湘军出师助攻,直下北江以攻桂军。
  魏邦平和李福林的独立,摇动了广州的桂系,而海军亦逼桂系的粤督莫荣新离粤,莫荣新不得已乃倡调和之说用作缓兵之计,且用各种方法离间粤人,孙中山和唐绍仪、伍廷芳都致电魏李两人,敦促他们迅速驱莫以安粤局。
  粤局本可一鼓而定,不料粤军进入粤境后,政治因素复杂,反而胶着不前,于是孙中山再促留在上海的蒋中正赶赴粤境,共图收复广州,惠州。蒋于9月30日由上海启程,10月3日抵香港,拜奠朱执信灵枢;5日上午乘船至汕头,登岸后即赴粤军总部和各参谋晤面,并拟定作战意见致驻扎老隆的陈炯明。
  蒋的作战计划为左翼当独立作战,固守潮梅,海、陆丰暂时放弃亦可,目的在诱敌深入,俾松弛敌人在惠州的防务,以便右翼作战。右翼可分为二部:一向龙门、增城前进,独立作战;一部固守河源、紫金,监视惠州,相机规取。如果直取博罗,反而促成桂军死守死战之心,可能旷日持久,转不如西向龙门绕道。
  作战计划拟定后,蒋即驰赴前线,加入右翼军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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