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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洋军阀史话

_16 丁中江(当代)
  是役也,黔人之攻湘,不亚于滇军之攻川。而促成袁之羞愤死者,实川湘两役有以致之也。滇黔本唇齿相依,在明清同辖一总督,且同一语系,亲若兄弟,故能团结一致,克竟护国之功,而考其始末,黔人之参与其事者,王伯群先生实主动人之一也。
  贵州的起义,稳定了云南的外围,并使北洋军在湖南和四川两省感受威胁。
  2月8日,袁政府下令查办刘显世,派黔军的团长唐尔锟继任满州护军使,这个命令正和云南情形一样,完全没有生效。
  贵州投向讨袁阵营后,戴戡于2月2日由贵阳出发,向四川进军,13日行抵松坎,14日向袁军正式攻击。戴戡这时所率领的黔军是六个团,实际兵力还不到八个营。
  戴戡率军入川后,蔡锷乃将护国军第一军分为左翼和右翼,左翼由蔡自己兼任总司令,不久改派参谋长罗佩金继任;右翼总司令则派截戡担任,右翼护国军又分为两支,戴戡自己统率一支下松坎迫綦江,以威胁重庆;另一支则由王文华率领甫编成的13营向湘西出发,以开辟湖南战线。王文华的新编部队战意壮旺,加上湘西人民热烈支持讨袁,所以进展顺利,2月3日占领晃县,16日领麻阳,对于牵制北洋军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八十三、四川战役
  护国军四川方面的军情,按初定出师计划,是以第一军总司令蔡锷率赵又新、顾品珍两梯团,出永定取泸州为中路主军;以第一梯团长刘云峰率邓泰中、杨蓁两支队,出昭通取叙府为左翼。后来因为贵州宣布独立,复由戴戡以滇黔护国军右翼总司令名义,率黔军熊其勋一团,并由殷承献率华封歌一支队协助,出松坎攻綦江规重庆为右翼。
  护国军左翼第一梯团所部两支队于民国4年先发,5年1月16日已行抵滇川接壤的新阳地方,该处及燕子坡、黄坡耳、捧印村等地,已有袁军川军防守,17日进至燕子坡,袁军凭山列阵,一支队仰攻,二支队绕道许堰突击袁军后路,袁军不支弃山逃遁,护国军乘此胜追击,势如破竹,由黄坡耳、凤来场直至捧印村俱被占领。18日完全占领横江。19日第一支队踞金沙江右岸,以大炮牵制敌军,第二支队经罗东渡江,由山后猛击,支队长杨蓁率敢死士冲锋猛进,20日晨,渡江追击,袁军弃柏村溪退踞叙州,护国军进至柏树溪,守叙袁军望风哗溃,护国军遂于21日占领叙城。袁世凯闻耗大震,下令褫伍祥祯为川南镇守使,责令带罪立功。四川将军陈宦调兵分四路反攻叙州:一命伍祥祯率所部由自流井进攻叙北;一命冯玉祥所部由泸州方面进攻叙东;一命朱登五统汉军(巡防军)由犍为进攻叙西;一由泸州方面分兵一股绕高珙迸扰叙南。1月29日,护国军邓支队二营长马鑫培与自流井大股袁军战于宗场附近之斗牛岩,邓泰中亦于次日率援队驰至,激战两昼夜,袁军顽强抵抗。31日,杨蓁率兵一大排助战,士气大振,冒死冲杀,袁军向自流井溃走。护国军夺获大炮二尊,杀伤敌兵400余人,生擒者数十人,阵地弹壳堆积寸余。护国军乘胜追击,至下午战斗始绝。同日,杨支队营长田钟穀亦与沪州大股袁军战于白沙场,袁军据龙头山,用炮数尊并机关枪十数挺集中扫射,护国军第四连和杨盛民战殁,第三连长凌邦或亦受重伤,其余官兵伤亡亦众,但仍死力抵御。杨蓁率队由宗场赶到,命工兵营向正面及左翼展开攻击。半夜邓队李营亦至,向袁军左翼合力围攻,鏖战三昼夜之久,毙袁军营长一人,连长三人,兵数百人;袁军旅长冯玉祥亦负重创,向南溪溃退。护国军猛力追击,袁军投河溺毙甚多,夺获枪炮子弹无算,俘获百余人。冯军窜至江安马腿子地方,被四川护国军总司令刘存厚所部刘柏心支队拦路截击,冯军仓皇无措,高悬白旗,口称愿降,纷纷抢渡,计沉溺入水及死于枪弹者又几数百人。朱登五所部汉军,分由屏山、牯舌片、凉水井犯叙,俱为护国军所阻。由屏山分兵一部犯柏树溪,复被护国军击退。2月4日晨,袁军复集川军两营、北军六连回攻宗场。4日薄暮,护国军冒雨冲击,袁军奔窜,死百余人,伤者无算,夺取大炮二尊,机关枪一挺,弹药40余驮,驼炮骡五匹。6日晚,袁军一团,陈宦亲军两营,由犍为方面据牛喜场进窥叙城。护国军一小部依险相持,以大部包敌列阵,护国军出其不意四面环击,袁军惊溃,追杀30余里,夺获大炮二尊、枪炮50余船。是役前后剧战七八昼夜,护国军仅一梯团,共有兵五营,三路袁军计二旅数营,护国营以士气勇敢,卒摧大敌。别路袁军见三路既败,亦遂绕道退回泸州,陈宦四路规叙之计遂告失败。
  中路总司令部于5年1月14日由昆明出发,前部第三支队长董鸿勋率队于1月26日抵毕节,川军第二师长刘存厚派部下军官二员与董接洽,磋商响应办法,为护国军一入蜀境,佯与刘军对垒,刘军诈败,护国军尾追,迨抵泸州,两军方会合直捣泸城。30日,护国军由赤水河出发,至雪山关与刘军相遇,即照前议于31日抵永宁,2月4日抵纳溪,刘存厚因先有请滇军速行入蜀电,为毕节县知事刘某扣留,转致四川将军陈宦,陈派驻川北军驰至泸州防守,不克依照前计,遂于2日在纳溪宣布独立。2月5日刘师与护国军会师攻泸,刘军由大道进攻蓝田坝之正面,护国军绕道双合场、牛背石、南寿山等处攻击蓝田坝之侧面,战至6日晨7时,袁军大溃,7日,董支队将奇获汇以西蓝田岩、月亮岩等处,交刘军团长陈礼门驻守,率护国军先锋队二营由泰安场渡江,攻击大龙山、罗汉场等处,以拊泸城之背。8日晨,渡江甫行二里许,与袁军相遇。护国军即迎头痛击,冲锋猛进,夺获大龙山。袁军退据山右高地。二营副长董鸿铨率兵绕道攻之,袁军败退入罗汉场。9日进攻罗汉场,午后5时,袁军不支退走,并占领小市,9日复占据五峰顶,泸城指日可下。不料守泸袁军潜师渡江,来击月亮岩,守军猝不及防,相率退却,刘军团长陈礼门愤极自戕。时赵钟奇梯团长抵纳溪,闻报即率所部警卫连及机关枪往援蓝田坝。10日晨,偕刘军工兵二营进规月亮岩,刘军忽退却,护国军亦遂退回纳溪。刘军退向江安。董支队闻月亮岩、蓝田坝失守,因亦回兵为恢复计。12日黎明即开始攻击蓝田坝、月亮岩等处,敌人倾巢渡江抵抗,相持一日,护国军以众寡悬殊,遂于是晚退扎纳溪边界30里,袁军亦不敢相逼。13日晚,何支队抵纳溪。14日两支队合攻双合场,营副长董鸿铨扶创挥兵猛进,袁军大败,护国军追至小河,敌人落荒渡河。20、21等日,从双合场对袁军右翼猛攻。22日向棉花埂侧背攻击,23、24等日则改攻为守,以期徐复劳顿。护国军高级军官总参谋长罗佩金,梯团长赵又新、顾品珍皆日日亲上火线督战;蔡锷亦于23日由永宁驰赴纳溪前敌指挥,躬督军阵,挥刀调炮,与士卒共甘苦。28日护国军以金、马两营至,复开始攻击,以朱德、金汉鼎及某三支队攻击袁军之侧面为主攻;以王秉钧、禄国藩两支队攻击敌之正面为助攻。战线左至大江边,右至永宁河,绵亘20余里。袁军凭险设防,散兵壕有多至三线者。护国军肉搏战壕,数次未下;而左翼军又于3月2日失陷叙府。左翼既失利,中路因休养兵力,重整建制,亦于6日夜半陆续整队离去纳城;总司令行营移住大舟驿;第二梯团移住大舟驿前方30余里之下层圃,为坚固阵地以防御溪本道;金支队移住白节滩打鼓场,由罗佩金指挥;何支队刘军舒支队移住古宋方面,扼守叙州、江安,并相机援叙;朱支队则重新整顿以待后军。
  护国军讨袁一役,完全可以证明胜利不是仅凭借兵力、财力和武器,只要正义在我,师直为壮,就会获得最后胜利。蔡锷的军队,食无隔宿之粮,衣不蔽休,唯赖蔡四处驰电告贷,向地方人民高息借贷,过一天算一天,这种战争照现代眼光来看根本就不能打,可是蔡等护国元勋却打得非常出色。
  当袁军大举入川后,两军对峙,战线长达200里,护国军以预备队可以调用的兵力有限,又不敷分配,蔡面对这种恶劣形势,只好退出泸州,在纳溪与袁军隔江相对。袁军熊祥生旅首先回到泸州,2月21日袁破格封熊为二等男爵以资鼓励。从2月下旬到3月初旬,护国军和袁国进行了29天的激烈战半,袁军张敬尧的九千兵被护国军打得只剩了五千兵,吓得袁军躲在战壕里不敢出击。护国军因为饷械兵力都极有限,也不敢过分消耗,因此只能“多张疑兵,以分敌势。俟有隙可乘,然后分头击破之”(蔡给唐的电报所叙)。
  护国军退出泸州后,军火更形缺乏,全军只剩下200发炮弹,蔡急电唐继尧,请速接济3000颗炮弹,每枝枪加发300颗子弹,以应前线急需。可是云南方面无力接济。不久袁军的补充部队第八师王汝贤一旅开到,形势更见危急,蔡给唐的电报说:“敌能更番休息,我则夜以继日,敌能源源增加,我则后顾难继。”
  3月7日,川军刘存厚首先不支溃退,护国军全线都受到影响,而蔡仍咬紧牙关主张坚守阵地,但是罗佩金、刘存厚等都认为兵士疲困,弹尽粮绝,无法坚守,终于只好挥泪退出纳溪。
  袁军冯玉祥旅首先攻入纳溪。冯玉祥本想把他的部队撤到陕西去,可是还没有行动,恰遇熊祥生旅夺到了泸州,于是他这旅由内江开到前线,正赶上护国军退出纳溪,他就乘机攻入。
  3月7日袁又破格封冯玉祥为三等男爵,策令中称赞冯是:“忠勇奋发,极堪嘉奖。”同日,张敬尧得授勋三位加陆军上将衔,旅长熊祥生、吴佩孚、吴新田都晋级陆军中将,熊祥生部团长刘湘也得到勋五位和陆军少将。
  这个时期可算是护国军最黯淡的一个时期,与袁军攻占纳溪的同时,护国军右翼军退出了綦江,广西方面龙觐光军攻占剥隘,湖南方面袁军周文炳师于3月13日攻占麻阳。
  袁这时收到的尽是捷报,最使他兴奋的,是川军统领杨起元从宁远来电称:2月13日他率部偷渡金沙江,夜袭摩鱼鲊,已由江驿过江进抵芝麻口。袁发表命令盛赞他:“出奇制胜,深入滇境,占领要隘,骁勇绝伦。”授他勋五位。
  这是洪宪称帝后,袁最得意时期,也可说是袁回光反照时期。
  袁军捷报频传,袁皇帝的情绪为之一振,为了鼓励前方士气,袁政府采办了大批咸牛肉、咸猪肉、罐头食品、绍兴酒、彩缎、贡绸、金银用具、时钟、衣帽、刀剑、古玩字画、碑贴、相片、磁器等运往前线,分别慰劳将士,对立功将领给以一等至五等荣光宝星勋章,得到勋章的人每年可以领到年俸3000元、2000元、1000元、500元、250元不等。同时发行洪宪元年六厘内国公债以充战费。
  护国军退出纳溪后,袁军并没有勇气进行追击,因此护国军只经过了十天的整顿,又于3月17日开始反攻。只在几天以内,护国军便势如破竹地收复了江安、南川、纳溪、彭水、綦江等县。张敬尧抱头鼠窜地逃回泸州,张是袁称帝时代的死党,替袁最卖力气,而蹂躏人民最凶恶的正是他的第七师。蔡锷曾写信谴责张敬尧说:“帝制未成,先屠百姓,何以为国?足下媚兹一人,已属罪不容死,况复虐我同胞,人将不食尔肉”
  蔡锷还有公开通电,描绘袁军的种种暴行:
  电一:(上略)逆军数千据油罗坪,经我军连日痛击,渐次溃散,余均伏匿不出。七号夜半,突有油罗坪多数百姓,纷纷渡河,团首保正亦在其中,据其口述:北军占油罗坪后,于昨午十二时大肆掳掠,装运财物二十七船,每船能容百人,经三溪向綦江方面进发。又该逆军大肆奸淫,妇女扑水死者数十人。查油罗坪为四川天险,四周壁立,中现平原,周围八九十公里。前经张献忠之乱未遭蹂躏。自前月起,綦江富户大都迁徙入内,计其财物不下数百万。乃逆军形同盗贼,任意掳掠奸淫,应请将其罪状宣布全国等语。查此次我军所到之地,凡其中人民惨遭逆军种种蹂躏者,莫不泣诉军前,研讯所获俘虏,亦供认不讳,且擒逆军各官长,在其身上搜出袁逆伪谕,纵肆淫掠,证据确凿,现值军事孔亟,未可逐一揭布,先请将此通电中外,使众周知等语。逆状如是,人道安在?凡我国民,应当怒发冲冠,速起而诛此獠也。(下略)
  电二:(上略)逆军在川,奸淫掳掠,无恶不作,举其所目睹者而言,逆军败后,其散兵壕内,民间被褥、媛女衣袴,狼藉满地。其遗弃尸骸,戒指、手镯辉煌满手。非男非女,怪状难名。每至回攻紧急,或溃退时,纵火毁烧民房几成定例。旬日以来,牛背石、双合场及纳溪附郭各处,焚烧民房殆近千家。有时发见伪示,尚谓滇军纵火,贻害百姓,乞请专款赈恤等语。横暴之极,济以贪骗,人民身亲目睹,衔之刺骨。故逆军所至,迁徙一空。其步哨溃兵,常被人民挺击,舁送本军。口操北音之人,非十以上不敢径行乡镇。我军所至,人民舞蹈欢迎,逃匿妇孺相率还家,市廛贸易骤盛。甚至火线以内,常有人民携馌馈食。各属野老村妪,大率彻夜讽经,祝滇军之战胜。故俘虏供词曰:天时、地利、人和都为滇军占尽,北军万无全胜之理等语。天厌凶德,人心大去,理无不亡。特电奉闻,乞为广布。(下略)
  八十四、广西响应
  讨袁的形势,如果广西独立,则和云南、贵州联为一气,声势完全不同,所以广西陆荣廷的态度,关系护国成败很重要。
  陆荣廷是逊清两广总督岑春煊所提拔起来的,岑春煊一直是反袁的,他早就劝陆参加讨袁大业。两广和云、贵一样,都是北洋军势力没有到达的区域,广东将军龙济光大刀阔斧地压迫国民党,因此袁很喜欢龙,把龙列为新袁党之一,袁任命各省将军时,根据前清督抚驻地,给予各省不同的待遇,龙被任命为振武上将军,而对于龙的亲戚,且在逊清时同官提督为广西都督的陆荣廷,却只封为宁武将军。这一来陆当然有厚此薄彼之感。袁发现陆有离贰之心,才又晋授陆为耀武上将军,在陆被封上将军后,龙济光却被封为一等公爵,不久又因定惠州有功晋封郡王,而陆则只是一个侯爵。
  袁的封爵本是借此笼络各省军阀,想不到由于爵位有高低,虽满足了某些军阀,却也失去了一部分军阀,陆被封侯爵时,不许属员向他道贺。加上袁又派王祖同为广西巡按使,会办广西军务。这也是使陆对袁增加离心的,所以在王于4年9月到广西上任时,陆的态度是既不拒绝,又不接待,且向袁请假以示反抗。同时把留在北京的儿子陆裕勋召回。陆裕勋原在北京总统府任武官,请假回广西探视父疾,当他到了汉口,竟不明不白地暴毙,有人说这是袁毒死的,陆荣廷表面上不形于颜色,而袁也装出悼惜的样子,派员照料丧事。旁观者清,暗笑这两人都会演戏。
  陆既不满意袁,对帝制更不赞成,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很注意北洋系段、冯两大将的态度。段祺瑞在北京装病,袁、段不谐已成公开事实,而冯国璋不肯去北京,都是刺激陆的事实。冯曾有一个代表潘博到广西来访,陆从潘口中得知袁、冯之间裂痕日益扩大,使他反袁的勇气倍增,他派了五个代表到南京、上海一带活动,他对梁启超很仰慕,所以他的代表被指定的任务中,最重要的一条是迎梁启超赴广西。
  梁启超和蔡锷在天津分别后,也于12月18日由天津潜抵上海,较蔡锷抵滇先一天,云南起义后,梁留在上海用笔倡言反袁,鼓吹讨袁。他于5年1月下旬曾有一函长3000余字,给广西将军陆荣廷。当2月19日忽然有陈祖虞代表陆来见梁,面称奉陆命邀梁去桂,一俟梁抵桂后,陆即举义。22日复有唐绍慧衔陆命来促梁入桂。梁乃于3月4日搭日轮横滨丸赴香港,12日搭妙义山丸由香港去海防,再由镇南关入广西。3月26日梁辗转抵达南宁,可是陆荣廷已于3月15日宣告独立了。
  袁对云南用兵时,本有假道滇越铁路运兵攻滇的打算,后来因为法国公使拒绝假道而作罢,因此袁极希望派北洋军假道广西进攻滇东。陆荣廷得知这个消息,就发动广西士绅团体公开拒绝北洋军假道。袁投鼠忌器,不敢对陆过分,就反过来劝陆派兵攻打云南,陆则以广西军饷械两缺为由加以谢绝。袁于是派陆荣廷的亲家,龙济光的哥龙觐光率军假道广西攻云南,袁认为龙氏兄弟都是云南人,又是滇南土司,派他攻滇可得人和。龙觐光的儿子龙运干是陆荣廷的女婿,派龙觐光假道广西,陆荣廷不会反对的。果然这个决定,陆无法拒绝,只好电请龙觐光多带军械,少带士兵,有了军械不愁沿途招募士兵困难。刚好这时龙济光在广东兵力不敷,不能抽调更多兵力交给他的哥哥,所以龙觐光只好带了4000粤军组织远征军。民国5年1月中旬,龙觐光率军到了南宁,在桂省又招募了4000兵,合共8000人马。1月30日龙由南宁前往武鸣访问装病的陆荣廷,两个亲家见面时,一个很热情,一个很冷淡。陆表示他很消极,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2月8日,袁发表龙觐光为临武将军兼云南查办使,龙派所部团长李文富由百色进攻剥隘,又派儿子龙运干潜赴家乡蒙自组织地下部队。
  当龙觐光向云南挺进时,袁电请陆荣廷派兵协助龙觐光进攻云南,陆这次竟欣然受命,他派儿子陆裕光率军前往协助龙军。袁见陆态度好转,更要求陆派兵进攻贵州,陆也不推辞,只要求袁拨发步枪5000支,军饷100万为开拔条件,袁竟忍痛拨发。3月7日,袁任陆荣廷为贵州宣抚使,派广西军第一师师长陈炳焜护理广西军务。这道任命中竟说是出于陆自己的请求。和这命令同时袁又密令龙觐光就近监视陆。袁怕陆不接受贵州宣抚使,怎知陆却通电就任,但又给袁一个电报,要求军饷100万元。
  陆荣廷在南宁开拔前,曾召开一次军事会议,在会议席上第一师长陈炳焜发言激烈,袁本想命他倒陆,怎知他却是反袁的中坚,他大声指责陆态度暧昧:“事新君(指袁)不忠,背旧主(指岑春煊)不义,忘杀子仇不慈,一个人怎可以不忠不义不慈!”
  3月11日,陆荣廷由南宁率师到达柳州,13日他就率领广西军将领通电劝袁辞职,并限电到24小时内答复,全电云:
  “前大总统袁公惠鉴:痛自强行帝制,民怨沸腾,云贵责言,干戈斯起。兵连祸结,徂冬涉春。国命阽危,未知所届。远推祸本,则由我公数年来,殃民秕政,种怨毒于四民。近促杀机,则由我公数月来,盗国阴谋,贻笑侮于万国。查《约法》第四十六条,有总统对于国民负责任之规定,失政犯宪,万目具瞻,厉阶之生,责将谁卸?云、贵既扶义以兴,势无返顾,我公犹执迷不悟,何术自金?荣廷奉职岩疆,保安是亟,启超历游各地,蒿目滋惊,因念辛亥之役,前清以三百年之垂统,犹且不忍于生民涂炭,退位让皇。今我公徒以私天下之故,不惜戕亿万人之生命,以蹙国家于亡。以较胜朝,能无颜汗?况事终无成,徒见僇笑,名为智者,顾若此乎!荣廷等以数年来共事之情好,不忍我公终以祸国者自祸,谨沥诚奉劝,即日辞职,以谢天下。荣廷等当更任力劝云、贵同日息兵,则公志既可自白,而国难亦可以立纾矣。事机安危,间不容发。务乞以二十四小时赐复,俾决进止,不胜沉痛待命之至!陆荣廷、梁启超、陈炳焜、谭浩明、莫荣新、马济、王祖同。”
  15日陆在柳州行营改称广西都督,兼两广护国军总司令,任命梁启超为总参谋,正式通电宣布独立。这时梁启超还在越桂途中。梁启超仆仆道路时,他的父亲病逝香港,他的亲朋都没有把这个消息透露,遂使他蒙在鼓里。他偷过镇南关是一幕惊心动魄的旅行,迨他抵达南宁时,广西已经独立11天了。
  广西起义,宣布参加护国军,是倒袁战争中一个重要关键,因为这样一来广西便和云南、贵州连接起来,显示护国运动不是一省一人所发动,而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最妙的是云南、贵州、广西三省都有一个公式,他们在独立以前都是先向袁骗饷骗械,迨达到目的后,即以袁的饷械来倒袁。袁一生以行骗纵横天下,临到自己败亡时,却被反对他的人如此戏弄,真是报应不爽。
  在广西独立以前,龙觐光已于3月9日占领剥隘,龙的儿子龙运干也在云南南部发动了地方团队二路出动,进攻个旧、蒙自、临安。这个攻势正是护国军在四川受挫折的同时。
  龙觐光自己把总部移驻百色,他的前锋李文富团长已进入了土富州附近。看起来袁这支奇兵颇收战略突袭之效,可是就在这个当儿,陆荣廷派来支持龙觐光的陆裕光和桂军竟突然发动军变,就在一个阴雨的晚上,不声不响地把龙军全部缴械,把龙觐光和他的儿子龙运干都扣留。龙运干是陆荣廷的女婿,和陆裕光是郎舅,做梦也想不到至亲会变生俄顷。他要求和陆裕光见面,这位大舅子说至亲是私,倒袁护国是公,他不能因私而废公。这一来可把龙家父子搞得十分狼狈,因此龙运干乃托人打电报给太太和丈母娘,并且要太太好好恳求一下她的母亲谭氏,请丈母娘去劝老丈人,放他父子一条生路。不久,南宁有了回电,电文上说:彼此政见和立场虽然不同,可是亲戚仍然是亲戚,一定不会委曲亲家和女婿的。不过想请亲家和女婿发出一则电报给广州的龙济光,请龙济光响应独立,参加护国运动。龙觐光父子这时已是亲家的阶下囚,对于亲家的要求怎敢不从,于是就在已拟好的电报上签字,劝他兄弟在广州独立。而龙运干在云南南部所发动的三路军事行动,也被唐继尧所派驻蒙自的第二师刘祖武部扑灭了。
  龙觐光父子被生擒,龙运干的奇兵又在滇南被歼,这一切坏消息还没有传到北京,在北京的袁皇帝听到的则是前半段一连串好消息。因此,3月12日袁下令任命龙觐光督理云南军务兼云南巡按使。可怜这位“云南将军”已是阶下之囚,没有机会让他接受新命了,他这时正在百色的独立会议讲台下,颤声抖手地念着他亲家派人交给他的广西全省独立的通电。
  广西独立后,袁派的广西巡按使王祖同请求陆荣廷准许他离境,陆立即答允,还赠以程仪2万元,派兵护送出境。陆荣廷对亲家也很优待,把龙觐光父子由百色接来南宁,请他们舒适地住在公馆中,就是不准随便行动。龙觐光的部下,陆都许他们自由选择,任去任留。
  广西独立后最主要的工作是要促成广东独立,两广唇齿相依,如果广东与广西背道而驰,对广西是不利的,所以陆荣廷等便以全力争取广东,争取的方法是以政治手法为先,于是由陆荣廷、梁启超联名致电广东的龙济光和巡按使张鸣峻,电云:
  “广东龙上将军、张巡按使同鉴:前大总统袁世凯谋逆,神人共愤。自滇、黔首义,湘、蜀奏功,舆情所趋,昭然可见。本都督会同本军总参谋,联名电劝袁氏退位,以谢天下,顽不见答。今已徇军民之请,出师讨贼。粤、桂比邻,谊同唇齿,伏望两公督率所属,载歌同袍,不胜大幸。军机迫切,乞以十二小时内赐复为盼。两广护国军总司令陆荣廷、总参谋梁启超。”
  广东没有答复,于是陆等乃用两广护国军名义檄告广东军民,檄文云:
  “两广护国军总司令、总参谋,为檄告事:前大总统袁世凯蓄谋造逆,自为帝制,殃民辱国,罪恶贯盈。自滇、黔首义,湘、蜀奏功,舆情所迫,昭然可见。本总司令、总参谋,不忍祸结兵连,生民涂炭,乃致电袁氏劝其退位,以谢天下。袁犹不悛,至今负固。本总司令、总参谋义不获已,乃徇桂省军民之请,出师申讨。广东将军龙觐光、巡按张鸣岐,与本总司令既久属同僚,在本总参谋,且曾为推毂。方冀克明大义,相与同仇,迭经电商共发义旆,不料竟昧天良,甘心从逆。本总司令、总参谋乃不得不暂移北上之师,先服东征之役。今已统率劲旅,合围省垣。济光、鸣岐若能悔罪投诚,自当予以更新之路。倘犹执迷拒命,势亦难逃渠首之歼。我全粤父老子弟深明时势,忠义性成,当谅吊伐之苦心,乐扶开济之元气。仰各安堵乐业,勿事张皇,静候大军迅平小丑。全粤大小官吏,仰各照旧奉职,毋得荒弃。全粤将校士卒奉职民国,禄养有年,当此国家存亡危急之时,正我军人厉节效命之日,仰各辨明顺逆,慎择从违。其驻屯省外各路军队,有保卫地方治安之责,万勿擅离汛地,致酿变端。其城厢内外军队,宜激发天良,去逆效顺,万勿抗敌义旅,荼毒生灵。但能卷甲来归,自尔同袍济美。要之安省城,即所以安广东,救广东,即所以救中国。本总司令、总参谋既念为国捍患,在义难辞,复痛同室操戈,虽胜不武,雅不欲穷极兵力,糜烂地方。故暂驻节要冲,传檄申警,猗欤多士,懔兹良言。此檄!”
  由于龙济光的部下多为云南士兵,所以陆荣廷、梁启超联合檄告广东境内的云南军士,檄云:
  “谨檄告广东境内云南将校士卒,诸君非奉民国之职,领民国之饷耶?诸军之原籍云南,非首倡护国军,义声振天下耶?今云南军西定四川,东定湖南,为国立功,所向克捷。无论中国人外国人皆啧啧称叹,谓云南人真个好汉。独粤中数千之云南军士乃为龙济光一人所利用,赌诸君之性命换己身之头衔。诸君不知情形,甘为效力,中外人士皆谓诸君为可恶,本总司令、总参谋则谓诸君为可怜。诸君前年之入粤,非助袁世凯也,助民国中央政府也。何独诸君,即桂军固亦助之矣。今袁世凯背叛民国,自称皇帝,内之则为国人所共弃,外之则为友邦所明拒,调兵无兵,筹饷无饷,死亡之期近在数月。诸君与袁氏何亲何故?袁氏于诸君何恩何德?乃至今犹在梦中为之拼死。人谁无死?死为逆鬼,所为何来。本总司令、总参谋所率雄师,已压全粤,一旦交绥,胜算立见。所以暂不猛攻省城者,一则顾全地方不欲糜烂,二者念诸君俱属好男儿,将来可以替国家大大出力,不忍遽加鏖杀,同气相残。为此切切檄告,即日缴械投诚,听候调遣,则现时之地位,仍旧保存,他日之功名,未可限量。如或执迷不悟,始终从逆,国法所在,本总司令、总参谋亦不能为汝容赦也。此檄!”
  八十五、广东被迫独立
  广东是革命的发源地,龙济光虽然盘踞广东,可是革命的火种却在四处潜伏。自广西举义后,广东就在不稳中,陈炯明攻入惠州,但被龙军击败,可是陈部却散在粤东,自称护国军,对外宣称拥黄兴为总司令,另有徐勤军、魏邦平军、林虎军、朱执信军、邓铿军、叶夏声军、何海鸣军、李耀汉陆兰卿军等等,风云景从,遍地皆兵。接着团长莫擎宇在潮汕独立,镇守使隆世储、道尹冯相荣在钦谦独立。
  龙济光在四面楚歌中,乃向北京请示如何应付?同时请派大军增援。袁世凯乃密令龙“独立拥护中央”,另电驻上海的第十师速行援粤,第十师防务则由驻南苑的十二师接防。运兵行动尚未开始,4月4日寄碇广州的宝璧、江大两兵舰竟参加义军,投入魏邦平部,魏遂统率舰队驶抵海珠,预备攻城。
  4月6日龙济光、张鸣岐宣布广东独立,布告如下:“为布告事:现据广东绅学各界全体公呈,粤省连年灾患,地方已极凋零。近来各省多已反对袁氏,宣布独立,粤省危机四伏,糜烂堪虞。各界全体为保持全省人民生命财产起见,群众公议,联请龙上将军为广东都督,以原有职权保卫地方,维持秩序。此系拥护共和,天经地义,请即刚断执行等情。查阅来呈,持议甚韪。本都督身任地方,自以维持治安为前提,刻经通电各省、各机关、各团体及本省各属地方文武官,即日宣布独立。所有各地方商民人等,及各国旅粤官商,统由本都督率领所属文武官担任保护,务须照常安居营业,毋庸惊疑。如有不逞之徒,假托民军,借端扰害治安,即为人民公敌,本都督自当严拿重办,以尽除莠安良之责。其各同心协力,保卫安宁,有厚望为。特此布告。”
  广东的独立是假独立,是奉袁世凯密令独立,独立而拥护北京,等于不独立,所以接着就发生了“海珠事变”,前中国银行行长汤觉顿代表广西到广州来和龙济光、张鸣岐接洽,竟于4月12日在海珠遇害。
  海珠事变后谭学衡乃急电陆、梁,电云:“梧州探投陆都督梁任公台鉴:今日海珠会议,汤君觉顿、舍弟学夔当场受枪殒命,王君协吉、吕君清受重伤,随后亦毙。当经力请龙、张两公,终始维持,毋使广东糜烂,均盼召从星夜来粤,妥商善后办法,全粤幸甚。”龙济光、张鸣岐对海珠事变的责任完全推到蔡乃煌和颜启汉身上,蔡乃煌是奉袁克定之命到广东来搞鸦片烟筹措帝制经费的,他当然反对广东独立,颜启汉是粤军将领。
  这时候由于广东各地民军蜂起,龙济光的号令不出广州,当然害怕广西大军压境,所以极力向广西方面解释,陆荣廷遂提出几个条件:一交出祸首蔡乃煌、颜启汉,二分调警卫军出省,三龙军一半须随护国军出征江西,四陆荣廷等到广州,寓所自择,龙须让出东园给陆军驻扎。最后措施结果,议定四款是:(一)查办海珠祸首;(二)请陆荣廷、梁启超到粤维持粤局;(三)陆、梁电饬广东省内各路护国军暂停进攻,静待解决;(四)严办土匪,保卫地方。
  龙济光想用商谈来拖,以待大局变化,所以海珠祸首颜启汉闻风先逃,潜匿上海。陆、梁见龙毫无诚意,于是由梧州顺流而下向广东进军,进至肇庆,肇庆镇守李耀汉欢迎桂军,陆、梁乃联袂发表告龙济光及广东军界全体将士通电,全文如下:
  龙都督并分送军界全体将校士卒公鉴:荣廷、启超承龙都督之招,来粤共商大计,本拟轻装减从,星夜驰来,嗣叠接龙都督四电,力言北伐救国之急务,作两粤会师进取之远猷,敦迫率重兵来会,荣廷等义无可诿,随带桂军万人,次第东下,此事纯出于龙都督之意,专为国家前途起见,与两粤内部交涉,毫无关系。仍恐军界诸君及粤中父老,或有误会,谨先将荣廷等之心迹及计划,披沥陈之。荣廷生性恬淡率直,毫无争权贪位之心。粤中军界,多有曾与荣廷共事者,当能深知其为人。今迫于公义,挥泪兴师,自行督兵,出境北伐,并广西都督一席,亦不愿久居。今兹来粤,只欲以旬日之间,议定大计,即行北上,断不能久淹滞粤境。外间或有虑荣廷到粤,粤中军界将有变动。荣廷敢矢信,誓保其必无。望我军界诸君,推诚信之。至于启超本一介书生,于军事素无所知,其不愿干预军政,自无待论。其对于各党派之贤俊,惟有敬受,绝无偏袒。两年以来,专意于社会教育事业,与党派久脱离关系。此次迫于义愤,勉从诸君子之后,竭其棉薄。首义之始,即自誓无论何种地位,断不肯居,若有相强,惟有引身而退。今次来粤,惟本恭敬桑梓之心,稍尽维持调护之责。粤事粗定,便须游历他方,更思自效,此来于粤中军界,绝无影响,更何待言?须知今之国贼,实为袁氏。袁氏一日不退,国患一日不息。今袁势日趋穷蹙,然淫威积之既久,摧陷尚费全力,我军全力报国,正在此时。若两粤境内秩序安谧,无内顾之忧,自能出其劲旅,迅定中原。若内部自生葛藤,则为敌所乘,势将自溃,更何所挟持以救国,而身家权位,更何所托。龙督与荣廷、启超有鉴于此,故一月以来,苦心调护,务成两粤一家,同心御侮之局。耿耿血诚,可表天日。想我军人必能深会此意也。特此先行驰告。其北伐进取方略,俟与龙督会晤后,当决定迅速进行。凡我军人志切从戎者,请各安待,必有以偿诸君之壮志也。陆荣廷、梁启超。咸。印。
  接着陆荣廷命莫荣新率军五千进抵三水,由于三水离广州不远,所以龙济光不能不力求妥协,乃偕张鸣岐亲赴肇庆与陆、梁会商,成立五项协议;(一)广东独立后仍由龙济光为都督;(二)肇庆设立两广都司令部,举岑春煊为都司令;(三)惩处祸首蔡乃煌死刑;(西)从速北伐;(五)各地民军自岑春煊入粤后设法抚绥,并自三水划清防界,以马口为界,西南以上归魏邦平、李耀汉、陆兰清防守,西南以下归龙军防守。
  4月20日龙由肇庆返广州,着手组织广东护国军三个军,做出整装待发姿态。
  24日龙把蔡乃煌交给谭学衡解往长堤枪毙。
  八十六、浙江独立
  4月12日浙江继广东之后宣布独立,算是护国倒袁宣布独立的第五个省份。浙江独立和滇、黔、粤、桂不同的是它在地区中属于东南,且和以前各省地势上并不毗连。促成浙江独立的,是因为袁打算把驻防上海的北洋军第十师开驻浙江,因此激起浙江方面的反对。在杭州的第二旅旅长童葆暄、警察厅长夏超、宁波独立旅旅长周凤岐、嘉湖镇守使吕公望、台州镇守使张载阳等都有独立趋向。浙江将军朱瑞首鼠两端,他仍采取第二次革命时的老路子不宣布独立,外间且传说朱拟诱杀童葆暄以肃清反侧,童遂于4月11日先下手为强,进攻将军署,朱瑞闻变遂从后门逃之夭夭。第二天童召集省城代表集会商量推举浙江都督,当时浙江军界找不出一个力能控制全省的人物,大家遂推举当时富有人望的浙江省巡按使屈映光担任都督。屈是袁所赏识的人,他对大家说:“我只能以巡按使名义暂兼总司令,维持地方秩序。”屈的目的是保全浙江,不使动乱损害了浙江,所以他又和淞沪护军使、北洋军第四师长杨善德订立了“淞沪互不侵犯条约”。
  浙江宣告独立后,由军方人士联名发表通电,全文云:
  “北京政事堂,统率办事处,各部院长,各省军民长官,军警商学各界公鉴:滇黔首义,举国景从,公理真诚,皎如天日。公望等徇吾浙军民各界之切望,全体一致于真日宣布独立,公推屈映光为都督。士气奋发,秩序晏然,堪以奉告。溯自辛亥发难,共和告成,海内喁喁,翘首待治。项城以国民付托之重,忘天下为公之心,背弃誓言,破坏《约法》箝塞舆论,劫制正人,外债崇于祁山,苛政猛如虓虎,致闾阎无乐生之气,道路多吁嗟之人。犹复托名筹安,希图帝号。诡密之电腾笑于友邦,警告之声皇皇于五国。不知惟信可以立国,惟德可以服人,狙公之术既穷,土崩之局乃见。公望等于国事岂敢轻试,于项城非有私仇,此次仗义兴师,枕戈待命,理无反顾,义无还心,实欲将顺众情,巩固民国。盖以飘摇风雨,国势已属可危。如其朝四暮三,鲁难伊于何底?欲减除时局之危难,清弭国内之战祸,则不得不鉴天下之大势,示亡秦之决心。权利本无可言,危险更非所计。夫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中国岂袁家之中国?项城果尚有爱民惜己之心,宜速为洁身避贤之计,庶足示光明之度,犹不失退让之情。清室尚能以组织全权授诸项城,项城岂不能效法旧君授诸冯、段。冯公在南、段公在北,布置既周于前,祸患自无忧于后。况乎《约法》具存,条文可据,代理既久经规定,争议自无从发生。方今四海分崩,众心离涣,川湘北旅,挫败相寻,各省风云,日益紧迫。项城亦当知大势之既去,覆水之难收,佳兵不祥,群情可见,当不为旦夕之延,以重其殃民之咎。矧威信既失,将何以临民?果拥兵负嵎,则败亡可待。公望等谨整饬军旅,严阵以待。庶几海内君子,鉴此微忱。掬血陈词,伫侯明教!吕公望、张载阳、周凤歧、童荷暄、王桂林、夏超、俞伟、顾乃斌、徐则恂、童绍基、王萼、施承志、李炜章、吴钟镕、傅其永、来伟良、李全义、伍文渊、韩绍基、汪镐基、王文庆、莫永贞、张翅、裘绍、葛敬忠等。皓。印。”
  可是屈映光另有密电给袁,叙述自己被推戴的经过,并非出于己意:
  “……四月十一日夜四时,突有军民拥至军署,将军失踪,当经密派警队,防护本署。次早军官绅士,以地方秩序关系,强迫映光为都督,誓死不从,往复数四,午后旋有各机关官长,暨绅商领袖全词吁恳,最后即请以巡按使名义兼浙江总司令,借以维持地方秩序,固辞不获,于今日上午始行承诺,以维军民而保治安。现在人心已定,秩序如恒。……”
  正当袁世凯日薄西山,门生故吏纷纷叛离之时,屈的态度使袁感到极大的安慰,因此他顾不得屈的电报是一封给他的密电,竟于四月十四日发表申令把屈的电报内容公布了出来,且说:
  “……该使识略冠时,才堪应变,军民翕服,全浙安然,功在国家,极堪嘉尚,着加将军衔兼署督理浙江军务。当此时势艰危,该使毅力热心,顾全大局,既已声望昭彰,务当始终维持,共策匡定,并着剀切晓谕军民,俾如今日世界大势,当以国家为重,各尽服从之天职,为保秩序之安宁,造福桑梓,即所以造福国家。本大总统有厚望焉。此令!”
  袁嘉奖屈映光的申令本是想鼓励其他各省的人对他效忠,却不料竟置屈于危殆地位,因为屈在浙江并没有实力基础,拥屈的人都是反袁的人,如今看到了袁的申令,原来屈竟有密电给袁,于是浙江各界纷纷通电指责屈,不久宁台镇守使独立旅长周凤岐和嘉湖镇守使品公望都到了杭州,屈被迫辞职,5月6日改推吕公望继任浙江都督。
  吕公望出任浙江都督是表示浙江事务由军务的实力人物出而负责,吕就任后发表通电云:
  “云南、贵州、广东、广西各都督、总司令、参谋长暨上海各报馆鉴:袁氏世凯背誓食言,殃民祸国,诸公仗义,简甲兴师,攘除奸凶,肃清群慝,义声所播,天日为昭。浙省虽僻在偏隅,誓同护国。独立既倡,万众一心。屈前都督危局支持,心力交瘁,元功弗宰,让德弗居,军民同声,攀援无术。乃责公望承兹钜艰,自愧菲材,艰胜重任。只以四方多垒,元悉未除,敢惜一身,以误大局。兹于五月六日正式就任。区区之志,誓在搜讨义旅,为国驰驱,期与诸公东西策应,虽历危险,在所弗辞。事属同仇,义无反顾。翻云覆雨,窃所痛心,停战迁延,尤非所望。诸公首义,必宏远谟,幸锡南针,共图北首。枕戈待命,临电神驰。浙江都督吕公望。鱼。印。”
  袁本计划由海道运北洋军南下增援,这是袁扑灭二次革命时的重要行动之一,他想故技重施,命令海军总长刘冠雄运兵到广东,可是这时听到广东情况发生了变化,又想运兵到浙江,而浙江也独立。4月15日、16日由塘沽装运了北洋军第十二师的一部分,以新裕、新康、新铭、爱仁等轮为运兵船只,以海容、海圻为掩护船,前往华东。4月20日船队到了温州海面遇到了一场大雾,海容舰没有达到护航的目的,反而撞上了新裕轮,两只船舰同时沉没,淹死了官兵700多人,军械物资损失无算。
  4月23日,刘冠雄率领其他舰只在福建登陆。
  八十七、军务院组成
  岑春煊早在4月初旬就已由上海到了香港,在清朝末年他的声望仅次于袁,他和袁两人一直是敌对的。民国后他也是反袁的,而且加入了国民党。二次革命时,传说国民党要拥他为总统以对付袁,可惜二次革命失败得太快。这一次岑总算赶上了直接参加倒袁的活动,两广和西南都是他最有关系的地区,使他有所作为,他遂于4月19日由香港启程前往肇庆。
  岑春煊抵达肇庆后,即由两广军方联名通电推戴岑为护国军都司令。5月1日两广护国都司令部成立。岑春煊为都司令,梁启超为都参谋,李根源为副都参谋。
  两广都司令部成立后,岑春煊、陆荣廷、梁启超等就打算把护国讨袁的重心由滇、黔移到两广,因此计划筹组一个中央机构。
  5月8日,梁启超一手拟议的护国军中央机构军务院宣告成立,以代行北京国务院的职权,军务院的组织如下:
  第一条:军务院直隶大总统,统筹全国军机,施行战时及善后一切政务。
  第二条:大总统不能亲临军务院所在地时,一切军政、民政、对内、对外事宜,以军务院名义行之。
  第三条:军务院置抚军,无定员。以抚军议决或同意行其职权。抚军以各省都督或护理都督、全省以上联合军都司令、都参谋及各独立地方成军有二师以上之军总司令任之。凡新取得前项资格者,同时取得抚军资格。
  第四条:军务院由抚军互选抚军长、副长各一人。抚军长执行抚军议决及同意之事项。抚军得赞襄抚军长协理一切。抚军长有事故时,副长摄行职权。抚军长、副长俱有事故时,得公推抚军代摄行职权。
  第五条:军务院置政务委员会,由抚军互选一人领委员长。设各种委员,无定员,分掌外交、财政、军政、法制各项政务。
  第六条:军务院置各省代表会,由各省都督各派二员列席,以备咨询。
  第七条:军务院置秘书,无定员,承抚军长、副长、政务委员之命,掌管机要事宜。
  第八条:军务院遇有关于对内、对外特别重要事宜时,由抚军之合议或同意得特任专使处理之。
  第九条:军务院所属各种委员会、各省代表会组织细则,以院代定之。
  第十条:军务院自国务院依法成立时撤废之。
  原来拟议中的抚军长是岑春煊,其后决定推唐继尧,因为云南唐继尧是首义人,又是实力派。所以应由唐继尧为抚军长,以岑春煊为副抚军长。军务院设于肇庆,唐远在昆明,乃由岑以副抚军长代理抚军长。并推刘显世、陆荣廷、龙济光、梁启超、蔡锷、李烈钧、陈炳焜为抚军。
  抚军资格规定为独立各省都督及军长以上的实力派,梁启超则是特殊的例外,是实力派以外的人,他因为是倒袁的首创者,又是蔡锷的老师,所以他很自然地成为军务院中的政务委员会委员长。从这张名单中看出这是两广主唱的戏,一切是梁启超的策划,却把首义的滇、黔降为配角了。
  军务院直隶大总统,这里所谓的大总统当然不是袁世凯,大总统不能施行职务时,由军务院代行,军务院置各省代表会,由各省都督派代表二人列席。以唐绍仪为外交代表,王宠惠和温宗尧为副代表。唐继尧遥领抚军长后,通电中外,略谓:“迫于时艰,勉膺重任,谨掬血诚,誓以公心效忠国事,一俟大难削平,即当退避贤路。”
  蔡锷是反对设立军务院的,当5月初旬两广筹组军务院时征求滇、黔同意,蔡即复电认为目前只须迫袁退位,而由段祺瑞出面主持,不宜组织政府,致招争权夺利之嫌,而启南北分裂之渐。
  军务院成立后,发表第一号宣言:
  “中华民国大总统领海陆军大元帅一职,依法应由副总统黎公继任,已由本军政府宣言在案。但黎公今方陷贼围,未克躬亲职务。查《大总统选举法》第五条第二项云:大总统因故不能执行职务时,以副总统代理之。副总统同时缺位,由国务院摄行其职。今大总统身体蒙难,副总统职尚虚悬,国务院又非俟大总统任命,经国会同意后,不能组织。而军事正亟,既当求统一之方,至国运方新,尤宜作通筹之计。今由继尧等往复电商,特暂设一军务院,直隶大总统,指挥全国军事,筹办善后。军务院置抚军若干人,用合议制裁决庶政。其对外交涉,对内命令,皆由本院名义行之。俟国务院成立时,本院即当裁撤。除将军务院组织条例别行公布外,特此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军务院各首领就任宣言——
  “北京黎大总统,云南、贵州、南宁、广州、杭州都督府,泸州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部、南宁护国军第二军总司令部及护国军各地前敌总司令,各省将军、巡按使、巡阅使、镇守使,各师旅长,各道尹县知事,暨两广各团体、各报馆公鉴:护国军军政府宣言如下:本军政府设置军务院,权理军国重事,业经宣言,并将组织条例公布在案。今于五月八日组织军务院成立,遵照条例,以继尧、显世、荣廷、济光、春煊、启超、锷、烈钧、炳焜等任军务院抚军,并往复通电,互选继尧为抚军长,春煊为抚军副长,启超领政务委员长,暂定广东为军务院所在地。继尧因云南地方职守未能远离,依条例第四条第二项由春煊摄行抚军长职权。继尧等菲德庸才,迫于时艰,勉肩生任,谨掬血诚,誓以公心效忠国事。一俟大难削平,即当退避贤路,皇天后土,实鉴斯言。为此布告中外,咸使闻知。再,浙江都督吕公望,遵依条例应任抚军,因交通阻梗,电商未复,除专电敦请加入外,合并声明。云南都督唐继尧、贵州都督刘显世、广西都督陆荣廷、广东都督龙济光,两广护国军都司令岑春煊、两广护国军都参谋梁启超、护国军第一军总司令蔡锷、护国军第二军总司令李烈钧、广西护国都督陈炳焜。青。印。”
  八十八、张宗昌暗杀陈其美
  陈其美(英士)在上海被刺,是民初继宋教仁被刺后第二件革命党人被暗杀的事件;由于他遇难于袁世凯帝制垮台前后,因此,这件重大的新闻便被护国起义和袁世凯称帝失败而掩盖了。
  陈其美被刺案和袁世凯、冯国璋、张宗昌都有关系,不过这个案子没有像宋教仁被刺案那么有声有色。这件暗杀案是张宗昌奉袁世凯密令所主持的。
  张宗昌是山东掖县人,字效坤,家贫失学,仅识之无。父早亡,母以大脚出名乡里,张因孤儿身份,所以沦为市井无赖。18岁赴东北,先在抚顺挖煤,后至哈尔滨为赌场守卫,再后到了海参崴,因体格高大,膂力过大,擅长枪法,精于骑射,又天生一副绿林豪使的个性,交朋结友,挥金如土,所以很能得到当地流氓地痞的拥戴。
  他在海参崴时,曾干过好几次放火而不杀人的勾当,事情是这样的:有一个犹太人曾去找他,问他愿不愿放火,每次可得2000卢布。他问在何处放火?犹太人说就是烧我自己的房子。张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请人烧自己的房子?犹太人也不解释,只说:你烧了我的房子,我决不会告你,你还可得2000卢布,何乐而不为呢!”张虽莫名其妙不知犹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既然有钱可赚,乃欣然应诺。这笔交易很快就圆满完成了。以后经犹太人的介绍,一连做了好几次放火的勾当,每次都顺利地拿到应得的钱,这一来让他的胆子就大了。原来犹太人是买了火险,放火是为了骗保险费的。
  这期间他又学会了俄国话,讲得很不错;有人说他还当过俄国巡捕。总之他在海参威混得颇不坏,后来带了一堆现钞,跑到中俄边境绥芬河,召集一些亡命之徒从事开垦,这种开垦也是天知道,真正开荒拓土的时间少,而聚众滋事的时间多,其情景颇有点像美国西部片里的情景。
  辛亥革命爆发,黄兴派李徵五到东北去招兵。这时张宗昌在千金寨的煤矿里吃“好汉饭”。他有位同乡王栋和他相交最为莫逆,平时喜欢看《三国演义》和《水浒》,也爱把这些故事讲给张听,张颇受影响。这时王栋听说李徵五是代表革命党来招兵买马的,便私下和张宗昌商量,王说:“咱们如果长住这儿,是一点出息也没有,想当初刘、关、张桃园结义,起兵讨伐黄巾,咱们今天何不邀集弟兄们同去投效革命。”
  张当年根本也不清楚革命军是什么内容,不过知道革命是造反,又听说黄兴招兵买马,能号召一营人就可以当管带,在当时张宗昌看来,一个管带实在是很大的官儿了,因此他就和把兄弟们一说,大家都愿追随他,公然号召了一两千人,前往投奔李徵五,被编为管带,他们的武器全部是俄式,个个人高马大,遂从海道运至上海。这时上海业已光复,陈其美任沪军都督,张部编为骑兵团,升为团长,归第三师冷遹指挥。
  民国2年二次革命后,北洋军势力南侵,李烈钧在江西战败,黄兴离开南京,张宗昌无所适从,于是投靠江苏督军冯国璋,冯把张的部队解散,改派张为副官长,兼军官教导团团长。
  张宗昌任冯国璋的副官长这一期间,利用他个人权势,由他太太在东北经手收购鸦片运来南京,颇获厚利。由于张性豪迈,挥金如土,这时他既然手头宽裕,因此便结交了不少的朋友。
  张虽性格爽朗,可是御下甚严,自有他的一套御人术。有程子安其人,也是掖县人,曾任张所部排长,因犯过被开革,挟恨离开张部。迨张在冯国璋下任副官长后,名利两丰,忽动衣锦还乡的念头;他自离开山东掖县后,其母因为贫苦无以为生,乃再嫁一个吹鼓手。张返籍后,登堂拜母,兼拜继父,他不仅奉母孝顺,同时对继父亦尽养子之礼。这还不算,并且还亲自拜望每一位同乡弟兄的父母,不仅叩头,还分送大洋三百、五百不等。程子安虽然已经离开了张,张却一样去见程母,行礼如仪,而且送了300大洋,程母甚为感动,事后写信给程时,特别称道张宗昌够义气,有孝心,是一个难得的长官。程子安因之不仅不怨张,反而怀念张的德意不已。
  袁世凯洪宪称帝后,东南方面所不放心的,是陈其美,因为陈在上海有实力有基础,又富于组织能力,其号召声势并不下于蔡锷。自蔡锷和唐继尧在云南起义后,袁所最担心的,是怕陈其美回到上海响应。如果东南和西南联为一气,大局就拱手让人了;为了保全东南,势必要除掉陈。袁称帝后,冯国璋早就离心离德,但冯要巩固东南,尤其江苏是自己的势力范围;陈其美是冯的最大威胁力量,冯要除陈,和袁的立场是一致的。
  国民党二次革命失败后,袁世凯的北洋势力乘势向南方拓展,袁更倒行逆施下令通缉孙中山、黄兴、陈其美、朱执信、邓铿、李烈钧等数十人;并解散国民党,废止《约法》,国民党人遭受的迫害不可言宣。孙中山于民国2年8月抵日本,检讨二次革命的失败,认为并非袁世凯强大,而是国民党涣散,各行其是,不听领袖指导所致。因此在抵达日本后,即发起组织中华革命党。2年10月,开始征求同志,在东京入党的,有陈其美、胡汉民、戴传贤、钮永建、彭养光等23人;在上海入党的,有张静江和蒋中正二人。其后陆续参加的有吴忠信、林森、谷正伦、邓家彦、杨庶堪、丁怀瑾等。
  筹安会成立后,孙中山乃下令讨袁,令革命党同志潜伏各地暗中布置。4年10月陈与许崇智奉孙中山命潜伏广东,由东京路经上海,上海同志坚留陈在沪主持反袁工作,许崇智遂上书孙,请准陈留沪,负责一切,孙中山答应,陈乃在沪布置一切。当时上海镇守使是袁的死党郑汝成,有精兵数万扼长江咽喉,控制海军、为袁世凯的东南屏障。
  陈其美和革命同志认为如果不除郑汝成,则上海形势将不利于反袁活动。11月10日是日本天皇登极典礼,驻沪日本总领事开会庆祝日皇登极,郑汝成因是上海军政最高首长,照例必须往贺,陈其美乃布置死士十余人,预伏于龙华到日本领事馆所经路线,英租界外白渡桥一线由精于枪法的王晓峰、王明山二人担任。王晓峰是吉林人,王明山是山东莱阳人。10日晨,王晓峰持两支手枪,王明山怀两颗炸弹,埋伏在白渡桥侧。11时许,郑汝成偕其司务长乘汽车来,将近外白渡桥,因为车辆拥挤,乃徐徐慢驶。王明山乃以第一枚炸弹扔向郑车,未击中,炸弹爆炸声使行人仓皇逃避,郑的司机拟开快车,说时迟那时快,王明山再向车内掷出第二枚炸弹,只见轰隆,车盖爆裂,玻璃纷飞,郑汝成当场被击晕,车亦停驶,王晓峰乃攀附车门,用驳壳枪猛射郑头部十余发,郑遂当场毙命。两位壮士击毙郑汝成后,神色自若,态度从容,弃枪就捕,从容赴义。
  郑死后,袁世凯极为震动,以杨善德继任上海镇守使。杨没有郑精干,革命党人遂发动12月5日的肇和兵舰起义。
  肇和兵舰起义,是陈其美一手策划的,总机关设在上海法租界霞飞路渔阳里五号,以蒋中正、吴忠信、杨庶堪等分任军事、财政、总务之责。
  12月3日袁世凯欲运兵南下,命肇和舰于6日开赴广东。革命竞认为肇和舰已运动成熟,若听其离去,殊为可惜,陈其美遂征得肇和舰长黄鸣球及舰上练习生陈可钧等同意,定于12月5日起义。决定由杨虎率领一部分同志占领肇和舰,猛轰制造局;由孙祥夫率一部分同志占领应瑞、通济两舰,为肇和舰后援;制造局及城内一部分联络成熟的军警,立即响应。推陈其美为淞沪司令长官,吴忠信为参谋长。5日下午4时,杨虎率海军陆战队同志30余人乘小汽艇袭取肇和,陈可钧等在舰上响应,顺利占领肇和舰,立即向陆上攻击。不幸另一支由孙祥夫率领之同志,所乘小汽轮没有照会,被租界巡捕房干涉,无法开出,遂不能按照计划占领应瑞及通济两舰。因此肇和舰遂陷于孤立无援。陆上同志闻肇和舰炮声,即照原计划分别向电报局、电话局、巡警总局、工程总局等机关进攻,陈其美偕蒋中正督战,但袁军炮火猛烈,革命军伤亡众多,海上、陆上都无后援,遂至功败垂成。
  云南起义后,陈其美在上海策动各地起义。袁世凯特驻重兵于上海,不敢他调;同时暗中布置,要暗杀陈以除心腹之患。
  南京浦口商埠筹备督办蔡某是袁世凯心腹,袁命蔡物色一个可靠的人筹划暗杀陈其美的工作。蔡和张宗昌是赌友,两人均精于赌博,因此相知甚深。有一天蔡约张打牌,张赴约,只见蔡一人,很是奇怪,蔡乃延入内室,郑重问张有没有胆子替老头子(指袁)干一件重要工作。张这时屈居冯部副官长之职,颇不得意,正想往上爬,一听袁有密令,立即答允。于是蔡乃去电北京,第二天袁有密电给冯国璋,命张宗昌克日来京。冯乃令张即日去北京一行。张晋京见到袁,袁即授以杀陈其美任务,且予以大洋5万元。张返南京,冯询以赴京经过,张对冯说:“大总统交我一个任务,是极秘密的,可是我对督师却不能不说,总统要我找人刺杀陈英士。”冯听张所说,即表示支持,因为陈其美在上海对冯亦是一大威胁。
  张宗昌于是携巨款赴沪,可是如何实现刺陈计划,亦颇费周章,因为陈在上海的活动也很谨慎,北洋的人是无法接近的。正当他一筹莫展,无计可施时,却在一个偶然机会中碰到了曾当过他的排长,但被他斥革的同乡程子安,程见到张极力表示感激,因为程接到家书,知道张回掖县时曾经去谒见程母,且送了300大洋,所以这次在上海见到同乡老长官,非常亲切。张问程现干何事?程说在陈其美处跑腿,混混日子而已。张进一步询问,程言及在陈左右颇受排挤,极不得意。张闻程言为之心动,乃相约第二天赴长三堂子欢聚。第二天相晤,酒酣耳热,张悄悄对程言及刺陈事,认为这是升官发财的大好机会,劝程负责策划一切,程亦欣然慨允,遂积极布置。
  5月18日陈其美在上海萨坡赛路被刺。后来证实袁世凯为了杀陈付出了70万大洋的赏金。
  孙中山在袁世凯死后,曾追祭陈,且亲撰祭文,有云:
  “……君总群豪,与贼奋搏。百怪张牙,图君益渴,七十万金,头颅如许,自有史来,莫之或匹。君死之夕,屋欷巷哭。我时抚尸,犹勿瞑目。曾不逾月,贼忽自殂,君倘无知,天胡此怒?含笑九泉,当自兹始。文老幸生,必成君志。……”
  八十九、袁被迫下令撤销帝制
  5年1月5日,袁世凯正式对云南护国军用兵,颁布讨伐令,令云:
  “前据参政院代行立法院奏称:唐继尧、任可澄拥兵谋乱,声罪请讨。又据各省将吏先后电称:蔡锷等通电煽动,请加惩办等语,当时疑其另有别项情节,先将唐继尧、任可澄、蔡锷褫职夺官,听候查办;嗣据各路边报,蔡锷纠合乱党,潜赴云南,诱胁该省长官及一部军人,谋叛国家,破坏统一,宣言独立,遣兵窥川,稍拂逆谋,横遭残害,妄自尊大,擅立官府,人民多数反对,饮泣吞声,不能抗其威力。又任意造谣,传播远近,妄称某省已与联合,某国另有阴谋,非诈欺惑众,即挑拨感情,呓语谎言,全无事实。各省军民,服从政令,拱卫国家,各友邦又皆希望和平,敦睦邦交,决非该逆等所得诬蔑。当滇变肇端,政府及各省将吏,驰电劝诰,苦口热心,积牍盈尺,而该逆等别有肺肠,悍然不顾,以全体国民所决定之法案,该逆等竟敢以少数之奸人,违反举国之民意,于政府之正论,同僚之忠告,置若罔闻,丧心病狂,至此已极。该逆等或发起改变国体,或劝进,一再赞同,为日几何,先后迥异,变诈反复,匪夷所思。自古国家初造,类有狡黠之徒,包藏祸心,托词谋变;而如该逆等之阴险叵测,好乱性成者,亦不多见。至滇省人民,初无叛心,军士亦多知大义,且边陲贫瘠,生计奇艰,兵仅万余,饷难月给,指日瓦解,初何足虑。国家轸念滇省军民,极不愿遽兴师旅,惟该逆等倚恃险远,任意鸱张,使其盘踞稍久,必致苦我黎庶,掠及邻封,贻大局之忧危,启意外之牵涉,权衡轻重,不敢务为姑容,竟废国法。着近滇各省将军、巡按使,一体严筹防剿,毋稍疏忽,并派虎威将军曹锟督率各师,扼要进扎,听候调用。该省之变,罪在倡乱数人,凡系胁从,但能悔悟,均免追究,如有始终守正,不肯附乱者,定予褒奖。所有滇省人民,多系良善,尤应妥为抚恤,勿令失所,用副予讨罪安民之至意。此令。”
  同时布置三路进兵云南的计划,准备以泰山压顶的力量一举而打垮护国军。然而实际上这三路大军,没有一路发生作用。袁的三路大兵是:
  派虎威将军第三师师长曹锟、第七师师长张敬尧、第八师师长李长泰所部入四川。曹锟的第三师原驻岳州,张敬尧的第七师原驻南苑,李长泰的第八师原驻保定。作为正面攻滇的主力。
  派第六师师长马继增、第廿师师长范国璋、第七混成旅旅长唐天喜入湘西,兵力包括由南昌调动的马继增所属第六师,由河南调动的第七混成旅,以及由奉天调动的第廿师一部分。
  派粤军第一师师长龙觐光由广西入贵州,另由安徽调倪毓棻所属的安武军由湘西入黔。这是侧面的攻击。
  袁还有一个打算,是由海道运北洋军到越南,假道滇越铁路进攻昆明,这当然不会获得法国的同意。
  袁在丰泽园组织了“征滇临时军务处”,他想请段祺瑞出来替他撑场面,段以“宿疾未愈”为由辞却。这简直好像辛亥年清廷命袁督师而袁对以“足疾未痊”如出一辙。袁为了讨好于段,爱屋及乌,把平素极不喜欢的徐树铮请了出来,小徐因遭袁忌,专心办正志中学,袁忽命其为将军府事务所长,可是段仍无动于中。
  袁又想请冯国璋为征滇总司令,可是冯也是和段一样,一再称病,一再续假,暗中却和北方军人及南方实力派接洽议和工作。这也和辛亥年袁暗中与革命军议和一样。
  冯国璋称病南京,拒绝北上,袁特派蒋雁行以探病为由,于5年2月13日到南京。冯当然没有病,他抓住蒋雁行的手痛哭流涕地说:“我跟随总统一辈子,总统要如何便如何,为什么总统都不把我当作人看待。”他这话是指他前次赴北京谒袁时,袁对他否认帝制的那一幕。
  袁接到蒋的密报,知道冯的“政治病况”,就走马灯似地派阮忠枢、荫昌、田中玉等轮流到南京来疏通冯。暗中却指使蒋雁行勾结江宁镇守使王廷桢就近篡冯的位,又想电召冯到北京,解除他督理江苏军务一职,可是因为山东将军靳云鹏、江西将军李纯打密电请勿调动冯,所以未曾下手。
  袁又想借重黎元洪以副元帅名义统率征滇军,可是黎表示宁可杀头不为利用,这一着也落了空。
  袁的可悲是他身边已无大将替他主持征滇军事,而他自己呢?既要做中华民国大总统,又要做中华帝国大皇帝,既要管外交,又要管内政,既要筹钱,又要管军事。云南讨袁军突起后,袁只好把全副精神都用在对云南军事上,一方面命政界减薪,一方面以金钱和爵位鼓励前方将士,有功者男爵加封子爵,少将升为中将,旅长升为师长,或者赏食双俸。
  正在事事不如意时,肃政史庄蕴宽公然铁面无私,不用奏请而以公函送交国务卿,提出:(一)取消洪宪年号,因帝国未成立,不应先有年号;(二)请撤销大典筹备处;(三)请取消参政院。袁看到这一件公文,大为震怒,宣称要对付庄,庄只得挂冠而去,袁立即派张元奇继任,并下令严禁官吏请假,凡请假的须具三人以上连环保结,并派军警保护简任以上的大员。正和清末监视亲贵们出京一样。
  洪宪元年本应于民国5年元旦袁登极改元,可是由于云南首义于4年12月25日,各国使馆又退还改元的公文,因此袁的登极把戏乃一再展期,至2月23日,袁有明示延缓登极之令:
  “近据各文武官吏、国民代表以及各项团体、个人名义,吁请早登大位,文电络绎,无日无之,在爱国者,亟为久安长治之计,而当局者,应负度势审时之责。现值滇、黔倡乱,犹惊闾阎,湘西川南一带,因寇至而荡析离居者,耳不忍闻。痛念吾民,难安寝馈!加以奸人造言,无奇不有,以致救民救国之初心,转资争利争政之借口;遽正大位,何以自安?予意已决,必须从缓办理。凡我爱国之官吏士庶,当能相谅。此后凡有吁请早正大位各文电,均不许呈递。特此通令知之。此令。”
  当云南起义后,江苏将军冯国璋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说北洋军系的实力人物是段和冯,则段祺瑞只是有名而无实,冯国璋则掌握实际的兵权,又不受袁控制,和段当时处境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广西独立后,冯国璋肯定地认为反袁的声势愈来愈大,国内国外的形势袁都居不利地位,因此主动地发出一则密电给和他有关系的各省北洋军阀,建议共同发出一个压迫袁取消帝制、惩办祸首的联名电报。这一建议立刻得到江西将军李纯、浙江将军朱瑞、山东将军靳云鹏、湖南将军汤芗铭复电赞同。冯觉得连他自己只有五位将军,声势不够壮大,乃用五人名义密电征求全国各省将军的同意,他认为这是大势所趋,已不是他个人的行动,对袁也无所畏惧。
  不料他这则密报到了直隶巡按使兼将军朱家宝的手里,朱对袁很忠心,立刻把这封密电送给袁看。袁正为了广西独立和龙觐光被扣事焦躁非常。3月19日晚上得到了这个密电,又是气又是怕,几乎晕倒过去。
  现在,袁的恶梦醒了,他发现他一手培植,并且赖此以打天下的北洋系,如今都叛离了他,变成了他的敌人。而且这个内部敌人比外来敌人还可怕。他双目已没有平素炯炯的威棱,失神而黯然地向坐在身边的夏寿田说:“一切都完了,完了,完了。我昨天晚上看见天上有一颗巨星掉下来。这是我一生中第二次。第一次是文忠公(指李鸿章)去世,这次大约轮到了我。”于是他又沮丧地谈到袁家祖先都在59岁以前死亡,如今他已58岁,恐怕也过不了59岁的“关”!
  袁觉得众叛亲离,没有人可寄腹心,而他的嫡系却又觉得他对他们猜疑而玩弄手段。相传有这么一段掌故:有一天,辫子军统帅张勋到南京拜访冯国璋,冯以盛宴款待,几杯老酒下肚,谈得非常投机,张觉得他和老冯前嫌尽释,于是大声地对冯说:“你知道我的来意吗?我是奉着老头儿的命令来察看你的行动!”冯听了只淡淡地一笑,跑到书房中拿出一封密电给张,并且说:“老头子也有电给我,叫我监视你的行动呢!”
  袁的失败这就是最根本原因。
  3月17日袁邀梁士诒往谈,这时已经形势日蹙,但还没有撤销帝制,袁乃和梁商量,并把一些重要的文电拿给梁看,其一是康有为劝袁撤销帝制的致“慰庭总统老弟”函;其二是徐世昌自天津来函,内有:“及今尚可转寰,失此将无余地”语;其三是冯国璋等五将军联电请取消帝制以安人心电文;其四是派驻日本公使陆宗舆来电称:日首相大隈与内阁各大臣及元老,借宫宴之便开御前会议,专为讨论对华问题,认为时机已至,日本应在中国自由行动,派兵进驻中国各地,以确保东亚之和平。其他则是各种军报,包括张敬尧受伤,及各省反对帝制电文一束。
  这时袁和梁对坐一个方桌上,袁以手指蘸茶涂书桌上,以谈某方情形如何,某人态度如何,应付得失如何。涂满了桌子,又以纸擦去,如是者一而再,再而三。最后,袁面色沉重地对梁说:“事到如今,我只有如此决定,分为几方面进行,中央政事由菊人(徐世昌)、芝泉(段祺瑞)任之。安定中原军事由华甫(冯国璋)任之。请你替我致电二庵(陈宦),嘱其一面严防,一面与蔡松坡言和。你和卓如(梁启超)有旧,以私人情谊托其疏通滇、桂,并复长素(康有为)函,请其援助卓如。倘能令国家安定,我牺牲至任何地步均无不可。”
  袁在内外煎迫的情形下,把他的智多星杨士琦找来问计。杨认为当前大局困窘,除非采用和平方法,否则很难解决反袁的护国运动,而和平的先决条件,必先取消帝制。袁这时也顾不了其他,只怕取消帝制仍不能满足独立各省的愿望,倘若对方得寸进尺,连总统地位也不给保留,则取消帝制依然不能求全。杨认为先尽其在我,如果护国军迫人太甚,则我直彼曲,就会激起北洋派的同仇敌忾,到那时候可以团结北洋系和护国军一战了。
  袁这时想在保持颜面的情况下取消帝制,他打算立刻召集立法院,向立法院提出咨文请辞帝位,然后由立法院作出一个仍旧请他继任总统的决议,可是召集立法院不可能三天两天就能完成这些官样文章,因此这个拟议也行不通。
  最后,袁只好求助于几位不赞成帝制的重要人物,他于3月21日亲笔写了几封密函,交由承宣厅遣派专人,分别送给徐世昌、段祺瑞、黎元洪,请他们来公府参加当天下午的紧急会议。送信的人还带口信说:上头有话,请看多年的老交情,今天务必发驾。
  这是一次送终帝制的会议,情景很像清朝未年召开御前会议商讨退位问题一样。参加会议的人都不肯发言。袁只好厚着脸,忍气吞声地说:“取消了帝制,则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如果仍然不肯罢兵,那就是诚心作乱,我们只好再用兵了。”徐、段都赞成,表示除此亦无他法。可是应袁电召入京的安徽将军倪嗣冲却站起来发言,他很激动地表示反对,自称为“臣”,要求带兵去打护国军,为“圣主”效力。袁很沉痛地说:“丹忱(倪嗣冲号)。你看看。”说着就把朱家宝告密的五将军通电给倪看。倪嗣冲这才像漏了气的皮球,黯然坐了下来。
  袁请徐世昌重作冯妇,再任国务卿,主持和护国军的议和工作。徐自帝制酝酿后,即坚求去职,国务卿乃由陆徵祥担任。袁克定常背人呼徐为“活曹操”。徐平素为人喜怒不形于颜色,云南护国起义时,徐不禁喜形于色,对杨士琦说:“快失败了。”杨士琦后来告人说:“数月以来,仅见此老破颜一笑。”徐闻袁请他再度出山,便推三阻四,经不起袁的哀恳:“这时候老朋友都不帮忙,谁来帮忙?”徐才无话可说勉强接受。
  这次会议决定了以下各点:一、撤销承认帝位案,取消洪宪年号;二、召开代行立法院参政的临时会,以便于取得取消帝制的法律根据;三、解除陆徵祥的国务卿职务,回任外交总长,由徐世昌出任;四、任命段祺瑞为参谋总长以代久未到职的冯国璋;五、请黎、徐、段三人联名电劝护国军停战议和,如得同意,拟任命蔡锷为陆军总长、戴戡为内务总长、张謇为农商总长、汤化龙为教育总长、梁启超为司法总长、熊希龄为财政总长。
  3月24日袁召请从来不赞成帝制的张一麐入见。袁对张说:“我真糊涂,没有听你的话,以至于此。今欲下撤销帝制令,非你起草不可。”一边说一边把王式通所拟的一稿给张阅,并说:“我觉得应该直截了当地下令取销帝制,并将推戴书焚毁。”张见袁如此说,亦不禁黯然,乃说:“这全是总统受小人的蒙蔽。”袁立刻接下去说:“全是我自己不好,不能怪他人。”
  袁撤销帝制令全文如下:
  政事堂奉申令:民国肇建,变故纷乘,薄德如予,躬膺艰钜,忧国之士,怵于祸至之无日,多主恢复帝制,以绝争端,而策久安。癸丑以来,言不绝耳。予屡加呵斥,至为严峻。自上年时异势殊,几不可遏,佥谓中国国体,非实行君主立宪,决不足以图存,傥有墨、葡之争,必为越、缅之续,遂有多数人主张帝制,言之成理,将吏士庶,同此悃忱,文电纷陈,迫切呼吁。
  予以原有之地位,应有维持国体之责,一再宣言,人不之谅。嗣经代行立法院议定由国民代表大会解决国体,各省区国民代表一致赞成君主立宪,并合词推戴。
  中国主权本于国民全体,既经国民代表大会全体表决,予更无讨论之余地。然终以骤跻大位,背弃誓词,道德信义,无以自解,掬诚辞让,以表素怀。乃该院坚谓元首誓词,根于地位,当随民意为从违,责备弥严,已至无可诿避,始终筹备为词,借塞众望,并未实行。及滇、黔变故,明令决计从缓,凡劝进之文,均不许呈递。旋即提前召集立法院,以期早日开会,征求意见,以俊转圜。
  予忧患余生,无心问世,遁迹洹上,理乱不知,辛亥事起,谬为众论所推,勉出维持,力支危局,但知救国,不知其他。中国数千年来史册所载,帝王子孙之祸,历历可征,予独何心,贪恋高位?乃国民代表既不谅其辞让之诚,而一部分之人心,又疑为权利思想,性情隔阂,酿为厉阶。诚不足以感人,明不足以烛物,予实不德,于人何尤?苦我生灵,劳我将士,以致群情惶惑,商业凋零,抚衷内省,良用矍然,屈己从人,予何惜焉。代行立法院转陈推戴事件,予仍认为不合事宜,着将上年十二月十一日承认帝位之案,即行撤销,曲政事堂将各省区推戴书,一律发还参政院代行立法院,转发销毁。所有筹备事宜,立即停止,庶希古人罪己之诚,以洽上天好生之德,洗心涤虑,息事宁人。
  盖在主张帝制者,本图巩固国基,然爱国非其道,转足以害国;其反对帝制者,亦为发抒政见,然断不至矫枉过正,危及国家,务各激发天良,捐除意见,同心协力,共济时艰,使我神州华裔,免同室操戈之祸,化乖戾为祥和。总之,万方有罪,在予一人!
  今承认之案,业已撤销。如有扰乱地方,自贻口实,则祸福皆由自召,本大总统本有统治全国之责,亦不能坐视沦胥而不顾也。方今闾阎困苦,纲纪凌夷,吏治不修,真才未进,言念及此,中夜以忧。长此因循,将何以国?嗣后文武百官,务当痛除积习,黾尽图功,凡应兴应革诸大端,各尽职守,实力进行,毋托空言,毋存私见,予惟以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为制治之大纲,我将吏军民当共体兹意!此令。
  国务卿徐世昌
  袁发表撤销承认帝位申令,同时却又打电报密谕北洋军前方将士,捏造许多无稽消息,借以煽动北洋系,如:护国军已推举岑春煊为总统,北洋军高级将领均将被撤职等……。
  密谕中说:
  “发还推戴书,系为势所迫,并非根本取消帝制。蔡、唐、陆、梁迫予退位。君等随予多年,恩意不薄,各应激发天良,为予致力,富贵与共。如予之地位不保,君等身家性命亦将不保。……”云云。
  袁自接受帝位到撤销承认帝位令发布之日止,算起来总共是83天。这可算是历史上最短命的皇帝。皇帝戏歇场后,叫苦的当然是洪宪帝制派,连带遭殃的,还有瑞蚨祥服装店老板,因为订制的龙袍和朝衣都没有人要了。
  3月25日,黎元洪坚决要袁下令取消他的王爵。他说如果不明令取消,他就无面目做南北之间的调人。这一天参政院会场一致通过袁所提的撤销承认帝位案,如同4年12月21日全场一致通过袁为皇帝一样。该院于当日咨复袁,请将各省推戴书发还各省自行销毁,并且自请解散。同日,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分电陆、梁、蔡、唐等,略云:“公等目的已达,务望先戢干戈,共图善后。”这份电稿是袁代拟代发,黎、段两人俱未同意。不料护国军回电:一要袁退位,二要诛杨度等13人以谢天下。
  局势太坏,袁的四子克端奉母及妻赴天津岳家暂住。
  3月29日,袁亲自指挥焚毁有关帝制公文840余件。
  4月2日参政院撤销国民总代表名义和它决定的君主国体案。
  16日梁启超有电复梁士诒,电云:
  “奉电同兹欷慨!弟之愿平安,爱和平,当为兄所夙信,徒以政治泯棼,益成绝望,故挥泪以从诸君子之后。以兄解人,试将四年所酝酿、所杂谒以推测将来变祸,容有一线之光明耶?帝制之发生与撤销,朝三暮四,何关大计!须知国人所痛心疾首,正以其专操政术以侮弄万众,失信于天下既久,一纸空文徒增恶感耳。以言外侮,在弟等何尝不日怀临渊之惧。积欠相持,非国之福,尽人皆知;然祸源不塞,何由安国人之心,而平其气?弟即欲苟且自卸,岂能回西南诸将之听?诸将即欲苟且自卸,又岂能回全国人之听?项城犹怙权位,欲糜烂吾民以为之快,万一事久不决,而劳他人为我驱除,则耻辱真不可湔,而罪责必有所归。知弟与项城私谊不薄,诚不忍其卒以祸国者自祸,乞代致拳拳。粤既响应,变局益急,兄亦宜善自为谋……”
  梁士诒把梁启超这份电报拿给袁看,袁随阅随批,不作一语。在“正以其专操政术以侮弄万众”句旁,袁批“内阁、国会”,其意这是内阁、国会之过。在“项城犹怙权位,欲糜烂吾民以为之快”句旁,袁批:先攻川湘。在“劳他人为我驱除,则耻辱真不可湔”句旁,袁批:敌国忌恨,讵非伟人?最后袁在电末批:收束军队。其意是双方应收束军队为最要务。
  自袁接受帝位后,就没有一天太平过,到他取消接受帝位,其间共经历了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国际方面,由于五国提出联合警告,袁政府发表年内不登极的口头声明;
  第二阶段是反袁方面,由蔡、唐领导云南独立,护国倒袁,袁被迫宣布缓办帝制;
  第三阶段是袁内部倒袁,由于冯国璋等五将军通电,袁知大势已去,才被迫撤销承认帝制案。
  袁是个枭雄,有通变之才,一生都得心应手,倘若能够逆取顺守,则后半生真可以成为中国的华盛顿,怎料到他自任总统后,暗杀异己,胸襟偏狭,手段尤甚于西太后,政治腐败更超过逊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袁处处玩弄人,制造民意,擅用武力,善施权术,结果在他最后关头,人民的公意打倒了他,蔡锷的三千弱兵劣器打败了他。因此有人说:袁的气数在他58岁后便完了,以前他的运气好,所以得心应手,无往而不聪明,无往而不顺利;到了气数已尽,则无往而不愚蠢,无往而不糊涂。
  其实,骗人者人亦骗之,杀人者人亦杀之,以权术治天下,最后一定是众叛亲离,一时得意,千古骂名,一念之差,遗臭万世。权力欲用之不当是一个最不好的东西。
  九十、众叛亲离
  3月26日,袁的老朋友唐绍仪从上海发来一封劝退电,既呼先生,又称执事,语句之尖刻,比打袁耳光还厉害。原电如下:
  “北京袁慰亭先生鉴:白宫睽隔,瞬已连年。忆从癸丑电请执事解职,既蒙严谴,即蛰居沪上,对于政事,从未妄发一言,妄建一议。坐是亦久缺笺候,甚罪!甚罪!执事数年来所有不忠于《约法》之行政,世人注视方严,固有公论微言,执事亦自知之。
  自帝制发生,以至滇、黔事起,举国骚然,不可终日。仪虽雅不欲言,而国事重大,亦万难漠视。近阅报悉撤销承认帝制之令,而仍居总统之职。在执事之意,以为自是可敷衍了事。第在天下人视之,咸以为廉耻道丧,为自来中外历史所无。试就真理窥测,今举国果有一笃信执事复能真践前誓,而实心拥护共和者乎?今兹之变,致吾同胞日寻干戈,自相残杀,仪亦深信执事目前所握兵力、财力之充足,亦暂胜于起义之滇、黔、桂数省。但力服不能心服,古有明训。
  此次义举,断非武力所可解决。为执事劲敌者,盖在举国之人心,人心一去,万牛莫挽。兹陈唯一良策,财只有请执事以毅力自退。诚以《约法》上自有规定继承之人,亦正无俟张皇也。抑更有请执事深加注意于前事之可危者,庚子之攻使馆,壬子之掠商场是也。仪秉性狂戆,素荷恕原,愚昧所及,故敢呈最后之忠告,采纳幸甚。绍仪叩。有。”
  唐绍仪和袁缔交于朝鲜,共事数十年,自民元唐担任内阁总理被袁欺侮而下台后,就由北京迁来上海,经营实业,小隐于商,绝口不问政治,可是在上海商场和民意中,已成领袖。他对袁的伤心自民元起已到极点,直至劝袁退位电发出,才算一吐胸中之气。
  张謇、徐世昌和袁订交最早,袁帝制后曾列徐世昌及张謇均为嵩山四友,但徐、张都未参与洪宪帝制,迨袁撤销帝制,请徐出山后,徐有函向张请教,张则复徐函劝袁下野,函如下:
  “菊老相国前辈阁下:违侍左右,忽忽半载。辱奉明问,累读增唏。当筹安会发生之时,正下走朴被出都之日。濒行谒辞洹上,语及君主问题。謇无似,自以获交洹上三十余年,知而不言,言而不尽,隐情惜己,非所以对故旧。因本恳挚之愚,陈是非,说利害,反复更端,至二小时之久。而蓄窾未竟,洹上颇不以为忤。私心窃喜,谓旦夕之顷,可以消弭无形。不图群小交蔽,以帝制为投机,居洹上为奇货,浸淫酝酿,以成今日之祸,思之痛心,夫复何言?公于帝论勃兴之时,洁身而退,及睹时局颠危,慨然出山,取消帝制,自任天下之重。风谊卓然,谁不饮仰!
  夫今日海内洹上故旧,缔交最久,如公与下走者,殆无几人。而公与洹上昔日同官尤久,相信尤深,故公之爱洹上也,自较下走为尤挚。惟明问所谓国步益棘,痼疾已深,责望下走,罄其愚虑,贡于左右,复督下走北上行期,下走自解职得请以来。专意村落,不一语及世事。此闻桂继滇、黔而起,乃前尽此二三月之报纸,撮要而观,不禁太息于热中群小之误,洹上遂至于此也!目前则粤继之,浙又继之矣。
  公所谓痼疾已深者,则下走尚有一最后罄虑效忠之说,请毕陈之:辛亥之役,海内骚然,中外人士,咸以非洹上,不能统一全国。故南中各省,拥护不遗余力。凡可以巩固中央者,举不惜牺牲一切以徇之。苏、鄂两省,尤为显著。癸丑之事,洹上得收迅速蒇事之功,虽由北方将士之用命,亦全国人心信仰之效也。
  自帝制告成,而洹上之信用落。帝制取消,而洹上之威望坠。无威无信,凭何自立?考中国往史,国事扰攘之会,皇帝下罪己之诏,则父老感泣,人民鼓舞,史册载之,以为美谈。若总统则非皇帝比也。今取消帝制之申令已自承为有罪,而人民之感想愈恶。甚且号举义旗者,即曾膺勋爵之人,此无他,不信固不威,不信先伏于人心,故不威乃见于军事,今且不必论法律,不必论是非,而专论利害。曹锟、张敬尧所统,皆北方劲卒,进退趑趄,顿于泸叙之间,湘省北兵,号称三万,以当滇军数千之众,未闻有若何奇功伟绩。浸假而两粤会师,分途入湘,此三万不相统属之北军,能保必胜乎?湘失则荆襄必动摇,荆襄动摇,则蜀中北军之后路断。报纸固言某省,且为浙续,纵未必遽成事实,而中央则不能不防,防多则力分。以军略言,中央已成反攻为守之势。以政治言,中央即无统治全国能力之可言。此不可救药者。
  报纸又有调和之说,谓公将罗致反对之人,组织责任内阁,此非下走所敢知,否则窥意梁、蔡,既抗颜行事,败非身殉,则作海外逋客耳,尚冀其伈伈伣伣,俯首惕息于北京侦探之下,其可得乎?此不可救药者又一。
  武力与调和。皆不易解决,而中央六个月必平乱之认期,转瞬即届,外人诘问,将益见逼,何以应之?
  今为国计,为民计,为洹上计,惟有以真悔救已失之信,以大勇留未泯之威而已。报言汤、唐诸人曾有劝退之电,不知确否?不知洹上能舍己以听否?下走原始要终,反复度之,亦以为无逾此说。下走非贸焉附和而雷同之也,为国计免外人之干涉;为民计免军民之荼毒;为洹上计上不失为日月更食之君子,次不失为与时屈伸之英雄。洹上之承认帝制也,固尝以救国救民牺牲一切,号于天下矣。帝制成而有所牺牲,帝制消而又有所牺牲,宁复乐此无聊赖之虚名,供不相谅之描画,逞忿一朝,与国人搏,使牺牲一切之意,转无以表白于天下乎?
  或者谓北方军警,非洹上不能统驭,一旦受代,恐生骚乱。证以壬子三月之变,诚亦应有之虞。但洹上果于辞职之时,推诚布公,晓以大义,令其以感戴私恩之意,移而爱惜国家,军警果信赖洹上,必能体洹上一旦豁然大公之意旨。公与芝泉总长,复左右维持其间,安在必不可以弭止。设也受代之顷,中外晏然,匕鬯不惊,则今日之反对洹上者,他日将转而敬佩,谓命世之杰,其器量果度越寻常,不在华盛顿、林肯下也。抑洹上今日虽不如昔日之能统一全国,但尚有一部分之军人,为其心膂,此虽反对者,亦不能不认。夫此一部分之军人,使之统一虽不足,而听其生乱则有余。如洹上仍惑于群小,必欲竭此一分军人之力,延长战祸,使民生糜烂而无遗,外交危迫而更酷。此则益非下走所敢知。下走之爱洹上,自谓不后于公,故敢本爱人以德之言,贡诸执事,以间接效忠于洹上。以洹上不远而复之明,与执事守正不阿之忠,必察区区之愚,而谅其无他也。
  下走自辛壬癸三年以来,须发日白。故去秋南旋,杜门谢客,日惟以书生结习自遣,为慈善事,每念乡里朋辈之宴欢,益绻海内生平之旧雨。洹上倘深思鄙言,急流勇退,则下走近所经营江上之五山,与洹上之村,公之百泉,俱可为联袂偕游之地。人世未来之事,听彼英俊年少为之,而倚仗观焉。尔时洹上当信下走今日之言,为不愆也。属者洹上与公所触苦恼,极可念,宁不愿一往省视,顾奉晤时,所欲贡者,亦不外此,而转不若笔述之,犹可曲达。且军时方扰,旅行不便,不能远赴嘉招,临颖惘然,蓄窾亦仍若未竟也。幸鉴谅之!伏祈为国,万万珍重。”
  帝制取消后,3月15日袁用黎、徐、段三人名义致电陆荣廷、梁启超、蔡锷、唐继尧说:“帝制取消,公等目的已达、务望先戢干戈,共图善后”。4月2日蔡锷有回电给黎、徐、段三人说:“默察全国形势,人民心理,尚未能为项城曲谅。凛已往之玄黄乍变,虑来日之翻云覆雨,已失之人心难复,既堕之威信难挽。若项城本悲天悯人之怀,为洁身引退之计,国人轸念前劳,感怀大德,馨香崇拜,岩有涯量!”这个回电是相当的缓和。
  4月1日袁又用黎、徐、段三人的名义向护国军提出议和条件六项:
  一、滇、黔、桂三省取消独立;
  二、三省治安由三省长官负责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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