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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百年风云》

_5 单田芳(当代)
向荣退了足有五六里地,方才收住脚步。他赶紧召集散兵败勇,查点的结果,足足死伤一千余人。使他最痛心的是,还失落了二十多门大炮。向荣一向不信鬼神,知道是中了杨秀清的计策。为此,又羞又恼,又急又恨,非要狠狠地报复一下不可!
说到这里,必须交待清楚:向荣猜测得很对,太平军根本不会遣神拘鬼,这都是杨秀清急中生智,让太平军化装改扮的。原来,太平军中成分比较复杂,主体虽是农民和工人,但是,江湖上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形形色色的人,加入太平军的也为数不少,其中也有不少江湖盗贼,打把式卖艺的和变戏法、演魔术的。杨秀清平时深入他们中间闲谈,学来一套招数。谁也没有想到,竟被他用在打仗上了。杨秀清使的这一招儿,果然奏效。这更说明,杨秀清的才干非同一般。
杨秀清也知道,这种办法只能在敌人意料不到的情况下,使用一回,一旦人家清醒过来,也就毫无用处了。所以,当向荣的官兵退走,杨秀清马上改变了战术,坚守对石岗,准备更多地歼灭官兵。
就在这时,忽听得从正北方向传来了炮声,杨秀清马上派人前去打探消息。不多时,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左军主将石达开的弟兄们杀过来了!"杨秀清听了,如释重负,脱口说道:"向荣的未日到了!"
诸位要问:石达开为何带领弟兄杀过来呢?前文书说过,向荣叫乌兰泰引军两千,开到东乡北面的五里圩驻扎。五里圩离东乡正好五里,故得此名。向荣并叫乌兰泰不许真打,只是虚张声势,目的是牵扯石达开的兵力。乌兰秦果然按计划行事,次日,引兵出战,指名道姓叫石达开出庄受死。待石达开领兵出战时,乌兰泰又引兵退回去了。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就引起了石达开的怀疑。他想:乌兰泰虚张声势的目的是什么?是等待援兵,还是有意把我军拖垮?但从他掌握的敌情来看,乌兰泰并无援兵。只凭他那两千人马,也不能把太平军拖垮!那么,乌兰泰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他在等待什么消息,或者另有阴谋?石达开想到这里,马上派出探马,侦察官兵的动态。第二天傍晚,终于把情况弄清楚了。原来,向荣已经偷偷插到后方,使东乡造成腹背受敌之势。乌兰泰虚张声势的目的是为牵住自己的兵力,等待向荣啊!可巧,向荣在骆驼山上遇到了杨秀清的人马,把原计划都打乱了。石达开深知杨秀清的人马不多,面对实力雄厚、狡猾而又凶恶的向荣,处境是十分危险的。他有意率部增援,又担心乌兰泰乘虚而入。石达开考虑再三,才决定先把乌兰泰的人马吃掉,解除后顾之忧,然后再前去支援秀清。主意打定,在晚饭后,石达开点齐三千精兵,右有石凤奎,左有石祥祯,前去偷袭乌兰泰的连营。
本来,乌兰泰是有所准备的,也算计到石达开会来这一手,可是,他的官兵都是向荣的人马,根本就不听他的指挥。当石达开的人马刚一冲破头道防线,敌兵就全线溃散了。乌兰泰几乎变成了光杆儿司令,三十六计,也溜之大吉了。战斗进行得如此顺利,真出乎石达开的预料之外。石达开立即命令石镇伦打着他的旗号镇守东乡,然后自引军兵,增援杨秀清。
且说向荣。他本想和杨秀清决一死战,不把脸面找回来,决不罢休!万没料到,又来了个石达开,反使自己腹背受敌。算了,脸面是顾不上了,保存实力要紧,先退回永安,再作计议。向荣无奈,立即提刀上马,指挥官兵边战边退。有些官兵虽然未见过石达开的面,可是早有耳闻,在内心里都对石达开怕得不得了。今夜碰在一起,不战先怯,见着太平军就跑。你说,他这个仗还能打胜吗?向荣一见,更是没咒念了,把保存实力的愿望也抛掉了。只要能够活着回去,就算吉星高照了。这时的向荣,五官挪位,面目狰狞,简直变成了凶神恶鬼。他骑在马上,张牙舞爪,拼着命嚎叫:"冲出去,都给我冲过去!要不,我就把你们都宰了!"官兵们被逼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和太平军展开殊死搏斗。经过一场猛烈的厮杀,他们终于闯开一个缺口。向荣在亲兵的保护下,逃奔永安。官兵们见主帅跑了,更没心思打了:能逃的逃命,逃不了的都举手投降了。破晓之前,石达开大获全胜,引军来见杨秀清。秀清大喜,重谢达开。然后,差人向洪秀全报捷。
洪秀全正坐镇金田,指挥全局。前方的捷报不断传来,秀全喜不胜喜。他命令石镇伦把守东乡和五里坪,飞调杨秀清和石达开,返回金田,商讨乘胜进军事宜。
在金田召开的庆功会上,洪秀全赞扬了石达开胸怀全局、英勇机智的精神;表彰了杨秀清临畏不惧、足智多谋的指挥才能。尤其对杨秀清在危难之时,能代天父传言,提高了士气,以致转败为胜,更是无比钦佩。因此,他当众宣布:自己是天父的次子,冯云山是三子,杨秀清是四子,萧朝贵是五子,韦昌辉是六子,石达开是七子。同时宣布:杨秀清有代天父发言之权。无形之中,洪秀全就把杨秀清的地位提高到仅次于自己而高于他人之上了。
大家都知道,冯云山随洪秀全创建拜上帝会,奔走多年,历经风险,立下了汗马功劳,无论在资格上和才干上,都高于杨秀清。可是,冯云山能从大局出发,高瞻远瞩,毫不计较个人得失,宁愿退居到第三位。他的这种优良品德,在太平军中是独一无二的。
通过几次战斗,太平军的士气高涨,威名远震。四乡八镇的劳苦百姓,蜂拥而来,纷纷要求参加太平军。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太平军就增加到五万多人。
一天,忽然有人来报,天地会山堂总首领洪大全率众前来要求合作,并派一个叫大鲤鱼田方的人前来联系。
洪大全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也来投奔太平军呢?这要从头说起。洪大全本名焦亮,又名焦大,他是湖南兴宁(今资兴)人。幼读诗书,才高志大。早年也曾三番五次去广州赶考,结果,和洪秀全一样,每次都是金榜不第。后来,他见没有希望追求功名,一赌气落发为僧,当了和尚。没过几天,觉着当和尚没有出息,又还了俗,继续下苦功读书。再去广州赶考,结果,还是没有考中。后来,又赌气参加了天地会。不久,就被推选为山堂大头领,创办了招军堂。从此,名声大振。前文书说过,天地会这个组织,纪律性差,人员分散,各自为政。洪大全对此很伤脑筋,不想再干下去了。后来,听说洪秀全的拜上帝会,打败官军、威震两广,使他深受鼓舞。他认为:洪秀全才是个真正的英雄,打算率众前来合作。他的拜弟张嘉祥对他这个想法很反感,极不赞成洪大全与太平军合作。由于洪大全的坚持,他才勉强同意了。可是,洪大全又担心将来会被太平军吃掉,他经过反复考虑,才决定把焦亮这个名字改为"洪大全"。意思是说:我叫大全,比你秀全还高一头呢,你可吃不掉我!没合作就分心,可见分裂是在所难免的了。
洪大全把他的人扎在山外,派大鲤鱼田方来见洪秀全,要求合作,洪秀全热情地招待了田方。同时,他私下把五军主将请来,征求大家的意见。杨秀清道:"焦亮起自广东,加入了天地会,他虽然当上了天地会的首领,有反抗清妖的表示,可并无实际行动。像张嘉祥之流本是土匪,作恶多端,与清妖何异?我看谢绝为好。"冯云山说:"洪大全远路而来,要求合作,实出于至诚。如被我军拒绝,必生怨恨。倘若投降清妖,对我更为不利。我以为还是答应为好。"石达开说:"三兄之言很对。洪大全能来金田,可见其意至诚。他不投清妖,而来助我,这是难能可贵的。至于张嘉祥之流,以后可以规劝诱导。再加以严令约束,何患不能改正?"杨秀清又争辩说:"俗话说,'兵贵在精,而不在多',把那些不正之人扩到我军中来,必将酿成后患。请洪哥哥三思而后行!"洪秀全的想法和冯云山、石达开的看法很接近,但他考虑杨秀清说得也有道理,因此,迟迟未能决定。
这时,萧朝贵可急了:"人家来了就好吗,何况又带来一万多人,还有什么可考虑的!"洪秀全被萧朝贵这么一激,就同意了,只有杨秀清低头不语。次日,洪秀全率领五军主将和大小头领,亲自到山外迎接洪大全。
《百年风云》
第三十回 守官村披荆斩棘 进永安建制封王
历史车轮前进,
世界弃旧迎新。
螳臂挡车枉费心,
空留千古遗恨!
洪秀全率领五军主将和大小头领,亲自迎接洪大全,使洪大全深受感动。洪大全提出,他的人马可受洪秀全的指挥,但不能加入拜上帝会。待将来推倒满清政府,论功行赏,平分江山。洪秀全本不愿意这么做,但为了顾全大局,口头上也答应了,并封洪大全为天德军师,地位仅次于自己,和他共掌军政大权。于是,兵合一处,将归一家。而后,设宴隆重祝贺。
宴罢,洪秀全发布了撤离金田、向永安州进军的命令,并授权杨秀清分兵派将。杨秀清命石达开和洪大全各率自己的人马,绕走三里圩,攻打永安州。二人听了,领命而去。杨秀清又派萧朝贵、冯云山各率本部人马为先锋;洪仁发、洪仁达随军听令;林凤祥、李开芳为后合,总督粮草,从正面攻打永安州。余者皆随中军递次出发。
且说萧朝贵和冯云山,他俩率本部人马五千多人,从金田出发,经风门坳、新虚、平南,正向官村进军,忽接到探马禀报:"向荣、乌兰泰的清军,已经抢占了官村,堵截我军。"萧朝贵听了一怔,对冯云山说:"向荣这条老狐狸为什么来得这样快呀?"冯云山说:"向荣领兵多年,颇有用兵经验,败而不衰,乃天国之死敌,你我切莫大意!"萧朝贵说:"你不是常说'兵贵神速'吗?我看,何不乘我军锐气正盛的时候,一鼓作气把官村拿下来?"冯云山点了点头,萧朝贵当即传令,把人马排开,冯云山在左,洪仁发、洪仁达在右,分三路直扑官村。
再表清军。前文书说过,向荣兵败骆驼山,几乎全军覆没,一口气逃回了永安州。次日乌兰泰也败回城内。二人见面,万分羞愧,各自查点了一下军兵,加在一起也不足三千人了。向荣急忙派人去桂林求救。乌兰泰也派人到广州求援。一个月后,援兵开到了。其中有广西绿营兵三千,桂林旗兵一千五,广州旗兵两千名。向荣算计了一下,还感兵力不足,又招募乡勇四千名,归乌兰泰统帅。乌兰泰有了兵力,腰杆儿硬了起来,对向荣说:"我乌兰泰一直想打胜仗,没料到竟败在无名小辈之手!我愿引兵再战。"向荣听了,很有同感;"将军之言是也。你我二人虽然败在发逆之手,也不能坐守城池,任贼滋蔓。倘若朝廷怪罪下来,落个纵匪作乱的罪名,如何担当得起?依我之见,你我合兵一处,再攻金田,把逆匪一举殓灭在巢里,再奏朝廷请功受赏,何乐而不为之?"乌兰泰听了,眉开眼笑。经过商量,决定留下总兵李大成,率兵两千镇守永安城,第二天,向荣和乌兰泰统率清军一万余人,出了永安城,浩浩荡荡赶奔金田。
他二人催动人马,匆忙而行。这一日来到官村附近,接着探马禀报:洪秀全派萧朝贵、冯云山为前部先锋,奔永安城杀来。向荣勒住战马,展开地图,查看了一遍。他发现前面的官村是通往永安的咽喉要地,只要把这儿卡住,就可确保永安。为争取时间,他传令连夜赶路,于次旧中午,就抢先把官村占领了。
向荣和乌兰泰在官村扎下了连环大营,营前挖下了三道防护沟,宽深各三丈,把大同江的江水引入沟内,还在沟外设下重重鹿角。又在官村的外围修了一道十几里长的石墙,每隔五丈留一个炮眼。向荣又拿出他的绝招,选拔了一千名清兵,组成一支督战队,由伊克但布统领。乌兰泰的劲头儿也很足,自请担任先锋官,负责指挥前军。
清军刚把阵地修好,萧朝贵和冯云山就领兵到来了,当天中午就发起了首次进攻。太平军分三路杀奔官村。清军凭着有利的地形,以逸待劳。经过一场炮战,太平军失利退回。萧朝贵大怒,要亲自出战,被冯云山拦住。冯云山说:"我军无险可守,一发起进攻,都暴露在地面上,对作战极为不利;可是那些清妖,不但占了有利地形,又修了长墙、设了鹿角,还有大炮配合,易守易攻。我军如果莽撞行事,岂不白白送了弟兄们的性命!"萧朝贵说:"难道这个仗就不打了吗?""怎么不打?"冯云山指着斜对面,对朝贵说:"你没看见那儿有座山吗?"萧朝贵顺着冯云山手指的方向一看,但见在官村的东北方向有一座不太高的小山,活像一个木桩竖在那里,四外都是悬崖峭壁,无路可攀。冯云山说:"这座山名石柱峰,离官村不足一里,正在大炮射程之内。我意派出一支精兵,占据石柱峰,把大炮架在峰顶,我们即可居高临下猛轰官村。等砸开一个缺口,冲杀进去,管叫清妖倒霉。"萧朝贵咧开大嘴笑了:"对、对、对,用大炮掩护冲锋。没错,没错。"说到这儿,他突然止住了笑声,双眉拧在一起,若有所思。冯云山猜透了他在想什么,忙问道:"你担心攀不上去吗?"萧朝贵说:"是啊!清妖也不都是白吃饭的。难道他们就看不出石柱峰的地势险要吗?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占据呢?依我看,就是因为这座山无路可攀哪!清妖都爬不上去,难道我们就能爬上去吗?"冯云山笑着说:"他们办不到的事情,我们都能办到!太平军比他们高就高在这里。""请问高见?"萧朝贵疑惑地问。冯云山说:"咱们到山下看看再说吧!"
冯云山和萧朝贵,当即催马奔石柱峰,一会儿就来到山下。他们绕着石柱峰转了几圈儿,翻身下马,走到一块山石前坐下。萧朝贵摇摇头说:"这个山头虽不算高,也有十六八丈。四壁像刀削的一样,又光又滑,我们怎能飞上去?"冯云山说:"人多出韩信嘛!难道我们弟兄当中,就没有能攀山的,何不回去问问!"萧朝贵点头称是,二人立即上马,回到营帐,下令把大小头领找来。冯云山当众说明自己的想法,然后问大家说:"请弟兄们想想,谁会攀山?"他的话音还没落地,就听有人喊道:"这有何难,我就能上去!"这声音又粗又洪亮。萧朝贵一看,说话的正是洪秀全的大哥洪仁发。
萧朝贵与洪仁发早就相识,知道他会几趟粗拳笨脚,也有股猛劲儿,可不知道他还有攀登悬崖的本领。所以,吃惊地问道:"大哥,你能上去?"洪仁发笑了笑说:"我可不是吹牛,别说十几丈的小山头,再高它个百八十丈的,也难不住我!"洪仁达接着说:"我哥哥向来不说大话。他说能上去,就能上去。我们哥俩自幼生在山村,常以攀山为戏。别说是他,我也能上去!"冯云山又问洪仁发:"你有办法把大炮也吊上去吗?"洪仁发笑着说:"你就放心吧,我全包了。"冯云山和萧朝贵听了,特别高兴。萧朝贵立即下令,埋锅造饭。又派出骑巡,监视官兵的行动。并命令洪仁发和洪仁达,挑选身强力大,能攀山的弟兄一百多名,备好一切攀山用具,再带上四尊大炮,晚饭后开始行动。洪仁发和洪仁达听了,高高兴兴地准备去了。
吃完晚饭,萧朝贵来到洪仁发的营帐,问他哥俩准备得怎样。洪仁发说:"早准备好了,你就下令吧!"
萧朝贵一看洪氏兄弟:都是短衣短裤,腰中都扎了一巴掌宽的水牛皮带,转圈儿有三个铁环子;又准备了五六条有鸡蛋粗细、长约数十丈的大棕绳子,还有五爪登山鞋、抓石钩、利斧、手镐等物,都摆在了地上。四尊大炮排在帐前,挑选的一百名弟兄也都到齐了。萧朝贵特别满意,立即下令:"马上出发!"
当晚,冯云山在大营坐镇,萧朝贵亲自率领洪氏兄弟等一百多人来到石柱峰下。洪仁发问萧朝贵:"主将兄弟,何时上去呀?""准备好了就上。"只见洪氏兄弟,蹬上五爪登山鞋,手腕上套上抓石钩,身后背上利斧和手镐,腰部都带着一盘绳子。他们收拾利落紧衬,来到萧朝贵的面前。洪仁发说:"我们哥俩这就上去!"萧朝贵很细心地检查了他们的腰带和绳子,说道:"千万要多加小心""你就放心吧!"洪氏弟兄说罢,在地上抓把沙上,把手汗擦净,来到石柱峰下,把东西两面都看了一下,最后从东面往上攀登。
书中代言:都说石柱峰"刀削如镜",这不过是形容它陡峭罢了。细看看,在石壁上仍有许多凹凸不平之处,在石缝中还长了不少小树。尤其它的东西两面,突起部分较多,石缝中的树木粗壮,很适合攀登。只见洪仁发往上一蹿,用手中的抓钩,搭住一处凸起的石头,双手往上一拽,两脚一蹬,就登上去一磴。他遇石抓石,遇树抓树,就这样,一橙一瞪地登上去了。洪仁达也用这种办法,攀上去。萧朝贵等人站在下面仰头看着,不住地暗暗喝彩。
洪氏弟兄在石柱峰顶稍微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把绳子解开,把两条绳子的一端,拴在两棵又粗又壮的槐树上,把两条绳子的另一端扔到山下。萧朝贵命人把大棕绳子接到扔下来的绳头上。洪氏弟兄就像提水那样,把大棕绳子一条一条提到峰顶。最后,把五六条大棕绳子都牢固地拴在槐树上,把另一头都顺着石壁垂下来,供下面的人登攀。
萧朝贵命令地上的弟兄,留二十人拆卸大炮,准备往山上吊,其余都上峰顶。他头一个攀绳而上,其他人也依此法登山,很顺利地来到山上。萧朝贵俯瞰山下,清军连营尽收眼底,心中暗自高兴:天父保佑,赐此宝山,清军失败的命运已注定了。想到此处,他马上传令往山上运炮。山下的弟兄们把大炮的零件拴到绳端,由山上的弟兄往上拽。就这样,把大炮零件全拽上来了,由山上的弟兄安装。山顶地势不宽,只能安放三尊大炮。直到三更过后,才把一切部署完毕。
萧朝贵派洪氏弟兄带领这一百人守石柱峰,他当即赶回大营,对冯云山说明了一切。云山听罢大喜。两个人又把如何攻打官村商谈了一阵,这才休息。
次日拂晓,萧朝贵披挂整齐,提枪上马,率领三千弟兄向清军猛攻。洪氏弟兄开炮配合,只听"咚!咚!咚!咚--"炮弹落处,木石横飞,硝烟四起,轰开了鹿角,炸塌了石墙,把清军炸得血肉横飞,伤亡惨重。萧朝贵一马当先,杀到头道壕沟岸边,传令搭浮桥越沟。太平军士气大振,从沟沿溜下去,泅水到对面,又搭起人梯子,攀上对岸,用绳索搭起浮桥数座,萧朝贵领兵通过。就这样,把清军的第一道防线攻破了。
向荣闻听太平军攻破头道防线,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出帐观看。恰好,一发发炮弹在他头上横飞过去,好像从天而降。向荣趴到地上,仔细观看:原来是石柱峰上打下来的。把他气得眼珠子险些冒了出来。他后悔自己忽视了石柱峰,佩服太平军有大智大勇的人,立即传令炮手,集中炮火,对准石柱峰猛轰。同时知会乌兰泰,命他一定要把第二道防线守住。
乌兰泰知道:倘被敌人攻破第二道防线,自己的脑袋就保不住了。他也豁出来了,提刀上马,冒着炮火,亲自到第二道沟边指挥。只见这里火光闪闪,炮声隆隆,喊声阵阵,杀气腾腾。太平军已经冲过二道防护沟,正要架设浮桥。此时,清军立即赶到,经过拼命厮杀,好不容易才把太平军赶到沟内。刹那间,太平军又攻了上来,杀退了官兵,再一次架上浮桥。乌兰泰一看大怒,亲自催马杀来,一顿大刀,把太平军赶散。同时命令清军,再把浮桥毁掉。
对面的萧朝贵看了大怒,从马上跳下来,一手提刀,一手提盾牌,将身一纵,跳到沟中,冒着矢石向对岸泅渡。接着,有几百人跳进沟内,把朝贵送到对岸。两名清军端着枪刺来,朝贵用盾牌挡住,大吼一声,把一名清兵砍倒。另一名转身要跑,被太平军一箭射死。萧朝贵杀性大起,好似虎人羊群,冲进官军大队,手起刀落,死尸翻滚。战了片刻,清兵狼狈败逃。太平军一鼓作气,占领了第二道防护沟。
乌兰泰一看不好,飞马奔萧朝贵杀来。他欺负萧朝贵无马无甲,抡刀就吹。萧朝贵忙用盾牌抵挡,"当啷"一声,乌兰泰的大刀正好砍在盾牌上。这面盾牌是用竹子编的,正面包着铁皮,涂着油漆,本来很坚固。可是,乌兰泰刀沉力猛,一刀就把盾牌砍成了两半。幸亏萧朝贵眼疾手快,将身一闪,才没有被砍中。乌兰泰接着又砍来一刀,萧朝贵扔了盾牌,将身一闪,又把这一刀躲过。朝贵转身回来,双手紧握刀把,使了个"秋风扫落叶",奔着乌兰泰的马腿扫去,只听"喀嚓"一声,把马的前腿砍断。这匹马"咴儿"一声惨叫,扑倒在地,乌兰泰也跟着大头朝下栽了下来。萧朝贵疾步蹿到乌兰泰跟前,抡刀就砍。乌兰泰双手抱头,使了个"大蟒翻身",把刀躲过。他也是急了,伸出双手就来夺刀,一下子把刀攥住了。萧朝贵握的是刀把,乌兰泰握的是刀刃。"你给我!"萧朝贵用力袖刀:"你给我!"乌兰泰拼命夺刀。这下,乌兰泰可倒霉了,十个手指头被削去四个,鲜血直流。乌兰泰痛入骨髓,眼前发黑,摔倒在地,"嗷嗷"直叫。萧朝贵把刀抽回,再抡刀奔乌兰泰砍去,只听"当啷"一声,有人把自己的刀架住了。他抬头一看:来人原来是伊克坦布。
伊克坦布把萧朝贵抵住,乌兰泰的亲兵乘机往上一闯,把他救走了。
萧朝贵没有想到,刚到嘴的肥肉竟又溜掉了。他又急又恼,把一肚子气都泄到伊克坦布身上了,挥刀就奔伊克坦布扑去。
这时,太平军已经冲过第三道防护沟,搭起数座浮桥,早有人把萧朝贵的战马送到,就在萧朝贵上马的时候,伊克坦布逃之夭夭了。萧朝贵乘势猛攻,清军节节败退,太平军一下子冲到向荣的中军大营。向荣狗急跳墙,提剑亲自参战,命督战队阻截逃兵。
这时,萧朝贵赶到了,他像一头雄狮,催马闯进官兵队内,勇不可当。弟兄们见了,也跟着他冲了进来,把向荣的督战队杀得东倒西歪,哭爹叫娘。这阵儿,冯云山率领援军赶到,太平军的军威更壮了。官军阻挡不住,好像开了闸的洪水,全线溃退。向荣慌了手脚,骑在马上,挥着宝剑大喊大叫,妄图挽回败局。可巧,一颗炮弹在他的身后爆炸了,弹片穿伤了他的右臂,"锵锒鎯"一声,宝剑落地。他顾不得疼痛,赶紧拨转马头,踏着自己军兵的死尸,狼狈地逃了狗命。
太平军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消灭清军四千余人,缴获的战利品堆积如山。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占领了官村,打通了去永安的大道。萧朝贵一面命人去中军报捷,一面养精蓄锐,在此待命。
且说向荣与乌兰泰,他俩好似丧家之犬,逃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才收住脚步。两个人骑在马上,你看看我,包扎着左手;我看看你,裹着右臂。二人相对无言,又羞又愧,真是一对难兄难弟呀!两个人相视半天,然后翻身下马。向荣叹息道:"唉!向某领兵数十年,转战南北,身经数百战,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顽匪!今一败再败,怎对得起皇上?"说罢,顿足大哭,乌兰泰也不说话,只是咬牙瞪目,不住叹息。
伊克但布盔歪甲斜,踉踉跄跄走过来,哭丧着脸对向荣说:"经东乡、骆驼山和官村三次交锋看出,发逆势大,非一两省的兵力能够平灭,应赶快申奏朝廷,发来重兵,才能挽回败局啊!"幕僚们也来规劝:"望二位大人保重虎体,杀敌立功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向荣收住眼泪,不住地点头。忽然,他想起一件大事,忙对乌兰泰说:"永安城内兵微将寡,实力空虚。倘若发逆乘虚而入,我们就没有安身之地了!"乌兰泰说:"大帅也太多虑了。发逆远在官村,怎能从我们头上飞过?"向荣说:"这些妖人诡计多端,还是谨慎一些为好。我等不能在此再停留了。来呀,快些退回永安!"清军怕太平军追来再挨打,几天征战,又困又乏,巴不得回去休息。听说退回永安,立刻精神起来,人人加快了脚步,于次日平明,就来到永安城下。
这时,一片薄雾笼罩着城头。开路的官兵往城头上一看,那儿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炮口,影影绰绰对着城外,一面清军大旗孤独地竖在城头,任意随风飘摆。城外的清军还以为守城的清兵睡着了呢,便冲着城头大声喊叫:"他妈的,把你们留下享清福了,老子们就命里注定出去挨打?开门,快开门!向帅和乌将军回来了!"此时,就听见城头上有人高声答道:"永安已被太平军攻占多时了!"向荣虽距城下较远,但对这句话却听得真真切切,把他吓得差点儿从马上掉下来。这时,城内一通战鼓响过,城头上竖起刀枪,挑起太平天国大旗。紧接着,城门大开,飞出一匹战马,上坐一将,但见此人:银甲素袍,红马大刀!谁呀?虎将石达开。
前文书交代过:石达开、洪大全奉中军主将杨秀清的命令,绕路赶奔永安州。他们飞越双髻山、横跨大惶江,神不知、鬼不晓,突然出现在永安城下。石达开让洪大全引兵屯于山上,向城里发炮,以作声援。他又从本队人马中挑选马队一千五百人,在马尾上皆捆树枝一束,趁黑夜绕城呐喊,在城外四周布下军兵,每人提鞭炮一挂,同时点燃,边放边喊:"杀呀!杀呀!杀入永安,投降免死!"这样一来,又是马队,又是步兵,枪声阵阵,烟尘滚滚,城里的官兵本来就被太平军吓破了胆,再听到这种声音,更吓得屁滚尿流,躲的躲,藏的藏,毫无反抗能力了。
石达开用这种办法,把永安城内的官兵慑服以后,便率兵架起云梯,登上东城,把城门打开,太平军就像潮水一般涌进城来。次日破晓,洪大全也引兵进城,暗中佩服石达开智勇双全。城里的官兵有一半投降,一半逃走。总兵李大鹏死于乱军之中。这是太平军建国以来,在公元一八五一年九月二十五日,攻克的头一座城市。
太平军进城以后,石达开把行辕设在原提督衙门。同时,出榜安民,并宣布天款十条,严厉约束太平军。因此,秋毫无犯,阖城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城内秩序井然,安定如常。石达开与洪大全分兵把守永安,并派出探马了解官村战况。得知向荣和乌兰泰大败之后,石达开料到他们必将逃回永安,便将计就计,又做了一番部署。不出所料,向荣和乌兰泰果然在今日平明回来了。
话休絮烦。鼓声一响,石达开引兵杀出城来。向荣和乌兰泰早已变成惊弓之鸟,怎敢与石达开对敌?他们转身就跑,结果被太平军冲散。向荣败走平南,害了一场惊吓病,足有一个月没起床。乌兰泰逃进城东龙寮岭,躲进深山,不敢露面,暗中差人禀报两广总督徐广缙,请求发兵增援。
在公元一八五一年十月一日,洪秀全和杨秀清率太平军,在万众欢呼声中开进永安。
洪秀全和杨秀清率太平军向永安进军途中,行至大湟江,活动在大湟江一带的三合会首领罗大纲,经苏三娘的劝说,也主动提出接受洪秀全的领导,与拜上帝会合作,并把两千人马交出来,编入太平军。秀全大喜,命罗大纲和苏三娘建立水军。
在太平军开进永安之时,清兵早已逃散。向荣和乌兰泰的援兵又尚未到来,永安城暂时成了太平世界。洪秀全与众人商议,决定整军经武,建制封王。众人一致同意。
在十二月十七日,洪秀全颁发了《天命诏旨书》,自立为天王。又分封:杨秀清为左辅正军师东王;萧朝贵为右弼正军师西王;冯云山为前导副军师南王;韦昌辉为后护又副军师北王;石达开为翼王。《天命诏旨书》说:
……太平军中至贫者莫如东王,至苦者也莫如东王。自幼生长深山之中,五岁失怙,九岁失恃,零丁孤苦,因厄艰难。天父上主皇上帝将大任于东王,使之佐辅真主。此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乃天之穷厄东王,也玉成东王也……
《天命诏旨书》又说:
……东王代天父言,掌五军,所封各王俱受东王节制。……
从此,杨秀清正式奉命,掌握了太平天国的军政大权。
洪秀全还加封秦日纲为天官丞相,胡以晃为地官丞相,李开芳为殿前左一指挥,林凤祥为殿前右二指挥;黄文金为将军;石祥祯、石凤奎、洪仁发、洪仁达、杨辅清、杨佑清等为国宗;又加封洪宣娇为女军师,统领女营,地位与丞相同。并指派洪宣娇与西王萧朝贵成亲,为西王妃。其余有功将士,皆晋升官职。
在永安期间,东王诏令:天王以下设十二级官制。也就是:军师、丞相、检点、指挥、将军、总制、监军、军帅、师帅、旅帅、卒长和两司马。丞相分春、夏、秋、冬、正正、副副。总之,这些宫名既新颖,又繁琐,古不古,洋不洋,使人很难记住。
洪大全是天地会的领袖,也出过不少力。洪秀全加封他为天德王,与洪秀全同掌军政。
南王冯云山名为前导副军师,其实,他很少掌管军事。他请翼王石达开代他指挥前导,抽出时间整理、制订太平天国的各种典章制度。洪秀全颁发的《天命诏旨书》上规定的各种制度,如"凡一切杀妖取城所得金宝、绸帛、宝物等物项,不得私藏,尽缴为天朝圣库,逆者议罪……";告诫全军弟兄遵守"十项天条",服从"天命",不准接受满妖的诱惑,"立志顶天,真忠报国到底";打仗"升天"的是太平天国的功臣,违犯天条的斩首示众;废除满清沿用的封建历法--阴历,采用阳历历法编制了天历等等,都是冯云山根据太平军的实际情况和将来的需要制订的。
在永安期间,当地百姓对太平天国的看法不尽相同。多数劳苦大众分了田地,减了租子,摆脱了苛捐杂税,减轻了负担,对太平天国感到由衷热爱;还有些人虽然看到太平天国比满清朝廷强,但由于信奉拜上帝会,就诬为"洋教""邪教",加以反对。还有极少数人认为太平天国是"乌合之众",不会长久,因此敬而远之,盼望回到"正统的天子脚下"。太平天国的众位领袖们,像爱护眼珠一样,来爱护已取得的革命成果,想方设法扩充太平军。在永安期间,太平军已增加到五万多人。还利用这个战斗间隙,在环山靠水、易守难攻的永安城周围,修筑了防御工事,加紧训练太平军,太平军的实力更加雄厚了。他们加紧了防御,派出探马刺探敌情,时刻准备迎敌。
且说两广总督徐广缙和广西巡抚周天爵。他们原以为太平天国与其他"乱匪"一样,官兵一到,就会土崩瓦解。谁知,他们接二连三得到的都是官军惨败的消息。更没想到,名震四海的铁公鸡向荣和骁勇善战的"巴吐鲁"乌兰泰,竟一败再败,伤兵损将达万余人,最后成了光杆儿将军。又听说洪秀全攻占了永安,大封诸王。他们预感到,大清的江山不稳了。
徐广缙和周天爵都是胆小怕事、欺上瞒下的昏官,自己治内出了什么坏事,怕担罪名,都不敢据实上奏,而是一级瞒一级,竭尽互相欺骗之能事。可是现在,形势闹得这么严重,如再不上奏,叫皇上知道,不仅会丢官,而且连脑袋也难以保住。两广总督徐广缙只好给新登基的咸丰皇帝写了奏章,用六百里加急送到北京。这才又引出一场更激烈的大战。
《百年风云》
第三十一回 四皇子巧谋帝位 五叛徒骗返永安
投降为活命,
争位为夺权。
二者都为己,
各用巧机关!
两广总督徐广缙,用六百里加急给皇上送了奏折。咸丰皇帝看了大惊!
前文书都说的是道光皇帝,现在怎么换了个咸丰?这是需要交代一下。
道光名叫旻宁,一共坐了三十年皇帝就死了。他有三后九子,一、二、三子早丧,就剩下四、五、六、七、八、九子了。这几个儿子中,道光独爱六子奕。为什么呢?因为奕聪明有才,模样长得也好。道光准备把帝位传给他。可是,在封建社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有长子者,必须由长子继承。奕諠的三个哥哥都死了,他就成了长子,按理说,帝位应该由他继承。这就和道光皇帝的偏爱有了抵触。所以,道光犹豫不定。直拖到他快咽气的时候,这才做出决定,由四子奕諠接替皇位。
原来,道光是对奕諠和奕做过两次考验以后,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头一次,是在道光二十八年的春天。一天,道光传旨,说他明日要带几个皇子去南苑打猎,看谁的武功好,马术精,以猎获物多寡来定优劣。奕亡和奕诉都想在皇父面前争功邀赏,就在暗中准备开了。
奕諠的老师是大学士杜受田。他日夜盼望自己的学生能当上皇帝,好跟着露脸争光。这个人头脑很不简单,当他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就意识到,这是皇上有意考验儿子。杜受田最了解自己的学生,不论文也好,武也好,奕諠都比不过奕。所以,便在暗中告诉奕諠说,明天打猎,你必须如此如此,奕諠点头称是。
到了第二天,道光起驾来到围场,见一切就绪,传旨开始围猎。别的皇子都争光恐后张弓发箭,大显身手。奕表现得更为突出,几乎箭不虚发,所以猎获野物最多。狩猎结束后,都到道光面前报功。其他几位皇子虽然比不过奕忻,也打了不少。唯独四皇子奕諠,一无所获。道光大怒,责他抗旨不遵。奕諠解释说:"如今春回气转,禽兽正在孕育,儿臣不忍违背天意,杀生害命。"道光听了,深受感动,不但原谅了他,还对他的"仁慈善良"倍加鼓励。道光对奕諠的看法,开始有了转变。
第二次考验是在道光咽气儿的头几天。这天,皇上把诸子叫到御床前,提了一些安邦治国的问题,叫他们答辩。奕口似悬河,滔滔不断,答了个一百分。其他皇子也答了个八九不离十。就是奕諠低头不语,不住地流泪。道光疑惑不解地问道:"奕諠,你这是何意?"听道光这么一问,奕諠哭得更悲了,他跪在床前说道:"父病危,儿心已碎,方寸颇乱,无法谈这些大事。儿只有一个要求,愿随父王同归地府!"其实,这些话也是杜受田教给他的。道光听了,愈加感动:"真孝子也!"就决定让奕諠接替皇位。但也不能屈了奕,加封他为恭亲王。这在王位之中,也是最显赫的了。
道光死后,奕諠登上了帝位,年号咸丰。恭亲王奕非常不满,埋下了兄弟不睦和辛酉政变的祸根。这件事将来还要在书中详细交待,暂且按下不提。
且说这位咸丰皇帝即位之时,正好二十岁。他年纪虽轻,抱负却很大,很想做个中兴明主,把国家治理得四海清平,国富民强。当然,他这个想法并不是出于什么爱民,主要是为了巩固满清政权,坐稳皇帝宝座。所以,他即位之后,首先着手整顿了全国的中枢机关--军机处,把穆彰阿撤了职。然后,又把六部九卿、各省督巡,做了人事上的变动……
正在这时,咸丰皇帝接到了徐广缙的奏折,真使他又惊又恼。惊的是:"流寇"竟能大败官军,封王建国;恼的是:两广督抚密而不报,以至酿成大患。
他马上召开御前会议,大发雷霆,传旨把广西巡抚周天爵撤职,把徐广缙调到湖北,另派叶名深主持两广事务。他又派大学士赛尚阿为帅,抽各地劲旅一万两千名,限期剿灭太平军。
咸丰对赛尚阿寄托了很大希望,把他宣上金殿,当面嘱咐说:"朕自继承大统,很想四海安宁,万民乐业。可恨妖人洪秀全蛊惑人心,宣传邪教,杀官夺府,大逆不道,现已酿成星火燎原之势,朕深感不安。今命你为帅,望早日奏捷,以慰朕心!"赛尚阿受宠若惊,免冠叩头道:"奴才德薄才疏,不堪担此重任。今蒙皇上垂谕,敢不竭力,以报天恩!"咸丰满意地说:"准备好了,就起程吧!"陛见就这样结束了。
十天之后,赛尚阿准备完毕,来到宫内陛辞。咸丰又赐他一口尚方宝剑,并授权他对二品以下的武官,都可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赛尚阿又磕了一顿头,回到校军场,杀乌牛白马,祭了大旗。炮响三声,大军出动,直奔永安进发。
赛尚阿的官兵,一路上征粮征响,要猪要羊,抓丁拉夫,调戏妇女,害得老百姓叫苦连天。在湖北边境,又有三路人马奉命来会合。头一路是四川总兵梁必兴,第二路是安徽总兵寿春,第三路是湖北总兵张光显。这三路人马共有军兵万人,大炮百门,大大增加了赛尚阿的实力。
他们到了广西境内,又征召和雇佣了各地乡勇、团练一万余人。这些人都是地主武装,虽然不是官兵,但比官兵还要顽固,是反动透顶的反革命武装。其中有这么几个人:湖北的万守全,人送绰号万阎王,武艺高强,臂力过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神;四川的陆占奎,出身于苗族部落酋长家庭,反动透顶,因他只有一只眼睛,所以叫独眼天王;还有个安徽淮南人,名叫商振东,绰号满天飞。这家伙出身土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在淮南一带,颇有点名气。后被淮南恶霸大地主马朝良雇佣,担任团练总教师。这次也应征而来。他们的手下都有几百人马,武器装备都超过了官军。赛尚阿非常高兴,把他们留在身边,随营听令。
赛尚阿的人马,在距永安二十里的地方安营下寨。次日中午,向荣、乌兰泰求见。赛尚阿虽然瞧不起他们,但考虑到他们还是朝廷命官,就勉强地接待了他们。
这时,向荣的伤已经基本好了。他怕朝廷怪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召集原部人马,总算聚了五千来人。乌兰泰一怕担罪,二为报仇,也大量招兵,加上他原来的人马,也凑了五千多人。赛尚阿没想到这两个败将还有这么多的兵力,这才把他们收留下来。
现在,赛尚阿的兵力足有五六万人,声势浩大。但对如何攻打永安,又如何歼灭太平军,却没有半点把握。他不像乌兰泰那样有勇无谋,更不像向荣那样过于自信。他为了顾全自己声誉,保持官兵士气,不轻易开仗。所以,他安营之后,基本上采取守势,根本没有出兵。
这天,赛尚阿骑上御赐的宝马"珠顶红",带着向荣、乌兰泰和幕宾、参赞、总兵等一百多人,在五百铁甲军的保卫之下,到前线视察。在离永安城十五里的地方有座角山,上设炮台,是官军的前沿阵地。赛尚阿登上角山的最高峰,窥视永安的布防情况。向荣笑嘻嘻地把一只西洋望远镜递给了赛尚阿,他透过八倍的镜片仔细观察。不看则可,这一看哪,吓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永安城墙,已经加高加厚,城头上堡垒成排,上面净是密麻麻的枪眼,每座城门上都有五六座炮台,城门设了暗卡和岗哨,严格盘查着出进城门的人。再往外看:按照山川地势,倚山傍水,竖栅立寨;在城郊各隘口要道,筑了许多堡垒炮台和高达数丈的瞭望楼。另外,还修了两道长墙。头一道东起通文江东岸,西至湄江西岸,把莫家村、高堆村、大柳村、河西镇、禹王祠等村镇都连接在一起,亚赛小万里长城。
赛尚阿估计了一下被长墙包进去的地区:纵深足有二十里,每个据点都适于作战。这道墙虽是用土堆成,然而高矮厚薄同永安城墙不差上下,很难攻破。在这道围墙外面,还有一道围墙,东起古苏冲口,北自龙眼塘,南到水窦村,方圆足有四百华里。赛尚阿还发现,在这道围墙的东西南北四处,都设有重兵把守。他扭过头来问道:"长毛子的这四座营盘,都是谁掌兵啊?"乌兰泰忙答道:"据卑职所知,匪天官丞相秦日纲守水窦,匪翼王石达开驻大塘村,匪西王萧朝贵驻兵冠岭,匪北王韦昌辉守高堆,匪将罗大纲为四路接应使。""嗯!"赛尚阿听了,紧锁双眉,心头异常沉重,心里说:怪不得向荣、乌兰泰一再失利,原来发匪如此猖撅!看来,的确十分棘手啊!单从布防来看,其中确有能人。我决不可掉以轻心,向荣等就是前车之鉴哪!想到这儿,他又问道:"这都是洪秀全部署的吗?"乌兰泰道:"回大帅,据说这都出自伪东王杨秀清一人之手。""他是个什么人?"向荣抢着回答:"这个人出身低贱,不务正业,广交江湖匪盗,后到平隘山矿挖煤为生,不知何故,竟与洪逆勾结到一起。洪逆见他能出些鬼点子,就封他为东王,节制全军。不过,这个杨秀清也确实狡猾多诈啊!"赛尚阿听了,没有言语。他们从角山下来。又转了几处,黄昏时分,才率众回去。
赛尚阿回到中军宝帐,也不休息,马上把众将召来议事,要求大家各抒己见,提供破敌之策。安徽总兵寿春首先说话:"从发匪永安城的布防来看,盘根错节,十分严密。我军硬攻,则损伤太大,不如切断他们的水源和粮道。彼无水少粮,其必乱矣。我乘其乱,再出精兵分剿,把握就大些了。"向荣听了,以掌击腿:"寿春将军之言甚善!此乃诸葛孔明惯用之法。"赛尚阿也不住地点头。谋士刘古禅说:"截粮断水,固属上策,然还有一计可行。据卑职所知,洪秀全与洪大全,面和心非;拜上帝会与天地会同床异梦。大帅应选能者,混进匪群,施展离问之计,让他们互相残杀,我则坐收渔利。此乃'鱼蚌相争,之计也。'""对!"赛尚阿眼睛一亮:"此计最妙!"刘古禅得到钦差大臣的赞许,受宠若惊,说得更起劲儿了:"在切断粮源水源的同时,还要切断柴源,无火难成炊嘛!"
书要简短。赛尚阿用一夜的工夫,拟就了几种破敌之法。他命寿春负责,领兵三千,截通文江和湄江之流。在两江上游,安装西洋抽水机十五台,每天用五百人轮换抽水,直到江空河干为止;他又命总兵张光显率兵五千,封锁山林,尽量把山上林木烧光砍光,不许太平军拿一草一木。遇到上山砍柴的太平军,一律抓捕。命总兵梁必兴领兵五千,封锁各条交通要道,切断城内一切粮米油盐的来源;由向荣负责监督太平军的动向,乌兰泰担任先锋,遇有战事,马上出征。
赛尚阿安排完毕,给咸丰皇帝上了奏折,详细奏禀了他的计划。他在奏折上说:"贼势甚大,盘据坚城,极难攻破!"又说:"此法破贼虽缓,乃根除之妙计。臣料三五日后,即会收效;半载之内,贼可尽灭矣!"咸丰皇帝为鼓励他,差人送来黄马褂一件,良马三百匹,火枪五百支,白银一万两。把赛尚阿感动得涕泪横流;他起誓发愿,要报答主子的恩典。
这天,赛尚阿正在灯下思考破敌之法,总兵梁必兴笑嘻嘻地走进大帐,向赛尚阿请安后,禀报说:"卑职奉大人令箭,封锁各交通要道,今晚掌灯时,发现一伙人暗中偷越关卡,被我哨兵拦住审问。他们自称是永安城郊的农夫,到外地购买粮食。卑职看这伙人形迹可疑,就把他们拘捕起来,分别审问。开始时,他们守口如瓶,一再狡辩。用刑后,他们才说了实话。原来,这伙人都是发匪,为首的名叫朱锡能,原是发匪的军帅。还有个名叫朱九的旅帅。他们是奉伪东王杨秀清之命,来刺探我军虚实的。承皇上的洪福,借大帅的虎威,都被我们捉拿归案了。"赛尚阿忙问道:"人在何处?""都押在卑职帐中。""好!"赛尚阿阴沉着脸,狠狠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你马上把他们给我带来,本帅要亲自审问!""遵命。""等一等!"赛尚阿又把梁必兴唤住:"都要活的,一个也不准伤害。""这个……回大帅,有五个挺刑不过,死掉了。""饭桶!"赛尚阿吼道:"那个军帅和旅帅呢?""他……他俩还活着,一打就招供了。死的都是当兵的……比当官的还顽固。"赛尚阿这才把火气压下:"快去,把人都带来,顺便把向荣、乌兰泰和几位总兵都请来,你也回来!""是,是。"梁必兴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赛尚阿站起身来,在大帐中来回走着。心想:这可是天赐之便啊!从他们嘴里能知道不少匪情,实在是太好了!他正设想着审讯的方法和下一步的打算,外边传来脚步声响。赛尚阿抬头一看,见向荣、乌兰泰、张光显、刘古禅、伊克坦布等文武大员接瞳而来。赛尚阿让他们都坐下,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谋士刘古禅击掌道:"大功成矣!"
这时,总兵梁必兴快步走进大帐,说道:"已把发匪带到!"赛尚阿传令:"命牌刀手伺候!"刹那间,大帐内外布满了牌刀手二百余名,个个满脸杀气,好似凶神附体,手中雁翎刀闪着寒光,地上也摆满了棍棒绳索和各种刑具。赛尚阿往中间一坐,吩咐道:"带发匪!""带发匪--"下面跟着传呼,一直传到帐外。时过片刻,就见两个兵丁架着一个,排着一队,把十多个人推了进来。为首的这个人,被五花大绑着,满脸血污,衣服破碎,面如上灰,两只眼睛不停地转动,有些惊疑不定。梁必兴欠身对赛尚阿耳语说:"这个人就是朱锡能。"赛尚阿微微点头,把桌子一拍:"你叫朱锡能吗?""是我……是,是。"朱锡能嗑嗑巴巴回答。"你是什么人?"赛尚阿的声音低沉有力,朱锡能一下子没有反映过来,张着嘴说不出话。梁必兴提示地说:"大帅问你是什么人?你把你的身份,所干的事情,都供出来吧!""是,是。"朱锡能这才跪倒在地,咧着嘴说:"罪民是广西紫荆山三里圩人,务农为生。前些年洪秀全、冯云山到紫荆山传播拜上帝会,罪民受了他们的煽惑,入了邪教,受了洗礼。金田团营时,我被东王封授军帅之职。之后,被迫与官兵交战,犯下滔天大罪。到永安后,东王又把我调到细作营,专负刺探官军虚实之责。今日黄昏后,我带弟兄十七人,扮成农夫,以买粮为由,出来暗查官军情况,没料被官兵识破,全队落网。"朱锡能说到这里,往上磕了一顿头,又涕泪横流地说:"罪民本无反抗朝廷心意,只是为了吃口饱饭,才加入了匪教,犯下了不赦之罪,真是死有余辜。望大帅开恩哪!"
朱锡能刚刚说完,就从他身后跳过一个人来,飞起一脚,正踢到朱锡能腰上,把他踢了个狗啃屎。顿时,帐内一阵大乱。
原来,踢朱锡能的这个人,也是被俘的太平军,受封两司马,名叫陈阿山。他见朱锡能怕死贪生,把实话都供出来了,还露出一副奴才的丑态,把肺都气炸了,不顾一切冲过去,狠狠踢了一脚,大骂道:"姓朱的,你把俺太平军的脸都丢尽了,真是狼心狗肺!天父、天兄决不会饶你!"
赛尚阿瞅了一眼朱锡能,大声喝道:"他们都不是好东西,推出去砍了!"牌刀手不敢怠慢,还是两个人架一个,往外拖去。朱锡能声嘶力竭地哀求:"大帅开恩,大帅开恩,叫我干什么都行啊,我愿意将功折罪呀……"
赛尚阿胸有成竹。他示意左右,把朱锡能、朱九和另外三个软骨头留下,把其余的都斩了。
朱锡能、朱九等五个人被推回来了,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赛尚阿命人把他们的绑绳解开,又派人提来一桶凉水给他们喝。朱锡能见有免死的希望了,又不住地叩头求饶。赛尚阿说:"朱锡能,按你所犯的罪行,死有余辜。本帅打算开脱你的死罪。不过,你必须答应将功折罪。""我的大帅呀!只要您饶我不死,叫我干什么都可以!"
赛尚阿授意梁必兴,和朱锡能讲话。梁必兴领命,假亲假近地对朱锡能说:"朱锡能啊,你们这五条命可是大帅恩赐的。只要今后干得好,还可以受奖升官儿。现在,你们就是官府的人了。不过,按当前的需要,你们还得以发匪的身份回到永安去,暗中联合一切有志之士,倒反永安,这是其一;摸清发匪军事、粮饷、调动等情况,随时禀报大帅,这是其二;窥探时机,刺杀发逆诸王,这是其三。这三者如果做到一项,就算为朝廷立了大功。你可敢去做吗?"朱锡能挺身答道:"罪犯感大帅恩赦之德,无以为报。既蒙大帅信任,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你们四个呢?"朱九等四个人接口说道:"愿听大帅派遣。"向荣问道:"光愿意干还不行。有没有把握呀,嗯?"朱锡能答道:"有,有,有。城里还有我的……"谋士刘古禅一摆手:"先别说了,有话单独向大帅禀报吧!"赛尚阿明白,这是为了保守秘密的缘故。他又做了一些具体指示后,就叫梁必兴把朱锡能五人带了下去。
十几天后,梁必兴带着朱锡能等五个人来见赛尚阿。朱锡能的模样变了。穿着一套干净的便服,因为需要,头上仍蓄着发,没留辫子。赛尚阿已经听过梁必兴的享报了,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官兵对你好吗?"朱锡能赶紧跪下:"对罪民关照得无微不至。""那好。你站起来回话吧!"朱锡能又请了一个安,站在一边。梁必兴说:"把你的打算向大帅禀报一下吧!""是。"朱锡能清清嗓子,说道:"罪民准备今天晚上就回永安。为掩人耳目,请大帅派兵和发匪打一仗。我们好乘混乱之机,混回城去。我见了发逆各王就说被官军俘虏了,整天罚做苦役,我们乘乱逃了回来。这样的事儿,以前也有过,罪民想不会引起各王怀疑。罪民回城后,先找堂兄朱锡锡。他现任发匪监军,负守卫西城之责,东王对他很信任。我打算把他拉过来,说服他献城归顺。倘若朱锡锟不愿反水,再找我的岳父杨柳成。他现在是典天库的师帅,手下有一把人。另外,我还有一些老相识和老部下,那就只有见机行事了。由于把握不大,罪民不敢妄言。"赛尚阿说:"嗯!那四个人可靠吗?""可靠,决不会坏事。""好吧。我现在代表朝廷,委你为游击将军。""唉呀,大帅,您真是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啊!谢皇上皇恩浩荡,谢大帅的恩典!""下去吧!""是。"朱锡能下去后,赛尚阿把梁必兴留下,又把每件事儿做了仔细安排。
这天定更之后,官军营门大开,左有向荣,右有乌兰泰,各引官兵三千,擂鼓放炮,奔永安城杀去。霎时间,杀声震耳,火光耀眼,炮弹横飞,声势十分浩大。
官兵进攻的目标正是韦昌辉的防地。北王闻讯后,急忙披挂上马,在亲兵的簇拥下,飞奔西沿阵地。这时,官兵已经突破了两道鹿角,越过了两道坑壕。驻守在这里的太平军正在拼命抵抗,已经死伤了百十多人。韦昌辉双眼冒火,大吼一声,杀进敌群。正好,迎面遇上了乌兰泰。两个人也不答话,双刀并举,战在一处。兵对兵,将对将,杀得难分难解。这时,向荣也杀来了。韦昌辉招架不住,且战且退,急忙派人向东王告急。
就在这阵儿,突然传来猛烈的炮声。原来,秦日纲引兵杀到,与韦昌辉合兵一处,拼力把清军杀退,不但夺回了四道防线,还往前推进了五六里地。官军扔下了一部连营,奔大黄山退去。韦昌辉恐怕中计,急忙呜锣收兵。在抢占官军连营时,发现了失踪多日的朱锡能和另外四位弟兄。只见这五个人,脚上钉着铁镣,颈上锁着脖锁,浑身是血,满脸是伤。太平军把他们的刑具打开,架着他们来见北王韦昌辉。
朱锡能跪在韦昌辉的马前,假意哭诉他被官军捕去的经过,说什么其余弟兄皆都牺牲了,只有他们五个人幸存下来。他还说,官兵对他们残酷审讯逼供,他们也未供出是太平军。韦昌辉不知是计,还嘉奖了他们一番。接着,命人用车把他们送回永安。这五个叛徒就这样混进了太平军的心脏。
朱锡能坐在车上,又喜又怕。喜的是骗过了太平军,混进了永安城;怕的是能否如愿以偿,朱锡锟、朱八等是否会反水?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馆舍。五个人都被安排在一处住下,等候东王问话。这五个人谈到东王,没有不害怕的。朱锡能想:东王杨秀清这一关,要能平安无事地混过去,那就算大功告成了。
《百年风云》
第三十二回 朱锡能暗结同类 张嘉祥醉闯女营
敌我斗争残酷,
最忌鱼目混珠。
血泪教训满史书,
今日牢记莫误!
且说叛徒朱锡能、朱九等五人,混回永安州,等候东王问话。这位东王杨秀清,不仅治军有法,而且机警过人,全军上下,无不畏惮。为此,朱锡能心中忐忑,坐立不宁。
几天后,传谕官告知朱锡能等人,到东王府伺候。五个人不敢怠慢,赶紧来到王府西厅。不多时,侍卫传见。五个人整整衣冠,交换了一下眼色,低着头走进厅房。只见东王头戴嵌宝金冠,身披黄缎锦袍,端坐在楠木大椅之上,面色阴沉,令人畏惧。左右站着王府护卫多人。朱锡能等五人跪倒在地,叩头道:"东王哥哥在上,弟等这厢问安了!"静了片刻,东王这才问道:"据说你们出城遇险,又虎口逃生,且把经过讲来!""是。"朱锡能早已胸有成竹,把编造的瞎话讲了一遍,最后还说:"蒙天父、天兄的庇佑,托天王、东王的洪福,俺们五个人才得以复生。只愧没能完成军务,请东王制裁!"朱九等四人,随声附和,也一齐领罪。东王也不细问,说道:"难为你们了,能平安回来就好。朱锡能提升监军,朱九提为旅帅,其他三人皆升百长,调在中军帐下听用。"朱锡能等惊喜非常,叩头谢恩,这才退出。
按太平军规定,监军身负重责,准设府第。所以,在城内给朱锡能安排了一处住宅,门口挂上"中军左一监军府"的牌子,还拨给他十二名使役,朱锡能心花怒放,暗道:大功成矣!几天后,朱九利用巡逻放哨的机会,把一封密信送交清军。赛尚阿展信观瞧,上写:
东酋已被瞒过,一切均按原拟进行。如有佳音,当随时奉告。
赛尚阿大喜,用火将信烧掉,静候佳音。且说朱锡能,他不愧是一条丧心病狂的走狗,回城后,卖命地为满清主子效劳。除了刺探军情、搜集民意,就是拉拢同类、扩大叛徒队伍。一个月之内,就发展了五十六人。
有一天,他把堂兄朱锡锡请到密室,先以言语挑动:"我们被困在孤城之中,缺粮少水,许多弟兄口出怨言,城里的百姓更是惶恐不安。依堂兄看,结局将会怎样?"朱锡馄微微一怔,很小心地往四外看了看。朱锡能笑了笑:"这里没有外人,谈谈看法如何?""咳!"朱锡锟叹息一声,说道,"说来真令人伤脑筋啊!这几天东王下令,每名圣兵一日只发皮粮八两,清水一瓶。听说过几天还要缩减,难免人心浮动。昨天,有个百长冒领了十五斤麦子,被东王查知,当众砍了头。还有几名圣兵,私下发泄怨言,也受到杖责和游街处分。你我身为监军,还是不谈此事为好。万一……"朱锡能冷笑道:"你我堂堂六尺之躯,难道就这样任人摆布,坐以待毙不成?"朱锡锟听了,倒吸一口冷气:"你……你说的是什么话!有天父。天兄保佑,困难再大,也可以化险为夷!""哈哈哈哈!"朱锡能冷笑道,"我说哥哥,难道你真信有什么天父、天兄吗?这都是骗人的鬼话!""你要造反吗?!"朱锡锟"忽"地站起身来,怒目喝道:"你这种话是违背天条的,按律该点天灯。难道你活腻了不成?"朱锡能走进一步,低声说道:"据我所知,官军就要攻打永安了。人家下了决心,非拿下来不可。一旦官军占领此城,难道你就等着挨刀?""这个……"朱锡锡默默不语。朱锡能又说:"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善于通权达变才是英雄。因你我是一个老祖宗,我才直言奉告啊!"朱锡锟道:"依你看该怎么办呢?"朱锡能说:"狡兔三窟,何况人乎!不如先与官军打个招呼,留下一条归路。""我与官军素无往来,如何打招呼?"朱锡能冷笑着说:"哥哥,咱们是水贼过河一别用狗跑。你可别存心套我的话,拿我做你升官的本钱。"朱锡锟急得直拍大腿:"你这个人!若要怕我,还谈这些有什么用?"朱锡能沉吟不语,看了朱锡锟一阵,这才说道:"好吧,谁让咱们是一家子呢!我今儿个交给你一个底,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那就可以了。"朱锡锟瞪大眼睛,急忙问道:"这么说,你已经与官兵……""这你就不用问了,你知道我有办法就得啦!"朱锡银也很知趣,也就不再往下问了。
稍停片刻,朱锡能瞪起了眼睛,问朱锡锟:"你还掌管西城的防务吗?""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朱锡能一本正经地说:"问这个太有用了。方才你不是同意留一条归路吗?我们有了西城,就有了归路。你记住,把西城防务大权牢牢攥住,再物色几个当兵的,结成一党,到了时候就献城投降。"朱锡锟的身子一哆嗦,半天没说出话来。朱锡能急了:"别犹豫了。当断不断,必留祸患。现在你已经是朝延的人,想不干也晚了。咱们说的话要是叫上边知道了,你我谁也活不了。还不如挺而走险,大胆一试!"
朱锡锡呆若木鸡,心忙意乱,心想:我怎么这样倒霉呢?一个时辰以前,我还是天国的将领,堂堂的监军;现在居然变成了天国的反叛,还要去干那些掉脑袋的事情。一旦被上边发觉……朱锡锟不敢往下想了,额头上冒出大汗,浑身发抖,像害了大病一般。
朱锡能一看堂兄这种模样,心里就堵了一个疙瘩,后悔不该对他说那些话。他眼睛一转,又把话拉了回来:"这也是事出无奈呀,谁愿意拿性命开玩笑呢?我方才没拿你当外人,对你说几句心里话,痛快痛快罢了。其实,我也没与官军打过交道。即便咱们愿意干,人家也不一定敢用我们,你也不用害怕,只当咱们什么也没说,不就完了吗?"
朱锡锡听了这话,半信半疑。不过,好像轻松了一些,对朱锡能说:"堂弟,你说得对。咱们能忍则忍,可别干冒险的事。你放心好了,方才说的话都烟消云散了,到什么地方我也不承认。""一言为定,一言为定。"朱锡馄起身告辞。
朱锡能送他到门外,临别时,又说:"今后我还有求于堂兄的地方,请不要袖手!"朱锡馄说:"那是自然。"说完,看看门外没有可疑之处,这才匆匆走去。朱锡能望着他的背影,暗中说道:想不干,没那么便宜。我已经把你的尾巴抓在手里,还怕你不听使唤?他回到屋里,往床上一躺,回忆着返回永安的经过,又惊又喜。但他又想:朱锡锟虽然上了圈套,终究不够可靠。下一步,还发展谁好呢?……他挖空心思想啊,想啊……一天,他听说永安城中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是天地会的四头领张嘉祥惹出来的。朱锡能就把主意打在了张嘉祥的身上。
张嘉祥字殿臣,乃广东高要人氏。自幼家贫,吃过不少苦头。成人后,学会满身武艺,靠打家劫舍为生。后来,加入了洪大全领导的天地会,当了四堂主。前文书说过,此人虽然出身贫苦,可身上沾染了严重的恶习,吃喝嫖赌无所不好,手狠心黑,反复无常。他野心很大,没把洪大全看在眼里,在天地会里独断专行,拉帮结伙。大鲤鱼田方、大头羊张钊、水上漂李青等人都是他的死党。曾几次与天地会决裂,另立山头,成为流寇。抢男霸女,什么坏事都干。有钱人恨他,穷人骂他,官府抓他,简直是里外不够人。后来他又要求重回天地会,耳软心活的洪大全又收留了他。在洪大全提出与太平军合作的时候,张嘉祥就十分反对。后因大势所趋,感到孤立,才被迫来到金田。太平军占领永安,封王赐官,张嘉祥也被恩赐军帅之职。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对太平军的艰苦生活、严格纪律非常反感,更看不起洪秀全、杨秀清众人。有一次他暗中劝洪大全说:"一着棋走错,满盘皆是空,咱不应该与他们合伙。洪秀全自命天王,杨秀清独掌大权,你这个天德王只不过是个牌位罢了,白搭进一万多弟兄。"他又说:"名义上是双方合伙,实际上人家早把咱们给化了。我听说有不少天地会的弟兄,加入了拜上帝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还不把咱的人马吃掉,到那时候,你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洪大全道:"天王对我不薄,东王也没有小看我们之处,这种话还是不说为好。至于天地会的弟兄,自愿投身拜上帝会,咱们也不能强行制止。这和你过去多次退出天地会,又多次跑回来,不是一个道理吗?"张嘉祥的脸涨红了,冷笑道:"忠言逆耳,听不听都在你了,到时候休怪当兄弟的没有提醒你!"此后,张嘉祥更是牢骚满腹,闷而不快。
这天,张嘉祥的死党田方、张钊、李青来到馆舍安慰他。张嘉祥把门闩上,从床下取出一罐子好酒,十几斤咸肉,对大家说:"来,咱们边吃边谈。"大鲤鱼田方说:"这可是违犯天条和军规的呀!"张嘉祥骂道:"屁!什么天条军规!咱们又不是拜上帝会的人,何必受他约束!"大头羊晃着斗大的脑袋说:"张哥说得对,别听那套邪!谁也管不着咱哥们儿!"四人团团围坐,又吃又喝。
张嘉祥两碗酒人肚,胆子更壮了,对三人道:"洪大全不够意思,早把咱们弟兄忘了。洪秀全给他个挂名的天德王,就乐得找不着北了。我好心好意劝他,还吃了他一顿抢白,太叫人可气!"大头羊一口气儿喝干了一大碗酒,龇着牙说:"我早就看透他不会和咱们一个鼻孔出气。干脆,分道扬镳,各干各的算了!"水上漂李青道:"何谓分道扬镳?你说清楚一点!"大头羊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往窗外看了看,又轻轻打开房门往左右瞧了瞧,回手把门关了,低声说道:"我看哪,投官军算了!"田方、李青没敢接口,都注视着张嘉祥的反映。张嘉祥吃了几口肉,两眼凶光四射,咬着牙说:"对。我有此心久矣!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何必受这种管束,过这种乏味的日子!"
由于他们四个人臭味相投,看法很快就统一氏李青道:"投官军也好,反水也好,光咱们四个人恐怕不行吧?"大头羊道:"三条腿的蛤膜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有的是!""对!"田方说,"我手下就有十五六个弟兄。只要咱们挑头儿,他们肯定会随着干。"张嘉祥道:"左宝库、钱半仙、周百田、冯大愣都是咱们的人。只要我一发话,上刀山,下火海,都不会坐坡!"
张嘉祥命他们分头活动,拼凑人马。几天后,他们又在原地密议。各报人数,愿意干的已达六十二名。还有几个胆小怕事的不愿加入,也不勉强。张嘉祥说:"官军大队都驻在西城外面,说不定哪天就会开仗。真到了那天,你们要听我的指挥。倒反太平军,投靠朝廷。"田方、张钊、李青点头称是。张嘉祥又从床下取出一坛好酒、咸肉数斤,让大家吃喝,表示祝贺。张钊笑眯眯地问道:"张哥,你这些好吃喝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张嘉祥得意地微笑着说:"活人还能叫尿憋死?进了永安,我就遇上了过去的老相识周某。他家住在钟楼旁边。这些东西都是从他那儿弄来的。老实说,没有一天断过。""张哥真行!"几个人乐得直拍马屁。接着,他们还估计着投了官军之后,能得个什么官职?又商量了一阵反水那天该怎么做。真是想入非非,漫无边际。这时,天已经很晚了。恐怕别人起疑,才分头散去。
且说张嘉祥。他一是酒喝多了,二是过度兴奋,说什么也睡不着了。他在院子里舞了一趟刀,又把马牵到外边遛了起来。边遇边想:将来做了官儿,朝服补褂,大帽花翎,那是何等威风!再娶几个娇娘,左拥右抱,又是何等快乐!想着想着,他就飘飘然了,信马出了胡同,奔鼓楼驰去。这时,大街上没有一个行人,冷冷清清。他忘记现在到了宵禁时刻--早就戒严了。
在鼓楼东侧,有一所高大的宅院,门前挂着一对大纱灯,灯上有一行宋体字:"太平天国天父天兄真天命女军师府"。大门左右站着四名值夜的女兵,一个个头裹红巾,肋佩腰刀。在永安的军民都知道,这里是太平军女营的指挥机关,女军师是天王洪秀全的妹妹洪宣娇,副军师是苏三娘。因为天条规定男女分营,所以,上万名女兵和家眷,统归这二位女将掌管。为防止淫乱事件,东王制定的营规相当严格,不经天王、东王允准,绝对禁止任何男人到这里来。否则,轻则砍头,重者车裂或点天灯。张嘉祥对这种规定毫不介意,他认为:我是天地会的首领,什么天条军规,对我皆无约束!加上他今天贪酒过量,就更肆无忌惮了。他策马来到女营大门,甩镫跳下战马,手提马鞭,晃晃悠悠就往里闯。四名女兵大惊,抬手把他拦住,高声喝道:"站住!"张嘉祥翻了一下白眼儿,把嘴一撇,说道:"我要找你们女军师苏三娘。我们兄妹过去不错,当哥哥的要看看她……"一个女兵没等他说完,忙喝问道:"可有东王的手谕?"张嘉祥把脑袋一扑棱:"东王手谕?什么手谕,老子是天地会的人。少跟我来这一套,躲开!"四名女兵见他说话粗野,闻他酒气呛人,知他已违犯了天条,岂能容忍?忙喊喝道:"把他捆起来!"领班的女兵下了命令,上来几个女兵伸手就要拿他。张嘉祥冷笑道:"黄毛丫头,还要和老子较量较量不成?"说话间,左臂一甩,就把一名女兵推倒在地。
正在这个时候,院中响起脚步声,有人问道:"什么人在门外吵闹?"接着,红灯一闪,在许多女兵的簇拥下,走出二位女将。谁呀?正是洪宣娇和苏三娘。
现在,洪宣娇已经许配给萧朝贵,做了西王妃。实际上,女营的事务都落在苏三娘的身上了。可是,洪宣娇不忘姐妹的感情,有时候就到女营来坐坐。特别是现在,敌兵压境,粮水短缺,人心有些恐慌,西王妃来得就更勤了。今天,她在女营用了晚饭,又与苏三娘谈了一些女营的事情,不觉已过定更时分。西王妃起身告辞,苏三娘领人相送。刚走到前院,两位女将就听门外又喊又叫,不觉一怔。苏三娘喊了一声,加快脚步,来到门外,正看见张嘉祥和几个女兵纠缠。
苏三娘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带班的女兵把经过说了一遍。苏三娘听了,气得柳眉倒竖,厉声喝道:"张嘉祥!你可晓得军令?"张嘉祥此刻多少清醒了一点,情知不妙,便以酒盖脸,团着舌头说:"这不是我住的地方吗?……怎么都变成女营了?……要不……要不就是我走错门了……真是的!"他装着大醉,晃悠得更厉害了,转身就想溜掉。苏三娘赶上几步把他拦住:"你想逃走吗?没那么便宜。来人,把他绑了!""是!"众女兵答应一声,各擎刀枪,把张嘉祥围住。张嘉祥双眼瞪得溜圆,想要反抗。但发现自己人单力孤,又怕把事情闹大了,就犹豫了一下。女兵们乘这个机会,把他捆绑起来。苏三娘问洪宣娇:"王妃夫人,您看怎么处理?""押到东王府!"洪宣娇上马,一队女兵簇拥着她先走了。苏三娘把女营的事务交待了一下,也上了马,押着张嘉祥,来到东王府。
夜虽然很深了,东王府里仍是灯火通明。天王、天德王、翼王、南王、北王、西王,都在这里议事。因为形势日趋紧张,生活越发困难。是坚持下去,还是突围?突围的话,奔何处去?诸王正围绕这些重大问题,进行激烈争论。北王韦昌辉提出放弃永安,退到紫荆山去。他说那里山峦叠嶂,易守难攻,人杰地灵,样样方便。洪大全支持北王,还补充说,退回山区,就可坐而待变。进可以取桂平、贵县,退可以守住老家,总比坐守孤城或盲目突围有保障。石达开反对这种提议,他认为,退回老区,势必影响军民情绪,等于束手待毙。孤城也不可守,应该突围,杀到湖南去。那里是鱼米之乡,海阔天空,便于迂回出没。尤其,湖南的穷苦百姓对太平军有深厚的感情。他还强调说,就当前的形势而论,只可进,不可退。进攻是最好的防守。南王冯云山与石达开的看法相同。东王没有轻易表态,他考虑的是如何击溃官军、平安摆脱这些迫在眉睫的事儿。
这时,洪宣娇气呼呼地走进大厅,先给各王见了礼,又附在秀清身边说了几句。杨秀清睁大了双眼,宣布会议暂停,把洪秀全拉到屏风后,让洪宣娇又说了一遍。秀全听了,双眉紧皱,说道:"张嘉祥目无天条,实属罪大恶极。不过,他是天德王的人,弄不好会闹成分裂。现在大敌当前,更需注意和天地会的关系啊!"东王道:"砍了他!对这种人不能心慈手软。现在有些人蠢蠢欲动,张嘉祥之流就是一例。不严惩何以服众?"洪宣娇说:"张嘉祥当过土匪。两军合作后,又不断违犯军规。尤其今夜,他是有意生事,简直太猖狂了。东王说得对,决不能姑息他!"天王考虑了一会儿,便说:"依我看,还是把他交给天德王处置为好。本来有些人就说我们太平军揽权。用我们的手砍张嘉祥,岂不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天王……"杨秀清还要往下说,天王把袖子一甩:"就这样行事吧!"
二王回到座位,洪秀全向洪大全讲了一遍。洪大全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心里说:张嘉祥啊,你这不是找死吗?若我个人知道此事还可以原谅你,现在叫诸王都知道了,叫我怎样袒护你呀?这……这可要了我的命啦!洪大全沉默了片刻,对天王说:"都怪我平日治军不严,才把他们惯坏了。国有国法,铺有铺规,不管是谁,犯了天条,都要按律行事。天王,您就传旨吧,是什么罪,就定什么罪!"说罢,不住地擦汗。东王喝道:"把张嘉祥推进来!"
这时,女兵早把张嘉祥交给了东王府的卫队。有几个彪形大汉,像提小鸡似的,把他推进大厅。苏三娘也随后进来,坐在洪宣娇的身旁。到了这个时候,张嘉祥也不敢耍光棍儿了,规规矩矩跪倒在地,低着脑袋,一言不发。杨秀清向洪大全一伸手:"请发落吧!"洪大全无奈,用手指着张嘉祥喝问道:"你可知罪?"张嘉祥这小子软硬都会,装出一副可怜相,不住地叩头说:"兄弟知罪,罪该万死!各位王爷处分我吧!"说罢,竟哭了起来。
洪大全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身为头领,总该知道天条和军规。你私自饮酒,违犯宵禁,醉闯女营,殴打女兵,出口不逊……如此目无法纪,这还了得!我非……""大哥!"张嘉祥忙喊道:"小弟有下情申诉。如今官兵压境,孤城困难重重。小弟目睹此状,心如火焚。本想请令出城,与清妖决一死战,可又不敢贸然行事,只好以酒浇愁。那知酒后无德,误走女营,犯下不赦之罪。看在辅佐大哥多年的面上,赦了小弟吧,我愿为天国效死无怨!"说罢,"呜呜"大哭不止。
前文书说过,洪大全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一向心慈手软。他和张嘉祥相处多年,虽然常闹矛盾,总的来说,还有一定感情。洪大全还特别爱惜张嘉祥的武艺,一直姑息迁就他。所以,张嘉祥一提"辅佐大哥多年"这句话,洪大全的心就软了。再加上张嘉祥大哭不止,洪大全就更受不了啦。从他嘴里怎能说出个"杀"字?他知道杨秀清不好说话,只好求助于洪秀全了:"天王,您看应该怎样处置好呢?"洪秀全早已看出洪大全的心意:他是舍不得要张嘉祥的命!心想:就给他点面子吧。便对洪大全说:"请天德王自便吧!"
洪大全这才松了一口气,故意厉声喝道:"不管如何狡辩,也洗不掉你的罪名。念你随我多年,眼下又在用人之际,姑且饶你不死。来人哪,把张嘉祥拉下去,明旧游街示众,重打四十!"东王听了,心中大为不悦,刚要说话,就被天王拦住了。众王一看天王如此,不便多言。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到了次日,张嘉祥被押到街上。有人一边敲着锣,一边数说他的罪行。不到半天的工夫,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丑事。到了下午,张嘉祥又挨了四十军棍,然后才把他放了回去。
张嘉祥回到馆舍,趴在床上,不住地呻吟。伤是有些疼,但主要是不服气。他把牙咬得咯咯直响,暗中骂道:洪秀全、杨秀清,你们还有几天活头!我张嘉祥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头几天,没有人敢来看他。等过了几天,就有人登门了。首先来探望张嘉祥的是大鲤鱼田方、大头羊张钊、水上漂李青,还有几个知己。不过,他们不敢多坐,说几句安慰的话就走了。张嘉祥恨他们胆小怕事,心里很不痛快。
这天晚上,张嘉祥咬着牙换了刀伤药,棍伤不那么疼了,倒在床上琢磨起来。他想:伤好之后,说什么也不干了,一定要投奔官军。他想:太平军把守很严,层层设防,出城门、过卡子,都是难题,怎样才能混出去呢?
张嘉祥他正闭着眼睛,胡乱筹划,忽听有人轻轻敲门。张嘉祥吓了一跳,心想:这么晚了,谁会到这来呢?也许我听错了。他侧耳再听,"砰砰砰砰"敲门声又响起来了。张嘉祥这才披衣而起,拄着拐杖,来到门前,刚把门打开,门外迅速闪进一个人来,低声说道:"请快把灯吹灭,我找你有大事相商!"
《百年风云》
第三十三回 张嘉祥认贼作父 洪天王率众突围
革命征程多坎坷,
胆赤志坚奈我何?
披荆斩棘扫阻力,
勇往直前无退缩!
且说张嘉祥刚刚打开房门,叫门人闪身进来,反手把门关好,对张嘉祥说:"火灯再谈!"
就在这一瞬间,张嘉祥已经看清这个人的相貌:细长身材,有点儿溜肩,青色脸庞,胡子连鬓;前额高耸,下面嵌着一对圆眼珠,乌黑发亮;鼻头上翘,底下突出两片厚嘴唇,包着板牙。张嘉祥看他面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来!他不由得提高了警觉:"你是什么人?来此何干?""我叫朱锡能,是东王帐下的左一监军。"他见张嘉祥有些戒备,又忙解释说:"大鲤鱼田方和我是同乡,他对我是比较熟悉的。听说张兄受了杖责,我早就想来看看。一则耳目众多,二则出入不便,才选了这么个时候。请张兄莫怪!"张嘉祥冷冷地说了声:"多谢关照!"朱锡能很但然,往椅子上一坐,把眉毛一挑,说道:"古人云:'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哥们儿没处过,难免老兄猜疑。不过,这没关系,头回生,二回熟嘛!您很快就会知道我姓朱的是什么人了!"张嘉祥有点儿听不进去,打断了他的话:"请你说清楚点儿,夤夜来此何干?"朱锡能冷笑着说:"特来救你。"张嘉祥一愣:"救我?""对,救你。"朱锡能的圆眼睛开始转动起来:"老兄的遭遇,小弟都知道了。天德王若不庇护于你,你那颗吃饭的家伙早搬家了。不过,那个东王可是不饶人的,迟早会抓你一朝之错,把你干掉。请兄莫存侥幸,赶快安排归路才好!"张嘉祥瞪着眼睛看着朱锡能,不知他是出于诚意,还是受人主使,前来试探!
正在此时,又有人敲门。张嘉祥提心吊胆地把门打开一看,原来是大鲤鱼田方。大鲤鱼见朱锡能在这里,并不感到意外;朱锡能见大鲤鱼前来,一点儿也不吃惊。原来他们早就接过头了。大鲤鱼对张嘉祥说:"朱哥是自己人,有话但说无妨。"张嘉祥这才消除了怀疑。朱锡能把投靠官军的事情,半吞半吐他讲了一遍,最后又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大将保明主,俊鸟登高校。就凭张兄一表人才,满身武艺,何必屈尊在草寇之中?要到了那边,定会重用于你!"张嘉祥不停地点头,说道:"无奈机会难得,怎样才能混出城呢?"朱锡能道:"这一点请兄放心,全包在我身上了!""借重您了。"张嘉祥道:"敢问朱哥,何时能听到佳音?"朱锡能的眼珠子转了转说:"这个吗……目前不便披露,你就做好准备吧!"大鲤鱼嘱咐朱锡能说:"事关重大,朱哥切不可麻痹大意呀!""嘿嘿嘿嘿,这点儿就请二位放心好了,我姓朱的没长两个脑袋!"三个人又谈了一会儿,朱锡能才起身告辞。
张嘉祥把朱锡能送走,才问田方:"这个人靠得住吗?""没错,他早就投靠官军了。不知那边给了他什么好处,这家伙可够卖力气的。"张嘉祥道:"杨秀清也不是个省油灯。一旦走露了风声,咱哥儿们可就吹灯拔蜡了!""你就放心吧!胆小不得将军做。"张嘉祥一听,点了点头。田方见没话可说,也就走了。
时间流逝,半个月过去了。永安城内,军民的生活更困难了。军兵粮草殆尽,百姓断了吃喝,甚至出现了饿死人的事情。天王想尽一切办法,也未能扭转困难局面。
这天晚上,天王又把诸王请来仪事。韦昌辉道:"永安城小地僻,我军水尽粮绝,不宜再守,唯有突围才是活路。"天王道:"我也有突围之心,无奈器械缺少,弹药不足,恐怕闯不出去吧?"萧朝贵道:"那也不能坐着等死!粮食已经断了三天啦,全靠杀牛宰马活着。再过几天,把马杀光了,突围就更困难了。北王说得对,只有冒险突围了。"对这一点,诸王都表赞同。但对奔何处去,仍和上次一样,发生了争论。石达开这次主张奔四川去,他说那里是天府之国,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在那儿建国,最为理想。韦昌辉还坚持杀回紫荆山区,因为多数太平军的老家都在那里,俗话说,"故土难离"嘛!如到异地,恐怕军心离乱。洪秀全则主张到湖南。他说湖南物富民丰,百姓对我同情,一可补充给养,二可扩充军兵。然后取路去安徽,再沿江而下,直捣金陵。东王杨秀清与天王看法相同,他补充道:"金陵虎踞龙盘,乃六朝古都,扼水旱要冲。如能占领那里,即可控制东南九省,天下不难定矣!"由于天王和东王坚持,进军的路线就这么定了。
接着,他们又商量突围的办法。南王冯云山提出做好突围准备,三天后行动,走西门和东门。理由是:这两座门外,敌军防守比较薄弱。两路人马闯出后,到蓑衣渡会合,然后东进湖南。萧朝贵说:"只给三天准备时间,是否太仓猝了。"南王说:"不能再拖了。三天内必须把突围的准备做好。"众王一致赞同。石达开又提议把突围的人马搭配一下。他刚刚说了几句,就听西城附近一阵大乱。东王急忙命人前去打探。就在这时,大将杨辅清面带惊慌,跑进议事厅,气喘吁吁地说:"朱锡能勾结西门监军朱锡锟,准备开城投降清妖,已被小弟捕获。请天王、东王圣裁!"
前文书说过,东王机警过人,他召见朱锡能时,就对他们五个人产生了怀疑。所以也不细究原因,反而把朱锡能和朱九提升,留在帐下使用。意在把他们稳住,让他们充分表演。而东王却在暗中派杨辅清对他们进行监视。当发现朱锡能常去西城转悠,又去过张嘉祥的住处时,东王对他们就更加注意了,暗嘱守西城门的军兵,没有东王的亲笔手谕,不准开城。今天,朱锡能和朱锡锅商议好了,要献城投降,威逼军兵开城,弟兄们不答应,跟他们要东王手谕。朱锡能发现已经露了马脚,就下了毒手,杀伤十七八人。正在这时,杨辅清巡城赶到,将朱锡能和朱锡锟等捕获。
书接前文。众王听了,无不愕然。杨秀清道:"把他们给我带上来!"韦昌辉安排了一队刀斧手,就见几名彪形大汉把朱锡能推进厅内。此刻,这个叛徒十分狼狈,脸上、身上都是伤痕,跪在诸王面前,活像一条死狗。东王脸色铁青,厉声喝问:"朱锡能,你可认罪?"这个家伙到了现在,已知性命难保,把心一横,一句话也不说。萧朝贵喝令:"重打!"东王摆手止住,又命人把朱锡锟带上来。
朱锡锟倒很老实,跪在地上,涕泪横流,不住地叩头认罪。杨秀清对他说:"你已经是反骨妖人了。如能洗心革面,把你的罪过说清楚,还能取得天父和天王的恩典,不然的话,就要处以极刑!""我说,我全说……"朱锡锟便把朱锡能如何拉他下水,以及前后的经过讲了一遍。他还供出朱九等六十多人的名字。最后,他还供认:"朱锡能已与清妖联络好了,今夜二更天献城,由我开西门接应。"石达开问:"接应的方法是什么?"朱锡锟道:"占领西城门后,在城头放五堆篝火为号,清妖就会赶来接应。""现在是什么时刻?"石达开问手下的亲兵。有人回答说:"已接近二更天了。"
杨秀清明白石达开是什么意思,马上传令把朱九等众叛徒抓来,和朱锡能一同处死。只把朱锡锡一人留下,暂时看押在廊下。东王挥手斥退左右,这才对诸王说:"看来,三天以后突围是来不及了。我们将计就计,马上杀出城去。天王意下如何?"天王点头。东王又说:"现在就把兵力调动一下。石兄弟为先锋,韦兄弟为后合,保着天王走东门。萧兄弟为先锋,冯兄弟为后合,保着天德王走西门。我领着秦日纲所部和女营、童子军营为中军,相机接应你们。把笨重的东西一律放弃,行装越轻越好。各路杀出永安后,到桂林会师。"为了打清军一个措手不及,东王又下令把朱锡馄带上来,叫他到西城上燃烧篝火,把清军引进来消灭。朱锡锟起誓发愿,定要赎罪立功。东王把朱锡锟交给萧朝贵,并暗嘱他这般如此。萧朝贵点头领命而去。诸王也分头召集本部人马,做了安排,套车、鞴马、搬运辎重,忙了个不可开交。
再说清军统帅赛尚阿,他这几天非常不安。咸丰皇帝已经发下几道圣谕,责令他速将发匪剿平,以安社稷。五天前的一道圣谕中说他糜师费饷,有负重托,革去了他的大学士头衔。赛尚阿知道,这是个不祥的信号。如再拿不下永安,他的命运就更不堪设想了。为此,他召集了几次军事会议,商量攻打永安的办法,并督促朱锡能速献永安。今天,赛尚阿接到朱锡能派人传来的一封信,定于今晚二更献城。赛尚阿大喜,马上做了攻城的部署:伊克坦布为先锋,总兵寿春为后合,左有向荣,右有乌兰泰,他自统中军,按照朱锡能所提供的路线,向永安进发。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接近二更时分,就来到西城外五里的罗盘镇。
清军先锋官伊克坦布率领着两干骑兵,立马在黑暗之中,查看着永安城头的动静。但见城头上只有几点微弱的灯光,忽隐忽现,并无火光。"什么时刻了?"他急问亲兵。"回将军,二更整了。"伊克坦布皱起眉头,略思片刻,刚想派人请示赛尚阿怎么办,突然看见城上亮起了火光,一处,二处,三处,四处,五处。伊克坦布见了,欣喜异常,急忙派人请示赛尚阿是否攻城。赛尚阿虽然感到有些疑虑,由于求功心切,最后还是命令按原来的计划行动。
伊克但布领命,一马当先,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西城门前。只见城门敞开,有一小队人正在门前等候。伊克但布喝道:"朱锡能可在?"朱锡锟上前答道:"他正在城里安排军务,派我来接将军。""你是什么人?""我是他的堂兄朱锡锟。"伊克但布不见朱锡能,不觉一怔。正在他疑惑不定的时候,忽见城内杀出一队太平军。其中有人喊道:"朱锡锟,为何大开城门?你要干什么?"朱锡锟大叫:"某已降了官军!"说罢,举起钢刀,带着那小队人,向太平军冲去。伊克坦布一看,信以为真了。又听有人喊道:"快关城门!快关城门!"伊克但布这下可沉不住气了,把刀一摆,喊喝一声:"进城!"双脚一点镫,催马冲进城去。"杀呀--"官兵一声呐喊,也跟着冲了进去。
这阵儿,赛尚阿的人马也来到了,随着伊克坦布往里冲。就在这时,突然一声信炮响,太平军伏兵四起,杀声震天。
书中暗表:这支太平军是萧朝贵奉东王之命,在城外埋伏的伏兵。他们对准官军抛砖扔石,开弓放箭,鸣枪放炮。枪炮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真是惊天动地。
这时,伊克坦布已经杀进瓮城,突然被太平军的枪炮射住。他见势不妙,急忙拨马后退。城上飞来一只流矢,射中伊克坦布的左眼,疼得他大叫一声,栽落马下,被战马踏成肉饼。他的两千骑兵,都挤在瓮城里,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乱作一团,处于挨打的地位,死伤了一半挂零。侥幸逃出城的,却冲撞了赛尚阿的大队,他们自相践踏,又死了不少。
这时,萧朝贵已率领太平军杀进清兵群内,刀起处、血光闪,马到处、人头落,真好比虎入羊群。杀得官兵立不住脚,足足退了五里多地。赛尚阿手提尚方剑,立斩多人,才把阵脚稳住。此刻,萧朝贵已杀到面前。赛尚阿恼羞成怒,从亲兵手中夺过一把三十斤重的大铁刀,亲自来战萧朝贵。于是,官兵与太平军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兵对将,将对兵,杀了个难分难解。
萧朝贵从赛尚阿的穿戴上看,就知道他是清军的高级将领。边战边想:擒贼先擒王,决不能将他放过!便施展开平生的本领,把大刀舞得呼呼直响,赛尚阿年纪虽然不小了,可是这家伙武艺不凡,力猛刀沉,招精马快,萧朝贵未能把他战胜,心中不住地发急,忙使了个"刀中加箭"。打着打着,便把大刀夹在腋下,抽弓搭箭,"嗖"奔赛尚阿的面门射去。萧朝贵这招儿使得特别巧妙,大大出乎赛尚阿的意料。他见箭来了,忙把身子往右一歪,拼命一甩脸,这支透甲锥正射到他的肩头上。赛尚阿嚎叫一声,栽落马下。萧朝贵忙把弓带好,马如闪电,冲到赛尚阿面前,举刀便剁。赛尚阿心头一凉,闭目等死。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朝西王放了一支冷箭。萧朝贵听见风声,赶紧伏身,这支箭便从他后脑擦过去了。就在这一瞬间,赛尚阿被亲兵抢了回去。萧朝贵眼看着到嘴的肥肉溜走了,急得"哇哇"直叫。于此同时,又有一人驰马如飞,奔西王扑来。马到刀到声音到:"吹!姓萧的,接刀!"萧朝贵使了个"犀牛望月","当啷"一声,把刀架住。仔细一看,是张嘉祥!
原来,张嘉祥已经同意和朱锡能倒反永安。可是这小子异常狡猾,说完又后悔了,他想:我要和朱锡能一块儿行动,倘若献城失败,被东王抓去,就会和他同归于尽,白搭一条命。最好的办法是不露面。假如献城成功了,也有我一份功劳;万一失败了,我也有退身余地。所以,今天朱锡能通知他二更行动时,张嘉祥就没有参加。朱锡能被捉以后,决心和太平军顽抗到底,也没把张嘉祥供出来。而朱锡锟等人又不晓得张嘉祥的详细情况。所以,这条大鱼才脱了钩。张嘉祥听说今晚突围,就去找大鲤鱼、大头羊等人商议借机投敌的办法。这些死硬分子,抱成一团,结成一帮,以保卫天德王洪大全为名,混出了西城。在赛尚阿大战萧朝贵的时候,张嘉祥就赶到了。他一看赛尚阿中箭落马,性命难保,认为立功的机会到了,就向萧朝贵放了一支冷箭。
话休絮烦。萧朝贵一看是张嘉祥,一切都清楚了,只气得瞪破虎目,咬碎钢牙。他用刀指着张嘉祥骂道:"若知你是个反骨妖人,岂能留到今日!"张嘉祥也张嘴大骂:"尔等乃乌合之众,背叛朝廷,我张某早就有意弃暗投明。岂能与汝辈同流合污!"说罢,举刀便砍,萧朝贵横刀跃马和他战在一处。叛徒大头羊、大鲤鱼等怕张嘉祥有失,一起前来助战,把西王困在核心。
这时,赛尚阿的箭早被军医拔掉,敷了刀伤药,众将劝他到后队休息。赛尚阿大呼道:"本钦差奉旨督师,轻伤焉能下战场?誓与发匪周旋到底!"说罢,飞身上马。官兵看主帅如此,士气大振,也跟着杀了上来,把太平军层层包围。萧朝贵招架不住,且战且退,眼看又退到永安城了。
正在这万般紧急时刻,忽从侧翼杀来一支人马。为首的是一员小将:银甲素袍,红中红带,特别耀眼;跨骑一匹大白马,手使一对鬼头刀。谁呀?太平天国著名小将陈玉成。
陈玉成是广西藤县人,出生在广西桂平。父母双亡,随叔父陈承铬长大成人。道光二十九年,又随叔父参加了拜上帝会,派在东王帐下听用。东王见他机智勇敢,武艺超人,就命他为童子军旅帅。他手下有童子军八百多人,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十一二三岁,打起仗来十分勇猛。前文书说过,陈玉成的童子军现归杨秀清的中军管辖,突围时负责接应各军之责。陈玉成见西王遭到围困,边战边退,便向东王请战。
杨秀清点头,陈玉成便率领童子军冲入敌队,双刀闪处,血肉横飞,硬把官军顶了回去。
陈玉成催马来到西王面前,高声禀道:"奉东王之令,特来辅助西王千岁!""好!你要多加小心。赶紧随我往外杀吧!""遵令!"陈玉成一马当先,又冲进敌队。太平军见童子军如此勇敢,深受鼓励,一个个舍死忘生,拼命冲杀。终于杀开一条血路,突破官军最后一道防线--古苏冲,安全转移到山区。洪秀全的人马也顺利地冲出东门,进入山内。
且说赛尚阿,他于咸丰二年二月十六日夺回永安,一面申奏朝廷,一面出榜安民。他还把叛徒张嘉祥表彰一番,加为游击将军之职。张嘉祥受宠若惊,感恩不尽。为向主子表示与太平军决裂到底,愿做大清国的栋梁,张嘉祥就把名字改为"张国梁"了。
张国梁向赛尚阿提议,立即秣马厉兵,追赶洪秀全。赛尚阿接受了他的提议,命向荣、乌兰泰分兵两路,以每日三百里的速度追赶太平军。张国梁还自告奋勇,给向荣当先锋。两支官军,尾随太平军而去。
且说杨秀清,他指挥三路人马撤进"抢山",稍事休息,继续整队前进。饥饿、劳累和长期营养不足,给进军造成极大的困难,人们是多么需要好好休息几天哪!可是,后有追兵,不允许耽搁时间,所以,东王下了死令,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撤离这块险地。太平军的军令很严,谁也不敢畏缩不前。人们咬着牙,撑着腰,拄着棍,拖着步,互相扶架,向前走着。有的走着走着就昏倒了,有的坐下就站不起来,有的一头栽到地上就咽气了。即使这样,谁也没说一句怨言,迈着艰难的步伐,默默地向前疾进。
再说天地会的人,平时懒散惯了,从来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头,到了"抢山"后,坐到地上就不愿动了。洪大全急了:"这儿离永安不远,难道你们等死不成?"在他的催逼下,有少数人起身列队。但是,大部分人仍然坐着不动。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受了伤的和少数妇女,竟哭哭啼啼哀求说:"再歇一会儿吧,实在是走不动了!"洪大全无奈,只好允许大家再歇半个时辰。他自己也找个背风地方,呼呼地睡着了。
这时,叛徒张国梁的先锋队赶到了,人喊马嘶地来到"抢山"。他们发现在山坳里有太平军的人马,张国梁马上命人报知向荣。然后把大刀一举,冲杀过来。洪大全的人马逃跑不及,就地与官兵展开血战。终因寡不敌众,有两千多人死掉,一千多人被俘,连天德王洪大全也被官军抓去了。
张国梁见了洪大全,喜出望外。心想:我这回可有了升官儿的垫脚石啦!他骑在马上,毫不知耻地冷笑着说:"洪大哥,早知现在,何必当初?你现在后悔了吧!"洪大全一看张嘉祥,头上顶着大帽子,脑后飘着孔雀翎,就知道这小子当了叛徒,他破口骂道:"背主之徒,猪狗不如,还有脸在我的面前逞威风?我洪大全做了不悔,悔了不做,活着对得起良心,临死也要有骨气!"这一顿话,把张国梁骂得脸皮发烧,心头乱跳,喝令把洪大全押走。
这时,向荣传下令来,只把洪大全留下,把俘虏一律处死。可怜一千多名男女老少,均死于刀下。后来,洪大全被押送到北京,宁死不屈,被满清政府凌迟处死了。
一八五二年四月八日,太平军来到大洞山龙寮口。探马来报:"天德王的人马全被官军歼灭。天德王也被官兵抓去了!"众人听了,大吃一惊!洪秀全眼滚泪水,仰天长叹道:"天德王被俘,凶多吉少。可惜他夙愿未遂,就遭到如此下场,痛死我也!"杨秀清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立马在高坡上,审视着地形。看了片刻,他问探子:"迫兵离我们还有多远?""回东王,最多十里。"杨秀清对天王道:"此处地势险要,正好一战。一则为天德王和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二则狠狠教训一顿官兵,挫挫他们的锐气!您看如何?"洪天王道:"正合吾意,你就分派好了。"杨秀清当即命石达开领本部人马,埋伏在左翼丛林之中;命韦昌辉部,埋伏在右翼山崖之上;又命萧朝贵率本部人马绕到敌后,切断敌人归路。杨秀清亲率中军,在正面堵击。罗大纲和秦日纲等保护天王,暂时躲到山后去。军令传罢,众人分头准备。
中午,乌兰泰的大军就追到了。他边追边想:你向荣抓住了洪大全,算得了什么?我一定超过你,非把洪秀全抓住不可!有朝一日,我把这个头号匪首献给皇上,岂不立下特大功劳?他还怕向荣抢了他的功劳,因此急速而进,终于赶到向荣的人马前面。他估计洪秀全的人马已经不多了,没有粮食,缺乏炮药,定可稳操胜券!
这时,探子来报:"发匪残部就在前面。"乌兰泰手执望远镜仔细观看,就见对面山坡上,果然有一队太平军,旌旗不整,零零散散,人数不足千名,正向树林逃窜。乌兰泰喊了一声:"来呀!"总兵长瑞、长寿、董光甲、石远飞,副将马长林、谷正鹏、刘西甲等都围了过来。乌兰泰道:"尔等升官的机会到了。请诸位再加一把劲儿,务必将洪逆抓住,剿灭发匪!""我等遵令!"官军一下子散开,漫山遍野,奔山坡冲来。刚到半山坡,就和杨秀清的中军营相遇了。
杨秀清为保存兵力,传令不准肉搏,只用山石、弓箭抵抗。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不要放炮和使用火铣。为什么?因为弹药已经快用尽了。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太平军毫不气馁,用石头杀伤了大量官兵。乌兰泰亲自督队,"嗷嗷"直叫。官军依靠武器精良,终于抢上了山坡。
突然间,石达开和韦昌辉的两支人马,从官军的左右两肋杀了出来,官军大乱。杨秀清的中军又杀了回来,三路人马把官军困在核心。再看石达开,催着宝马"胭脂红",像闪电一般冲进敌阵,迎面正遇上天津镇总兵长瑞。长瑞舞动大锤来战达开。翼王大吼一声,一刀把长瑞斩落马下,顺势又砍倒了长瑞的执旗官。那真是旗倒兵散,官军乱成一团。石达开一眼看到乌兰泰的大旗了,他双脚一磕橙,冲杀过去。河北镇总兵董光甲,急忙过来阻拦,被石达开手起一刀,砍掉了半个脑袋。乌兰泰见石达开来势甚猛,招架不住,赶快撤退。还没撤出一里地,就被萧朝贵拦住了去路。西王喝道:"尔还不下马受绑,等待何时?"乌兰泰听了,吓得几乎坠下马去。凉州总兵长寿急忙迎战,不到三合,也被萧朝贵一刀劈落马下。西王吼道:"乌兰泰已成了釜中之鱼、瓮中之鳖,一定要把他抓住!"太平军一拥而上,要活抓乌兰泰。
《百年风云》
第三十四回 攻桂林东王失策 过渡口云山负伤
可叹东王杨秀清,
独断专行显英明。
若能倾听南王谏,
忠骨焉留桂林城?
且说清将乌兰泰,在大洞山龙寮口被太平军团团围住,左冲右闯不能脱身,急得他双眼冒火,哇哇怪叫。幸亏他的亲兵卫队舍命拼杀,才保住狗命,落荒逃走。
乌兰泰一边抱头鼠窜,一边暗中咬牙:长毛贼,洪秀全,你等着瞧吧,待我搬来救兵,非报仇雪恨不可!他想着想着,猛一抬头!唉呀,这是什么地方?山势怎么如此险恶!但见:
岭连岭,山靠山,
奇峰入云刺破天。
云雾绕,瘴气漫,
缥缈迷离路难见。
古树参差密如网,
脚下野草厚如毡。
左有山,右有山,
人马挤在两山间。
又难登,又难攀,
好似来到鬼门关!
乌兰泰看罢,倒吸一口冷气,忙把向导唤到马前,问道:"此处是什么所在?""此处仍属大洞山,名叫老鼠峡。"乌兰泰听了,暗自吃惊,心里说:这个地名可太不吉利了,别把我当老鼠夹在这儿!他又问道:"离永安还有多少路程?"向导回答说:"翻过大洞山,还有一日的路程。"乌兰泰急于脱险,传令军兵加速前进。
越走山路越窄了,只能容一人一骑通过。乌兰泰心如火烧,急得"嗷嗷"直叫:"快过,快过!"他的人马好不容易才走过一半,突然"咚!"一声炮响,伏兵四起,杀声震天。乌兰泰定睛一看,见山头上竖起了太平天国大旗。旗下立着三将:正是小将军陈玉成和洪仁发、洪仁达。
原来,三将奉东王之命,埋伏在此,意在狠狠打击官军,扫除后顾之忧。陈玉成把人马埋伏在老鼠峡,准备了充足的弓箭、石矢。等乌兰泰进了埋伏圈,陈玉成一声令下:"打!"霎时,箭如雨发,矢石乱飞。官兵无处躲避,瞪着眼睛挨揍。这才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身逢绝地呢!乌兰泰心头紧缩,知道一切都完了。他把牙关一咬,抽出皇上赐给的尚方宝剑,扯开嗓子,发出绝命的吼叫:"皇上,臣不能替主子出力了!"说罢,横剑自杀了。
再说陈玉成,他率领太平军,把乌兰泰的残兵败将斩尽杀绝,从死尸堆里认出了乌兰泰。洪仁发手指乌兰泰的尸体骂道:"你这个顽固不化的妖头,也有今日的下场!"说罢,手起一刀,把乌兰泰的人头砍下。洪仁达咧开大嘴笑道:"把这颗狗头捎回去,让天王、东王痛快痛快!"说罢,哈腰拾起人头,挂到马上。陈玉成道:"此地不可久停,还是追赶大队要紧。"洪氏兄弟点头称是。这阵儿,太平军已把战场打扫完毕。三将飞身上马,带着无数胜利品,高高兴兴追赶大队去了。
且说东王杨秀清,他率领大队向北缓缓而行,不见三将归来,心中甚是挂念,不时回头张望。过了一会儿,忽见后面尘土飞扬,战马嘶鸣,顷刻之间,三将率部赶到。陈玉成向东王禀报了战斗经过,又把乌兰泰的人头献上。杨秀清大喜,命军政司给三将记了战功,又命人把乌兰泰的人头挂在一棵古树上。洪秀全一时高兴,抽出斩妖剑,把树皮砍下一片。命人取过笔砚,在树上写道:
妖头反天兵,
祸由邪念生。
头颅古树挂,
僵尸荒野横。
世人当觉醒,
驱妖信天兵。
斩尽害人鬼,
天下乐太平。
众人看了,哈哈大笑。杨秀清挥鞭北指,大军继续前进。在路上,众王商议,为避免与清军接触,保存实力,决定走小路。经牛角、徭山,出荔浦县马岭、阳朔县高田墟、临贵县六塘墟,兼程前进,然后出奇兵,袭取桂林。倘若占领了广西省城,局面就可以打开了。
谈到袭取桂林,众王心花怒放。北王韦昌辉道:"弟愿请令,攻打桂林。"东王允准。南王冯云山道:"桂林乃广西省城,城坚水深,易守难攻。那里又是周天爵的老巢,全省的中枢,我料满妖必置重兵把守;依目前兵力而论,我军尚无力攻取。依我之见……"南王刚说到这儿,东王杨秀清冷笑道:"哥哥多虑了,正因为桂林是广西的省府,又是周天爵的老巢,我才决定攻打。破城后,我军的军需器械不仅可以得到补充,粮草给养也不成问题了。"杨秀清说到这儿,稍微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南王,又接着说:"我兵力不足,是不宜强攻。所以,我想采用迷惑满妖之法,诈开城门,计取桂林。""如何计取?"杨秀清胸有成竹地说:"我军在永安突围时,一路上缴获了不少清兵的旗帜、盔甲和衣物,可让我军扮成清兵,诈称是向荣的残部。出其不意,诈开城门,桂林不就是我们的了?"南王道:"你的办法倒是不错,我担心难把清妖骗过。"杨秀清笑道:"骗不过怕什么?我们还可以打嘛!你怎么越战胆子越小了?"东王不等南王说话,扭头说道:"杨辅清!""在。"杨辅清答应一声,来到东王马前。杨秀清把眉毛一挑,命令说:"把林凤祥、李开芳二将唤来听令!""是。"杨辅清领命,拨马而去。时间不大,林、李二将从前队赶来,与东王施礼。杨秀清道:"命你二人奇取桂林。附耳过来!"二将马往前提,把耳朵探过去。杨秀清道:"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林、李二将把腰一挺,高声答道:"谨遵东王浩谕。"说罢,拨马准备去了。
杨秀清又传下令箭,命韦昌辉为先锋,南王为后合,率领大队奔牛角,转六塘墟,向桂林疾进。
且说李开芳、林凤祥二将,他们按东王的部署,挑选了二千人马,换上清军的服装,打着清军向荣的旗号,于咸丰二年二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公元一八五二年四月十八日黄昏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桂林东关。林凤祥穿着游击将军的服装,李开芳穿的是副将的衣甲,来到吊桥前把马勒住。但见:
桂林城池高,
箭楼接云霄;
垛口如波浪,
旌旗顺风飘。
大炮口朝外,
刀剑放光毫。
墙下护城河,
高吊木板桥。
三层蒺藜网,
门旁有暗碉。
慢说人难过,
雁过也拔毛!
李开芳看罢,暗自吃惊:桂林城不愧是一省的首府,果然雄伟坚固,设防严密,想到此处,他看了凤祥一眼。林风祥会意,在马上一长身子,冲着城上喊道:"快快开城。我们回来了!"其实,他们早被官兵发现了。因见他们也是官兵,所以没有放箭开炮。这时,从垛口探出一张脸来,盘问林凤祥道:"你们是谁的人马,从哪儿来的?"说话的这个人晃着脑袋,头上的孔雀翎不住地摆动,一看便知他是个千总。
林凤祥把眼睛一瞪,喝道:"你难道看不见吗?爷爷是向军门的部下,从永安回来的!"城上那个千总又问道:"向军门在哪里?"林凤祥道:"向帅有事,留在后边,掌灯时才能到达。我奉命先行一步。"那个千总又问道:"请问将军尊姓大名,那位将军是谁?你们二位是谁的部下?"林凤祥耐着性子答道:"某叫于长俭,官拜游击将军之职。这位是副将赵元光。我们是向帅麾下先锋营左字二号的人马。这是我们的腰牌和印鉴。"林凤祥从怀里掏出一面铜牌,举起来叫那个人观看。这个千总眨了眨眼睛又问:"你们可有向军门的公事?""放屁!"林凤祥骂道:"手续俱全,还用什么公事?难道你要耍笑爷爷不成?等某进了城再找你算账!"这个千总笑道:"于将军息怒。眼下长毛造反,世间大乱,人人自危。卑职又没见过二位将军,当然要谨慎行事。我官小权微,做不了主。请二位暂等片刻,容我请示上司,再接二位进城。"这个千总把脑袋一缩,不见了。
天逐渐黑下来了,城头上已经燃起灯火。林、李二将心急如焚。他俩知道:太平军的大队人马已经开到了,就等着诈开城门,冲杀进去。又想:方才说的那些话,都是东王授意的,也不知能否骗过官军?城里为什么还没有回信儿呢?这时,突然听到城头有人说话,还是那个千总的声音:"我说于、赵二位将军,让你们久等了。有话跟我们大帅说吧,你们看,大帅在这儿呢!"
这阵儿,城头上火把通明,照如白昼。林凤祥、李开芳仰面观看,只见大红伞下闪出一人:大圆脸,抹子眉,三络胡须,两只环眼,头顶红铜盔,包耳护顶,身穿铁索连环甲。林、李二将看着眼熟。再仔细一看,来者并非别人,正是铁公鸡向荣。二将见了,大吃一惊!心想:据东王掌握的情报,向荣应在永安,所以才用了这个办法。怎么向荣竟在桂林城上出现了?
前文书说得明白:向荣与张国梁尾追太平军,活捉洪大全,打了一个大胜仗。他们麾师永安,受到三军统帅赛尚阿的表彰。本来,他可以在永安休息两日。可是,这只老狐狸没有这样做,他对赛尚阿说:"发匪窜入大洞山,无非是权宜之计。我料他们非攻桂林不可,借以补充粮饷器械。卑职欲赶回省城设防,不知大帅意下如何?"赛尚阿点头道:"那么,有劳大驾了。"向荣带着张国梁,率本部人马,日夜兼程回到桂林。他比太平军早到半日。要不,桂林就真被诈开了。
向荣得到了那个千总的禀报,忙率众将登上东城,手扶垛口往外观看。只见这支人马的衣甲旗号都和清兵一模一样,就是带兵的游击和副将不是自己人。站在向荣身边的张国梁,手指城下惊呼道:"军门,可别上当。为首的那两个小子我认识,一个叫李开芳,一个叫林凤祥。他们都是洪逆的爪牙!"向荣冷笑道:"长毛子竟使出了诈城之计,真是在关夫子面前耍大刀--大有点不自量力了!"张国梁道:"未将愿讨令出战。"向荣摇摇头说:"不可,不可!如今宜守不宜战。"他吩咐官兵:"快开炮把长毛子赶走!"官兵接令,枪炮一齐开火,箭矢密如飞蝗,射向城下。林、李二将一见向荣,就知道白费劲了。因没有接到攻城的命令,只好抵挡一阵,退到山根下,派人飞报东王。
杨秀清诈城失败,非常恼火,起誓发愿非把桂林攻下来不可!他把大队人马扎在漓江岸上的象鼻山下,准备围攻。
一八五二年四月十九日凌晨,太平军向桂林发起猛攻,目标是强攻桂林的文昌门。双方主将都亲自到第一线指挥,战况相当激烈。太平军有几次冲到文昌门下,都被张国梁带领官兵击退。
次日,杨秀清命杨辅清率领掘子军二百名,在炮火的掩护下,冲到文昌门前,冒着生命危险在城根挖洞,想用地雷轰倒城墙。张国梁见了,吓得魂不附体。他知道太平军中的掘子军都是从矿工中挑选出来的,擅长盗洞放炮,非常厉害。不管多么坚固的城墙和工事,只要遇上掘子军,就得土崩瓦解。张国梁命令守城的官军,拼命往城下扔石头,放火箭。掘子军毫不畏惧,挥动锹镐,拼命挖掘,霎时间,撬掉了城砖,挖了个三尺见方的大洞。杨辅清大喜,又命掘子军再加一把劲儿。可是挖着挖着,挖不动了。仔细一看,城根下密排大块青条石,非常坚硬。杨辅清命令掘子军换个地方挖。结果,还是照旧,只好退归本队。
杨秀清得知此情,心急如焚,他命令各部准备云梯,于四月二十一日全力攻城。这天平明,东王一声令下,太平军的各部弟兄齐扑城下,冒着密集的炮火,竖起云梯攀城。石达开、萧朝贵、胡以晃、黄文金、李开芳、林凤祥、陈玉成、罗大纲、杨佑清、石祥桢、石镇伦都参加了战斗。从平明攻到中午,从中午攻到黄昏,攀上去五八,掉下来四十,死伤非常惨重,尸体堆积如山,太平军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杨秀清无奈,只好下令收兵。
这天晚上,杨秀清一宿没睡。心想:若继续强攻,就会造成巨大的伤亡;如果撤走,又觉着有损自己的威信。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再试一下。
到了第二天,太平军又向桂林展开猛攻。萧朝贵一马当先冲到护城河前,指挥三军,用土袋把河填平,直扑到城下,架起长梯开始爬城。萧朝贵脱成了个大光膀子,一手操盾牌,一手提宝刀,冲在士兵的最前面,三蹿两纵,爬到垛口。官兵见了,"嗷嗷"直叫,举起大石块往下就砸,被萧朝贵用盾牌挡住。接着,他一长身,跨过垛口,登上了城头。"西王上去了!"太平军士气大振,又有几十人登上城头。
这时,贼将张国梁闻讯赶到。这小子好像触了电一般,大声惊呼:"快,快……快把长毛子赶下去,赶……赶下去呀!"张国梁一边喊着,一边手提宝剑,直奔萧朝贵刺来。萧朝贵一见是张嘉祥,眼角都瞪裂了,挥刀把剑架住,破口骂道:"反骨妖人,死不要脸的贼子,你还有何脸面在人前露面?呸,我都替你害臊!"张国梁臊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比鬼都难看。这家伙恼羞成怒,恨不能把萧朝贵剁成肉泥,说时迟,那时快,抡剑就砍。萧朝贵摆刀相还。两个人战在一处,只杀得难解难分。
这时,向荣领援兵到了。一顿火铳、火箭,把登上城头的太平军全部杀死。萧朝贵左肩头挨了一枪,无法再战,强忍伤痛,跳下城头,当即昏了过去。正巧,李开芳碰上了,背起萧朝贵往回就跑,这次进攻又失败了。
当晚,天王把各王和主要战将召来,商讨对策。翼王石达开站起身来,首先说道:"据我所知,桂林城中,仓库空虚,粮草匮乏。即使夺取此城,对我军也无有益处。何况清妖舍命坚守,又有张嘉祥之勇,向荣之谋,是很难攻克的。不如弃城北上,改攻全州。"南王冯云山道:"石兄弟所言极是。方才我查对了一下,我军能战者,只有六千三百多名了。余者皆老幼病伤,妇女儿童。从今日的战斗来看,向荣已做了充分准备,短时期内很难如愿。不如保存兵力,改攻全州,杀奔湖南。"黄文金插话说:"方才得到军报,清妖头赛尚阿屯兵阳朔,正命各路人马驰援桂林。前有坚城难下,后有妖兵掣时,腹背受敌,将对我十分不利。"
杨秀清低着头,倾听着众人发言,心里很不是滋味。攻打桂林的计划,是他一手制订的。现在形势是:攻取困难,退走可惜,势如骑虎,进退两难,后悔没听南王之谏。
洪秀全见无人说话,这才说道:"各位兄弟说得很对。攻打桂林是我们失误之处。我以为能攻则攻,不能攻就赶快撤走,以免空费时日。""那就改攻全州吧。何必这么费舌头!"说话的是洪仁发。他是个急性子,早就不耐烦了。
这时,众人把目光投到杨秀清脸上,等待他决定。只见杨秀清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走了几圈儿,一句话也不说。把洪仁发急得够俄,忙转脸向洪秀全:"天王,你们倒是快拿主意呀!"
东王杨秀清像挨了一巴掌,说道:"我同意各位弟兄的看法,撤桂林之围,改攻全州。不过,不能就这样撤走,明日还照旧攻城。到了晚间再突然撤走。来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清妖摸不清我们的去向。"当时,在太平军里,都以东王的话为准则。所以,他这么一说,事情就算决定了。
到了第二天,韦昌辉率领太平军佯攻桂林。为怕清兵识破,连妇女儿童都参战了。陈玉成率领童子军在左,苏三娘率领女军在右,猛攻文昌门。正如《独秀峰题壁诗》所述:
疑阵纵横参妇女,
战声远近杂儿童。
清军见了,无不胆寒,拼命防守。战到黄昏,枪炮声、喊杀声仍然没断。太平军前面继续打着,后面悄悄撤退。夜幕降临时,太平军的大队人马已经撤回象鼻山。定更时分,东王一声令下,拔寨起营,向全州进发。
一八五二年五月二十二日,罗大纲部攻陷兴安县。清知县马重善自杀,守备刘元礼战死。太平军在这里稍事休息,继续引兵东进。
五月二十四日,罗大纲部突然出现在全州城下。知府何贵、副将金乃忠登城死守。胜负未分。
六月三日,杨秀清派出掘子军,把全州西城挖穿,送进大批火药。天崩地裂一声,把城墙轰倒,太平军像潮水般冲进城内。俘虏了知府何贵和副将金乃忠,当即处死。
天王兵进全州后,张榜安民,宣传天国政策;开仓放粮,赈济当地平民。太平军备足了给养,补充了器械。于六月五日,弃城东进,杀奔湖南永州。
且说南王冯云山。他奉东王命,率本部人马为先锋,在前边开道。于六月十日,来到蓑衣渡口。这个地方在全州之北十五里处,仍属全州管辖,乃水陆枢纽。越过此地,再向东去五十里,就属湖南道州边界了。
冯云山在李开芳、林凤祥众将陪同下,策马来到蓑衣渡口。但见一条大江拦住去路,水流湍急,浪花飞溅,波涛汹涌,声如牛吼,打着漩儿向东南奔腾。再看对岸,都是悬崖峭壁,四周山峦叠蟑,连亘南北,丛林茂密,大树参天。南王想:对岸峭壁,难以攀登;茂密丛林,易藏伏兵。看来,此河难以通过。不觉皱起双眉。略停片刻,回头命林凤祥:"派人把本地土人找来问话!"
不久,一名太平军带来一个土人。这人五十来岁,是生长在这一带的山民,名叫阿牛。冯云山赏给他五两银子,叫他把这里的情况讲一讲。阿牛说,这条大江叫湘江,从这里一直流到湖南。到底有多长,通到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阿牛说,这里水深流急,谁也不敢在此通过。蓑衣渡的真正渡口在北边的水塘湾,离这里三里远。冯云山请他带路,阿牛满口答应。时间不大,阿牛把冯云山等领到水塘湾,手指湘江说:"湘江在这里拐了个大弯儿,水流缓慢,容易通过,来往行人都走这地方。"冯云山仔细一看:阿牛说得果真不假,水势平静,无漩无浪。再看对岸:山势倾斜,有一道山口可通往来。冯云山手指对岸的山口问阿牛:"那是什么地方?"阿牛道:"那个山口名叫风门坳,是通往湖南的交通要道。"冯云山听了大喜,命人把阿牛送回家去。
南王看罢渡口,立即和李开芳、林凤祥等商讨渡江的办法,派李开芳租征船只。几天后,凑齐了大小船只五百多条。这时,太平军的大队人马已经来到江岸。南王决定马上渡江。
冯云山率领卫队,首先渡到彼岸。他下船后,改乘战马,立马在渡口,命令部分卫队站岗放哨,监视风门坳山口,自己亲自指挥大军,分成几路渡江。
天已过午,湘江西岸的太平军已挤成了人疙瘩,粮食武器堆积如山,人喊马嘶,震撼山谷。因为人多船少,好不容易才渡过了一千多人。冯云山有些焦急:"快点,快点!"催促三军快过。这时,有一人向他禀报:"天王、东王已经登船了……"话未说完,"咚!咚!咚--"风门坳山头上传来三声炮响,伏兵四起。杀声、喊声、枪声、炮声,混成一片;炮弹、枪弹、箭矢、循石像暴风雨,奔太平军倾泻而来。埋伏在湘江东岸的官军,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从风门坳两翼冲出,向太平军进行猛攻。太平军毫无准备,吃了大亏,死伤惨重。
且说南王冯云山,他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心头猛缩,几乎落马。真是又气又恨,又悔又怕。气的是太平军动作迟缓;恨的是清军奸猾狠毒;悔的是事先没有摸清敌情;怕的是天王、东王身遭不测,南王无暇多想,立即振作起来,提剑在手,厉声喊道:"弟兄们,不要乱,快随我来!"接着,双脚点镫,催开战马,冒着弹雨阻击官军,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被官军围在核心。直杀得血透征袍,遍体是伤。跟南王冲来的太平军不断倒下,几乎都死在枪炮乱箭之下。
此刻,太平军的大队人马还在对岸没有过来,还有三千多人正在船上,天王和东王乘的船正好渡到江心。眼看着南王被围,弟兄们挨打,他俩的心都要炸裂了。东王站在船头,高声传令:"赶快抢渡,一定要杀过去!快!快!"一边说着,一边跺脚。人们还头一次看见东王这么着急。东王回身再看对岸,弟兄们乘的船只还未靠岸,就中炮沉没了。没沉的也着了大火。风借火势,火助风威,把其他的船也引着了。大火燃烧着东王的心,他扯破了嗓子喊道:"冲过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冲过去!"
乘在渡船上的太平军,一边灭火,一边撑船,这只船沉了,那只船追上去。在极端不利的形势下,把生命置之度外,靠着勇敢,前仆后继,终于登岸了。头一个登上岸的带兵将领是罗大纲。只见他向后面的弟兄一招手:"快跟我来!"然后飞上马背,手抡铁刀,杀进敌群。接着,陈玉成、杨辅清、洪仁发、洪仁达、石祥祯也陆续登岸,杀奔敌群,立刻把官兵的气焰压住了。官兵成排倒下,纷纷败退。
这时,就听有人失声哭道:"南王,南王啊!"众人听到喊声,急忙围了过去。原来,冯云山身负重伤,躺在血泊之中了。
《百年风云》
第三十五回 嘱后事南王伤逝 展前景道州扩兵
将星陨落震山河,
天国上下唱悲歌。
悲痛化做千钧力,
前仆后继斩妖魔!
太平军闻听南王负伤落马,立即围了过来,挥泪呼叫:"南王,南王,快快醒来!"怎奈南王伤势过重,已不省人事了。这时,天王、东王、翼王业已登岸,闻讯赶来。官兵乘机反攻,炮弹"轰轰",在人群附近炸开。天王也顾不得悲痛了,急令东王指挥战斗,狠狠打击官兵气焰。又命石达开不要参战,尽一切力量把南王抢救过来。
石达开眼滚热泪,命人用软床抬着冯云山,离开战场,暂避在一户山民家里。南王被轻轻放在床上,几个军医净了手,开始给南王验伤。石达开站在大夫身后,屏息凝神,注视着南王的伤情。但见他左肩头被弹皮炸伤,锁骨粉碎,血肉模糊;背部中箭三处,腿部有刀伤四处,最严重的是一颗子弹穿透左胸,肺部出血。军医们皱着眉头,冒着大汗,紧张而仔细地为南王治疗。先把碎骨拣净,又把嵌在肉里的箭簇取出,把伤口消了毒,然后敷上止血药和止痛药。包扎完毕,又给南王灌了几粒丹药。
手术终于做完了。石达开轻声问军医道:"有无危险?"军医摇摇头说:"伤势太重,流血过多。恐怕……"军医不敢往下说了。翼王发急道:"恐怕什么?难道性命保不住了?"军医点了点头,悲愤地说:"可恨满妖,箭簇上都涂了毒药。毒与血混在一起,迅速扩散,所以……是……很难挽救的了!"石达开听了,剑眉倒竖,牙关紧咬,暗自骂道:满妖哇,满妖,只要我石达开三寸气在,决不和你们善罢甘休!想罢,又问军医:"能不能再想想办法,或者寻个偏方……"军医苦笑道:"翼王千岁息怒,什么方法也不管用了。即使华伦在世,李时珍重生,也无济于事了!"石达开心头非常沉重,一摆手,让军医们退出去。然后来到床边,俯下身子,看着南王。只见他双目紧闭,眼窝深陷,面如白纸,嘴唇干裂,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和死人一样。石达开把耳朵贴在冯云山胸部,仔细听了听,心脏还在微微跳动。石达开一阵难过,鼻子一酸,掉下了串串热泪。
石达开和冯云山相处时间不长,可是南王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冯云山才高而不傲,位高而不骄,为人正直,心胸开阔,生活俭朴,不争名利,不计较个人得失;爱人如己,有长者之风;对天王忠心耿耿,对推翻清王朝信心百倍。石达开对冯云山这些难能可贵的品质,非常敬佩,一向把冯云山奉为师表,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最使石达开遗憾的是,由于战事频繁,难和南王常在一起。石达开曾想过:假如将来有了可能,一定与冯云山住在一起,好好向他学习学习。万没想到,残酷的战争,使他的理想落空了,而且来得这样突然!石达开怎能不痛心呢?
翼王把眼泪收住,长叹一声,便想去见天王和东王,商量一下如何安排南王的后事。刚来到院内,忽然听见在不远的地方,炮声隆隆,偶尔还能听到喊杀声。石达开这才想起战斗还在进行,看样子打得还相当激烈。他的心压缩得更紧了。
这时,从山路上奔来几匹快马。为首的是石达开的族弟石祥祯。他满脸硝烟,浑身尘土,衣服破碎,血迹斑斑,一把鬼头刀斜背在身后,眨眼问来到院外,飞身下马,大口喘着气走进院内。还没容他施礼,石达开就紧走几步,拉住他的手问道:"战事如何,天王现在何处?"石祥祯抹了一把汗,喘着气道:"禀翼王,仗打得很激烈,我军正在抢占风门坳。天王、东王都在那里督战呢!"石达开又问道:"清兵的头儿是谁,因何如此顽固?""我们已经查明,埋伏在这儿的妖兵,都是从湖南道州来的。妖头叫江忠源,还有两个小妖头,一个叫汪兴铁,一个叫乔巴眼儿。他们带来八千多人,除少数官兵外,大部分都是当地的土匪和练勇。这些家伙顽固得很。特别是那个叫江忠源的妖头,又凶、又狠、又狡猾,很难对付。"
提到江忠源这个名字,石达开早有耳闻。他是湖南新宁人,字常孺,号岷樵,举人出身。由于他当官儿心切,一心想穿上朝服,戴上花翎,所以,死心塌地投靠满清朝廷。出于他这种本性,对农民造反恨之入骨。在他二十三岁那年,曾率练勇(地主武装)镇压当地雷在浩起义,受到满清主子的青睐,赏给他个知县之职。从此,江忠源对清廷主子更是忠心耿耿,毕恭毕从。可惜他的官星不旺,始终也没高升。为此,他很失望,曾一度卸职归田,做渔樵之事。不过,这只是他一时感情用事罢了。像他这种人,哪能闲得住呢,自从太平军金田起义,永安建国,声震全国,江忠源再也沉不住气了,从家里跳出来,奔走呼号,到处游说,鼓吹财主、士绅出钱出物,组织练勇,对付太平军,好以此讨好满清朝廷。
由于目标相同,利害一致,地主劣绅都支持他。不到几个月,江忠源就搜罗练勇七千多人。他自任督办,掌握大权。从各地购置大批洋枪、火炮,装备起来。不可否认,江忠源确有一定军事才能。他把练勇分成十队,每队派精明强干的人带领,日夜操练。
在道州管辖的山区中,有个狮子岭,岭上有土匪五六百人。为首的就是汪兴铁和乔巴眼儿,对财主威胁很大。江忠源为讨好土豪、士绅,显示一下他的才能和胆略,曾三打狮子岭,只身入虎穴,最后终于把汪兴铁和乔巴眼儿降服了。江忠源很赞赏这两个土匪的能为,为了拢络人心,为他所用,便和这两个大王结成把兄弟,授予队官要职。二匪感激涕零,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练勇毕竟是民办的地方军队,不如正式官军牌子亮。所以,江忠源绞尽脑汁,想把牌子换换。为此,曾写信给钦差大臣赛尚阿,请求改编成官军,领受任务。赛尚阿官高位高,根本没拿他当一回事儿。只在复信中写了"原地待命,相机剿贼"八个字。江忠源知道,这是小瞧自己,暗道:走着瞧吧!我非叫你看看我江忠源是何许人也!此后,他一面加紧操练人马,一面派出细作,刺探太平军的活动情况。后来,他掌握了太平军永安突围、攻打桂林不下、又攻陷全州的情报。他估计,太平军肯定要向湖南进军,从路线看,必渡湘江,走蓑衣渡口。便决定在风门坳设下埋伏,出其不意,把太平军全部消灭。
为了这件事,他还亲奔道州借兵。知府安广达想坐收渔利,便支援他官兵八百,大炮十五门,火枪五百杆。江忠源又亲自来蓑衣渡口察看了地形,把兵力埋伏在风门坳一带的山上,又备下了足够的箭矢、炮弹。还在山口附近埋设了许多地雷,布下了层层陷坑。这家伙非常狡猾,把这一切做得十分诡密,严密封锁了消息。他想把太平军一网打尽,来个出奇制胜,一鸣惊人。
江忠源估计,一举剿灭太平军,是完全有把握的,特别是在战斗刚刚打响的时候,他看到太平军一片混乱,尸体堆积如山,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使他更加得意忘形。可是万没有料到,太平军竟如此勇敢顽强,视死如归,连妇女儿童都参加了战斗。不仅强渡了湘江,还迅速变被动为主动,进行激烈的反攻,使自己的兵力伤亡惨重,被迫退到山上,居高凭险,做顽强的抵抗。江忠源深知,自己的计划落空了。
书接前言。石祥祯谈到这里,精神立刻振奋起来。他继续对石达开说:"江忠源这家伙,虽然抢占了有利地形,可是他的兵打胜不打败,士气低落得很。可是,我们太平军就不同了,越打劲头儿越足,各王和丞相都参战了。天王把黄袍脱掉,亲自参战,还帮着弟兄抢救伤号,抬运炮弹呢。"
石祥祯继续说道:"我临来的时候,东王说了,他方才接到情报,向荣和穆彰阿正集结重兵,从桂林赶来。我们如果不能迅速闯过风门坳,就要腹背受敌。只有把风门坳拿下来,才能打开去湖南的通道,迅速占领道州,在那儿大量补充兵员和器械,我军的困难局面才能好转。"
翼王问道:"你看,我们能否从风门坳闯过去?"石祥祯满怀信心地说:"现在的情况是,官军泄气儿,我们鼓劲儿,肯定会把风门坳拿下来!对了,我来这儿,就是为了传天王和东王的话,打仗的事儿,有他们就行了。让你一心把南王照顾好,想方设法把南王抢救过来。"
石达开听了,心情愈加沉重。他暂时不想把真情告诉天王和东王,只对石祥祯说:"南王伤势虽重,经过抢救,目前不会发生意外。请天王和东王放心吧!"石祥祯想去看看南王,石达开说:"南王正在睡觉,就不必打扰他了。"石祥祯往南王住的那间房子瞅了瞅,打马回去了。
这时,有个军医禀报说:"翼王千岁,南王醒过来了。""啊?!"石达开又惊又喜,大踏步回到屋里,来到床前,见冯云山正微睁双眼,嘴唇抖动着。翼王轻轻坐在床边,拉着冯云山的手问道:"南王,您觉着怎样?"冯云山似乎没有听懂,也没有认出是谁,直盯盯地望着石达开。翼王又问道:"您觉着怎么样,伤口还疼吗?""你是……你是谁?……"冯云山的声音极其微弱,吐字也不清楚。石达开明白他的意思,放大声音说:"我是石--达--开--呀!"南王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天王……天王……在何处?"石达开比划着说:"在前线呢!""噢--"冯云山闭上眼睛,不说话了。石达开忙取过一碗水,在军医的帮助下,给南王灌了几口。沉静片刻,冯云山又睁开了眼睛,似乎比方才精神多了。石达开高兴地问道:"伤还疼吗?"冯云山摇了摇头,问道:"东王、西王、北王现在何处?""都在前线督战呢!"冯云山又点点头,向四外看看,然后抓住石达开的手,摇晃了几下。石达开知道他有话要说,忙俯下身子,轻声问道:"哥哥有何吩咐?"冯云山又向屋里看了一眼。石达开会意,忙摆手,让屋里的人退出去。冯云山满意地苦笑了一下,紧紧握住石达开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兄弟,前边战事怎样?"石达开道:"我军正在抢攻风门坳,有天王、东王亲自督战,很快就能告捷。您安心养伤吧!"冯云山继续口打咳声,痛苦地摇摇头:"愚兄已经不行了。有几句心腹之言,望弟转奏天王才是。"石达开心如刀绞,二目垂泪,哽咽着说:"哥哥有话请讲,弟弟牢记!"
冯云山又长叹一声,断续地说道:"兄本庸才,蒙天王不弃,允兄追随左右。本欲与诸君共饮胡虏之血,以复国安民,共享天国之乐。不幸中途睽离,负天王多矣!"冯云山说到这儿,喉咙发哽,二目一闭,淌出了眼泪。石达开竭力控制着悲痛,说道:"望哥哥以天下为念,善保玉体。"冯云山叹息道:"天命已定,非人力所能挽回的啊!时下我军初建,国本未定,人心不固,困难万端。望众弟兄忠心辅佐天王,同舟共济,众心归一,克敌制胜。兄纵死九泉,也瞑目了。"石达开连连点头。冯云山又说道:"清兵势大,非轻易而能平灭。只要弟兄同苦共难,不愁大事不成。我最担心啊……"冯云山稍微停了一下。石达开忙问道:"哥哥担心什么?"冯云山失望地说:"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东王杨秀清啊!"石达开听了,不由一怔。冯云山见石达开有些吃惊,忙解释道:"东王有勇有谋,文武兼备,也能知人善任,理应身居要位。不过……不过此人好大喜功,心胸狭窄,视权如命,拒谏饰非……愚兄读遍史书,凡这种人,是很难成其大事的。请弟转奏天王,对东王要用而不纵。不然的话……"冯云山不往下说了。石达开颇有同感,非常佩服冯云山的眼力,他马上回答说:"弟一定把哥哥的话转奏天王。"
冯云山睁开眼睛,望着石达开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还有北王韦昌辉。此人是被迫加入太平军的,我尚未发觉他别的毛病,只觉得北王私心很重,有些地方口不应心,善于趋炎附势,事事追逐东王。对这种人,也应多加戒备呀!还有……"冯云山刚说到这儿,突然紧皱双眉,两眼发直,四肢抽搐。石达开忙喊:"来人!"军医速进屋内,经过紧急抢救,冯云山又苏醒过来。他大口地喘着气说:"大丈夫……提三尺剑纵横天下,事之不成,死又何怨?只恨不能与诸君共事疆场矣!"说罢,长长出了口气,再也不动了。
军医摸脉,脉搏已停,听听心脏,心脏已停止跳动,忙禀报翼工:"南王升天了!"石达开听了,扑到冯云山身上,放声大哭。
南王殉难的消息,立刻传到了前线。洪秀全听了,"唉呀"一声,摔倒在地,人事不省了。经左右急救,方才苏醒过来。他顿足捶胸,痛哭不止。东王闻听南王逝世,也不胜伤感,说了一句:"还请翼王安排后事吧!"他继续沉着督战。
这时,翼王来到前线,他一看天王悲痛欲绝,便不停地劝道:"南王升天,是侍奉天父去了,天王勿须悲伤!"众人也苦苦相劝,天王这才止住悲声。他手指山头,放声骂道:"江忠源,贼妖头!我非把你捉来,给南王报仇雪恨不可!"弟兄们听了,义愤填膺:"给南王报仇!""活捉江忠源!""冲啊!""杀呀!"好似火山爆发,洪水决堤,势不可当,冲向敌阵。南王牺牲,变成了巨大的动力。时间不大,就杀退了官兵,占领了风门坳。江忠源死里逃生,率领残兵,逃奔道州去了。
太平军得胜,洪秀全这才带着诸王众将,向南王遗体告别。天王哭得死去活来,众人也都哭了。按照拜上帝会的规定,将南王尸体火化,把骨灰装殓起来,交给专人保管。
南王殉国,洪秀全这么悲痛,是可以理解的。正如前文书所述,冯云山是洪秀全最早的革命战友,是拜上帝会的实际组织者和奠基人,是太平天国政治、军事制度的规划者和组织者。正像《李秀成自述》中说的那样:"谋立创国者出南王之谋,前做事者,皆南王也。"《天情道理书》中说:"……南王随天王邀游天下,宣传真道,援救天下兄弟姊妹,日侍天王左右,历山河之险阻,尝风雨之艰难,去国离乡,抛妻弃子,数年之间仆仆风尘,几经劳瘁……历尽艰辛,坚耐到底。"可见冯云山,对太平军的革命事业是多么热情,革命信心多么坚定!
本来,杨秀清和萧朝贵加入拜上帝会,是经冯云山引见的,冯云山的地位仅次于洪秀全。在宗教地位上,乃是天父第三子。后来,杨秀清取得了正军师地位,萧朝贵获得了"帝婿"称号。尤其后来,太平天国的实权又落到杨、萧二人手中,冯云山主动退到他们后面。这虽有其他原因,但主要还是因为冯云山的胸怀宽阔,为了革命内部团结,能把个人得失置之度外。假如冯云山不早死去,后来也不至于出现"天国内江"那种悲惨事件。毫无疑问,南王殉国,不仅天国上下无限悲痛,后人对他也很惋惜。有诗为证:
风门坳下西风寒,
蓑衣渡口泪涛翻。
天悲地恸将星落,
兵哭王泣帅归天。
大厦未成梁折断,
雄才初展竟长眠。
亮节高风传万世,
激励后人效云山!
书说简短,诸王把南王的后事处理完毕。石达开利用空隙时间,把南王的遗言密奏给天王。洪秀全不住地点头,牢记在心上。
风门坳本不是久居之地。太平军在这里稍做停留,就整队出发,奔湖南道州而去。
道州这个地方,四面环险,唯有一路可通,还净是山路,崎岖难行,本来利守难攻。怎奈这里的知府、守备都胆小如鼠,风闻太平军杀来,就弃城逃走了。江忠源更是"一次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也抱头鼠窜,逃之夭夭了;一八五二年六月十二日,太平军兵不血刃,就占领了道州。
经蓑衣渡一战,太平军损失三千余人。现在能战斗者,仅剩两千多人了,急需补充兵员,杨秀清时刻把此事挂在心上。太平军开进道州城后,杨秀清也不歇息,乘马到城内外巡视了一番,认为这里多山,易于防守,是增修战具、制备军火、补充粮草、扩充兵员的好地方,便决定在这儿多住些日子,天王同意了他的想法。
为了补充兵员,杨秀清同西王萧朝贵联名发出了三道檄文,即著名的《奉天诛妖救世安民谕》、《奉天讨胡檄布四方谕》和《救一切天生天养中国人民谕》,派专人到各个村镇张贴、宣讲。这些充满农民革命激情、带有强烈宗教色彩的文告,愤怒声讨了满清朝廷的黑暗统治,号召群众"奉天诛妖",规劝地方团练,不要"帮妖变鬼"。道州一带天地会的会众和挖煤工人约二万人,踊跃参加了太平军,兵员得到了很大补充,军威重振,形势大好。
东王想借此大好形势,继续进军,于一八五二年八月二十旧,把各王和各路主要军帅请来,商讨下一步的进军路线。许多人怀乡心切,总不愿意离开老家,主张放弃湖南,仍回广西。黄金文说:"领兵的弟兄,多系广西人,自幼在山区,扔下亲人,背井离乡,焉有不思念乡土之理!依弟之见,不如越都庞岭到灌阳,仍然回到广西老家去。那里人杰地灵,生活习惯,易守难攻,为何不回去呢?"东王冷笑道:"黄兄弟之言差矣!以当前形势而论,我们现在如骑虎背,只能进不能退,岂能复有顾恋?今日上策,莫如舍桂不顾,一直向前挺进,循江东南,略城堡,舍要害,直捣金陵,据为根本,然后遣将四出,分扰南北。即不成事,黄河以南,我可有矣!"天王洪秀全道:"东王所说,极有道理。请各位回去,说服弟兄们,扔掉思乡之情,抖起精神,直往前冲。这才是正理,这是天父的安排,是天心天意。往前走,金光大道;往后走,死路一条!"众人听了,急忙跪倒,唱起天父赞歌。礼毕,重新归座。天王命东王分兵派将,由石达开为先锋,向郴州方向挺进,七月二十四日克江华,二十九日克永明,八月十二日克嘉禾和兰山,十四日克桂阳,于八月十七旧拿下了郴州。满清官吏闻风而逃。太平军声势浩大,威震湖南。
太平军到了郴州,一面整休,一面继续扩军。又有大批湖南群众和天地会的会众,加入了太平军。尤其是天地会的人,有与清兵作战的经验,都是满身武艺,很大程度增强了太平军的作战能力。
杨秀清总结了桂林作战经验,认为很需要加强攻坚力量,便想把掘子军扩建成土营,命石达开寻找有穿山挖洞技艺的人。一天中午,石达开正在处理军务,有人禀报说:"有三位义士求见。"石达开把笔停住,吩咐道:"请!"时间不大,脚步声响,从外边走进三个人来。为首的是矬胖子,五短身材,脸皮黝黑,一对黑亮的小眼睛,看样子三十岁上下。那两个也都是五短身材,都长得瘦小枯干,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这三个人见了石达开,赶紧跪倒施礼:"小人们给翼王千岁叩头!"石达开让他们站起来,和蔼地问道:"你们是哪里人氏,贵姓高名啊?"为首的那个胖子答道:"小人们都是郴州人氏。我叫鲁国进,这是我的两个朋友,张贤仪、杨玱福。"鲁国进又说道:"我们都是挖煤工人,吃尽了满妖的苦头,受尽了人间的折磨。听说太平军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小人们非常高兴。特意赶来,愿投在翼王麾下,当一名太平军,希翼王恩准。"石达开见此人口齿伶俐,举止不俗,心中很高兴,不住地点头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但不知你们都有哪些技艺?"鲁国进答道:"小人们自幼挖煤,谈不上什么技艺,就会盗洞……对了,还会看地穴、地脉、凿凿地道。"石达开大喜,命人赐座,忙问道:"在郴州,会穿地道的人还有多少?"鲁国进道:"除了我们哥仁之外,还有九十三名。"身材瘦小的张贤仪腼腆地说:"鲁大哥是我们的师父,我们都是他的弟子。"石达开笑着点点头说:"好哇!鲁国进,欢迎你们师徒都到太平军来。我们早就想把太平军的掘子军改为土营,只愁没有穿地道的技艺人才。你们来得正好,现在我就决定,把掘子军交给你,以你们为主成立一个土营。委你当个军师,负土营全责。张贤仪、杨玱福为师帅,做你的助手。你们愿意吗?"鲁国进三人跪在地上,不住地叩头说:"蒙翼王这样看重小人,小人们定报大恩。"石达开让他们起来,又详细询问了挖地道和盗洞的方法,以及需用些什么器械。三个人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断地讲了起来。石达开听了,特别高兴,禀报了天王和东王。杨秀清兴奋地说:"今后多攻坚战,很需要有支这样的特种兵。你要抓紧时间把土营装备起来!"翼王回去以后,命鲁国进把他的九十三名弟子请来,和掘子军并在一起,一面准备器械,一面操练技艺。洪秀全看了大喜。这个土营,在今后攻打各大坚城时,就用上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天,东王正在考虑继续进军的事宜,有人来报说:"探马有急事来报。"杨秀清道:"唤他进来!"话音一落,只见一个小伙子,满头大汗走了进来,跪在地上给东王叩头。杨秀清问道:"长沙情况如何?你要详细奏来!""是!"这个报事的答应一声,把探听的情况说了一遍,东王大喜。太平军这才又分兵奔长沙,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百年风云》
第三十六回 拼死活清将顽守 逞勇猛西王牺牲
西王舍命创太平,
披肝沥胆扶洪公。
冲锋陷阵如猛虎,
夺城争地似飆风。
长沙城外屡战急,
千包红粉破坚城。
只叹一时逞勇猛,
天国上下哭英雄。
东王派出的探马来报:长沙城防空虚,兵力有限。杨秀清听了,立刻做出决定:全力以赴,攻打长沙。西王萧朝贵道:"这件事儿就交给我吧!"东王道:"长沙乃湖南省城,城大而坚。那个巡抚骆秉章,老奸巨猾,诡计多端,我料他非死守不可。望兄弟多加谨慎!"西王冷笑道:"我军当前兵强马壮,战无不取,坚无不摧。长沙这个弹丸之地,怕它做甚?某若不胜,甘当军令!"天王正色说道:"自古骄兵必败,兄弟且莫轻敌!"西王点头称是。东王又说:"我拨给你精兵两万,一个土营,战将三十名,再把御林侍卫林凤祥、曾水源,总制李开芳拨到你的帐下听用。"西王大喜:"多谢东王哥哥关照。你们就等着捷报吧!"
萧朝贵退出大厅,回到寝宅,向西王妃洪宣娇辞行。王妃问他哪里去,萧朝贵把讨令攻打长沙的经过说了一遍。西王妃道:"长沙乃千年古郡,历史名城,清廷必派重兵把守,切莫大意!"西王笑道:"方才天王和东王都是这样嘱咐我的,我心里有底儿了,你就放心吧!"
西王妃服侍西王换好衣甲,一直把他送到东校场。这时,李开芳、林凤祥、曾水源三将已把人马调齐,专候西王到来。萧朝贵上了宝马"雪里白",在诸将陪同下,检阅了三军,查看了装备,询问了各方面的情况。最后,他把马鞭一挥,下令道:"点炮出征!"接着,"咚!咚!咚!"三声炮响,太平军高举大旗,直奔长沙进发。
萧朝贵不愧是一员虎将,离开道州后,催促大军飞速向北疾进。一八五二年八月二十六日克永兴,三十一日克安仁,九月二日克攸县,三日占茶陵,八日占醴陵,于九月十日就来到了长沙城外。有赞为证:
太平军,抖虎威,
湘江两岸起风雷。
攻必取,战必摧,
官兵远遁魂吓飞。
旧制度,被粉碎,
千里山河放光辉。
万民惊叹世道变,
额手相庆笑微微。
西王萧朝贵屯兵在南门外妙高峰上,扎下五行八卦连环大寨。次日点兵一万,布成方阵,到城下讨敌,把长沙的文武官员吓得心惊胆寒。
湖南巡抚骆秉章,是广东花县人,字篟问。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如害大病,坐卧不宁,饮食难进。他没有料到太平军能打进湖南,更没料到进展得如此神速。清兵失败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丧失了五十六座关城,怎不使他头痛?骆秉章深知已经担了重大责任,若再把长沙丢了,皇上岂能容他!他实在应付不了这种局面,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以脱离当前的险境。在一个月前,派心腹人携带重金和亲笔信,去北京找他的老师--吏部尚书大学士桂良,要求调转职务。可是,至今没有回信。偏又赶上形势急剧变化,对他的威胁和压力真是越来越大了。六十五岁的骆秉章,最近好像又长了十岁,五官总是缩在一起,跟包子差不多了。
咸丰二年七月二十五日醴陵失陷后,骆秉章被迫召集了一次军事会议。全城文武、司道大员都参加了,骆秉章哭丧着脸说:"国家不幸,盗贼蜂起,最凶顽者,莫过长毛。今接战报,醴陵己失,长沙危在旦夕。今把诸公请来,意在共筹良策。俗语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我辈,既食君禄,当报国恩。身为命官,守土有责,杀敌立功,责无旁贷。本大臣虽巡抚湖南,掌一省之命脉,还赖诸公辅佐。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请各位献纳良策!"
骆秉章说到这儿,看了看在场的文武大员,只见他们一个个好像木雕泥塑,一言不发,骆秉章的五官都挤到一块儿了,没办法,只好点名问话。他看了一眼湖南提督鲍起豹:"不知鲍军门有何良策?"鲍起豹忙欠身答道:"自古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如今贼势甚大,也只好坚守孤城了。"骆秉章点了点头,又问道:"城中还有多少兵马?"鲍提督道:"旗兵一千,绿营兵两千,巡防营兵五百名。再加上各府的亲兵卫队,总共不超过四千人。""太少了,太少了!"骆秉章不住地摇头叹息。鲍起豹道:"兵力不足,就叫百姓协助官兵守城好了。"知府张成云担心地问道:"请问军门,这能守得住吗?"鲍起豹冷笑道:"这个我可不敢担保。我的意思是,守一天是一天,这就叫'坚守待援'。""对呀!"骆秉章的五官好像舒展了一些,接着说道:"没有援兵是不成的。我现在就写信求援。"
骆秉章一口气儿写了九封信,向湖北、广西、广东、桂林、岳州、武昌等地发出呼吁,还写了一份奏折,飞报咸丰。
接着,骆秉章又做了防守部署。提督鲍起豹守南城,皋台孙项羽守北城,藩台周均守东城,知府张成云守西城,道员邹风良掌管城中治安兼率百姓协助官军,知县赵书忠接济粮草弹药,其他官员皆上城守卫。骆秉章自任八路接应使,传令马上分头行动。
长沙城内这下子可乱套了。提督鲍起豹命人把所有的大炮都架在城上,还在南城的最高建筑--魁星楼上架设了大炮十门。城内青壮年男子都被赶到城上守城,不经允许,不能私自行动,违者处死。老幼妇女在官兵的监督下,排着长队往城上搬运石块、砖瓦、滚木、灰瓶。白天干不完,黑天接着干。很多人累得直不起腰来了。皮鞭在老百姓的眼前晃来晃去,到处都是呻吟声、哭泣声和谩骂声。他们是多么盼望太平军早日进城啊!正在这个时候,西王的人马杀到了。
湖南巡抚骆秉章正在街上巡视,突然接到禀报:"太平军攻打南城!"骆秉章一惊非小,差点儿掉下马去。他稍微定了定神,问道:"鲍军门现在何处?""正在城上。"骆秉章带着亲兵催马就跑,转过魁星楼,顺着马道,来到南城城上。
此刻,提督鲍起豹手提宝剑,满身戎装,正趴在城头上往下眩望。见巡抚大人驾到,急忙过去施礼。骆秉章一摆手,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往城下观看。但见太平军距城不远,列成方阵:
步兵在中央,
骑兵列两旁。
前面刀牌手,
箭队后边藏。
火枪一排排,
刀剑闪寒光。
大炮压阵脚,
军旗顺风扬。
队列多齐整,
上下裹红装。
远看似烈火,
威风赛虎狼。
金鼓咯咯响,
螺号声声扬。
慢说人害怕,
鬼神也恐慌。
鲍起豹把千里眼递给骆秉章,用手往下一指说:"请中丞看,那个人就是长毛子的头领!"骆秉章揉揉昏花的老眼,透过千里眼仔细观看:
骆秉章,留神瞧,
一匹大马似狂飆。
马上将,英雄貌,
凛凛身材六尺高。
金抹额,嵌珠宝,
赤中包头鬓发飘。
杏黄袍,身上罩,
犀牛战带围在腰。
防身剑,鲨皮鞘,
左肋悬挂双穗摇。
抹子眉,吊眼梢,
一对大眼放光毫。
胯下战马白如雪,
双手横端七宝刀。
好比钢打铁铸汉,
又似天将下九霄!
再看:一面旗顺风飘扬,旗上绣着"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真天命右弼又正军师西王",正中央绣着一个斗大的"萧"字。骆秉章看罢多时,又惊又叹,五官缩得更紧了。暗道:难怪官军屡败,长毛子屡胜,今日亲眼得见,方知发逆的厉害。眼下城防空虚,援兵未到,可叫我如何是好?骆秉章越想越怕,脊背发凉,额角上渗出了冷汗。
"大人!"鲍起豹说道:"兵临城下,匪到壕边,长毛子讨敌骂阵。我军是亮队,是坚守,请中丞示下。""这个……"骆秉章抹掉脸上的冷汗,支吾了半天才说道:"敌众我寡,宜守不宜战!""卑职也是这样想的。我军虽少,可是城池坚固,谅长毛未必得逞。"他刚说到这儿,就听军兵喊叫:"长毛子攻城了!"骆秉章大吃一惊,手扶城头,探身观看:只见太平军变换了队形,兵分八队,在炮火的掩护下发起猛攻。霎时间,杀声震天,如旋风般地卷来。骆秉章像发疯一般,拼命吼叫:"开炮,快打!"
西王萧朝贵,站在阵前引兵攻城,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进城去。他见太平军冲到护城河边,用沙袋把壕沟填平,冒着浓烟和箭雨,霎时冲到城下。眨眼间,就把几十架云梯靠在城墙上了。然后开始攀梯,就见一串串,一行行,呐喊着,叫骂着,很快就要杀上城去。
突然,城上的火药瓶、礌石、滚木……像雨点一样打了下来。云梯被炸断了,爬城的太平军纷纷跌到城下,有的摔死,有的炸伤,多数死于箭矢之下。又有一批太平军冲越过成堆的尸体,架好长梯,继续向城上攀登。但是,刚爬到两丈多高,又被官兵的箭矢射了下来。太平军不怕牺牲,前仆后继,连攻数次。虽给官军造成很大威胁,最终却失败了。
西王萧朝贵急得二目迸火,眼角瞪裂,大声吼道:"集中所有的大炮,给我猛轰!"
太平军奉命,把大炮架到离城较近的地方,对准南城头猛烈射击。刹那间,炸得砖石乱飞,火焰冲天。城上箭楼,中炮起火,顺着箭窗直冒黑烟。几十处垛口都被打飞了,像一个人没了门牙那么难看。守城的官兵哭爹喊娘,到处躲避,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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