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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百年风云》

_4 单田芳(当代)
洪秀全不到黄河不死心。待他弄清了屡试不第的真正原因,便发誓说:"不考清朝试,不穿清朝衣。"他再也不走科举这条路了。
洪秀全落榜回家后,好像疯了似的,把所有读过的书,统统烧毁了,还砸坏了不少东西,一头扎到床上,害起了大病。这一来,把全家人都吓坏了,忙请大夫医治。怎奈扎针吃药都不见效,他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七天不吃不喝,有时发高烧,有时说胡话。一家人围在床边,哭的哭,位的位,于着急也没办法。
洪秀全已病倒二十天了。在一八三七年九月的一天,他突然从床上跳到地下,走到案前,提起笔来写道:
手握乾坤杀伐权,
斩邪留正解民悬。
眼通西北江山外,
声震东南日月边。
展爪似嫌云路小,
腾身何怕汉程偏。
风雷鼓舞三千浪,
易象飞龙定在天!
这是洪秀全写的一首反诗。从这时起,他下定了推翻满清的决心。
洪秀全写罢,投笔于地,又上床躺下,人事不省了。洪镜扬一看,大声疾呼:"完了,我的四儿子完了。这不是疯了吗?"忙叫家人赶快为他准备后事。一家人轮流守候着他,等他断气儿。说也奇怪,洪秀全得的这场大病,病了整整四十天,也没咽气儿。在最后那天半夜,他突然把眼睛睁开了。洪镜扬抱着他的脖子问道:"火秀儿,你好了不成?""四哥!"四弟!"你觉得怎样?"兄弟姊妹都盯着他问。只见洪秀全睁大了双眼,东瞧瞧、西望望,问大家说:"这是什么地方?"他爹说:"孩子,这不是咱家吗?"秀全看了看洪镜扬:"你是何人?"老头子一听这个气呀,忙说:"我不是你的父亲吗?"洪秀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愣了半天,挨着个儿地把名字说出来,全家人这才放了点心。接着,洪秀全要了碗水,几口就喝光了,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奇怪呀,奇怪!"洪仁发急忙问他:"四弟,什么奇怪?""说呀,你快说呀!"一家人都紧盯着催问。洪秀全闭上眼睛想了想,这才说道:"数日前,儿病倒在床,突然眼前一亮,被人唤醒,儿睁眼一看,发现周围站着无数白衣天使。他们对我说,奉天父上主皇上帝旨,接我上天堂有话训示。说着,便把儿扶到外面,登上金车,奔天堂而去!"
洪镜扬喝道:"胡说,就凭你还登得了天堂!"洪仁发和洪仁达听了,很感兴趣,笑着说:"四弟快说,天堂是什么样子?"洪秀全接着说:"我坐着金车,穿行在云雾之中,眨眼之间,便来到天国。从远处就看见那里碧霞照天,五光十色。再行片刻,就乘车进了天国的一座城池。只见那里的人衣着华丽,满面笑容,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家家户户都是金银铺地,粮米山积。邻里和睦相处,举止礼貌文明,实在令人向往。又行走片刻,就到了天堂。只见天堂门前,玉石牌坊高耸,上卧金狮翠虎。进了院内,金砖铺地,嵌王栏杆,光彩照人。正中是一座宝石堆砌的大殿,盘龙玉柱,起脊翘檐,雄伟壮观。儿被天使扶下金车,走进殿内。只见殿堂高有十数丈,金碧辉煌,使人头晕目眩。在殿堂中央的宝座上坐着一位年迈苍苍的老者。他头顶嵌宝金冠,身披金丝绣成的黄龙袍,腰系珍珠串成的玉带,足蹬方头厚底黄靴,手拄金十字拐杖;面如银盆,皱纹堆垒,眉毛、胡须都似银线,身体十分高大。这位老者威武庄严,令人生畏。在这位老人身后,站着一人,此人身高过丈,散发披肩;身穿青布长衣,又肥又大,打着赤脚;长瓜子脸,黄白面皮,一对明亮慈祥的眼睛,黑胡须,长脖颈,项下挂着金十字,笑微微地看着我。在宝座周围站满了天使。真像一幅美丽动人的图画。正在这时,中间坐着的那位老者说道,'我儿秀全,见了为父因何发愣?'他声似洪钟,把大殿震得嗡嗡作响。引我来的天使忙说:'这位老人就是天下万物的主宰、天父上主皇上帝耶和华。'天使又手指着站在老人身后的那个人说:'这位是救世主耶稣殿下。他是天父那和华的长子,你是天父的次子,还不过去与父兄见礼!'"
洪镜扬一听就急了:"你怎么又出来一个爹?我才是你爹呢!"洪仁发、洪仁达也同声说道:"你怎么又出来个哥哥?我俩才是你哥哥呢!"洪宣娇说:"别打岔,让我四哥说下去!"
洪秀全又喝了一碗水,抹抹嘴,继续说道:"天使说完,我跪下给天父、天兄磕头,听候训示。就听天父满面怒容地说:'朕乃天下第一真神,天下的百姓都是朕的子女。他们理应崇拜真神,相互间平等对待,亲如一家。可恨阎罗妖与那些大大小小的魔鬼,还有那万恶的孔丘,迷惑众生,引诱他们崇拜邪恶,不信真神,实在是可恶至极!'天父还说:'可叹我的子女,愚昧无知,都上了阎罗妖的大当,对邪神偶像崇拜得五体投地,有的甘愿受苦,有的助纣为虐,一直是执迷不悟,实在让朕生气!'天父又对我说,'你是朕的次子,降在凡间,应该替朕指点迷途,普度众生,斩尽阎罗妖与世界上的一切邪神,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人人有房住、平等博爱的国家。为此,朕命你创立一个拜上帝会,广收教徒,传播福音。凡真正崇拜上帝的人,朕保他世世代代幸福,死后还可登上天国享福;对于那些反对拜上帝会的人,或假意拜上帝的人,都要给予严惩。让这种人活着在世上受苦,死后也要打进地狱受罪。'我听了天父的训示,立即叩头领命。这时,天兄那稣也训示说:'天下最坏的妖人就是孔丘。他的妖书,专替阎罗妖和那些大小魔鬼说话,把咱们的兄弟姊妹都迷惑坏了。你要著新书,讲真理,把世界上的人从苦海中救到幸福的岸上来!'天兄还说:'你不要胆小怕事,要放大胆去做,有天父和我给你做主,保你平安无事。'我受命之后,离开宝殿,天使们领着我漫游了天国。这天国各地,春光明媚,鸟语花香,人人载歌载舞,处处是一片生机,真使我流连向往。随后,众天使扶我上了金车,就这样回到家中来了。"
洪秀全说得绘声绘色,讲得栩栩如生,全家人都听呆了。他的母亲愣了半天,问道,"天父说的阎罗妖是谁?"洪秀全斩钉截铁地说:"就是满清的皇帝!""唉呀!"这一句话把众人都吓坏了。洪镜扬颤巍巍地说:"孩子,你这话可不能对外人讲啊!若传到官府的耳朵里,咱们一家人的性命可就没了!"洪仁达说:"怕什么?老四不是说了吗,有天父、天兄保佑。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还怕什么官府?"秀全说:"二哥说得对。不和官府决裂,就没咱老百姓的好处。"
这时,洪宣娇端来饭菜,洪秀全狼吞虎咽,吃得这个香劲儿就别提了。从这天以后,洪秀全精神大振,走路轻快了,说话的声音也高了,举止动作也洒脱了,与病前大不相同,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人。洪镜扬暗自对老伴说:"这孩子是和过去两样了,也许真是天父之子!"
书说简短。洪秀全恢复健康之后,成天在家里伏案写作。他写了一套拜上帝会的教义、教规和加入拜上帝会的规章办法。他的一家人都偷偷地接受了洗礼,加入了拜上帝会。
这一天,冯云山来看洪秀全,恰巧屋中无人。冯云山手指洪秀全笑着说:"哥哥的戏法变得不错呀!"秀全知道无需对他隐瞒,就把实情说了一遍。
原来,洪秀全对家人说的他在病中梦游天国那一套话,都是倒在病床上编造的。前文书说过,洪秀全自幼好学,不仅读熟了《四书》《五经》,还自读了不少中国历史和奇书异文。他知道,在中国历史上许多农民革命都是利用宗教做掩护,来发动和组织群众的。他看了传教士梁发写的小册子《劝世良言》,受到启发。在这本小书里有一段关于皇上帝"主宰造化天地万物"的论述,说明皇上帝永坐天上,对人间的事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乃是万国人类的"大父母"。他把这个论点渲染加工成为只有皇上帝才是独一无二的真神,才是世界的主宰。洪秀全还编造说:一切人所崇拜的偶像,都是降灾难于人类的妖魔,都应废弃或铲除,那么,由谁来做这件事情呢?他冥思苦想的结果,就把自己说成是天父的二子,他受天父--皇上帝之命,降生在人世,来废弃偶像,铲除妖魔。他还说这个妖魔的头子就是满清的道光皇帝。洪秀全就这样把自己起来造反说成是"受于天命",创立一个拜上帝会,以宗教为掩护,号召群众崇信皇上帝这位"真神",推翻满清朝廷,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个个有衣穿的人间天国。
诸位,洪秀全病中做梦升天这件事,现在听起来多么可笑,甚至连儿童也不会相信。可是,在一百三十多年前就不同了。那时候的老百候,在封建思想的束缚下,大多数人没有文化,十分愚昧,满脑袋都是君王鬼神,相信天命,特别是生活在农村和山区的老百姓,耳目闭塞,更是迷信落后。在这样的地方组织、发动群众反对朝廷,只有利用这些封建迷信思想。从表面上看,虽是宗教迷信活动,实则是利用宗教迷信达到推翻满清的政治目的。
书接前文。洪秀全正颜厉色地对冯云山说:"这个国家坏透了,对外屈膝投降,割地赔款;对内残酷压迫,恶如虎狼,老百姓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你我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岂有坐视不问之理?小兄决定步张角、黄巢、李闯王之后尘,推倒满清,重整乾坤,另建世界,虽灭门而不悔。愿弟助我一臂之力!"冯云山兴奋地说:"弟有此心久矣,只恨孤掌难呜。既然哥哥有此雄心壮志,弟当与哥哥同心协力,共谋大事,虽死无怨!""好兄弟!""大哥!"哥俩紧紧抱在一起,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当下洪秀全就为冯云山做了洗礼,冯云山从此成为拜上帝会的第一名传教士。
洪秀全、冯云山弟兄二人,怀着满腔热血,横下一条心,要把革命发动起来。他们知道,光有思想没有行动不行,经过商讨,他俩制订了第一步行动计划。
几天后,洪秀全又开始教书了,几十名学童高高兴兴地来到学堂。洪秀全抱着一堆书走了进来,放到案上,非常严肃地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再也不能读这些妖书了。"说着,他把《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易经》、《诗经》、《大学》、《中庸》这些书,一部一部拿起来,撕了个粉碎,然后点火焚烧。洪秀全一边烧书一边说:"天下最坏的人就是孔丘。他编造了这么多邪书,吹捧和保护阎罗妖和一切妖厦鬼怪,还叫我们老百姓规规矩矩地受苦受难,不许反抗。因此,孔丘是我们的死对头,决不能读他的书,信他的话!"学童们一个个睁大了眼睛,看着老师这些反常的行动,吃惊地听着他这些不伦不类的话。只见洪秀全把书烧完,一转身来到供奉孔子牌位的桌前,把孔子的牌位操起来,用力摔到地上,又踏了两脚,把孔子牌位砸坏。接着,他又推翻了供桌,撕碎了颂扬孔子的对联。洪秀全的这些行动,把学童们吓得呆若木鸡,有几个学童都吓哭了。
洪秀全在学馆撕书砸孔,把学童都吓跑了,他们都对家长说了经过。家长们一听,气坏了:"这哪是教书先生,分明是个疯子!""被官府知道了,他是要坐牢的!""何止坐牢,非掉脑袋不可!"学童的家长们议论纷纷,都来质问洪秀全。后来,洪秀全当塾师的饭碗子砸了,再也没人请他教书了。
与此同时,冯云山也在自己教书的学馆里撕了书,砸了孔子牌位,结果也失了业。好在他们住在偏僻山区,事情又发生在本村本户、无人报案,也无人深究。否则,何止失业?
洪秀全和冯云山虽把饭碗丢了,心里却非常高兴。怎么?总算出了一口气,迈出了革命行动的第一步。接着,哥俩又商讨了第二步行动计划,决定到外地传教,广收教徒。
他二人先来到花县县城,结识了一位著名的铁匠师傅,名叫铁成,把他发展成为拜上帝会教徒。洪秀全还求铁成打了一把斩妖剑。十几天后,宝剑打好,洪秀全取来一看:真是好剑!从外表看,白鲨鱼皮剑鞘,白铜剑堵,白铜什件,抽出宝剑一看,光芒夺目,冷气袭人,剑锋十分锐利。剑柄上嵌着"斩妖剑"三个字。铁成师傅对他说:"这剑是用上等精钢制造的,不卷刃,不上锈,久用而不钝,可称当世之宝。教主佩带此剑,可斩尽世上一切妖魔。"秀全大喜,当时提笔写了一首颂剑诗:
手持三尺定山河,
四海为家定饮河。
擒尽妖邪投地网,
收残好究落天罗。
东西南北敦皇极,
日月星辰奏凯歌。
虎啸龙吟光世界,
太平一统乐如何!
这是一八四三年六月的事情。洪秀全带上斩妖剑,与冯云山到各处传教。他二人的足迹踏遍了广东十几个州县,几百个村庄。可是,只收了教徒五十六人。哥俩觉得有些扫兴,经过商量发现,一是教义空洞模糊,引不起人们的兴趣;二是人们对洋教有抵触情绪,把拜上帝会也当成洋教了。归根结底就是说服不了人。便决定回家重新修改教义。
洪秀全返回家乡,为了不受外界干扰,一心研究教义,便租用了一座坐落在山沟里的祠堂,在这里写了《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训》、《原道觉世训》三篇著作。后来成为太平天国的主要纲领。为借鉴基督教的教义,洪秀全派冯云山去广州找梁发神甫求教。可巧,冯云山在梁发家里遇上了钱江和萧朝贵。洪秀全为了表示和清朝彻底决裂,束发包中,不留长辫,把清朝的服装脱掉,换成道装。所以,不知细底的人,都认为他是个出家的道人。
书接前文。洪秀全兄弟陪钱江、冯云山和萧朝贵用完酒饭,由洪仁发和洪宣娇把杯盘撤下,沏了一壶香茶,几个人一边吃茶,一边畅谈创教之事。洪秀全当众说明了创办拜上帝会的宗旨,钱江和萧朝贵很是敬佩,并表示愿意参加拜上帝会。洪秀全十分高兴,当即给钱江和萧朝贵做了洗礼,洗礼完毕,热烈祝贺。接着推举洪秀全为教主,主持拜上帝会的一切事情,推举冯云山为二教主,协助洪秀全处理教务。推举钱江为教主参赞,洪宣娇为女教主。洪秀全说道:"当前迫在眉睫之事是发展会众。可是,此地距广州甚近,我们到处传播皇上帝的福音,官府必将干预。请各位兄弟想想,我们怎么办?"钱江说道:"小弟以为到广西去发展会众较为合适。一则因为广西是山区,穷苦百姓较多;二则那里有抗拒官府的活动余地;三是我那里有几位好友,可助教主一臂之力。"洪秀全听了大喜,忙问:"是谁?"钱江不慌不忙,说出几位惊天动地的英雄。
《百年风云》
第二十三回 闹象州捣甘王庙 战恶奴会杨秀清
人间天上无神,
何必以假当真?
痴对偶像献诚心,
才子变成愚人!
削偶砸庙挺身,
一举震醒万民。
反对神权第一人,
大义凛然可钦!
洪秀全、冯云山、钱江、萧朝贵等人,共聚祠堂,商讨传教大事。钱江提出应去广西,还说那里有他几位朋友,可请他们协助。秀全听了大喜,忙问:"是谁?"钱江道:"在广西贵县有一人姓石名达开,家资巨富,文武双全,素有大志。在当地,光石姓家族就有一千余人。石达开虽然青春年少,却非常受人尊重,在石姓家族之中很有号召力。我会如得此人,何愁大事不成?"钱江接着说:"还有一人姓胡名以晃,广西平南人,与我是生死之交。此人武艺出众,胆量过人,对满清恨之入骨。如得此人,真乃以一当十矣!"洪秀全等人听了,俱都鼓掌称善。钱江道:"决准备笔墨,容小弟修书。"秀全忙问道:"你我同去广西,何必写信?"钱江道:"福州是我的家乡,人地熟悉,便于发展会众,弟有意走上一遭。"萧朝贵摇摇头说:"你我大家刚刚聚在一起,早晚还要商讨大事,你怎能走呢?"钱江笑道:"兄言差矣!我们不能只在广西一地发展会众,多到几个地方有何不好?各省都有拜上帝会,将来才能'遍地黄金甲,江山一把拿'呀!广西有各位兄弟主持足矣!"冯云山说:"钱贤弟说得有理,我看可行。"洪秀全也就同意了。钱江这才提笔在手,给石达开和胡以晃各修书一封,交给了洪秀全。第二天,钱江便与众人告别。秀全拉着他的手问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方能见面?"钱江道:"最迟一二年,自然会见面的,教主哥哥保重了。"钱江说罢,奔福州去了。
且说洪秀全,他安排了一下家里的事情,留下仁发、仁达、宣娇看家,于一八四四年四月的一天,带着冯云山、萧朝贵前去广西。
书要简短。他们以教书为名,一路上广泛接触穷苦百姓,利用一切机会传播拜上帝会的教义,不到半年时间,就吸收了会众六百余人。这一天,他们来到广西桂平县的金田村附近。他们发现,这里真是个理想的地方:群山突起,层峦迭嶂,形势险要,易于出没,既可以进攻,又可以退守。金田村北的紫荆山、平隘山乃是矿区,盛产白银,当时产量居全国首位,有矿工六千多人,还有两千多名烧炭工人。他们受着矿主和官府的剥削和压迫,过着非人的生活,胸中积怨很多,对现实强烈不满,对发展会众、壮大反清力量非常有利。
洪秀全掌握了这些情况,非常高兴。他们首先结识了一位名叫芦六的老烧炭工人,把他发展成为拜上帝会的会众。他们三人就住在芦六的家里,洪秀全和冯云山经芦六引见,找了个地方教书。闲时参加矿工和烧炭工人劳动,接触学童家长,传播教义。芦六也到处替洪秀全说:"咱们矿上来了一位洪先生,学问很大,心地善良,通晓人间事理,能为百姓排忧解愁。谁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找洪先生一问就知道了。"消息传开,不少矿工来找洪秀全,提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请他解答。洪秀全利用这个机会,向工人们宣讲拜上帝会的教义。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听讲的人越来越多,轰动了整个矿区。
洪秀全见听讲的人多了,便设立了三个会场,由他和冯云山、萧朝贵分头宣讲。洪秀全主持的那个会场,听讲的人数以千计,鸦雀无声,听得都入了迷。洪秀全兴奋地说:"咱们都是天父上主皇上帝的子女,理应享受天父的慈爱,有饭大家吃,有衣大家穿,有福同享,有祸同遭,男女平等,谁也不准欺负谁。可是咱们人间出了个阎罗妖,领着一群妖魔鬼怪与天父做对,与俺们为敌,把大家弄得缺吃少穿,吃苦受罪,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矿工们听了,都点头称是,洪秀全接着说道:"我们应该崇拜上帝,不信邪神,把阎罗妖和那些魔鬼统统消灭了,我们就有好日子过了。到那时候,活着的人有吃有穿,无忧无苦;死了以后,还可以登上天国,享受天堂的快乐。"洪秀全讲得绘声绘色,亲切动人,矿工们听了,又惊又喜。
这时,有个工人问道:"洪先生,听说皇上才是天子。您说咱们都是天父的子女,难道咱们也是天子吗?""当然是了。咱们才是名副其实的天子呢!"又有一位工人说:"洪先生,您说的这话,叫官府知道了,是要杀头的!""哈哈哈哈!"洪秀全朗声大笑着说:"对,他们是要砍我们脑袋的。因为他们都是妖魔鬼怪,是我们的死敌。有他们存在,就没有咱们的活路!""这可怎么办呢?"人们焦急地议论着。洪秀全目光炯炯,扫视了一下全场,坚定地回答说:"这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大家抱成一个团儿,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魔鬼就不敢欺负我们了。这就叫'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哪!""对,说得对!"全场又活跃起来了。又有人问洪秀全:"洪先生,人哪,都是一个人一个心眼儿,怎么才能把这么多的心眼儿归拢到一块儿,做到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呢?"洪秀全说:"正因为这是一个难题,所以,天父上主皇上帝才叫我们加入拜上帝会。入了会,都是天父的子女,受天父的保护,有饭同吃,有水同饮,一家有难,众人相帮。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事情就好办了。"众人听了,又活跃起来,纷纷举手,要求加入拜上帝会。
对于这些苦大仇深、饥寒交迫、心灵空虚的人来说,拜上帝会还是有很大吸引力的。洪秀全等三人来到这儿不到一百天,就发展会众三千多人。这些人分布在金田周围和紫荆山区,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潜在力量。
洪秀全深知:要想叫他们公开起来反抗压迫,反抗官府和神权,条件尚不成熟。为什么?自己所宣讲的拜上帝会的教义,都是一些很有说服力的道理,但是,只能起到吸引民众加入拜上帝会的作用,还不可能达到让他们采取反抗行动的目的。只有用实际行动,叫会众亲眼看到一切邪神和妖魔鬼怪都可以打倒,天父上主皇上帝在会众心里才能成为有威又有德的真神,才能鼓起会众的信心和勇气。
洪秀全听说,在象州有座甘王庙,香火很盛,对当地民众的精神压迫很重。传说甘王爷是一个凶神,曾经活吃了自己的母亲,还到处奸淫妇女,无恶不作,给山区人民带来巨大的灾难。人们怕这位甘王爷降灾降祸,就筹款给他修建了一座甘王庙,并规定每年三月二十八日为甘王庙会。到了这天,山区人民都爬山涉水到象州甘王庙焚香上供,乞求甘王爷大发慈悲。洪秀全就利用民众的这种心理,决定先拿神权开刀。
三月二十八日这天到了。洪秀全把冯云山留下处理教务,他和萧朝贵带领二十名有胆量又有武艺的会众,直奔象州,来到甘王庙前。这座庙字建在一个山坡之上,群山环抱,苍松翠柏,风景极其秀丽壮观。洪秀全站在庙前放眼四望,就见漫山遍野都是人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推车,有的担担,从四面八方拥来。在庙前有个广场,不少商贩搭起凉棚,摆上货物,开起饭摊,高声叫卖。卖香的、卖供的、卖水的、卖饭的、卖糖果糕点的、卖衣服鞋帽的,应有尽有。
洪秀全看罢,感叹一声,率领大家转身进了山门。但见这座山门,是用石头砌成,非常宏伟壮观。穿过山门,就是庙门了。庙门左右放着一对石雕的"望天吼",庙门上高挂金匾,上写"甘王神殿"四个大字。洪秀全率领众人穿过人流,挤进了头层院子。院内香烟缭绕,钟磐齐鸣,很多的善男信女手举高香,闭着眼睛,跪在院中祷告,也不知嘴里嘟嚷些什么!
洪秀全转过香火池和一座七级石塔,迈步走进大殿,见大殿正中的神龛内,塑着一尊有一丈五尺多高的甘王像。这位甘王爷,上身赤背,腰扎围裙,露着毛茸茸的前心和双腿,左脚下踏着一名裸体少女,右脚下蹬着一个小男孩儿,怀中还抱着一名少妇。这位甘王爷,圆睁环眼,盯着这位少妇,张着血盆似的大嘴,露着钢锥一样的獠牙,谁看了都要吓一跳。也不知是谁出的点子,把甘王爷塑造成这个样子。
在甘王爷的像前,放着一张供桌,桌上摆着一对锡制大蜡台,一对嵌着金字的大红蜡烛正在燃烧,鼎足而立的大香炉上插着无数高香,供桌上还摆满了各种供果。供桌前跪满了焚香许愿的老百姓。在供桌旁还放着一个大竹盘子,不少人往里扔钱。洪秀全想,崇拜偶像真是坑人不浅哪!虽然他们生活那么困难,还勒紧裤带,把钱献给神佛。洪秀全略停片刻,"噌"一声跳上供桌,面对人群高声喊道:"众人听着!"他清了清嗓子,便唱起歌来。他唱道:
神天之外更无神,
何故愚顽假做真?
只为本心浑天阀,
焉能超生在凡尘!
此时,将近中午,正是人多的时候。洪秀全这一嗓子,把跪在地上念佛许愿的人都吓呆了,有好几位被吓得趴在地上。心里说:这位是干什么的,莫非是个疯子?
大家正在发愣,就见洪秀全手指甘王像高声说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这个甘王是什么东西?假如真有此人的话,他就是妖魔鬼怪,对这种人就应该斩尽杀绝!他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如此惨无人道,我们为什么还要烧香祭他?请问,他能为我们降福兔祸吗?大家不要再上当受骗了。要想真正过好日子,得由我们自己起来争取,我们应把这种骗人的偶像砸烂、毁掉!"洪秀全说罢,"刷"的一声,从腰中抽出明晃晃的斩妖剑,挥手就把甘王的脑袋砍掉了。接着,又"喊里喀嚓"几剑砍掉了甘王的手足。这一来,把那些上庙进香的老百姓吓得膛目结舌,苶呆呆发愣。
这时,萧朝贵也跳上神龛,一顿拳脚就把甘王爷的泥胎砸烂了,土块子和烂稻草撒了满地。那二十名会众,也鼓起了勇气,七手八脚,砸碎了神龛,扔掉了香炉,踢翻了供桌,撒了钱盘子。这半盘子铜钱,一桌子供果,"唏里哗啦"滚了一地,把甘王庙弄了个乱七八槽。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啦,人群一阵大乱,四处奔逃,有些妇女都吓哭了。诸位看看,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人们应当拍手称快,可是在当时,大多数的人接受不了,要想叫他们不信鬼神,真比登天还难。由此可见,当时人们的思想叫神权控制得多么严重!
洪秀全和萧朝贵,正在领人砸庙,忽听庙外有人高声喊道:"哪里来的逆贼?竟敢如此造孽!"随着声音,有一伙人冲进大殿。只见为首的这个人:四十七八岁,头顶缎子帽垫,顶门安着一颗红珊瑚的帽正,身穿月白色绸子长衫,脚穿紫缎子蹬山鞋,面皮青黄,颧骨高耸,一对黄眼珠子,看样子是个居官为宦之人。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小鼻子,小眼,尖嘴巴,猴腮帮,穿件天蓝色的长衫,好像一名阔少。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保镖的。
书中代言:首先进来的那个人姓周名信义,家住桂平县城,是这一带有名的周举人。他与桂平知县张慎修是换帖的把兄弟,交情很厚。他就仗着官府的势力,在桂平县横行霸道。他身后那个年轻的阔少,就是他的儿子周三儿。今天,周举人领着周三儿和一群家奴前来象州甘王庙进香,正赶上洪秀全砸甘王像。周举人刚要进大殿,就听"呜"的一声,一只香炉飞了出来,好悬,差点砸到他的脸上。周举人大怒,一步蹿进殿内,用手指着洪秀全和萧朝贵,大声喝道:"这座甘王庙乃是极乐善地,靠圣神造福于万民。上至天子,下至庶民,无不虔诚朝拜。尔等何人,狗胆包天,竟敢如此妄为?来人,把他们捆了!"
周举人一声令下,那些保镖的如狼似虎,往上就闯,萧朝贵怕秀全吃亏,赶紧过来,把周举人的家奴迎住,大声喝道:"什么圣神造福万民,纯粹是满嘴胡说,欺骗百姓。老子非砸不可,看你们这群妖魔敢把我们怎样!"说罢,举起拳头与十多个家奴战在一处。洪秀全和那二十名会众也冲了上去,与众人厮打起来。洪秀全不会什么武艺,转眼之间,被人打得口鼻流血。周举人的儿子周三儿指挥家奴把洪秀全抓住,往外便拖。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喊了一声:"住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何故随便抓人?"此人声似巨钟,嗓音清脆,把众人都镇住了。洪秀全从几个家奴手中挣脱出来,大口喘着气,抬头观看:
见此人,好相貌,
凛凛身材六尺高。
头上戴,软便帽,
一条大辫身后飘。
白面皮,长得俏,
剑眉虎目鼻梁高。
方海口,嘴唇薄,
二目如灯放光毫。
蓝布裤褂多可体,
白布袖头高挽着。
虎体彪躯多威武,
恰似鸡群现仙鹤。
这个人的年纪有二十七八岁,长得做骨英风,盛气凌人,不怒而自咸。秀全看了,暗中称赞。周举人的小眼睛翻了翻,咧着嘴说:"你是什么人?仨鼻子眼儿--多出这口气儿!难道你和他们都是同党吗?来人,把他也给我抓起来!""哈哈哈哈!"此人一阵冷笑,说道:"姓周的,放聪明点儿,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个世道。不要把自己的路走绝了,你可是有名有姓的,到桂平县找你可不费劲儿。老实说,我可什么都不怕!"接着把胸脯一挺,"抓吧!我看你们谁敢动手!"不知道为什么,周举人的家奴一个也没敢上,殿内鸦雀无声。
此人扫视了周举人、周三儿和他们的家奴几眼,继续说道:"不客气地说一句,你周举人要敢碰我一下,我就抄了你的狗窝!"这句话真灵,把周举人和他的家奴都唬住了。周举人一看这个人很有来头,深恐在这大山沟里吃了亏,便用手指着此人说道:"好,好,好,咱们将军不下马,各自奔前程。你可敢报个名吗?""哈哈哈哈!大丈夫坐不更名,行不改姓,我就住在紫荆山里的新村,以种山烧炭为业,姓杨叫杨秀清!"
杨秀清是近百年史上一位著名的民族英雄。家住桂平新村,祖祖辈辈以烧炭为业,家境贫苦。五岁失父,九岁丧母,是叔父把他拉扯大的。他的叔父是个贫苦农民,杨秀清从小就跟叔父吃苦受罪,给财主家放过羊,在当铺当过学徒,他还当过矿工,保过镖,护过院。后来,他为生活所迫,到处颠沛流离,足迹踏过两湖、两广,什么行当都干过。因为他走得地方多,结识了不少各行各业的人物,开扩了眼界,丰富了头脑,增长了不少知识。他没有念过书,但他聪明好学,有丰富的社会经验。他不但精通历史、懂得军事,而且对《五经》、《四书》、名人轶事也无不通晓,真是多才多艺。有人说他是"绿林状元",这话并不过分。
另外,杨秀清对国家政局的变化非常关心,对国内外出现的一些重大事件也略晓一二。由于他是穷苦人出身,对普天下的受苦人十分同情和怜悯,无论是否相识,凡有求于他,无不解囊相助;穷哥们儿要是受了欺负,他总是尽力相帮,甚至不惜生命。因此,杨秀清在紫荆山一带威望极高,都说他像"夏天的凉伞,冬天的火盆"。
由于近些年时局动荡,在外不易谋生,杨秀清在头几年就回到新村烧炭了。丽些日于,他的叔父在海南岛病故,秀清赴去吊丧,好长时间没有在家。昨天,他才从海南归来,有不少朋友去看望他,在闲谈之中,就提到了洪秀全。他们说洪秀全为人正直,和蔼可亲,通晓古今,学问很高,专替穷人说话,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还说洪秀全创立拜上帝会,广收教徒,有很多人都入了会。杨秀清听了之后,就知道这三个人必有来历,很想见洪秀全一面。他今日天还没亮就起身奔金田村,一打听,不巧,洪秀全领人去象州甘王庙了。杨秀清急切想见到洪秀全,随后又赶到象州甘王庙,正遇上了周举人狗仗人势,要抓洪秀全。杨秀清这才大吼一声,当众解围。周举人心中不服,可又怕吃眼前亏,便领着儿子周三儿和众家奴,灰溜溜地逃回桂平去了。
且说洪秀全向前一步,拱手道:"若非杨兄相助,俺二人必遭毒手。洪某这厢谢礼了。"杨秀清也拱手说:"久闻洪先生大名,本应早日拜会。因家叔病故,某去海南治丧,故而来迟,还望洪先生海涵。"洪秀全又把萧朝贵引见给杨秀清,三个人又寒暄了一番。杨秀清把洪秀全和萧朝贵接到家中,盛情款待。还让妻子把上房腾出来,请秀全等人在此下榻。洪秀全见秀清出于至诚,却之不恭,也就同意了。同时,又叫萧朝贵去芦六家接来冯云山。从此,兄弟三人就住在杨秀清家里了。之后,四位英雄朝夕相处,食则同桌,卧则同榻,左右不离,越处感情越近,越觉着志同道合。洪秀全向杨秀清述说了拜上帝会的教义,杨秀清欣然接受,并表示愿尽全力支持洪秀全,共建大业。洪秀全为杨秀清洗了礼,接受他加入拜上帝会,地位在萧朝贵前,成了拜上帝会的四把手。
书要简短,自从杨秀清加入了拜上帝会,会务进展得非常顺利。他的全家人都加入了拜上帝会,光杨秀清一个人就发展会众两千多人。紫荆山的会众遍布四方,星罗棋布,力量越来越壮大了。
这一天,兄弟四人正在屋中闲谈,洪秀全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秀清说:"四弟,我从花县起身来桂平时,你三兄钱江曾写了两封信,向我荐举了两位兄弟,一位叫石达开,一位叫胡以晃。你可了解这两位吗?"杨秀清说:"石达开住在贵县,广有良田,家资巨富。此人文武兼备,品格端庄,确是一位英雄。我会若得此人,何患大业不成?当初我在贵县时,曾与此人见过几回面,不过没有什么深交。至于胡以晃这个人,我也听说过,可没见过面。"洪秀全说:"目前我们正在用人之际,愚兄打算亲自去拜会这二位义士,你看如何?"杨秀清思索片刻,说道:"哥哥乃是教主,应主持会中大事,另差能事之人就可以了。"洪秀全说:"我不去贵县倒可,四弟可差人去和石达开联系。只是桂平,我确想亲自去一次,一为察访民情,二为发展会众。会中之事,有劳四弟代为主持了。"众人见洪秀全执意要去,不便强阻,只好同意了。洪秀全把钱江给石达开写的信交给杨秀清,又把斩妖剑交给冯云山掌管,这才告辞起程。
紫荆山的新村,离桂平仅五六十里。洪秀全走了不到两天,就进了桂平县城。他见这座县城虽不太大,倒也十分热闹。贯穿东西和南北的十字大街,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是仅次于广州的热闹城镇。洪秀全无心观看街景,按照信上的地址,寻找胡以晃的住处。将近中午,果然找到了。
原来,胡以晃住在东城的一条僻静胡同里,名叫顺城街孝感巷。洪秀全找到这里,一打听老胡家,无不知晓,有人指出第三个黑门便是。洪秀全手打门环,时间不长,就听院中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有人说道:"来了,请等一等。"说罢,"咣当"一声,两扇门一开,从里边走出一人:身高足有六尺,身体魁梧,刚健有力,面如铸铁,粗眉阔目,看年纪有四十岁了。洪秀全迎上前去,笑着问道:"请问,这可是胡以晃胡先生的宝宅吗?"此人还礼道:"在下正是胡以晃,您是……"洪秀全大喜道:"敝人姓洪。有位钱江钱先生,托我给您捎来一封信。"秀全说罢,从怀中把信取出递给他。胡以晃大笑着说:"这么说,都是自己人了,快请到屋中坐吧!"说罢,洪秀全跟他走进院内。
洪秀全边走边看,只见小院不大,倒也干净,对面两间上房,都是砖瓦结构。胡以晃把洪秀全让进屋中,分宾主落座。
此时,胡以晃把钱江的信展开观看。看完之后,喜形于色,抓住洪秀全的双手道:"唉呀,失敬,失敬。原来是洪教主驾到,适才不晓,死罪,死罪!"洪秀全也客气了一番。当下,胡以晃准备了酒饭,二人边吃边谈。胡以晃道:"我与钱先生是莫逆的好朋友,他说话比圣旨都灵验,您有什么事,就只管吩咐好了。凡是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洪秀全说明了来意,胡以晃皱眉说:"桂平县受苦的人是不少,要想叫他们加入拜上帝会,可也不容易。这些人私心重,顾虑多,胆子又小,很难说服。再说,官府在桂平县驻有重兵,对百姓看管得很严,一般人不敢轻举妄动。这儿的知县张慎修又是个有名的酷吏,提起他来,没有不害怕的。我想,教主在此传教,恐怕不会顺利的!"洪秀全点了点头。谈到拜上帝会,洪秀全向胡以晃详细地做了解释,喜得胡以晃手舞足蹈,表示愿意加入此会。饭后,洪秀全为胡以晃洗了礼,正式收他为会众。因为是钱江引见的,秀全对他格外器重,按教会的等级,把他排在第十三个位子上。胡以晃非常高兴,愿替洪秀全在桂平城内发展会众。
当天晚间,二人宿在一处。洪秀全奇怪地问:"你的妻小住在何处,因何一直未见?"胡以晃苦笑着说:"老婆早就死了,没有留下儿女,我只身度日已经二十余年了。"秀全问道:"为何不续娶一房?"胡以晃摇了摇头:"咳,家境不好,娶个老婆也难养活呀!再说,我还想干一番事业,不想被人拖后腿!"洪秀全大笑着说:"哈哈哈哈,真英雄也!"
两个人正在说话呢,突然听见有人砸门,"砰","砰砰砰砰",声音一阵比一阵紧。还没等他俩穿上衣服,大门就被砸开了,"呼啦啦",一群公差破门而入,各拿刀枪绳索,冲进屋内,大声喝道:"都不许动!你们的官司犯了。奉知县大人之命,拿你二人前去伏法!"说着上来两个公差,各拿绳索,往洪秀全和胡以晃的脖子上就套。吓得二人脸色变更,齐声问道:"你们何故捉人?"
《百年风云》
第二十四回 赴挂平秀全陷狱 奔杨村开芳传书
雄鹰破雾奔云霄,
人逢难时显英豪。
皮开肉绽胆不破,
风吹雨打志更高!
洪秀全来到桂平,找到胡以晃,并收他入会。二人睡前正在闲谈,公差突然破门而入,不容分说,就把洪、胡二人锁上,连踢带打,拿到桂平县衙。差人们把他二人锁在班房,就到内宅向县太爷回禀。
洪秀全蹲在班房,心中暗想:这是怎么回事?我到桂平还没超过一天,就被官府发现了。难道有人告密不成?可是,我在这里也没有熟人啊,谁告的呢?他真是百思不解。胡以晃也感到突然:到底是谁告的密呢?因旁边有人监视,他二人也不敢说话,稀里糊涂刚熬到天亮,就听堂鼓"咚咚"作响,知县升堂。过了片刻,进来一个差人,先把洪秀全带上公堂。
洪秀全三十岁了,还没打过官司。今天,还是头一次被拿受审。他进了公堂抬头一看:大堂正中设着一张公案,紫缎子桌裙,案上摆着大印、文房四宝、飞签火票和一块惊堂木。在案后的太师椅上端坐一人:个头不高,骨瘦如柴,铁青脸,尖下巴,三络黑胡须,一对小黑眼珠,眼里射出两道凶光,身穿公服,倒也有几分威风。不用问,这位一定是桂平县的县太爷。在他的两旁站着典史、师爷、书吏、侍童。堂口左右站着几十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各拿着棍、棒、皮鞭、大板等刑具。洪秀全边看边想:原来公堂就是这等模样,这回可长见识了。
这时,就听两旁差人喝道:"跪下,快给大老爷磕头!"洪秀全心地坦然,毫无惧色,昂首挺胸,站在大堂当中,不肯下跪。差人火了,过来五六个人,有的按头,有的踢腿,有的拽胳膊,硬把洪秀全按跪在地。大堂静了几秒钟,知县轻轻咳嗽一声,"啪!"把惊堂木一拍,高声喝问:"罪犯听着!你家住何处,姓字名谁,依何为生?"洪秀全说:"我家祖籍广东花县官禄布村,世世代代以农为业,我的名字叫洪秀全。"知县又问:"你既然是广东花县之人,来广西桂平做甚?"洪秀全说:"小人以教书为生,来桂平谋求出路。"知县听了,"啪!"又把惊堂木一拍:"胡说!难道花县无人读书不成,何必舍近求远?你还不把实情招来!"洪秀全答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还叫我招什么?""哈哈!"知县冷笑一声,手拈胡须说道:"好一个硬嘴的刁民!本县若不把证据摆出,你是不会招供的。来人,请证人上堂!"秀全听了,心中一惊,他不知道证人是谁呀!
洪秀全正在发愣,就听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有一人尖着嗓子说道:"小人参拜大老爷。"知县手指秀全问这个人:"你认识此人吗?"这个人来到秀全面前,弯着腰看看,然后奸笑着说:"哈哈哈哈!认识,认识,就是他。"知县对洪秀全说:"罪犯,你可认识他吗?"秀全仰面一看:唉哟,他这副尊容实在太难看了!
夜壶脑袋刀条脸,
满脸白霜像尿碱;
口鼻耳眼真难看,
五官距离太分散;
斗鸡眉,鹞鹰眼,
黑眼珠子带白点;
一字口,像条线,
酒糟鼻子像烂蒜;
虾米腰,三道弯
四肢细得像麻杆;
这长相,不值钱,
十人见了五对烦!
别看这家伙长得这么难看,穿戴可挺讲究:头顶缎子帽垫,象牙帽正,帽顶上是算盘子儿的红疙瘩;身穿灰仿绸长衫,外罩青缎子砍肩,铜纽扣,青缎裤子,扎着灰色腿带,脚蹬大红缎子五蝠捧寿的云鞋,右手托着一只玉石料的鼻烟壶。看年岁也就是二十五六岁,从气色上可以看出,此人定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烟鬼。
秀全看罢,摇了摇头:"小人不认识他。"这小子把牙一龇,笑道:"我可认识你!前几天咱们在象州不是会过面吗?是你领人砸了甘王庙,捣了甘王像,这没有错儿吧?"秀全一听,明白了:这场官司是从象州砸庙招惹来的。
书中代言:这个证人是桂平县周举人的狗子周三儿。前次洪秀全和萧朝贵带领会众砸甘王庙,周举人带着他的狗子周三儿和一帮家奴进行阻拦,双方动武。对方想把秀全抓走,幸亏遇上秀清解围,洪秀全才免遭官司。周家父子回到桂平,当晚就把这件事向知县张慎修禀报了。张知县听了大怒,有心派人前去捉拿砸庙的罪犯,怎奈一不知姓名,二不知住处,三是山里人比较凶悍,不好对付,人去少了没用,想多派又没有人。张慎修思前想后,只好作罢。
真是无巧不成书。昨天秀全刚进桂平县城,就被周举人的狗子周三儿看见了。周三儿这小子,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在街头巷尾溜逛,不是寻花问柳,就是勒索百姓;昨天,周三儿刚从顺城街走出来,迎面就遇上了洪秀全。周三儿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惊又喜,心里说:这不是砸甘王庙的那个人吗,怎么跑到县城来了?上次我爹差点吃了他的亏。这回呀,非叫他吃点苦头不可!周三儿就在暗中盯梢,直盯到洪秀全进了胡以晃的家门,他才跑到县衙告密。偏赶上知县张大爷拜客不在,把周三儿急得乱蹦。他一直等到天黑,张慎修才回到县衙。周三刚想前去禀报,却被知县的跟班拦住了,说什么老爷累了,需要休息,暂不处理公事,让他等会儿再报。周三儿无奈,像条哈叭狗,只好蹲在班房里等候。张慎修抽足了大烟,又闭着眼睛养了一会儿神,这才传见周三儿细问原由。一直拖到定更之后,才派公差把洪秀全和胡以晃抓到县衙。
书接前文。张知县把桌子一拍:"洪秀全!你领人砸了甘王庙,可有此事?"洪秀全知道难以抵赖,干脆回答说:"有。"知县大怒:"方才你说你是教书之人。既读诗书,必知礼法。甘王乃当地圣神,上受朝廷保护,下受百姓拥戴。尔捣毁神像,是何道理?"洪秀全冷笑着说:"泥塑之像,无血无肉,纯属愚弄百姓的工具,留它何用?"这句话,把知县气得一蹦老高:"大胆!你捣毁甘王神像,其中必有用意,还不赶快招来!"秀全昂首不答。张慎修把一封信扔到堂下:"你看一看,这可是你带给胡以晃的?"洪秀全见了,大吃一惊!原来,胡以晃看完钱江的信,顺手放进抽屉里了,一时大意,才落到官差手中。这就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秀全见拜上帝会的事也漏了马脚,只好闭口不答。
张知县见洪秀全低头不语,便怒喝道:"洪秀全,你竟敢私创洋教,煽动民心,结党营私,图谋不轨,真乃死有余辜。事到如今,还不快把你的同党供出来!"洪秀全仍是缄口不语,可把张慎修气坏了:"你这个贼骨头!看来,不用重刑,你是不肯招认的。来呀,杠子伺候!"
洪秀全自从创办拜上帝会的那天起,早把生死置之度外。这时,就见众衙役答应一声,把刑具备好,过来几个人,把他拖到刑具跟前。七手八脚绑到刑具上,双腿跪着,两臂放平,把一根硬木杠子压到腿肚子上,两个衙役分别用脚蹬着杠子的两端,还有两个衙役按着肩头。掌刑官单腿跪地说道:"请大老爷验刑!"张慎修对秀全说:"罪犯!你要不招的话,本县可要用刑了。别说你是父精母血的肉人,你就是铜打铁铸的,也会把你压扁!"衙役们也跟着威喝:"快招,快招!"
洪秀全已横下了一条心,就是死在刑下,也不招认实情。他想:自己死了,还有冯云山、杨秀清众位弟兄呢,拜上帝会照样会存在下去,早晚也会把你们这些狗官斩尽杀绝!想到这里,洪秀全毫不犹豫地说:"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叫我供谁?"张知县一听,更怒了,吩咐差役:"给我压!""喳!"用脚蹬杠子的那两个差人答应一声,站到杠子上,使出全身力气,就往下压。洪秀全只觉着像有座大山压在腿上,好像钢刀刮骨剜肉,痛入骨髓,不由得惨叫一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张慎修冷笑一声,吩咐道:"住刑!"然后,命人用火纸把洪秀全熏醒,又问秀全:"有招无招?"洪秀全满头都是汗水,气喘吁吁,低声说道:"没有什么可说的!"张慎修怒吼道:"我看你的嘴能硬到几时?来人,再给我压!""喳!"衙役答应一声,重新用刑。洪秀全又惨叫一声,背过气去。
张慎修一看洪秀全接连昏了两次,再也不敢用刑了。为什么?他怕犯人受刑不过,当堂死掉,给他增加麻烦。尤其,他知道这是一件大案,问出实情来,他可以升官受赏;倘若犯人无供致死,他是要受到朝廷处分的。所以,他忙命衙役松刑,把洪秀全放到地上抢救。衙役们用火纸熏了好半天,洪秀全才苏醒过来。
这时,洪秀全觉着自己的下肢不听用了,稍微动一下,就疼出一身汗来。心想:双腿可能是瘫痪了?
张慎修命人把洪秀全暂时押下去,又命人把胡以晃押上堂来。胡以晃站在堂下把头一扬,一句话也不说。张慎修一看:嚄!都够横的。他急忙高声喝问:"见了本县因何不跪?"胡以晃冷笑着说:"我胡以晃上跪天,下跪地,在家跪父母,出外拜圣贤,像你这样的昏官,何值一跪!""大胆!"气得张慎修胡子直撅:"你勾串罪犯洪秀全,倡邪教,乱纲常,图谋不轨,触犯了王法。今日见了本县,敢不低头?"胡以晃笑道:"拜上帝会乃是洋人传入中国的,两广一带信奉洋教的大有人在,为什么不许入教?请问大老爷,这国法王章之上,哪一条有加入洋教就是犯罪的规定?""这……这……"这几句话,把张慎修问得直嘎吧嘴。胡以晃又说:"洋人到处传教,还受朝廷的保护;为什么不许我们百姓信奉洋教?"张慎修无理狡辩:"洋人是洋人,百姓是百姓,决不能混为一谈。何况你与洪秀全创建拜上帝会,乃是别有用心。还不招出实情!"胡以晃把头一晃:"没什么可招的!"张知县大怒,马上命人把胡以晃拉下去,重打了四十大板。只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胡以晃一声也不吭,把牙咬得"咯嘣咯嘣"直响,一句实情也没招认。
张慎修想:我为官以来,审过多少案子,还是头一回碰到这样棘手的人。只好吩咐住刑,暂把胡以晃和洪秀全押入死囚牢内。然后退堂,回到内宅提笔写了行文,差人送到桂林,申报上宪,请示如何发落。
且说洪秀全和胡以晃,他俩被差人押到桂平大狱,推进死囚牢内,二人一看:牢房实在太差了,又湿又潮的乱草铺了一地,墙角上放着一只便桶,散着臭气,屋内蚊蝇乱飞,地上老鼠奔跑,到处都是鼠粪。这里哪儿是人呆的地方?洪秀全也不顾是脏是臭了,一头扎到乱草堆上,咬牙忍痛沉沉地睡去。胡以晃靠个墙角趴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十分痛苦。
黄昏以后,进来个狱卒,点起油灯,照得牢内昏昏暗暗,真好像十八层地狱一般。狱卒拎来半桶牢饭,两个人谁也没吃。这时,秀全已经清醒过来。他一不后悔,二不害怕,只替胡以晃难过。他想:我和胡以晃本来没有什么交情,是经钱江引见才认识的。见面还不到一天,就连累他贪了官司,觉得很对不起他。本想对他说几句安慰的话,又想不出说什么好!胡以晃倒满不在乎,心里只有一个"恨"字。恨满清朝廷腐败透顶,恨这帮昏官为虎作怅,只恨得他光咬着牙,也不说话。
酉时左右,牢门开了,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狱卒喊道:"查监了!"狱中顿时一片骚动。洪秀全和胡以晃侧耳静听,脚步声由远而近,来到他二人的死囚牢前。狱卒打开铁门,从外走进几个人来。他二人借着昏暗的灯光一看:为首之人穿着一身官服,看样子是个小官儿,身高体壮,非常结实,面如锅底,黑中透亮,五官端正,浓眉大眼,闪闪放光;高鼻梁,方海口,三络胡须,又黑又长,腰里挎一口腰刀。在他身后跟着牢头、狱卒和几名衙役。给洪秀全送饭的那个狱卒,指着洪、胡二人笑着说:"这个就是洪秀全,那个名叫胡以晃。"为首的那个人点一点头,伸手扳起洪秀全的脸看看,冷笑一声说:"姓洪的,看你长得不痴不傻,怎能做出这等蠢事?是不是书念得大多,念糊涂了?"秀全瞪了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人又指着胡以晃说:"你更蠢了!你交朋友为什么不先看清楚?如今受了洪秀全的拐带,恐怕连脑袋也保不住了!你不后悔吗?"说完又哈哈大笑。胡以晃可不听那套,圆睁二目回答说:"我胡某看人看得最清楚。如今就是死了,也不后悔!脑袋掉了算什么、这样死了,比你们当官的那样活着,倒强得多!"衙役们一听,急了,都想伸手打胡以晃。这个人拦住说:"用不着打了,反正他们也活不长了。"接着,这个人把其他人都打发走,就剩下他自己了。只见这个人先向四外看了看,然后抢前几步,蹲在秀全跟前,低着声说:"老兄,不必害怕,咱们都是自己人。"洪秀全听了一惊,睁大眼睛盯着此人。心里的话:我和他素不相识,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故此没有搭话。这个人继续说道:"你我虽未见过面,我可早就听见过你的大名。我提个人,萧朝贵你熟悉吧?"秀全一听,微微点了点头。这个人又说:"我与朝贵兄弟是过命的朋友,当年同师习武,后又焚香结拜,成了把兄弟。难道他没对你说过,有个叫李开芳的人吗?"
洪秀全一边细心听着,一边观察这个人的表情和语气,当这个人自报叫"李开芳"时,马上想起来了:对,萧朝贵是对我提过,说他十五岁练武的时候,在武呜县拜了个大师兄叫李开芳,他们处得很好。萧朝贵又提过,李开芳还想带萧朝贵去当兵,竟被萧朝贵拒绝了。洪秀全又想:虽然确有此事,但是事隔多年,人心变化很大,谁知道这个姓李的如今又是何许人呢?
李开芳见洪秀全两眼露出怀疑的目光,便解释说:"老兄不必多心,我定尽力让你们脱险。"李开芳刚说到这儿,牢头回来了。李开芳站起身来对牢头说:"唉呀,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方才这么一问,原来洪秀全与我还是亲戚呢,他姥姥是我母亲的二姨娘。俗话说'是亲三分向',不管他将来是死是活,现在就得照顾点儿。你说对吗?"牢头忙点头说:"那是当然,您就吩咐吧,我一定办到。"李开芳说:"用不着过分,只把吃的、住的换换就行了。"牢头一听,心里说:这不是废话!在这里,就是吃的、住的最重要嘛!对李开芳点头说:"是,现在就换。"牢头说完,叫来几个狱卒耳语了一阵,只见他们笑了笑,然后一齐动手,把牢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又抬来两张木床,上面铺了很厚的一层干草;又抱来两床新被褥铺在床上,还在牢内放上桌椅、茶碗、茶壶。这间牢房很快就变了样啦。牢头还取来几包刀伤药和止疼药,递给李开芳。李开芳亲自动手,给洪秀全和胡以晃敷药包伤,使两个人解除了不少痛苦。李开芳知道他们还没吃晚饭,又派人买来烧酒、拼盘、酱牛肉、花生米、茶鸡蛋、五香豆腐丝和粳米稀粥、千层大饼,摆了一桌子。为了谈话方便,李开芳掏钱,叫牢头另买一桌酒菜,叫他领狱卒们到值班房去吃。
洪秀全和胡以晃,瞅着眼前这些变化,这才把心放下。李开芳把桌子往他二人床前拽了拽,再挨个儿地把他二人扶起来,用枕头垫好身子,然后满上烧酒,对二人说:"男子汉大丈夫,挨几下子没关系,咬着牙吃才行。否则,伤口就好得慢。想当初,我李开芳没少挨打,皮鞭、夹棍的苦头都吃过。可是,伤越重,我越吃,没用几天,就吃好了。身子可是自己的,不能叫它活受罪!来,为了咱们初次见面,干一杯吧!"
胡以晃可毫不在乎,端起酒来就喝,夹起肉来就吃,狼吞虎咽,吃得可香了。胡以晃吃饭还有个毛病,爱吧嗒嘴,不论什么饭,到他嘴里就变得香了。洪秀全本无食欲,见胡以晃这么一吃,肚子也叫唤了。一横心,也吃了起来。胡以晃嘴里嚼着肉,问李开芳:"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我不是说了吗,叫李开芳。"胡以晃又边吃边问:"按狗官的话说,我俩'图谋不轨',这可是死罪呀!你这样对待我们,不怕受牵连吗?""哈哈哈哈!"李开芳大笑道:"要怕,我就不这样做了!脑袋掉了,不就是碗大的疤,有他娘什么怕的?再者说,不是我说大话,在这块小天地里,我说话还是很顶用的,没人敢向知县享报。你就放心好了。"接着,李开芳就向洪秀全和胡以晃讲了自己的经历。
李开芳,字希尧,别号大勇,广西武鸣人,自幼爱好武艺,终于练了一身好本领。当初,曾拜神掌宁五爷为师。后来,萧朝贵也拜宁五爷学艺,两个人就成为师兄弟了。李开芳年岁大,学艺又早,便成了大师兄;萧朝贵就是老师弟了。两个人在共同学艺期间,同吃同住同学习,互相切磋琢磨,感情处得很好,又拜了把兄弟。几年之后,李开芳在武鸣县当了兵。因他武艺高强,很快被提升为队官,管着一百多人。以后,又被擢升为哨官,一年后又当了贵县的守备,一直升到桂林都司。由于他性如烈火,办事公正,不会溜须拍马,得罪了他的上司,又从都司往下降了,降来降去,就降成桂平县的副典狱官了,掌管牢狱之事。李开芳倒不在乎这些,他娶了个媳妇,在桂平县城安了家,再也不想往哪儿去了。因他资历较深,武艺又高,好交朋友,很受同事们拥戴,说话很有威力,连知县张慎修也惧他几分。因李开芳是当兵的出身,阅历较广,深知百姓的疾苦,对腐败透顶的满清朝廷愈加不满,心想做一番事业,推倒无道的朝廷,只恨手大捂不过天,干着急也没有办法。他与朝贵分手之后,曾在信中叫萧朝贵从军,到他部下做事,朝贵没有同意。后来,从通信中李开芳知道了萧朝贵和洪秀全的关系,也知道了洪秀全的为人。
三天前,李开芳受知县张慎修的委派,前去象州捉拿一批罪犯,今天傍晚才回桂平,刚到狱内,就听说又增加了两个死号,一个叫洪秀全,一个叫胡以晃,关在死囚牢内。李开芳这才来到牢内看望。
书接前言,李开芳述说完自己的经历,便对洪秀全说:"我听说你们的官司很重,那个狗官已向桂林行文了,听候上司发落。依我之见,还是想个办法,早日逃出虎口为对。"胡以晃说:"那你就把我们放了得啦!"李开芳摇了摇头:"这可难以办到。因为刑部规定,从监狱往外提人,得经知县批准,需经几道手续,光我自己说话是无用的。"洪秀全想了片刻,问李开芳:"您能否替我送封信出去?"李开芳说:"这倒可以,你马上就写吧!"这时,三个人已用好了饭,李开芳转身出去,唤来个狱卒,命他把碗筷撤去,自己亲自取来笔墨纸砚,交给秀全。洪秀全提笔在手,给云山、朝贵和杨秀清写了封信,说明到桂平陷狱的经过,叫他们设法营救。秀全很快把信写完,交给李开芳。李开芳把信揣在怀内,对秀全说:"我正想见见朝贵贤弟。事不宜迟,明早我就动身。你们安心养伤好了,有我姓李的在,包管你们吃不了亏。"洪、胡二人听了,不住地称谢,当晚无话。
次日天明,李开芳嘱咐妻子王氏看家,他自己换了一身便衣,出了桂平县城,直奔紫荆山的杨村而去。李开芳自幼练了一身武艺,腿上也有功夫,走路其快如飞。刚过中午,就来到杨秀清住的庄上,问明住处,径直来到秀清家中。
秀清、云山、朝贵和几个会众头领正商讨会务,他们都在。萧朝贵见李开芳走来,喜出望外:"师兄,你怎么来了?""师弟,你可想死哥哥我了!"二人抱在一起,乐得直蹦高儿。萧朝贵给李开芳引见了冯云山和杨秀清,然后分宾主落座。李开芳急忙取出洪秀全的书信,递给了冯云山。冯云山看了之后,吓得颜色更变,又把信给朝贵、秀清看了,他二人也无不吃惊!李开芳把狱中情况说了一遍,萧朝贵说:"事到如今,只有拼命了。咱们干脆来个大闹桂平,砸监反狱,把洪哥哥救出虎口!"有几个会众首领也同声说:"对。看来,不动武是不行了。"杨秀清冷笑着说:"不能莽撞行事。我们现在一无器械,二无粮饷,会众又无训练。砸监反狱,谈何容易!"冯云山说:"秀清兄弟说得有理。没有把握,弄不好或许会把教主的性命搭上。应该想个万全之策。"有个会众首领提议:"当官的没有不爱财的。要不就想法凑点银子,把教主赎出来。"李开芳说:"这也不妥。知县张慎修是个又刁又猾的酷吏,他虽爱财,但也要看看案子轻重。像这种案子,他是不敢放手的。"朝贵急了:"动武不行,花钱不可,如何是好?"杨秀清说:"我倒有个主意,不妨试试。这就要借重开芳兄了。"李开芳说:"你说说看?"杨秀清说:"开芳兄是典狱官,出入监狱无人生疑;打开镣铐、牢门也不会成为难事。开芳兄如能为洪教主逃出监牢提供些方便,我们再多派些弟兄前去接应,就不难把洪教主救出虎口。"冯云山说:"这个办法,也要担很大风险。可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良策了。"他说到这儿,看了看李开芳说:"不知开芳兄意下如何?"李开芳斩钉截铁地说:"行!狱里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萧朝贵说:"光你一个人,孤掌难鸣。我跟你去吧,也好助你一臂之力。"李开芳听了,把腿一拍:"这太好了,有兄弟帮助,我心里更有底了。"杨秀清和冯云山等人,又把可能发生的事做了估计,并嘱咐李开芳和萧朝贵要特别小心在意。约定今夜动手,由萧朝贵和李开芳把洪、胡二人救出监狱,然后逃上西城,坠城而下。由冯云山率领百名会众在西城外小树林接应。时间定在二更动手,三更出城,天亮前返回紫荆山。为防备官府追捕、搜山,由杨秀清率领会众三百名,做好阻击的准备。
一切安排完毕,李开芳和萧朝贵这才起身回城。天刚黑下来,两个人就进城了。李开芳先把萧朝贵领到家里。他家住在鼓楼西街三条胡同十九号,这条胡同又黑又长,住着十几户人家,差不多都是沾点官气儿的。李开芳来到自家门前,用手敲门,敲了几次都没人答应。李开芳急了,两手拽住门环,"咣当!咣当!"把两扇门晃荡得直响:"快开门,快开门!"过了好大工夫,才听到院内有脚步声。接着,一个女人答应说:"来了,来了。"等这个女人把门开开,萧朝贵一看,是个丫环打扮的年轻女人。李开芳也不说话,领着朝贵就往里走,没提防,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开芳一怔,仔细一看:认识!原来是周举人的狗子周三儿。这个周三儿,头也不抬,只是慌慌张张往门外走,并且,边走边说:"对……对不起,我是……我是来借点东西,嘻嘻……我走了……"说着,像条狗一样,夹着尾巴溜走了。
李开芳心中好生不快,心里的话:这小子吃人饭不干人事儿,我和他素不往来,他跑到我家来干什么?本想把周三儿拽住,问个详细,因萧朝贵在此,有些不便,就把周三儿放走了。李开芳把萧朝贵让进南屋。这是一间比较宽大的客室。开芳把灯点着,让萧朝贵坐下。那个丫环也跟进来了,问李开芳:"老爷用饭吗?"李开芳说:"夫人呢?"丫环说:"早就睡下了。"李开芳说:"你也睡觉去吧!""是。"那个丫环答应了一声,转身走了。萧朝贵问:"这个人是谁?"李开芳说:"我家雇的丫环秋兰。"萧朝贵没再多问。李开芳来到厨房,取来酒肉、馒头,二人边吃边谈,详细商讨营救洪秀全的办法。
李开芳虽是当兵的出身,心可挺细,把可能出现的麻烦,都估计到了,萧朝贵不住地点头。俗话说,隔墙有耳,他们光顾商量营救洪秀全的办法,可万没料到,窗外竟有人偷听,这又引起了一场大祸!
《百年风云》
第二十五回 反桂平杀妻劫狱 仗侠胆挥刀解围
雄心独胆闯桂平,
遇奸受陷进牢笼。
秀全若无凌云志,
焉能义结仨英雄!
李开芳与萧朝贵商讨如何营救洪秀全的时候,窗外有人偷听。谁呀?正是李开芳的续妻王氏。
这个王氏,本来就不安分,过得门来,不是要吃要喝,就是要穿要戴,轻浮得很。尽管李开芳样样满足于她,王氏仍不满意。尤其,李开芳是重事业而轻女色的人,又经常出门在外,王氏就借此埋怨开芳不懂人情,是个痴呆蠢货,对开芳更加不满。
周举人和李开芳同住一条胡同,他的狗子周三儿又好寻花问柳。有时王氏站在门前卖俏,周三儿就凑到跟前调情。一来二去,两个人便勾搭到一起了。王氏既然有了外心,更不想和李开芳过下去了。无奈,却找不出和开芳脱离夫妻关系的借口。为此日思夜想,十分苦恼。
李开芳今日出外,刚刚离家,王氏便打发丫环秋兰把周三儿找来,两个人在一起鬼混了一天。王氏没想到开芳这么快就回来,开芳一叫门,王氏吃了一惊。秋兰开门时,周三儿假称借东西,溜之大吉。丫环秋兰告诉她,开芳还领回一个人来,王氏心里有鬼,想偷着听听李开芳说些什么,顺便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可巧,把他们的机密都听了去。
书接前文。王氏听罢,惊呆了半晌。她虽然弄不清什么是拜上帝会,也不知道洪秀全是什么人,但却懂得劫牢反狱是犯法的。王氏暗喜道:真是苍天有眼,活该李开芳犯在我的手里。有了这种把柄,何愁姓李的不从?
王氏想罢,回到自己屋里,坐在床上筹划如何要挟李开芳和自己脱离关系,突然,从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王氏抬头一看,原来是李开芳。
李开芳回手把门掩上,边脱衣服,边问王氏:"你怎么还没休息?"王氏冷笑一声:"我心里有事,睡不着!"开芳听了,也未在意,伸了伸懒腰,来到床前,想要上床就寝。王氏一看,火儿就上来了,使劲儿把李开芳一推,冷冰冰地说道:"姓李的,你先别睡,奶奶我有话要对你说!"李开芳还以为老婆和自己撒娇呢,满脸赔笑地说:"我知道你又生我的气了。你不要以为我忍心撇下你一个人在家,整天价在外边东奔西走的。你别忘了,我是官身不得自由啊!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再忍耐几年就好了,等我辞官隐退以后,就天天在家陪伴你了。"王氏的脸色冷若冰霜,逼近一步说道:"谢谢你的好心,我说的不是这个,我要你写一封休书!"开芳听了,不以为然地笑道:"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来来来,快陪我休息吧!"开芳说着,走到王氏跟前,伸手就去拉她。王氏把袖子一甩,厉声说道:"我说的不是笑话!我想了几个月了,你今儿个晚上非把休书给我不可!"李开芳一怔,马上收敛了笑容,问道:"为什么?""因为奶奶我不愿意跟你过了!"没等开芳言语,王氏又紧跟上一句:"压根儿我就不愿意嫁给你!"
李开芳见王氏神色反常,而且说得冷酷无情,心中十分不高兴,他沉着脸对王氏说:"过几天再说吧,我现在没心谈这件事!""哈哈!"王氏冷笑一声:"你等得起,我可等不起!难道你叫奶奶跟你一块儿掉脑袋吗?"李开芳听了,深感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王氏跳到地中央,用手指着开芳的鼻子问道:"姓李的,你做的好事!我问你,你领来的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你们都商量些什么,难道你还瞒得了我吗?"
李开芳听了这话,额角上出了冷汗。后悔自己太马虎,竟叫王氏抓住了把柄。他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王氏一看说中了要害,她那张嘴就像连珠炮似地放开了:"你当我不知道呢?你背着我,私自与歹匪勾结,打算劫牢反狱,救那个洋教主洪秀全。这要被官府查知,还能留你的脑袋吗?你死不死倒是小事儿,害得奶奶也跟着你倒霉!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老百姓,岂能跟你这种谋反作乱的人在一起过!你今天非给我休书不可!要不,我到衙门告你去!"
这时,李开芳已经冷静下来。他怕发起火来,把事情闹大,就对王氏拱手赔礼说:"贤妻呀,千万别说这种绝情无义的话!我做的任何事情,都不想瞒着你。方才和那位朋友说的那些话,要想瞒着你,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听到。不过,你要放心,我结交的那些人,决不是什么匪类,都是好人!""我不听,我不听!"王氏双手捂着耳朵,脸红脖子粗地喊道:"今儿个晚上你要是答应了我,咱就一笔勾销,没有话说;若是不答应,我非告你不可!"
此刻,李开芳恨透了王氏,心想:再跟这种女人过下去,自己的事情非坏在她的身上不可!想到这里,强压怒火,说道:"好,我答应了。"王氏听了,立刻眉开眼笑,命令开芳:"你现在就给我写!"
李开芳站起身来,走到桌前,取出纸笔,坐在椅上,刚刚写了几个字,就听王氏在身后说:"还有件事,你要写明白,允许我和周三儿成亲!"
王氏一提周三儿,把李开芳气得咬牙切齿。李开芳在进院时,见周三儿从自己家里出去,心里就有些想法。经王氏这么一说,他恍然大悟,知道王氏与周三儿做下了苟且之事。李开芳平日就恨周家父子,没想到今天竟欺侮到自己头上来了!他不由得怒气从心里升到头顶,握笔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王氏不识眼色,站在一旁娇声娇气地说:"我和周三儿是老交情了,他看上了我,我也看上了他。我两个早就起誓发愿,要比翼双飞,白头偕老。我嫁给周三儿这条,你一定要给写上!""住口!"李开芳忍无可忍,把笔摔在地上,站起身来,一把抓住王氏的前襟:"你不要欺人太甚!"王氏毫不退让:"姓李的,你要干什么,难道奶奶怕你不成?走,到官府辩理去!"她双手抓住开芳的胳膊,又拽又喊。
李开芳热血沸腾,气攻两肋,伸手从床下抽出一把钢刀,冲着王氏怒喝道:"你再要耍蛮,我可就不客气了!"王氏更不示弱,跳着脚大骂:"土匪,反叛,我告你去!"她一边喊叫,一边趿拉着鞋往外就跑。李开芳纵身上前,一把揪住王氏的头发,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来:"怪不得都说,最狠狠不过淫妇的心呢,李某今天算领教了!"说罢,手起刀落,便把王氏的人头砍下。
就在这个时候,"嘎吱!"屋门一响,丫环秋兰走了进来。她手中托了一只方盘,盘子上放着一把酒壶,两个酒盅,还有两碟酒菜。她见女主人躺在地上,尸首两分,男主人手提钢刀,满身是血,吓得她"当啷!"杯盘落地,转身就往外跑。李开芳血贯瞳仁,一步蹿到秋兰身后,伸手把她揪住,右手一挥,也结果了她的性命。
其实,这个秋兰也不是个好东西。王氏与周三儿勾搭成奸,全靠她从中穿针引线。她还受了周三儿不少银子和首饰。再说,她和周三儿也不清楚。李开芳杀了她,也是她罪有应得。
李开芳连杀两条人命,火气一消,后怕起来了,急转身来到前厅找萧朝贵。朝贵刚刚躺下,正在考虑搭救洪秀全的事情,一看李开芳满身是血,吓了一大跳。李开芳把方才的经过说了一遍。萧朝贵叹了口气,说道:"王氏做事虽然可恨,可你做得也未免太过分了!"李开芳说:"事己至此,悔也无益。反正我也不想在桂平当差了,还是救洪大哥要紧。"两个人又进一步商量了搭救洪秀全的办法,决定明天一早,李开芳照旧去牢狱上班,暗中告诉洪秀全和胡以晃,明晚劫狱逃走。萧朝贵在开芳家里听信儿,以防意外。如无其他变化,就照这个计划行事。商量完毕,二人来到内宅,把两具尸体抬到院中掩埋,又把血迹洗净。看看无有破绽,这才回到前厅,上床休息。
李开芳和萧朝贵,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不觉天已破晓。二人同时起床,梳洗完毕,胡乱吃些早饭,按原计划,朝贵在家听消息,李开芳奔大狱走去。他先到班房画了卯,处理了几份简单的公事,便以查狱为名,走进大牢,来到洪秀全和胡以晃的牢房跟前,看看四处无人,这才告诉秀全和以晃,做好准备,今晚越狱。洪秀全和胡以晃听了,又惊又喜,不知是否能够如愿,他俩心潮起伏,坐卧不宁。
这天,李开芳的心情更为沉重。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才离开大狱回家,见了朝贵张口就问:"家中可有人来?"萧朝贵摆摆手说:"一切平安。"李开芳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朝贵又问了衙门的情况,李开芳说:"我与洪大哥打过招呼了,今晚动手。"李开芳说完,从木箱里取出几两银子,到街上买了两份饭菜和几瓶好酒,拿回家来,把门关好,和萧朝贵饱餐了一份,另一份准备拿到牢中使用。饭后,两个人又休息了一阵儿,约摸定更了,两个人急忙起身准备。都是短衣襟,小打扮,干净利落;都带上应手的短刃,外面罩上长衣。开芳提酒,朝贵拎菜,来到门外。李开芳回身把大门锁好,向萧朝贵递个眼色:"走吧!"李开芳在前,萧朝贵在后,穿街越巷,来到监狱。
桂平大狱最大的官儿是典狱官,正名叫做典史。别看这位典史官儿不大,派头可不小,每日天近晌午才来狱里看看,天不黑就回家享福去了,把狱里的事儿都推给了副手李开芳。典史不在,李开芳说话就算数。
李开芳领着萧朝贵,走进监狱的大铁门,来到值夜的班房。这是一溜五问房子,头一问是看守住的地方,每天晚上有八名看守轮流值夜;其他几问房里,住的是骑巡卫队,足有三十多人。为首的是一名把总,他们直接归桂平县守备衙门管领,今儿个晚上巧得很,这位把总老爷听戏去了,据说还有私会,不回来睡觉。李开芳领萧朝贵走进班房,拱手与众人打招呼说:"各位,这是我的朋友萧三,他与姓胡的和姓洪的都是同乡。今儿个晚上来看看他们,以尽同乡之情。各位就高高手,给个方便吧!"众人闻听,笑着说:"李老爷,您太客气了。您的朋友不就是我们的朋友吗?这年头,有官就有私,有私就有弊;偷着探个监,又有啥了不起的?您就请吧!"李开芳抱拳致谢,然后领萧朝贵奔向大牢。
大牢门旁有间小屋,里边坐着四个狱卒,带班的名叫刘春,因他能说会道,人送外号"画眉刘"。李开芳和萧朝贵走进这个小屋,按方才说的,把萧朝贵引见了一遍。画眉刘笑嘻嘻地说道:"您领来的人还有错吗?"说着,从墙上摘下一大串钥匙,在前面带路,来到关押洪秀全和胡以晃的牢房,把铁锁打开,顺手推开铁门,回头说:"二位请吧!"把李、萧二人让进屋中,他自己也跟着进来。萧朝贵借着灯光一看,秀全和以晃都没戴刑具,屋里收拾得也比较干净,衣物、被褥也还整洁。他知道这全是李开芳操持的,此时,开芳大声说道:"洪大哥、胡大哥,你们的'同乡'来看望你们来了。"
白天,李开芳告诉洪秀全和胡以晃今天晚上越狱。具体办法,没有来得及说。因此,洪、胡二人对怎样越狱,心中没数。洪秀全和胡以晃一看萧朝贵也来了,真是喜出望外。听李开芳暗示以同乡相称,便知道这是为了混淆他人耳目。秀全暗想:弟兄们一定筹划好了,有萧朝贵在,更是万无一失了。
李开芳叫画眉刘摆好桌椅,把带来的那份儿酒菜摆上。然后,开芳笑着说:"今儿个晚上我做东,祝贺你们同乡聚会。"转脸又对画眉刘说:"去,把那三位弟兄也找来,咱们痛痛快快喝个够。"
在那个时代,官场上下都是贪官污吏,衙门里的大小官差,都吃惯了便宜饭。今天有了这个机会,他们焉能错过?画眉刘带着那三个狱卒,高高兴兴来到号里,与众人打完了招呼,往桌上一看:摆着两瓶贵州茅台、两瓶沪州老窖、一盘五香黑豆、一盘咸鸭蛋、一盘五香豆腐丝儿、一盘酱牛肉,还有两只又肥又嫩的烧鸡,把这几个狱卒馋得直咽唾沫。李开芳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心里的话:我非把你们灌醉不可!他对众人说:"诸位弟兄请吧!都是自己人,越随便越好。"于是,众人团团围坐,各操筷著,开怀畅饮。
李、萧、洪、胡四人,心里有事,在桌面上无非是逢场做戏,那些酒肉,都尽量让四个狱卒受用。这四个小子,不知是计,开始喝的时候,还多少有些拘束;后来越喝越上瘾,就甩开嘴岔喝将起来。不到半个时辰,就醉倒了三个,趴到桌上呼呼入睡了。画眉刘这小子真有酒量,七。八两进了肚,还没有一点醉意,但见他敞着怀,边吃边摇头晃脑地唠嗑,尽说些花天酒地、不堪入耳的话。李开芳想:照画眉刘这样喝下去,多咱是个头啊?便一个劲儿地拿酒灌他。画眉刘笑着说:"李老爷,你可不对呀,怎么灌开我了?咱爷们儿还过得着这个吗?你是不是想叫我像他仨一样,当众丢丑?不过,我……我告诉你,慢说这点酒,你再摆……摆他五、七、八……瓶的,我也醉不了。"别看他嘴里这么说,他的舌头可逐渐短了。
这时,谯楼上传来三更鼓声。李开芳心中着急,再也不能拖延了。怎么办呢?眼珠一转,忽然心生一计,从兜里取出一块银子,足有三两多重,用手托着对画眉刘说:"兄弟,你替哥哥跑趟腿儿,到'第一家'给我买几个烟泡。实不相瞒,我的烟瘾上来了!"画眉刘瞅着银子笑笑:"我说李爷,原来你也抽大烟啊!"李开芳说,"过去不会,上瘾才半年多点儿。你受累了,剩下的银子就归你了。""多谢,多谢!"画眉刘接过银子,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出了死号,又回过头来嘱咐开芳:"牢里的一切可交给您了,注意点,别出事儿……出了麻烦,咱……可担不起呀!"说着,转身走去。
李开芳听画眉刘的脚步声已经消失,又瞅瞅那三个狱卒还在大睡,他马上站起身来,走出死号,到外边查看了一遍。紧接着,回到死号,朝洪秀全等三人一摆手:"快走!"李开芳抽出短刀在前边开路,萧朝贵握利刃在后面压阵,中间是洪秀全和胡以晃,四个人迅速逃出大牢。
前文书说过,牢狱正门有值夜的狱卒,还有几十名武装骑巡,很难混出去。李开芳不敢领洪秀全等人从正门走,他按原计划把洪、胡二人带到大牢的后院。这里是犯人放风的地方,四外都是高大的围墙。由于平日戒备森严,犯人很难从这里逃跑,所以,这里就没有设瞭望楼。李开芳叫洪秀全等人在暗处等着,他轻轻跑到山墙中间的过道里,把事先准备好的一架木梯扛来,竖在西墙上,低声对秀全等人说道:"快上去!"于是,洪秀全在前,胡以晃在后,扶梯而上。李开芳和萧朝贵手提钢刀,站在下面警卫。
洪、胡二人都受过重刑,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今晚这么一折腾,伤口神裂,痛入骨髓,腿脚都不灵了。他俩刚上了几磴梯子,就迈不开腿了。这样一来,把李开芳急得直跺脚:"快,快!"他站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催促。
谁知道这梯子用的年头太久,左面的支架有些糟朽,经不住两个人的分量。他二人好不容易才爬到梯子半腰,"嘎巴!"梯子断了,洪、胡二人全都摔了下来,急得李开芳和萧朝贵两眼直冒金花。萧朝贵忙把二人扶起,李开芳又转身去找绳子。幸亏李开芳久在监狱,人地熟悉,不大工夫,找来一根大绳,费了半天劲,才把梯子拴好,重新搭在墙上,让洪、胡二人继续攀登。这二位站起身来,一个咬牙、一个咧嘴,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使出浑身的力气,好不容易才爬到墙头上。
正在这时,就听有人喊道:"快来人哪,罪犯越狱了!"这是谁喊呀?画眉刘。
画眉刘腰里带着三个烟泡儿,嘴里哼着小曲儿,晃晃荡荡进了大牢,一边走一边叨咕:"烟价又涨了,一天一个行市,真他妈的可气!"说着,他把死号的门推开,往里一看哪,愣住了。怎么?除了喝醉酒的三个狱卒还在熟睡,另外的四个人都不见了。画眉刘马上意识到出了意外,他急转身问还没睡觉的犯人:"死号的洪秀全哪儿去了?""那位李老爷把他们领出去了,手里还拿着刀呢!"画眉刘一跺脚:"坏了,我中了他们的计啦!"他转身快步跑到门房,问值夜狱卒,李开芳可曾出走过?狱卒回答:"没看见。"狱卒又问画眉刘怎么回事?画眉刘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们还在这儿做梦呢,快出来吧,死犯逃走了!"说着,转身忙到四处查找。等他来到后院,正好看见洪、胡二人爬上了墙头。他大喊一声:"快来人哪,罪犯越狱了。"画眉刘几个箭步闯到墙下,刚要动手,萧朝贵手疾眼快,一挥刀就把画眉刘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阵儿,洪、胡二人已经跳到墙外。李开芳和萧朝贵也飞身上了木梯,跳到墙外。等到门房的狱卒们闻声赶来时,只看到一架破梯子搭在墙上,画眉刘死在地上。狱卒们这一惊非同小可,马上鸣炮示警。"咣!咣!"夜深人静之时,信炮声显得十分清脆,几乎震动了全城。霎时间,骑巡队陆续开出大狱,开始追捕。
洪秀全弟兄四人,逃到大狱的西墙外一看,墙外是一条很长的胡同,容易被人堵截,只有迅速逃出去,才能脱离险地。不巧,偏赶上洪、胡二人行动不便,给脱险带来了困难。李开芳和萧朝贵心急如火,架起二人往前就跑。他们还嫌跑得慢,于是,萧朝贵背起洪秀全,李开芳背起胡以晃,迈开双腿,就往胡同口跑。按原订计划,冯云山带领拜上帝会的会众,在西关外小树林接应他们。所以,他们跑出胡同,就奔西关逃去。
他们四人刚刚跑到西关街上,就被骑巡发现了,"逃犯在这儿呢!"有个骑巡伸着脖子叫喊起来。接着,便是一阵弓箭。萧朝贵见势不妙,背着洪秀全,蹿进对面的胡同里,回头一看:李开芳背着胡以晃也跟着进了胡同里。他们刚刚跑出几丈远,后边的骑巡就追上了。只见一个骑巡催马追到开芳身后,把一把闪亮的大刀举在空中,想往下剁。就在这一刹那,李开芳甩掉了胡以晃,一晃手中刀,就把这个骑巡的大刀给架住了。于是,一个在马上,一个在马下,就厮杀到了一处。
这时,又有几个骑巡赶来。由于胡同狭窄,骑马活动不便,骑巡们都从马上跳下来,个个手托钢刀,把李开芳团团围住。
萧朝贵眼看着李开芳有危险,本想上前助战,可又怕洪秀全发生意外,真是左右为难。洪秀全一见此情,忙从萧朝贵身上挣脱下来,催促地说:"决去接应开芳兄弟,不要管我!""你……"萧朝贵还在犹豫。洪秀全急了,赤手空拳扑向骑巡,打算空手夺刀。胡以晃忍着伤痛,也参加了战斗。
这时,李开芳已经砍倒了几名骑巡,自己身上也受了轻伤,左臂鲜血直流。萧朝贵大吼一声,如同猛虎一般,又杀上来。接着就是一顿乱砍,把骑巡抵住。洪秀全和胡以晃乘机从死尸手中各夺了一把快刀,四个人同心协力,且战且退。
突然,杀声喊声惊天动地,灯球火把照如白昼。原来,城防营出动了,马步军兵足有二三百人,四位英雄被围困在胡同里,奋力拼杀,累得筋疲力尽。萧朝贵的头部又中了箭伤,血流如注。四人无奈,边战边退,尽量向西靠拢。
正在这个紧要关头,路东一户人家的大门突然开了,从里边闪身跳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身高过丈,腰粗十围,面如摈铁,目似金灯,真好像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他双手托着一把朴刀,寒光闪闪,直奔洪秀全而来。萧朝贵急忙横刀上前,拦住此人,厉声喝道:"难道你是官府的走狗不成?吃爷一刀!"此人忙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千万别误会!"李开芳一看,心中大喜,忙问道:"来的可是仁兄凤祥吗?"这个人点头回答:"某正是林凤祥!"
林凤祥也是广西武鸣人。自幼家贫,父母双亡,也无兄妹,后为生活所迫,入营当兵。由于他性耿心直,身高力猛,很快升为棚头,后又逐级提升,当了千总。三年前,因军营里有一个游击将军剋扣军饷,引起士兵哗变,把这位游击将军打死。事后,有人怀疑林凤祥鼓噪军心,结果,他被解除军职,投到桂平大牢之中。李开芳很同情他的遭遇,多方设法,把他释放出狱。为此,林凤祥对李开芳感恩不尽,二人结成密友。李开芳为他在顺城街祖了两间小屋,作为安身之地。林凤祥身无一技之长,只好靠打把式卖艺维持生活。他对满清政府非常不满,有心造反,但又没有条件,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今天晚上,林凤祥正在熟睡,被狱中的信炮声惊醒,又听街上一阵大乱。他抱着好奇心登上屋顶一瞧,就见一支人马杀到他的门前,火把照得满街通明。他一眼就看见了恩人李开芳,正与官兵格斗。林凤祥虽然不了解内情,但是,为了解救恩人,便急忙跳下屋顶,提刀冲出门外。
书接前言。李开芳不便向林凤祥解释,忙说:"请兄长助我一臂之力!"林凤祥是个血性男子,最重感情,平日又最恨这些官吏,所以就毫不迟疑地奔官兵杀去。他本来就身强力壮,方才足足睡了一觉,精力十分充沛;再加上他武艺高强,真好比下山的猛虎,一顿朴刀,就杀死十来个官兵。这些官兵都是怕死鬼,见林凤祥杀法骁勇,便纷纷后撤。
这时,李开芳和萧朝贵,背着洪秀全和胡以晃已经登上城墙,林凤祥也几步赶了上来。他们忙把自己的腰带解下,系在一起,一端拴在洪秀全的腰上,众人扯住另一端,从城头上往下系。由于带短墙高,离地五六尺高的地方,就不往下落了。秀全喊道:"快撤手吧!"大家一狠心,撒开带头,就把秀全摔到城下。幸亏城下是沙土地,又堆了不少垃圾,没把秀全摔坏。他们又用同样的办法,把胡以晃系到城外。余者三人,都有武艺,就从城上跳了下去。五位英雄顺利地越过了护城河,直奔道旁的树林而去。
冯云山带着一百多人,隐蔽在此,等候接应。他正着急呢,洪秀全五人就到了。双方见面,悲喜交加,也顾不得详谈,众人就要撤退。正在这阵儿,忽听"嗒嗒嗒嗒"从林外传来马蹄声和喊叫声:"逃犯进树林了,快追呀!""杀呀--"
书中暗表:这支追兵是桂平县令张慎修和桂平县守备安广仁带来的。他们听说李开芳造反劫狱,把要犯洪秀全和胡以晃放跑,直急得手足无措。他们深知,要被督抚大人知道,就有去百掉头的危险。只有把逃犯捕回,才能将功补过。这一文一武,可卖命了,亲自率兵追捕。张慎修与安广仁分兵两路,像一把钳子似地包抄上来。冯云山也把人分为两股迎敌。
由于众寡悬殊,会众没有临敌经验,武器装备都又不如官兵,所以吃了大亏,有十几人送了性命,还有二十余人受了箭伤。萧朝贵见势不妙,与冯云山商议,由云山保护秀全先走,他领着余下的人阻截官兵。云山无奈,只好抽出十几名弟兄,保护着洪秀全、胡以晃先走了。萧朝贵和李开芳,把人分成东西两路,继续战斗。
洪秀全、冯云山等人,冲出树林,爬上了一座山坡,就累得通身是汗、气喘吁吁了。他们收住脚步,刚要歇息一会儿,就听对面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他们以为官兵来了,赶紧摆出迎战的架势。等马到近前一看,原来是一队女人。为首的那个女人:年近二十一二岁,头裹红巾,身披箭袖,腰扎彩裙,足蹬羊皮战靴,腰悬一口宝刀,身背宝雕弓,威风凛凛,相貌不俗。在这女子身后,有十几名侍从打扮的姑娘,都骑着马,拿着兵器。洪秀全和冯云山,都猜不透这些女人是干什么的。为首的这个女人也看清了洪秀全众人,急忙把马带住,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们。过了片刻,突然手握剑柄,高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地想干什么?来人,还不给我拿下!"
《百年风云》
第二十六回 进金田扩众收将 抚官兵编营破敌
火种山区撒遍,
群星光照金田。
英勇机智驱昏官,
会众受到考验。
胸中宏图初展,
放敌进入伏圈。
雄心豪气破敌胆,
前程光辉灿烂!
洪秀全和冯云山等人,在山坡上与一陌生的女子相遇。这个女子性情泼辣,甚是厉害,也不问青红皂白,吩咐她手下的丫环,就要捆绑秀全。正在这个时候,李开芳领人赶到了。开芳抬头一看这个女子,心中大喜,高声喊道:"妹妹,不要误会,都是自己人。"说罢,赶到她的马前。这女子一见开芳,急忙翻身下马,冲他拜了个万福,赔笑说道:"原来是李仁兄,小妹失礼了。"李开芳拱手还了礼,指着洪秀全和冯云山道:"妹妹,这二位是我的好友洪秀全和冯云山。"接着,一指这个女人:"这是我的师妹苏三娘。"
苏三娘是广东灵山(现属广西管辖)人。幼时,父母相继去世,随兄苏正发长大成人。因家乡生活困难,兄妹二人便流落到广西,靠跑马戏、练杂技为生。几年前来到桂平,结识了好汉李开芳,兄妹同拜李开芳为师兄,向他学习了不少武艺。两年前,他兄妹二人秘密加入了以罗大纲为首的三合会、成为大湟江一带三合会的骨干。前文书说过,三合会又名天地会,是清朝中叶以反清复明为宗旨的群众组织。这个组织在两广一带星罗棋布,势力很大。可是缺乏统一领导,纪律松弛,首领很多,各霸一方,独自为政。罗大纲独霸大湟江,手下有会众两千余人。苏三娘在罗大纲部下,专门负责女营事务。苏三娘虽然是个女子,却具有胜过男子的侠义肝肠和聪明才智。她打起仗来,非常骁勇,不甘落于人后。苏氏兄妹曾劝开芳加入三合会,遭到开芳的拒绝。不过,他们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前些日子,苏三娘奉罗大纲的差派,去桂平县马尾坡村发展民众,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竟与开芳相遇。
话休絮烦,苏三娘与开芳等人相见,刚刚问完事情的经过,张慎修和安广仁就带领官兵追上来了。苏三娘看了看追来的官兵,不由一阵冷笑:"就那百十来个官兵,能掀起什么风浪?待我去打发了他们!"说罢,捧剑在手,飞身上马,带领女兵会众,"嗒嗒嗒嗒"直奔坡下冲去,转眼之间,就消失在黑夜里了。萧朝贵、李开芳、林风祥众人,怕苏三娘吃亏,也带领会众,奔官兵扑去。他们在苏三娘的协助下,把官兵杀得人仰马翻,死伤过半。张慎修和安广仁带领残兵败将,抱头鼠窜,逃进县城,闭上城门,再也不敢露面了。
苏三娘、李开芳等人杀退了官兵,使洪秀全十分感动,再三向苏三娘致谢,并邀请她同到紫荆山区逗留几日。苏三娘急于回去交差,不便同往,客气了几句,领人先走了。洪秀全等人也不敢久留,急忙撤回紫荆山区。到了后文书,苏三娘随洪大全与洪秀全合作,成了太平天国赫赫有名的女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杨秀清在庄上,聚集三百余名会众,各拿刀枪棍棒,埋伏在山隘路口,迎接洪秀全归来。但是天快亮了,不但没见秀全等人返回,而且官兵也没见杀来。他刚想率领会众前去接应,就见一名放哨的会众跑来报告:"洪教主等人回来了。"秀清赶紧率领会众迎接。见洪秀全安全返回,又带来三位义士,心中异常欢喜。弟兄们携手入庄,来到秀清家里,叙述了反狱杀敌的经过。杨秀清盛宴款待李开芳、林凤祥、胡以晃三人。饭后,大家又沐浴更衣。
到了晚上,秀清又摆设酒宴,为洪秀全压惊。席间,杨秀清说:"洪哥哥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这都是天父、天兄的庇佑与各家弟兄的力量。可见我们拜上帝会前程似锦,大有可为。"冯云山道:"秀清兄弟说得不错,我还要补充一点,这叫'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哪!只要我们上下一心、团结合作,就会无往而不胜!"大家都在说笑,只有洪秀全坐在桌旁,沉默不语。众人一见此情,都撂下筷子,同声问道:"洪哥哥为何闷闷不乐?"秀全抬头笑了笑,说道:"我在考虑一件事情。此次大闹桂平、劫牢反狱、重创官军,我料官府的大小妖头必不甘心。你我弟兄,还要有所准备才是。"杨秀清道:"小弟对此事已经想过了。为洪哥哥的安全起见,最好暂避一时。离此不远的金田村,三面环山,一面靠水,实为'一夫把关、万将难攻'的好地方,我有一好友黄文金就住在那里。此人家资甚富,仗义疏财,颇受山民拥戴。黄文金对贪官污吏心怀不满,名义上是攻匪保良会的会长,实则是积蓄力量,图谋大事。洪哥哥如果住到他家,定会万无一失。"大家听了,都称赞杨秀清虑事周到,也一致同意他的安排。萧朝贵说:"事不宜迟,明日就走吧!"大家也表赞成。饭后,洪秀全为李开芳、胡以晃和林凤祥做了洗礼,三人也加入了拜上帝会。
到了次日,杨秀清先差人拿着自己的亲笔信去见黄文金。接着,又给洪秀全饯行。席间,秀全对秀清说:"如今,已有数千名矿工人会,担子是不轻的,这方面的事情就拜托贤弟了。"秀清笑道:"哥哥只管放心,紫荆山区的会务交给小弟,只能办好,不能办坏。现在,要求入会的大有人在。我昨天说'前程似锦',就是指的这个。"当日中午,洪秀全、冯云山、萧朝贵、李开芳,胡以晃、林凤祥等起身。杨秀清送到庄外,揖手告别。
走了两天,洪秀全等人登上金田村前的一座山岗,金田村的全貌尽入眼底。但见:山势巍峨,重重叠叠,远处山头直插云霄,向着东、西、北三个方向漫延,一望无际。一条山路盘旋而下,路旁密密麻麻的树林,形成两条绿带,随着弯弯曲曲的道路和覆盖着金田村的那片绿树,紧紧相连;那片绿树的空隙之间,露出点点红色屋顶,有如绿叶中的点点红花。还有几条涧水,汇成一条大河,直通平原,从金田村前流过,河水汹涌澎湃,气势磅礴。金田村风景优美,地势险要,真是一个好的所在!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评论,不觉来到村口。萧朝贵眼尖,发现对面有一群人正奔他们走来,为首的正是杨秀清派来送信的会众阿六,阿六向前跑了几步,笑着说:"洪教主,黄会长接你们来了!"说罢,回身用手指去。洪秀全闪目观看:见对面这个人三十岁上下,是一条车轴汉子,浑圆的脸上放着红光,浓眉细目,威风朴实,给人一种亲切之感。此人身后跟着十几位中年大汉,个个脸带笑容。阿六说:"洪教主,这位就是黄会长!"黄文金一见洪秀全,喜笑颜开,一躬到地:"洪大哥名震两广,今幸来到敝庄,欢迎,欢迎!"秀全拱手还礼:"仁兄言重了。蒙秀清兄弟指点,得识尊颜,真乃三生有幸!"萧朝贵笑着说:"咱们这叫一见如故,我看就不必客气了。"说罢,通报姓名,一一相见。黄文金与洪秀全携手进庄,众人后面紧紧跟随。
他们来到黄文金家门前,见大门的右方挂着一块五尺的木牌,上面写着五个油黑大字:"攻匪保良会"。走进头层院子,就见庭院宽阔,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廊檐下摆着十八般兵器。在院内一角,还放着石墩、石锁、铁球、沙袋等练功的家什。黄文金把众人让进正房大厅。秀全发现在大厅的正方悬挂着一块大匾,上写"岂未有心"四个大字,笔峰刚劲有力,潇洒奔放。秀全问文金:"匾上的字出自何人之手?"黄文金笑着说:"出自拙手。"秀全听了,称赞不绝。冯云山接着说:"今见匾上的题字,可知黄兄志向不小!"黄文金问:"何以见得?"冯云山说:"昔日唐高祖李渊,受晋王杨广的排挤,屈居太原留守使。李渊曾说过'岂未有心居此地,无非随处乐安然'这两句话。秦王李世民深知父意,后来兵变太原,自立为主,终于推倒了大隋,取而代之。黄兄今引唐高祖的隐语,神龙见首不见尾,可见其志不小。"黄文金听了冯云山的这番议论,吃惊不小,暗中佩服冯云山博学多才,非等闲之辈!萧朝贵不耐烦了:"你们念书的人,就会品诗读文,这有何用?我看还是先坐下来再说吧!"黄文金一笑,急忙让座。接着,命仆人献上香茶。黄文金欠身说道:"秀清兄弟在信中都谈及了。黄某欢迎各位大驾光临寒舍。如不嫌弃,住多久都可以,暂时先住汪我的东跨院,屋内的设置我都叫人安排好了。"
萧朝贵也不思索,单刀直入地说:"我们来到金田村,虽然是躲避官府的缉拿,但主要是为发展会众,积蓄力量,早晚与满妖决一胜负。黄仁兄如怕株连,我们就不打扰了。"
黄文金见他快言快语,是个直爽的汉子,倒也没有多心;但又觉着他的话刺耳。略停片刻,便纵声大笑:"哈哈哈哈!"笑过之后,正色道:"我黄文金虽然住在农村,见识不多,然而,对是非曲直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如今,朝廷昏庸,腐败透顶,置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对英夷屈膝投降,认贼做父,割地赔款,丧权辱国……这种种倒行逆施,令人发指!文金我早恨透了这个世道,怎奈人单势孤,难有做为。不是我说大话,只要洪大哥挑头,我姓黄的决不含糊,哪怕倾家荡产、人头落地,也在所不惜。胆小怕事、畏刀避剑之辈,与我不能共处!"萧朝贵听了,乐得直拍大腿:"痛快,痛快!这才是大英雄的本色!"众人听了,也不住地开怀大笑。
这时,有人进来调摆桌椅,端上酒菜。席间,洪秀全向黄文金讲授了拜上帝会教义的宗旨和目的,文金听了大喜。第二天,以黄文金为首的七个人便受了洪秀全的洗礼,加入了拜上帝会。黄文金在当地德高望重,他一入会,就影响了很多人。过了几天,洪秀全、冯云山在金田村设立了两个讲坛,每天都宣讲拜上帝会的教义。百姓们知道来了位洪教主,听讲的人越来越多,要求入会的人陆续不断,从此,洪秀全的名声远震,妇孺皆知,金田村一带热火朝天,光这里就发展了会众三千多人。
一天,洪秀全和冯云山正忙着给百姓做洗礼、登记会众名册,忽然,在村外巡逻的一名会众跑来报告:"平南县知县马兆周带着五十多个捕快,奔金田村来了!"洪秀全等人听了,不由一惊!秀全心里说,"果不出所料,官府找上门来了!
书中暗表:自从洪秀全越狱逃走后,桂平县县令张慎修自知失职严重,马上向省里行文,请求处分,同时,向附近各县发下通缉令,通知各处严拿洪秀全、李开芳等人。金田村属平南县管辖,县令叫马兆周,进士出身,学底深厚。可是他当了十八年七品县令,始终没有高升。他对自己怀才不遇十分苦恼,怨恨自己官星不旺,恨不得能做出一点政绩来,以求升迁。他见了桂平县的通缉令十分高兴,认为这是升官发财的好机会,马上把三班衙役找来,许下重金,叫他们认真查访洪秀全的踪迹。这些狗使的奴才,也愿意寻找外快,作为进身的资本,便下了不少工夫,明查暗访。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洪秀全在金田村附近宣传拜上帝会的教义,发展会众,威名远震,焉有不被发觉之理?马兆周听说洪秀全落在金田村,如获至宝,决定亲自出马逮捕洪秀全。这一天,他披挂整齐,备好快马,要去金田村。有个师爷劝他说:"洪秀全蛊惑民心,传播邪道,其志不小。前者他被捕入狱,竟能反狱脱逃,足见他慓悍顽固,没把官府放在眼里。尤其这金田村一带,山民刁悍,一向不服王化。大老爷此去,恐怕凶多吉少啊!"马兆周喝道:"胡说!我是堂堂七品朝廷命官,难道还惧怕这些匪类不成!洪秀全无非是一个不得志的文人,欺骗了一些蠢民。老爷我以正驱邪,怕者何来?"这位师爷撞了一鼻子灰,不敢再多说话了。
其实,马兆周嘴上虽硬,听那个师爷一说,心里可没底了。他又多带了五十名士兵,来到金田村,命士兵封锁了十字街和几个村口,就带领捕快来到黄文金门前。
洪秀全和黄文金等人得知平南县令到来,急忙商讨对策。萧朝贵说:"有什么可商量的,干脆集合会众,把狗官打死算了!反正早晚也是这么回事!"秀全忙摇头说:"不可,不可!我们的会众虽然很多,但让他们与官府拼命,暂时还难做到。再者,平日没有训练,又缺少兵器,真要打起来,岂不自讨苦吃?"冯云山说:"现在哪有时间从长计议?我看,先放他们进来,咱们见机行事。"黄文金说:"众位弟兄暂避一时。正像云山哥哥说的那样,狗官来了,弟见机而行,自有办法应付。"
这时,门房的人进来送信儿说:"马兆周来到门上了!"秀全等听了,赶紧躲入后宅。黄文金叫来一名心腹家人,附耳对他说:"你赶快出去,如此如此!"家人领命,从后门溜出去了。黄文金又安排了一番,便整理衣冠,大踏步来到门房,命人把中门打开,与狗官相见。
黄文金强压怒火,对马兆周躬身施礼道:"不知大老爷驾到,有失远迎,请当面恕罪!"马兆周从牙缝里哼了一声:"罢了!"说罢,迈步就往上房走去。五十名捕快互使眼色,也紧跟在他的身后。马兆周腆着大肚子,气势汹汹地走进大厅,一屁股坐在了正中的椅子上。众捕快龇牙咧嘴。狐假虎威,分立两旁。马兆周翻着龙井鱼似的眼睛喝问:"黄文金,你可知道老爷我为什么来的吗?""小人不知。"马兆周冷笑着说:"黄文金,你不要在本县面前装疯卖傻了,快把越狱的叛逆洪秀全给我交出来!"黄文金若无其事地一笑:"大老爷把我问糊涂了!谁叫洪秀全?谁是越狱的叛逆?小人我一概不知呀!"马兆周把桌子一拍:"唗!本县若无真凭实据,能亲自来你家要人吗?我可告诉你,洪秀全创立邪教,图谋不轨,已经犯下了大罪;他又勾结叛匪李开芳等越狱逃走,杀伤官兵多人,更是罪加一等,死有余辜。你黄文金是个明白人,又是本地首户。身为攻匪保良会长,何苦与他们同流合污?你若把人交出,就可将功补过;不然的话,你的身家性命可就难保了。"黄文金冷笑着说:"大老爷对我说这些话,有什么用?我黄文金一不偷,二不抢,犯病的不吃,犯法的不做,谁敢动我一根毫毛!"马兆周听了,气得浑身发抖:"唗!黄文金,你真是个贼骨头,等本县抓住洪逆,看你还有何话说?"说到这里,大喊一声:"来人,给我搜!""喳!"众捕快答应一声,刚想行动,就听黄文金大喝一声:"慢着!"这一嗓子,好似雷鸣一般,把马兆周吓了一跳。黄文金掐着腰,在狗官面前一站:"大老爷,你有点欺人过甚了吧?我黄文金一不欠捐,二不欠税,你平白无故搜我的家可不行!"马兆周说:"你窝藏逃犯,我就要搜!""我就不许你搜!""非搜不可!""搜就不行!"两个人话不投机,顶撞起来。马兆周气急败坏,吩咐一声:"把黄文金给我拿了!""喳!"众捕快答应一声,往上就闯。黄文金站在厅内,胸有成竹,巍然不动。
正在这时,院内一片大乱。马兆周扒着窗户往外一看:外边拥进来二三百人,把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人们手指大厅问道:"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狗官滚出去!"这一顿喊喝,把马兆周气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跳出大厅,站在台阶上吼道:"胆大的刁民,你们还敢聚众闹事吗?来人,把为首的给我绑上!"捕快们听了,跑到会众跟前,拽出两个小伙子,又踢又打,接着就要上绑。
黄文金心中明白:这些人都是方才他派家人找来的,都是拜上帝会的骨干。马兆周站在台阶上,恐吓会众的时候,黄文金也走出厅外尽量忍着,没有说话;他一看马兆周要捆绑会众,当即指着马兆周的鼻子,高声说道:"乡亲们,这狗官欺人太甚!他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敲诈勒索。咱们不服,他就要捆人。这还有咱们的活路吗?"会众们平日恨透了官府,听黄文金这么一说,再也压不住火了。也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打!""跟狗官拼了!"会众齐声响应,就动了手啦。先把那两个小伙子抢回来,接着就和捕快们厮打在一起。黄文金带头参战,霎时间,捕快被打死了六七个,打伤了也有二十多人。马兆周见势不好,大喊一声:"撤!"在捕快保护下,他越出墙外。
这时,马兆周带的那些士兵又和追到街上的会众战到一起。金田村的老百姓,听说打起来了,各拿家什前来助战。人越聚越多,人群铺地,杀声震天。马兆周急忙上马,领着残兵奔县城逃去。
黄文金鸣钟聚众,把全村人召集到一起,说了方才的经过。他又说官兵一定会来报复,要求大家要有充分准备。他还派人查点了伤亡情况。有人报告说:"我们被官兵打死五人,有三十多人受伤。"黄文金马上派人掩埋尸体,给死难者的家属发放了抚恤金。还传下口令:一来去请大夫,给受伤的会众治伤;二来把官差的尸体也掩埋了。
黄文金把后事料理完毕,便回到上房大厅。他派人把洪秀全众人请出来,说了事情的经过。洪秀全说:"黄仁兄机智果断,有勇有谋,把狗官打发走了。但是,马兆周决不会善罢甘休,官兵势必前来围剿,我们应该从速准备。"冯云山说:"今日首次破敌,就把官兵赶跑。不难看出,我们拜上帝会的会众是忠于天父、天兄,拥护洪教主的。会众对官府的深仇大恨,可以变成排山倒海之力。"洪秀全说:"云山弟说得极对。依我看来,为了长远之计,必须挑选精壮会众,编成团营,发给武器,加紧训练,一为迎敌急需,二为起义准备,才为上策。"大家听了,俱都拍手称赞。冯云山还提议推选一位首领,执掌大令,指挥全局。秀全建议黄文金为首领。文金坚持不受,并提议请洪秀全负责,大家一致赞成。秀全无奈,便接管了大权。
接着,大家又进一步商讨了挑选会众、编训团营事宜。秀全提议马上召开大会,由黄文金负责挑选体格健壮、武艺精良的会众千人,分成五队。第一队归萧朝贵指挥,第二队归李开芳指挥,第三队归林凤祥指挥,第四队归冯云山指挥。每队二百人,皆配副指挥两名,协助指挥办事。秀全又问文金:"兵器是否够用?"黄文金说:"暂按千人计算,攻匪保良会的兵器就够用了。"秀全听了大喜,立即下令召集全体会众议事。
两小时后,便在金田村前,集合起会众数千人。洪秀全当众说明了当前的情况和编成团营的必要性,号召全体会众,自告奋勇参加团营。会众听说要与官府见仗,个个摩拳擦掌,无比振奋。有的说:"可盼到出出胸中怨气的这一天了!"还有的说:"即使战死,也落个痛快!"纷纷举手报名。洪秀全见会众斗志如此高昂,深受感到。黄文金点了点报名的人数,竟超过两千余人,问洪秀全怎么办?秀全当即决定:哥两个报名的,哥哥留下,弟弟回去;父子报名的,儿子留下,父亲回去。尽量不要独生子。经过一阵安排,人数还是太多。洪秀全命令人里拔人。经过再三挑选,才把这一千人定了下来。
黄文金把一千会众分成五队,每队二百人,并按每个会众的特点,发放了兵器。洪秀全一看团营编成,立即做了迎敌部署。他命萧朝贵的人马埋伏到金田村外五里远的锁喉山--这是进出金田村的咽喉要道,并嘱咐萧朝贵说:"倘若官兵来了,不要理他,任其随便进村,然后把退路堵死。这叫关门打狗,许进不许出。"又命李开芳率众埋伏在金田村左翼的树林里;林凤祥率众埋伏在金田村右翼的石嘴山后。待官兵混乱时,从左右两翼杀出,把敌军拦腰斩断,分别围剿之。冯云山担任四路接应使,率众埋伏在后山上,看到哪路失利,就接应哪路。黄文金的人马埋伏在金田村内,占据高房大墙,多备石子、砖瓦、火铳、弓箭,待官兵进村,尽力杀之,以消灭官兵的实力。洪秀全在黄文金府里指挥全局。并规定以三声炮响为号令,一齐出动。洪秀全最后说:"这次迎敌,对拜上帝会关系极大。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村在人在,村亡人亡。若此仗打败,则功亏一篑了。"众人领命,带着各自人马出村埋伏去了。黄文金刚要走,洪秀全把他唤回,叫他通知部下,把村内各个胡同堵死,只许官兵在大街上挨打,不准他们四处逃窜。同时下令管制灯火,差专人探听官兵的行动。
这天,约于掌灯时分,洪秀全派出的探马来报:"官兵已来到离金田村十五里左右的地方。眼看就到锁喉山了。"秀全问道:"来多少人?带兵的是谁?""看样子有一千多人马,主将叫白炳文。"
原来,马兆周逃回平南县城,又气又怕,马上向浔州府行文,恳求上司派兵平乱。白炳文就是浔州府的知府。当时的浔州府管辖六县,距平南县较近,紧急公文半日就到。白炳文看罢,大吃一惊!想不到就在自己的眼皮低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不及时平息叛乱,朝廷怪罪下来,如何担当得起?白炳文急忙命人把马兆周叫到府衙,详细询问了情况。马兆周添枝加叶,尽量为自己的无能开脱罪责。白炳文听了,感到事情非常严重,忙把浔州的副将田成请来,命他派兵镇压。经过几天准备,田成从各县调了官兵一千名,从知府衙门抽出骑巡、马快三百人,再加上平南县的二百名士兵,总计一千五百人马。副将田成率兵五百为先锋,马兆周断后,白炳文自统中军,排成长队,稀里哗啦奔金田村杀来。今天刚到锁喉山外,就被洪秀全派出的探马发现了。
田成的先锋队到了锁喉山,不敢冒进,下令就地安营。等大队人马到齐了,田成赶紧请示白炳文如何打法。白炳文说:"将军,难道你忘了'兵贵神速'这句话吗?我们必须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战法,使贼匪受缚于忙乱之中!"田成说:"天色已晚,恐进兵不便。"白炳文固执地说:"无妨。我不便,匪也不便。"田成不好再问,转身回营安排去了。
初更时分,田成的五百人马,通过了锁喉山。队伍中一不掌灯,二不举火,只借着头顶上那一弯新月的光辉摸索前进。田成头顶铜盔,身披铁甲,手提一条浑铁大枪,骑着一匹黑色战马,走在队列中间。时间不大,就走进村内。他向四外一看:金田村里鸦雀无声,一无鸡鸣,二无犬吠,安静得叫人可怕;家家户户,紧闭房门,连一点光亮也没有;每条胡同口都设有木栅栏,并用巨石、沙袋堵死。田成一看,就知道对方已有了准备,不敢继续冒进,吩咐前队停住,派人速报白炳文知道。
白炳文听了大怒:"田成带兵多年,何至如此气馁?告诉他,见房就烧,见人就斩,决不宽贷!"田成接到白炳文的训令,不敢不从,马上命人放火。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咣咣咣咣"的一阵锣声。紧接着"咚!咚!咚!"响起了三声信炮。刹那间,石子、砖瓦、箭矢、火铳,向着官兵射来,真好像夹着冰雹的狂风暴雨,砸得官兵抱头遮脸,无处躲藏,转眼间就死伤了一二百人。活着的磨头就跑,一下子乱了阵脚,田成吆喝不住,也只好逃之夭夭了。
那个统中军的白炳文,刚刚进了村口,就听见前边打上了。他刚想派人打听一下战况,突然发现前队溃败下来。白炳文大怒,亲自握剑斩了两名逃兵,这才把败兵吓住。白炳文刚要整队进兵,突然从左右两翼杀出了两队伏兵,把白炳文的几百人马困在垓心。
这时,黄文金带着人马也从村里杀出来了。三路健儿,如狼似虎,猛杀猛冲。官兵招架不住,伤亡惨重。白炳文坐在马上,真魂都出窍了,没想到这些村民如此强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恨自己太轻敌了。摆在眼前的唯一出路,就是杀出重围,赶快逃走。所以,他坐在马上,拼命地嚎叫,指挥官兵,且战且退。
再说那位负责断后的平南县令马兆周。他领着人马进了锁喉山,就听见前边发生了激战。他再也不敢前进了,忙派人探听消息。片刻过后,有人禀报说,"副将田成中了埋伏,伤亡惨重;知府大人身陷包围,危在旦夕!"按理说,马兆周听了,应该马上驰援。可是,这家伙是个怕死鬼,不敢挺身走险,反而下令往回撤兵。结果,他的士兵不战自溃,溜之大吉。
马兆周以为自己捡了便宜,哪知刚刚退到锁喉山,就被萧朝贵的人马拦住了。萧朝贵手提大刀,高声喝道:"狗官,看你还往哪里走?"说着,把刀一舞,冲进官兵队内。
马兆周的士兵都是临时拼凑的,毫无战斗力,怎抵得住会众拼杀!霎时间,被萧朝贵一个冲锋就打散了。有的跪地求饶,有的跳了山涧,有的躺着等死,真是丑态百出。马兆周刚要逃走,被萧朝贵横刀拦住。马兆周狗急跳墙,手捧宝剑,奔萧朝贵刺来,朝贵往右一闪身,把宝剑躲开,回手一刀,正好砍在马兆周的腿上。马兆周"唉呀"一声,从马上摔下,萧朝贵赶到跟前,又一刀,结果了他的狗命。萧朝贵这一仗打得相当出色,把马兆周的人马,几乎全部吃尽。
正在这时,白炳文的人马败下来了。萧朝贵兴奋得身上发抖,高声喊道:"弟兄们,再鼓把劲儿,活捉白炳文!"
《百年风云》
第二十七回 太平军金田起义 清政府两路调兵
春雷震山川,
红日起金田。
洗涤旧世界,
谱写新史篇。
萧朝贵见白炳文败了下来,忙率本部人马,把他截住。这个狗官已变成惊弓之鸟,怎敢恋战?他挥舞宝剑,冲着官兵拼命嚎叫:"冲出去,快冲出去!不然我就杀了你们!"官兵们无可奈何,豁出命来冲杀,终于在破晓之前打开一个缺口,保着白炳文逃回浔州。
洪秀全传令收兵,五路人马来在村外草坪上,列队查点人数,这一仗总共才死伤了会众三十五人。每个弟兄都得了不少战利品,共缴获火炮五门,火枪一百二十支,刀矛器械上千种,盔甲十副,战马四十五匹,军车十七辆,还有粮米、帐篷、军旗、金银等物。就当时的条件而论,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这个消息不翼而飞,传遍了紫荆山区和附近各个州县。当地的穷苦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拜上帝会开始被穷苦人所瞩目,洪秀全被看做是大救星,要求入会的人非常踊跃。
洪秀全没有被眼前的大好形势冲昏头脑。他们充分估计到白炳文这个刽子手,决不会认输,必然要搜刮兵力,孤注一掷,进行反扑。必须抓紧时机,扩充兵力,制造各种兵器,筹办粮草辎重,加紧操练人马,提高应敌能力。否则,金田团营,这一刚刚降生的婴儿,就会被扼杀在褪褓之中;推翻满妖的千秋大业,也就会毁于一旦。
这天,洪秀全把拜上帝会的各位首领和金田团营的各队指挥官请来,商讨扩充兵力,再破官军等事。大家认为:拜上帝会会众只在紫荆山区,就增加到近二万人,会众纷纷请求加入团营,抗拒官兵,从中挑选精壮会众,把团营兵力扩充到一万人毫无问题。忧虑的是粮草不足,器械短缺。黄文金虽把家产全部献出,光上次和官兵交锋,就消耗了一半;剩下来的,按团营现在兵力计算,也只够维持半个月了。洪秀全叹了一声:"唉!如能把石达开早日请来,事情就好办了。"说曹操,曹操就到,洪秀全的话音刚落,在村前放哨的会众前来报告:"洪教主,贵县武举石达开来了!"
石达开,广西贵县人,客家地主出身。家资巨富,广有良田,是贵县的第一位财主。石达开身高力大,武艺超群,自幼饱读诗书,胸有韬略,在同族中威望很高,是一位能文善武的才子,曾经中过武举。石达开不同于庸俗的地主老财,更不同于一般的书呆子,他自幼就胸怀大志,关心国家兴衰。满清政府的腐败无能,使他大为不满;丧失主权,割地赔款,更使他肝胆痛裂,他清楚地看到:满清朝廷已经失掉民心,如让它继续苟延残喘下去,神州大地必将落入洋夷之手,炎黄子孙将会走上绝路。他虽有心改天换地,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但是,深感势单力孤,干着急没有良策,因此,他每日唉声叹气,以写诗赋词来抒发胸中的苦闷。
恰在这时,他接到好友钱江的书信,向他引见了洪秀全。并一再提醒石达开,只有与洪秀全合作,才能大展宏图。石达开对钱江的话坚信不疑,可是他又不相信洪秀全能扭转乾坤,因此,犹豫不决。洪秀全几次派人请他合作,他或者表示沉默,或者以暂时脱离不开家庭为借口,都拒绝了。不过,他却在暗地派人了解拜上帝会的情况。洪秀全大败白炳文之后,也震动了贵县。一直保持沉默的石达开,再也不沉默了,他向手下人详细询问了情况,不由心花怒放,既佩服钱江的识人眼力,也羡慕洪秀全的韬略和胆量。他知道满清政府决不甘心,一定会进行更大规模的镇压。心想:洪秀全急于用人,正是我出头的好机会,便决定立即投奔金田村。
石达开把主意拿定,变卖了家产,率领从兄石祥桢、石镇伦,族弟石镇吉等家族一千多人,携带粮米无数,金银财宝数十车,前来入伙。
洪秀全一听石达开来了,脸上愁云顿时消散,立即率众出来迎接。
石达开来到门外。众人闪目观看,但见石达开:身高六尺挂零,身躯魁梧,头如麦斗,四方大脸,口大容拳,二目如电,飒爽英姿,颇有英雄气概。洪秀全亲切地握住石达开的手说:"在下洪秀全,非常欢迎石兄弟的光临!"石达开拱手还礼:"久闻教主大名,本应早来相投,来迟一步,万望大哥海涵!"说着一躬到地。洪秀全道:"洪某才浅学疏,渴望阁下指教,今日相见,夙愿已达。快请到里边畅谈吧!"达开点了点头,二人携手进入上房大厅。洪秀全和石达开,都把自己的人向对方做了引见,然后分宾主入座。
洪秀全说:"石兄弟乃当世奇才,屈居金田,令秀全十分过意不去!"石达开忙拱手道:"洪大哥言重了。石某乃一介武夫,粗通文墨,何足道也。今率家族前来入伙,愿为大哥效劳。如蒙不弃,真达开之幸也!"石达开说罢,就把名册和钱粮清单递给了秀全。秀全边接边说:"石兄弟前来金田,不仅带来了这么多的人马,还奉献了这么多的家资,可见决心之大,意志之坚!你这一来,可给拜上帝会立下大功了。"众人听了,哈哈大笑。
洪秀全当即设宴,为石达开接风。宴毕,洪秀全为石达开、石祥祯、石镇伦、石镇吉等洗了礼,正式吸收他们加入了拜上帝会,并请石达开协助他主持军务。
前文书说过,石达开文武兼备,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因感秀全知遇之恩,诚心实意地投入教务,起早贪黑,兢兢业业,与会众打成一片。石达开先后选了几处场所,差专人开炉铸造兵器、铁甲。他还协助团营各队训练会众,排演阵法,讲解攻杀战守的各种方法,使会众的战斗力大大提高,众人看到石达开来后的新气象,个个欢喜,人人称赞。从此,石达开的声望更高了。
这一天,桂平县的大户韦昌辉率家族千人来金田人伙。洪秀全听了,心中大喜。
韦昌辉为什么也来投奔洪秀全呢?原来,他是桂平县的一名绅士,家大业大,骡马成群,是个有名的大地主。他和那些爱财如命的土财主不同:此人比较开明,也熟悉历史,凡遇荒年,他都要开设粥场、赈济灾民。有时,还拿出一些钱财修桥补路,做些慈善事业。为此,很受穷人尊敬。本来,因他出身所限,是不会加入拜上帝会的。可是他得罪了知县张慎修和劣绅周举人,张慎修和周举人就狼狈为奸,诬陷韦昌辉收买民心,图谋不轨,妄图把他置于死地。韦昌辉为躲避官府迫害,一怒之下,才来金田投洪秀全,走上了与官府相背的道路。
韦昌辉为取得众人对他的信任,把所带来的全部家资都献给了拜上帝会,井起誓发愿,与腐败的满清彻底决裂。为此,很受洪秀全的赏识,接受他加入了拜上帝会。韦昌辉走投无路,逼上梁山,也就死心塌地与拜上帝会合作。再加上他有一定才能,很快就受到了重用。
书要简短。在一八五○年冬初的一天,杨秀清从紫荆山的杨村赶到金田见洪秀全,说他听到一个可靠消息:浔州知府白炳文进攻金田失败后,就向两广总督和广西巡抚行文,请求派兵围剿。据可靠消息,两广总督和广西巡抚已分别派广州步兵统领乌兰泰和广西提督向荣从各地抽集重兵,杀奔紫荆山,企图一举消灭拜上帝会和金田团营。洪秀全马上把冯云山和萧朝贵请来,秘密商讨对敌之策,洪秀全说:"前者,白炳文大败,满妖失利,他们卷土重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可没想到,满妖竟出动这么多的人马。请各位兄弟做好临战准备,万不可轻敌。"冯云山说:"目前,各地会众已达三万余人,团营兵力已扩充到一万余人,会众士气大振。特别是石达开兄弟与韦昌辉兄弟加入本会以后,实力增加,粮草充足。咱何不借官府前来围剿之机,挑起义旗,正式起义?"萧朝贵听了,高兴地说:"满妖的官兵来得再多,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洪哥哥,马上下令,由我带兵,把官兵打回去算了!"洪秀全笑了笑说:"云山兄弟说得对,我们应该乘此机会,正式起义。但决不可轻敌。以我们现有的兵力和装备,来对付那么多的官兵是不足用的,应立即命令各地会众到金田来。假如我们的兵力能扩充到两万人,就正式命名太平军。起事以后,就建号太平天国。各位兄弟以为如何?"大家听了,兴奋得不得了,一致赞成。杨秀清说:"洪哥哥为我们定了国号和军号,这是一件大事。我认为说干就干,事不宜迟,就定在洪哥哥生日那天--一月十一日起义怎么样?"众人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洪秀全一看,也就同意了。接着,大家又商量了许多具体的事情,之后分头准备。
杨秀清按洪秀全的指示,马上返回紫荆山区的杨村,把紫荆山区的三千多名会众集结到金田村来;石达开把贵县客家农民也召集到金田村。在十几天内,紫荆山区、桂平、贵县、平南、武宣、象州、陆川、博白等地拜上帝会的会众近三万人,浩浩荡荡汇流到金田。
洪秀全在起义那天的前夕,召开了各地会众首领会议,参加的有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萧朝贵、杨秀清、黄文金、胡以晃、李开芳、林凤祥、秦日纲、韦俊、石祥祯、石凤奎等三十一人。洪秀全首先宣布:把金田团营的兵力扩充到两万人,改编为太平军。并规定太平军五人为伍,设伍长一名;五伍为两司马,设两司马一名;四个两司马为一卒,设卒长一名,五卒为一旅,设旅帅一名;五旅为一军,设军帅一名;军帅共辖一万三千一百二十五人,为一个做战单位。同时宣布:杨秀清为中军主将,萧朝贵为前军主将,冯云山为后军主将,石达开为左军主将,韦昌辉为右军主将;冯云山兼管教务,胡以晃总管钱粮辎重,黄文金主管刑律,李开芳、林凤祥为左右先锋……同时又规定:太平军男女分营,组成女军。把各地会众带来的私人财物统交"圣库",全体太平军的衣食用具,全由圣库统一供应。洪秀全还宣读了由他拟定的五条军令,作为"天命诏旨",准备在起义那天当众宣布。同时,大家又商讨了由冯云山起草的起义"檄文"。
会众们听说即将起义建团,人人欢欣鼓舞,热烈祝贺。主将各率本部人马加紧操练,迎接起义的到来。
冯云山指派专人,到广东花县把洪秀全的家眷和自己的家眷接来。在起义前夕,洪仁发、洪仁达、洪宣娇、洪辛英保着老爹洪镜扬、老母王氏和洪秀全的妻子赖氏、儿子洪福都来到金田村。洪秀全一家人重新团聚,欣喜异常。
书要简短。起义的日子--一八五一年一月十一终于到了。这天,金田村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在红日东升的时候,金田村的草坪上,早已站满了排列整齐的太平军和拜上帝会的会众。太平军人人手持兵器,头裹红中,腰扎红带,个个喜笑颜开。在早已搭好了的座北朝南的讲台前,升起了一面火红缎子大旗,上边绣着"太平天国"四个斗大的黄字。各军、旅、卒、两司马、伍的队列前,都挑起了各自的军旗。整个草坪上,彩旗飘扬,鼓乐喧天。
洪秀全头裹红巾,身披黄袍,腰悬斩妖剑,在五军主将和其他首领的陪同下,登上了讲台,与全体军兵和会众见面。霎时间,全场欢声雷动。洪秀全向全军招了招手,当即宣布:"奉天父的旨意,从今日起,将金田团营改名为太平军,成立太平天国,把年号改为太平天国辛开元年。"全场听了,无不拍手称快。"天国万岁"的口号声,此起彼伏。
接着,举行了盛大的宗教仪式,众人唱起了赞美天父的颂歌,做了祈祷。
然后,洪秀全当众宣布太平军废除满妖政府规定的剃发制度,全军上下和拜上帝会的会众都要蓄留长发,用红布包头,以表示和满妖朝廷彻底决裂。以后,满清政府污蔑太平军是"长毛贼",就是由此而来的。接着,由杨秀清宣读了"天命诏旨":
一、遵守条命;
二、别男行女行;
三、秋毫莫犯;
四、公心和摊,各遵头目约束;
五、同心合力,不得临阵退缩。
严令全军上下遵行,违者斩首。接着,杨秀清又宣读了"定营条规"和"行营条规",还把五军制的营规营法说了一遍。
最后,由冯云山宣读了起义檄文。大意是--
奉承天道,吊民伐罪,太平军大元帅洪谨以大义,布告天下:
窃以为朝内奸臣,甚于盗贼;衙中酷吏,无异豺狼。利己殃民,剥穷民以充私囊;买官卖爵,崇好佞而抑贤才。以致上下交征,生民涂炭。富贵者知恶而不敢究,贫穷者含冤而不敢伸。言者痛心,令人发指。即以钱粮一事而论,近加数倍,三十年之税,免而复征,重财失信,挖肉敲脂,民财尽矣。强盗四起,俄浮遍地,置若罔闻;外敌交攻,割地赔款,视为常事,民苦极矣。朝廷恒舞酣歌,讳乱世而作太平之宴;官吏残良害善,掩毒焰而陈人寿之书。盗贼布满江湖,窃匪遍于行路。人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呼天喊地,而充耳不闻。我等志士仁人,伤心触目,以劝人为善,创立拜上帝会,乃复指为美民,诬为匪类。竟发兵讨剿,操同室之戈。我等环顾同胞,义难袖手,因之组成太平军,出讨巨好,共维大局。
凡我百姓兄弟,不必惊慌,商贾农工,各安生业!富者助饷,贫者效力,智者献谋,勇者仗义,共襄义举,再造升平,俟太平之日,各予荣封。各府县官员,顺吾者生,逆吾者死;余虎狼差役,概行剿灭,以快人心!如有流寇土匪,借机滋事,平民可指名投禀,定予惩治。倘有愚民,助纣为虐,天兵所到,必予诛夷,望能慎之!檄到如律令。
冯云山把檄文宣读完毕,立即命人书写多份,张贴在各村镇路口,以求家喻户晓。
洪秀全最后发布进军命令:"全军弟兄们,满妖朝廷正在调兵遣将,前来金田围剿我太平军。望全军上下,遵守天命,做好迎敌准备。三日后,撤出金田,控制满妖官兵必经之地,出讨官兵!"
诸位,中国近代史上的这次气势磅礴、波澜壮阔的反对满清王朝封建统治和外国资本主义侵略的、伟大的农民革命运动,就这样开始了。这次农民革命运动,历时十四年,扩展到全国十八个省,全面冲击了长达二千余年的封建制度,严重动摇了满清王朝的统治,沉重打击了外国侵略势力,充分表现了中国人民的反抗精神。它不仅把中国历代农民起义运动推上了最高峰,也对中国以后的革命运动产生了深远影响。
闲话少叙。洪秀全在金田宣布起义后,正准备撤离金田、出讨满妖,忽听探马来报:"广州步兵统领乌兰泰,亲率官兵五千余人,正向我紫荆山区杀来。"洪秀全高声笑道:"哈哈哈哈!来得正好。左军主将石达开听令!命你立即带领属下弟兄开出金田,赶奔东乡埋伏起来,阻截来犯之妖兵。其余各军,严阵以待,准备接应。"
话分两头。且说浔州知府白炳文,他败回浔州,自知后果可畏,为保住自己的狗头,急忙写了两份十万火急的公文,呈报两广总督和广西巡抚,请求发兵讨剿。
广西巡抚名叫周天爵。这个老东西,已经六十八岁了,在广西任上呆了九年,是个有名的贪官污吏。当时的巡抚衙门设在桂林,周天爵利用职权在这里修了很多别宫离馆,挑选江南美女百余名,演唱歌舞,供他淫乐,把民之死活置之脑后。巡抚是一省的土皇帝,好比海外天子,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并且掌握生杀大权。上千万百姓的命脉,操在他的手里。九年来,周天爵刮尽民脂民膏,不知干了多少坏事。他是个昏庸之辈,很少过问政事,对军事更不关心,把一切事情都交给手下人去做。他成天躲在后宅,拥着娇妻美妾,过着逍遥自在、荒淫糜烂的生活。
这一天,周天爵正躺在逍遥床上抽大烟,掌管文书的师爷乔万年走进来,先给周天爵请了个安,便把手中的一份公事呈递上去。周天爵连眼睛都不爱睁,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啊,还用得着叫我操心吗?"乔万年笑着说:"回大帅的话,这是浔州府呈来的紧急公文,须大帅亲自过目。"周天爵极不耐烦地把公文接到手中,用眼角扫了一眼,见上面有"十万火急"字样,这才把公文展开。他的八姨太太一看,忙把老花镜给他戴上。周天爵透过厚厚的镜片一看,吓得脸都变了颜色,一跃而起,烟枪落地,汗珠顺着脸上的皱纹往下直淌。八姨太急忙命人取来热毛巾为他揩汗。周天爵把她推开,跺脚大骂:"饭桶,纯粹是饭桶!反了,真造反了!"你想,在他的治下,有人创办拜上帝会,公开反对朝廷,两次大败官兵,副将、知县都被打死,还死伤了近千名官兵,这是何等严重的事情!周天爵焉有不急之理?不知周天爵是问自己,还是问乔万年,叨叨咕咕地说:"从哪里跳出来个洪秀全?怎么又出来个拜上帝会?可恶,实在是可恶!府县为什么不早禀报?我要把他们都宰了!"乔万年急忙劝道:"大帅息怒。事已至此,急也无用。还是想个应急的办法才是。"周天爵反问一句:"你说,什么是应急办法?"乔万年躬身说道:"依卑职之见,最好的办法就是调兵遣将,分路围剿。同时申奏朝廷,请求援助。"周天爵道:"调兵遣将?我上哪调去?申奏朝廷?皇上岂不怪我姑息养奸、纵匪倡乱。"
乔万年听了这话,心里暗笑这位巡抚大人,连上哪儿调兵都不知道。他略停片刻,又回禀道:"大帅要剿匪,岂能无兵可调?难道您把向军门忘了不成?"周天爵如梦方苏:"对呀!向荣现在何处?"乔万年暗笑:他连自己属下的提督驻在哪里都不知道,可见他昏到什么程度了。他回禀说:"向帅不是驻在永安州吗?""对,对,向荣是在永安州。你马上替我发道手令,命向荣兵进金田,限他一个月把匪逆给我剿灭,把那个洪秀全给我抓来!""遵命!"乔万年刚转身要走,周天爵又把他叫住:"你看,是不是马上申奏朝廷?"乔万年想了想说:"依卑职看,现在还是不申奏为好,待向军门凯旋归来,再奏也不为晚!"周天爵知道,在自己的治下,出了这种大事,要叫皇上知道,怪罪下来,可担当不起呀!还是能捂就捂,能瞒就瞒为好。所以,对乔万年的主意,特别满意。乔万年回到签押房,马上提笔给提督向荣下了手令,请周天爵用了大印,派人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永安。
向荣,字欣然,四川大宁(今巫溪)人,行伍出身,绰号铁公鸡,是个有名的老狐狸、镇压农民起义的刽子手。他颇有军事才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在当时腐败透顶的满清官吏中,可以说是少有的。几年来,他一直主持广西军务,担任提督要职。接到广西巡抚周天爵的手令,不由大吃一惊。他认为广西民气刁悍,桀骛不驯,一受洪秀全的煽动迷惑,非酿成大乱不可。作为满清朝廷的忠实走狗,闻风而动,立即率领五千清兵,杀奔金田而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广总督徐广缙也接到了白炳文的紧急公文。徐广缙阅后,马上商量对付洪秀全的办法。广州步兵副都统乌兰泰,自告奋勇去广西围剿。经徐广缙允准之后,乌兰泰亲率精兵五千,开赴广西。
这个乌兰泰是满洲正红旗人,一贯骄做自大,目空一切,根本没把总督、巡抚看在眼里。他以为世界上除了洋人,再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什么洪秀全、拜上帝会,统统是乌合之众。他更笑白炳文是一个无能的蠢货。他怀着必胜的信心,日夜兼程,来到紫荆山安下了营寨。
乌兰泰首先传令附近州县供应粮草,他的军兵也乘机大抢大掠,糟踏村民,比土匪还土匪,把老百姓恨得牙根儿都痒痒了。
三天以后,乌兰泰升坐大帐,副、都、守等带兵的头目都来听候调遣。乌兰泰傲气十足,坐在虎皮椅上,把嘴撇得像个葫芦瓢,打着官腔说:"你们听着!皇上养兵千日,今朝用在一时。本都统奉命进山剿匪,不获胜决不收兵。愿诸位奋勇争先,为皇上效忠。咱们可把丑话说在前边,不管是谁,只许打胜,不许打败。哪一个临阵怯战,我可就对他不客气!我乌兰泰的脾气,你们是清楚的--翻脸不认人。对面就是紫荆山,洪秀全和他的拜上帝会,就在这座山中的金田村里。咱们马上就去剿他的老窝。大家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不管是谁,都要听从本帅的分派!"乌兰泰说到这里,翻着怪眼,打量着每个人的表情。帐内所有的人,都屏息静听。
帐内静了片刻,忽听乌兰泰大声叫道:"伊克但布听令!""在!"随着一阵铁甲声,伊克但布出现在人前。此人三十来岁,身高足有七尺,长得五大三粗,活像一头大母熊;酱块子脑袋,没有后脑勺,在那张黑紫色的大饼子脸上,镶着一对细长的小眼睛,颧骨高耸,鼻子扁平,满脸死肉,整个面孔,冷酷无情,谁看见他,浑身都要打颤,是乌兰泰手下一员杀人不眨眼的猛将。他来到乌兰泰的座前,施礼候令。乌兰泰命令他道:"本帅给你两千人马,大炮十五门,你给我杀进紫荆山,直捣金田村,活擒洪秀全。听清楚了没有?""卑职遵命!"答应一声,接令在手,转身退下。
乌兰泰接着命令大家:"剩下来的,都给我披挂整齐,听候调遣!"众人走后,乌兰泰退帐休息去了,专候伊克坦布的捷报。
且说伊克坦布。他点了两千人马,拉着十五门大炮,气势汹汹地往紫荆山杀来。走了没有半日的路程,探马禀报:"前面有一村庄,名叫东乡,驻扎着匪党多名。请将军定夺!"伊克坦布把马勒住,自言自语地说:"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只见他双脚一磕镫,坐下的战马就上了山坡。伊克但布居高临下往前盼望:见前面两座大山夹着一片谷地,谷地上有一村庄,房屋稀稀拉拉,多说有百十来户人家。他又仔细一看:发现有些人在村中游动,人人头上裹着红巾,腰里扎着红带,手里都有兵器,出来进去的,不知在干什么!看样子他们还不知道官兵来了。伊克坦布又向村子四外环视了一下:见村左村右都靠着山坡,在山坡上,覆盖着密麻麻的树林。在村北有条山路,据向导说,这条路直通匪巢金田村。伊克坦布边看边想:如果把东乡这个村子占领了,就等于堵死了金田村的大门。这个地方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他又发现,村里人马不多,没修什么工事,防守得松松垮垮。伊克但布暗自冷笑:这也难怪,他们都是些无知的山民,乌合之众,哪晓得什么兵书战策?拿下东乡,岂不轻而易举!想到这里,催马下了山坡,立即命令说:"李将军!""在。""给你三百骑兵,冲进村去,迅速占领东乡!""遵命!"
这个李将军,名叫李有良,是个游击。他接令之后,亲自点骑兵三百,绕过石崖,直奔东乡冲去。
伊克坦布复又上了山坡,只见李有良紧催战马,手舞马刀,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东乡。三百骑兵排成一列,各举马刀,紧紧跟随。战马后面,尘土飞扬,拉了几百条土线。他又发现,逆匪们稍有抵抗,就溃败了,有的窜进树林,有的扔下刀枪躲进了民房,有的顺路逃回了金田。这场战斗总共没用一袋烟的工夫,真是兵不血刃,马到成功。伊克但布纵声大笑:"哈哈哈哈!匪逆岂能挡天兵乎!"他把手一招:"马上进村!"
伊克坦布刚要调转马头,就听一人说道:"请将军留步!"伊克坦布回头一看,原来是随军参赞,他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呀?"这个参赞拱手说:"俗话说,'贼有非智',将军不可不防啊!据卑职所知,洪秀全奸狡异常,更有冯云山、杨秀清等人相助,如虎添翼。三个月前,白知府就吃了轻敌的大亏,结果全军覆没。副将田成、知县马兆周都做了无头之鬼。前车之鉴,不可忘啊,望将军慎重为妙!"又有一个参赞说道:"王先生之言是也,卑职以为东乡有诈。洪秀全虽是俗民,不懂军事,但石达开、黄文金等奸狡异常。他们明知道这里十分重要,为何不设重兵把守?我怀疑他们用的是挖坑擒虎之计,请将军不要等闲视之!"伊克坦布冷笑着说:"二位先生未免过于胆小了吧?我看你们都犯了知彼不知己的毛病了。我的天兵,枪炮齐备,身经百战,兵强马壮,是两广军中的劲旅。我们的对手,无非是些草寇。性虽刁悍,但无训练,也就会一些跳上蹿下的本领,何足挂齿!天兵一到,早吓得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你没有看到李将军进村的情形吗?如像二位那样胆小怕事,何日才能剿灭草寇?"两位参赞听了,不敢再劝,只好默默退下。
伊克但布瞪了他两个一眼,故意放大了嗓门,重喊一句:"马上进村!"接着,领骑兵催马下山,进了东乡。游击李有良到伊克但布马前禀报:"回禀将军,我军冲进村内,山民和匪逆就跑光了。我派人搜了一下,整个东乡,家家户户都是空房。"伊克坦布讽刺地说:"他们把房子让给我们还不好吗?我们就不用住帐篷了!"他马上命令军兵,都到空房歇息;又命埋锅造饭,让大家吃饱喝足,稍事休息二下,准备连夜进攻金田村。
伊克坦布打马进了一座民宅,翻身下马,走进上房,倒在床上眯了一觉。掌灯时分,有人把他唤醒,亲兵把饭菜端来。伊克坦布刚刚端起饭碗,突然传来几声炮响,把房屋震得直晃。接着就听:"杀呀!""别叫满妖跑了!"杀声四起,鼓角震天。伊克坦布听了,手中的饭碗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惊呼道:"难道我中了空城计?!"
《百年风云》
第二十八回 达开智破乌兰泰 向荣狡计取东乡
左军主将石达开,
首战清军显英才。
东乡智破乌兰泰,
威名震得敌胆开!
伊克坦布率军顺利进了东乡,刚想吃饭,突然炮声隆隆,杀声四起,急忙跑到院中询问情况。有个亲兵禀报说:"将军大人,四面八方都是叛匪,我们被包围了!"
到了现在,伊克坦布才后悔自己没听参赞的规劝。不过,他还很不服气,以为自己兵强马壮,武器精良,即使被包围了,也会把叛匪杀得落花流水!他急步来到门外,刚刚飞身上马,就见整个东乡火光冲天,硝烟扑面,四外的弓箭、矢石、火铳,犹如狂风暴雨一样,奔官军袭来。官兵的人马不断倒下,街面已被死尸盖住,活着的也乱了营,正在东奔西跑。伊克坦布打马一鞭,踏着死尸,躲到一家大门洞里,大喊大叫,传令集合。他想集中全力,冲出东乡。好不容易才把残兵败将归拢起来,伊克坦布忙大声喊喝:"随我冲!"说罢,他一马当先,冒着矢石,向村外冲去。那些残兵败将,紧跟在他的后面。伊克但布刚杀到村口,就被一支太平军拦住了。只见为首的那位大将,头扎红巾,腰束红带,一身青布箭袖,足蹬牛皮战靴,骑着一匹火炭红的大马,手中托着三环大砍刀,威风凛凛,二目如电,让人望而生畏。来者是谁?太平军的左军主将石达开。
原来,石达开奉洪秀全之命,率军来到东乡,他首先查看了一下地势,就定下了"挖坑捉虎"之计,把全村百姓全部撤走,让五十名弟兄在村中来回游动,引诱敌兵。余者三千人马,都埋伏在山坡密林之中。太平军备足了弓箭、石块,还挖了三道壕沟,人马伏在沟内,等待敌军进村。伊克坦布果然中计,官兵死伤过半。他见势不妙,率残军突围,正被石达开阻住。
伊克坦布并不认识石达开,相见之后,各通姓名,才知石达开的厉害。伊克坦布气急败坏,欲做困兽之斗,他催马摇刀,直奔达开劈来。石达开手晃三环大刀,接架相还,与他战在一起。霎时间,兵对兵,将对将,杀了个难解难分。伊克坦布虽勇,却不是达开的对手,战了十几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他虚晃一刀,拨马便走。幸亏手下亲兵舍命保护,才冲开一条血路。石达开追杀了一程,才鸣金收兵。
再说清将伊克坦布。他逃回乌兰泰的驻地,查点一下自己的人马,只剩下二百来人了,一个个盔歪甲斜,丢枪少刀,十分狼狈。伊克坦布看罢,心如刀绞,心想:我伊克但布征战多年,一直无往不胜,今天居然落得这步天地,有何脸面前去交令?可是,不交令又怎么办呢?他左思又想,没有良策,只好硬着头皮去见乌兰泰。
乌兰泰在一个时辰前就收到了伊克坦布败阵的消息,早已气满胸膛。他一见伊克坦布的面,就大声吼叫起来:"你真是个无用的东西,还有脸活着回来?"伊克坦布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哆哆嗦嗦,一言不发。乌兰泰越看越有气,"啪!"把桌子一拍:"刀斧手,把伊克坦布推出去斩了!"
这时,就听有人高呼:"刀下留人!"乌兰泰抬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亲信幕僚曹正彬,曹正彬来到乌兰泰面前,深施一礼,劝道:"将军息怒。如今大敌当前,正在用人之际,斩杀大将,与军不利。伊将军误中奸计,情有可原。念他为朝廷效力多年,望将军饶了他吧!"满营众将一听,也过来为伊克坦布求情。乌兰泰沉吟半晌,这才说道:"也罢。看在曹先生和各位的面上,饶你不死,留你在军前立功赎罪吧!"伊克坦布先谢过主将,又谢过众人,这才退在一旁。
接着,乌兰泰向伊克坦布详细询问了败仗的经过。伊克坦布不敢隐瞒,如实说了一遍。乌兰泰忙问左右:"石达开是何许人也?"曹正彬说:"据卑职所知,石逆是贵县大户,中过武举,能诗能画,武艺出众。不知为了什么原因,竟与洪逆勾串在一起!此人不除,为害大矣!"乌兰泰冷笑一声:"本帅决不允许这种人兴妖作怪,一定将石达开活擒生拿,为朝廷除害,尔等听令!"帐下众将立刻垂手挺胸,等候分派。乌兰泰说:"现在就拔寨进兵,拂晓前赶到东乡。要不惜一切代价占领东乡,活捉石逆,然后挺进金田,直捣匪巢。临阵怯战者,格杀勿论!""遵命!"
当日晚间,乌兰泰领着清军,由五百骑兵开道,炮车居中,后边押着粮台辎重车,排开长长的队列,浩浩荡荡,开赴东乡。
此刻,乌兰泰骑在马上一看,星斗满天,蒙蒙月色,笼罩着座座大山,显得异常昏暗。马蹄声、车轮声、脚步声,在山谷中发出的回音,震破了寂静的夜空,使人感到恐怖。乌兰泰觉得浑身发冷,心想:马兆周、白炳文等人的失败,特别是伊克坦布的惨败,充分说明洪秀全等匪逆,决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既会蛊惑民心,又会指挥打仗,乃是一支雄心很大、非常可畏的叛逆!我这次前来讨剿叛逆,究竟把握何在?倘若也像伊克坦布那样,又如何向朝廷交待呢?他想到这儿,感到胸中一阵压抑,连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
正在这时,"报!"一声喊叫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乌兰泰睁大眼睛一看,见一个骑兵来到他的马前:"何事?"骑兵报告说:"离东乡只有五里路了。""继续前进!"
乌兰泰命令的语气虽然很坚定,但是,内心却感到一阵紧张。为了防备万一,让跟随他的百名亲兵紧护着他,一催战马,来到队列前面,又策马登上一座山头,仔细观察前方。这时,夜深人静,偶尔能看见几盏灯光:"那是什么地方?"站在他身后的伊克但布赶紧回禀:"那就是东乡。""继续侦察!"探马走后,乌兰泰拨马下了山头,继续前进。
这阵儿,东方已经露出鱼肚色,漫山都是晨雾,头顶上的星星也稀少了。探马又来报告:"报!离东乡不远了。"乌兰泰看看天色,勒住战马,下令停止前进。他又问探马:"对面敌情如何?"探马回禀说:"村里空无一人,贼寇都跑光了!""喂呀!"乌兰泰倒吸了一口冷气,自言自语地说:"难道石达开又在耍什么诡计?"他稍微迟疑一下,才想到自己这种表现,有损大将的威严,也会使官兵怯战,忙挺起胸膛,大声命令:"调炮兵,给我轰!"
炮兵奉命,把一百门大炮分三队排好,对准东乡,"咚咚咚咚"猛轰起来。刹那间,把东乡轰得硝烟弥漫,砖瓦乱飞,简直成了一片火海。俗话说:"炮助兵胆。"清军的士气立刻振作起来了。乌兰泰握剑在手,一马当先冲下山坡,马步兵紧跟着他,像潮水一般奔东乡涌去。没费一刀一枪,就把东乡占领了。
乌兰泰吸取了伊克但布的教训,兵进东乡以后,立即派四队清兵搜山。结果,空去空回,连一个太平军也没发现。乌兰泰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他传令在此安营,又派出骑巡到东乡四周侦查敌情。得到的禀报都是"贼已远遁。"乌兰泰这才决定休息一夜,明朝挺进金田村。
当晚,乌兰泰住在一家比较整洁宽敞的宅内。派出游动哨,交待了口令,他又饱餐了一顿涮羊肉,这才上床休息。他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还做了个梦。在梦中,他占领了金田,把洪秀全活捉了。他发现洪秀全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哀求他饶命;忽然,洪秀全又变成了一个小孩儿,他举起宝剑要砍,不料这个小孩儿又变成了一头雄狮,朝他扑来。他拼命呼救,无人前来,那头雄狮狠狠咬住了他的咽喉,痛得他立刻被惊醒。他略停片刻,摸摸心脏,还在猛烈跳动,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咣!咣!咣--"他侧耳一听,外边刚刚敲过三更。闭上眼睛稳了稳心神,长长吁了一口气,刚想再睡一觉,就听"噔噔噔"从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在他住室门外停住。乌兰泰翻身坐起,问道:"有什么事吗?"亲兵头目走进门来,向他施了一礼,忙禀报道:"在东西两方发现无数黑影,向东乡靠拢,怕是贼匪摸上来了。""快说,距大营多远,约有多少人马?""回大人的话,人马多少看不清,已经离此不远了!""放屁!"乌兰泰对这种不确切的报告特别不满,咆哮着说:"命令骑巡再探!""是!"亲兵头目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乌兰泰感到奇怪,想到外边看看。他刚把衣甲披上,就听"咚!咚!"传来几声炮响,把房子震得直晃,紧接着,杀声四起,人喊马嘶,街上大乱。乌兰泰忙从墙上取下宝剑,边挂边跑,刚出房门,迎面碰上了伊克坦布:"将军大人,不好了,我军被发匪包围了!"乌兰泰大惊道:"怎么来得这么快,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说着,和伊克坦布来到院外,只见街上兵来将往,正在盲目还击。乌兰泰不愧是一员大将,惊而不乱,非常沉着冷静。他先把慌乱的清军归拢到一起,先命炮兵还击,又命骑兵出战。然后飞身上马,手提大刀,带着亲兵,奔村口冲去。那些步兵,一看主将勇往直前,一个个大声喊叫:"冲啊!""杀呀!"也跟着杀了出去。
乌兰泰一边催马前进,一边透过浓烟,借着火光,向四外观瞧:只见左右两边,漫山遍野都是太平军,红光耀眼,刀光刺目,正与官兵混战,眼看就逼进东乡来了。乌兰泰一时性起,"哇呀呀"暴叫,命令左右:"跟我来!"说罢,手舞大刀,冲进敌群。官兵们见主将如此英勇,士气倍增,立即投入战斗。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这时,太平军中一马飞出,帅旗高挑,旗上绣着一行大字:"太平军左军主将石",旗脚之下那员大将,头裹红中,腰束红带,银甲素袍,红马大刀。谁呀?石达开。只见石达开威风凛凛,目光逼人,用三环宝刀一指,高声喝道:"乌兰泰,你已被天兵包围了,还不下马受缚,等待何时?"
原来,石达开大败伊克坦布之后,就料到乌兰泰定会前来报复,便使了一个四门兜底阵:假意放弃东乡,引狼入室,然后左右夹击,置敌于死地。石达开把四千人马分成两队,一队交族兄石镇伦率领,一队由他自己负责,偷偷地撤离东乡,在一百里之外的双髻山下的一片密林之中宿营。他命令全军不许张灯,不许点火,不准讲话。一直呆到黄昏,又传令人衔枚,马包蹄,把马铃一律摘下,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东乡。太平军忘记了疲劳,翻山越岭,涉水过河,有的脚上磨出血泡,有的走瘸了腿,终于在二更天左右,来到了东乡的左山坡上。同时,石镇伦带的那队太平军,也来到右山坡上。石达开和石镇伦同时命令弟兄们好好休息一下,准备好刀枪弓箭,等待命令,杀妖立功。太平军个个兴高采烈,摩拳擦掌,准备杀敌。到了三更,石达开一声令下,弟兄们的倦意一下子都跑光了,一跃而起,抖擞精神,挺身投入了战斗。单凭这点,官兵就做不到。难怪乌兰泰说,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书接前文,乌兰泰看到对方帅旗上那个"石"字,就知道面前的将领准是石达开。这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像疯子一样,"哇呀"一声,直奔达开扑去,搂头盖顶就是一刀。石达开左脚踹镣,将"胭脂红"往旁一闪,乌兰泰的大刀就砍空了。石达开使了个凤凰单展翅,平推三环宝刀,奔乌兰泰脖颈砍来,乌兰泰赶紧躬身缩头,三环宝刀从他的头盔上掠了过去。乌兰泰挺起身来,抡起大刀砍石达开的马腿。胭脂红一声嘶鸣,纵身一跳,从乌兰泰的刀上越过去了。这一下子,把乌兰泰的鼻子都气歪了,心里说:怪不得石达开特别厉害,原来他的战马都会武艺!
书说简短。两个人战了七八个回合,没分胜负。石达开急了,把三环宝刀抡得上下翻飞,风声"嗖嗖"作响。乌兰泰两眼紧紧盯住对方刀头,挥舞着大刀,频频招架。可是,"人有失手,马有漏蹄",乌兰泰稍稍没注意到,就被石达开一刀砍在他的左肩上,"喀嚓"一声,锁骨折断,鲜血染红了御赐的黄马褂。要不是他身披重甲,这一刀早把他的膀子砍掉了。乌兰泰疼得"嗷嗷"直叫,差一点儿从马上摔下去。清将伊克但布、佑仁、马兆奎三骑飞出,战住达开。乌兰泰的亲兵急步拥上,把乌兰泰抢救下来。军医官马上进行抢救和包扎,还给他吃了止疼药。乌兰泰坐在马上忍痛观战,只见自己这方面虽然上去三员战将,但也抵不住石达开一人,几十个回合就招架不住了。他清楚地看到,如果不能突出去,势必全军覆没。宁肯铤而走险,也不能束手待毙。他想到这儿,一手持剑,厉声喝道:"冲出去,退缩不进者斩!"他忍着伤痛,催马冲向太平军。
又一次残酷的搏斗开始了。双方混战到一起,不断有人倒下去。战马嘶鸣、伤兵哀叫,杀声、骂声、枪声、炮声和兵器的撞击声搅在一起,震得山谷不断发出回响。官兵一心想往外突围,无心恋战,一个劲儿地往外冲;太平军齐心灭官兵,决不轻易放跑一兵一将。只杀得官兵人头落地,鲜血流淌。最后,乌兰泰带着残兵败将,好不容易才闯出了重围。
这时,天已大亮。乌兰泰一口气儿逃出五十余里,回头看看,太平军没有追来,这才勒住战马。他一查点残兵,只剩下二百来骑兵了,不由得仰天长叹:"咳!我乌兰泰领兵多年,没想到竟败在无名之辈的手里,有何脸面向皇上交待?"说罢,就要横剑自刎。众将急忙上前劝说,他才把剑放下。伊克但布说:"常言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据说,向军门已经带兵前来。他一来,就替将军报仇了!"乌兰泰点了点头,这才带领残兵败将,顺着山路,奔永安州而去。
乌兰泰正在往前行走,突然发现对面来了无数人马,不由大惊失色。他定睛细看:原来是清朝官兵,从旗号上认出,是广西提督向荣的人马。乌兰泰转忧为喜,急忙催马上前,与向荣相见。
书中交待:向荣奉了广西巡抚周天爵的差派,调动人马,离开永安,往金田进发。按理说,他应走在乌兰泰的前面。他之所以这时才来,有几个原因。前文书说过,向荣绰号铁公鸡,是一只狡猾的狐狸,颇有些带兵经验。他也看不起太平军,可是他不像乌兰泰那样骄狂。他接到命令后,先派出大批细作,刺探太平军各方面的情况,对太平军的规模、驻地、兵器、将领、战略、战术等情况,基本上都摸清了。这怎能不费些时间?同时,他感到自己兵力不足,又从各州县调来绿营兵五千人,加上他的人马,合起来足有八千之众,号称万人。他把全军分成前、后、左、右、中五营,打起仗来好前后兼顾,左右策应,使全军形成一座活动的大堡垒。他深知火器在战争中的作用,想尽一切办法,弄来一百门大炮,两千条火枪,拼凑了一个神机营,由他亲自指挥。向荣还想了一个绝招,挑选忠于他的军兵五百人,成立一个督战队,让他的副将--满人齐里布率领。如发现有人临阵怯战、畏缩后退者,就地正法。这些事情,都需要一定时间。另外,他听说乌兰泰已经走在他的前面,便又派人刺探乌兰泰和太平军接火的情况。当他了解到伊克坦布已经大败,既惊又喜!惊的是石达开居然能战败满洲名将;喜的是,一贯骄横的满洲将军,也无非是只草鸡。借敌之手,狠狠地教训他一下,煞煞他的威风,未必不是好事。他还希望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向荣把一切应做的事情,都弄得妥妥帖帖,这才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带着人马,缓缓向前移动。乌兰泰这次惨败的消息,他是刚才知道的。他没有料到,这位皇上曾恩赐过黄马褂、赠号"巴吐鲁"的常胜将军,竟失败得如此神速而又这样狼狈,可见洪秀全和石达开这些人,决不是好惹的,自己更应慎重行事。
书接前文。向荣骑在马上,正在思考如何应敌,忽听前军派人来报:"乌兰泰求见。"向荣听了,立即催马上前迎接。但只见乌兰泰盔也丢了,黄马褂也破了,左肩包着白布,满脸是血垢,半边身子也被血染红了。如果没人提醒,几乎都认不出了。再看看他的人马,丢盔卸甲,狼狈不堪,半数以上都受了伤,俗话说:"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向荣看了,心中很是难过。
乌兰泰见了向荣,过去那种骄横模样早已丢得一干二净,话也不说,哭丧着脸儿,拉着向荣的手,二目流泪。向荣也找不出适当的言语来安慰他,只是慨叹一声,传令就地安营。全军立即行动,扎下了五行大帐,埋鹿角、挖战沟、设置障碍、埋锅造饭。并加派了巡逻兵,站岗放哨。又派出探马,刺探军情。
向荣把乌兰泰接进中军宝帐,设宴给他压惊。乌兰泰又羞又悔,对向荣说:"败军之将,愧对朝廷,愧见阁下,请看在同殿称臣的分上,借给我两千精兵,以报此仇。"向荣说:"将军毋需太谦!我向荣愿将这一万兵马让与将军使用,共为朝廷效忠,何分彼此!"乌兰泰听了,感激涕零:"不敢,不敢:某愿在向帅帐前,听候驱使!"向荣看风使舵:"只因贼匪势大,分兵不利。委屈将军与我同掌兵权,您看如何?"乌兰泰想:什么叫"同掌兵权"?哼,我还不是聋子的耳朵--摆设!他有心拒绝,但想到自己已经落得这种地步,也只好勉强屈就了。于是,欠身对向荣说:"多谢,多谢!"向荣看得明白,心里说:我叫你尝尝寄人篱下的滋味吧!
第二天,探马来报:石达开正在东乡修筑工事,搭眩望楼,设堡垒,看样子要打持久战。向荣想:石逆扼守金田咽喉,阻止官军深入,真心腹大患也!他又想道:东乡是块硬骨头,是轻易啃不动的。不如避实就虚,巧取金田。
当天晚上,向荣把乌兰泰请来,用协商的口吻说:"石逆达开,扼守东乡,意在阻我深入腹地。本帅不愿与他纠缠,另有破敌之策。我拟借给将军两千人马……"还没等向荣说完,乌兰泰就抢着说:"某愿为先锋,与匪决战!"向荣笑了:"将军领会错了。我意求助将军率领两千人马,假意进攻东乡,把石逆牢牢吸引。本帅率兵翻过双髻山,直插石逆后方,切断石逆的退路。到那时,你我前后夹击,何愁石逆不灭?"乌兰泰的眼睛一亮:"向帅真神人也!"
次日清晨,乌兰泰点齐两千人马,拔寨起程。临行时,向荣一再嘱咐:"将军牢记,此行意在虚张声势,要做到敌进我退,敌退我扰,牢牢把他拖住,千万不要被石逆发觉这是疑兵!否则,此计就要落空了。"乌兰泰满口应承,领兵而去。
乌兰泰走后,向荣马上传令拔营起程,奔双髻山。向导在前面带路,按向荣的命令,避开大道,走山问小径。六七千名军兵,拖着大炮辎重,爬悬崖,翻峭壁,走山谷,淌大河,真是困难重重,官兵们不住地叫苦。怎奈向荣治军甚严,谁也不敢公开说一个"难"字。次日破晓,他们来到双髻山下。向导对向荣说:"我们越过这座大山,就插到东乡的背后了。"向荣马上命令:"就地休息一个时辰,然后翻山!"
这些官兵,走了一天一宿的路,又困又累,又渴又饿。一听让他们休息,如获大赦,立刻就地倒下,眨眼之间,就呼呼地入睡了。只苦了那些哨兵和伙头军,还得站岗、做饭。
向荣也不休息。他从马上下来,就和向导登上一座山头。往远处眺望:见山峦叠蟑,漫无边际;再看眼前:有两座大山连在一起,形如女人发髻,又像两个巨人,手拉着手,挡在面前,云雾茫茫,遮得山头忽隐忽现。一股股瘴气,在山谷中慢慢浮动,山势特别险要。
向荣目测了一下距离,又算了一下翻过这座大山的时间。怕自己算得不够准确,又问向导:"要翻过这座大山,一上一下,有无八十里路?"向导回答说:"顺大道走,只多不少。"向荣又问:"要走山间小路,需要几个时辰?""这个……"向导低头算算:"最快也得走一天一夜。假如现在动身,也得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到达东乡。"向荣听了,点一点头,下了小山,叫向导回去休息。然后,他迈步走进路旁树林。亲兵早把马扎支好,请他休息。向荣虽然困得十分难受,可是他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总是安定不下来,考虑能否顺利地翻过这座大山。他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了,信步走出树林,往四外查看。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晚风刮得树叶飒飒作响。突然,林中一阵骚动。向荣顺着声音看去:见几个哨兵押着一个人,奔自己走来。哨兵来到向荣跟前,禀报说:"我们奉令在山里巡逻,发现了这个人。他探头探脑,鬼鬼祟祟,见着我们就跑。因此人甚是可疑,就把他抓住了,请大帅发落!"向荣也不言语,只是一个劲儿地打量着这个人:只见他约有三十来岁,细长的身材,穿着一身破烂衣服,头上包着花布头巾,脸皮黑黄,皮肤粗糙,脚蹬麻鞋,像是山里人的打扮。再看他的面部表情:紧闭着嘴,瞪着双眼,两道仇恨的目光,不断地朝着自己和哨兵扫来扫去。向荣再仔细看看这个人的头部,心里有数了。他坐在亲兵为他准备的马扎上,开始间话:"你是什么人?""说,快说!"两旁的官兵也一齐吆喝着。这个人把头一歪,没有回答。向荣提高了嗓音又问了一遍。这个人好半天才说出这一句话:"打柴的。""你既是打柴的,为什么不带柴刀和绳子?嗯!""把柴刀和绳子都放在那面山坡上了。""你到这边来干什么?""看看这边山柴多少!"向荣一边问着,一边观察这个人的表情。他觉得这个人对答如流,非常冷静,看来,这么问下去,是难以问出头绪的,便单刀直入地问道:"你看见过贼匪没有?""只听说过,没看见过。""你见着官兵,为什么要跑?""官兵欺负老百姓,不得不跑。"两旁的官兵不爱听了,闯到这个人跟前就要打。向荣一摆手,把众人拦住。然后,来到此人面前冷笑着问道:"你真是打柴的?""真是。""你不是贼匪?""不是。""我叫你嘴硬!"说着话,一伸手,就把这个人的花布头巾掀掉,露出束发的头顶,没见辫子,一看便知道这个人是削发的拜上帝会教徒。向荣笑着说:"这回你还有什么可说的?"这时,这个人脸色变了,也不说话了。向荣吩咐:"把他吊起来!""是。"官兵们答应一声,一齐动手,把这个人吊在路边的树上。向荣厉声道:"你还不把真情招出来!"这个人把眼一闭,一句话也不说。向荣大怒,高声暴叫:"给我打!"一声令下,四个官兵手拿皮鞭,照着这个人的双腿、后背,狠狠地抽打起来。他们边打边问:"快招!""快招!"这个人视死如归,衣裤被打碎了,皮肉被打裂了,鲜血顺着脚指头滴到地上,但他还是咬牙忍痛,一句话也不说。把向荣气得暴跳如雷,命令官兵:"砍了!"
官兵把这个人从树上解下来,由两个官兵架着,往前面一条小溪拖去。刚拖到溪边,这个人已经昏迷不醒了。官兵扶着这个人跪在地上,一个胖子兵抽出明晃晃的腰刀,在靴子底儿上来回蹭了几下,对准这个人的后脖颈,把刀举过头顶,还没往下落,就听"嗖"的一声,从对面树丛中飞来一支利箭,正好射在胖子兵的肚子上,一下子穿了个透心凉。"唉呀!"胖子兵大叫一声,撒手扔刀,死在溪旁。接着,又飞来几支利箭,又有两个官兵中箭倒下。那个活着的官兵,一边往回跑,一边扯起尖嗓子大喊:"有贼匪呀!有贼匪呀--"
向荣听到喊声,知道情况有变,急忙执剑在手,命令一声:"集合!"官兵们从梦中一跃而起,各拿兵器,迅速把队伍排好。向荣用剑一指小溪对面的丛林:"快去林中剿匪!"官兵们先往林中射了一阵弓箭,接着散开,摆出网状的队形,奔丛林冲去。这时,那个被官兵抓来的人已经咽了气。官兵们也不管他,纷纷从他身上越过去,冲进丛林。
这阵儿,射箭的人已经逃走了,他们搜了半天也没找着。向荣下了死令,一定要把射箭的贼匪追上,还要抓活的。兵随将令草随风,谁敢不从?那些官兵,在一个千总的指挥下,排开半圆形的一字长蛇阵,像在河里拉大网那样,在林海中搜索起来。搜了片刻,突然有个官兵喊道:"贼匪在这儿呢!"
《百年风云》
第二十九回 杨秀清转败为胜 铁公鸡欲赢却输
中军主将杨秀清,
代天传言士气增。
大破清军败转胜,
不愧天国"智多星"!
向荣命令一个千总,带兵搜索放箭之人,忽听一个官兵喊道:"贼匪在这儿呢?"千总顺着那个官兵所指的方向一看,果见前面树丛之中有几个人,正在向前飞跑。那个千总喊声:"快追!"霎时间,官兵们紧迫不舍,距离越来越近了。
书中代言:前面跑的这几个人,果然是太平军。原来,按洪秀全的分派,石达开屯兵东乡,阻击正面来犯之敌。洪秀全又命中军主将杨秀清,率领本部人马,进驻离双髻山不远的骆驼山。一为防备清军抄东乡的后路,二为接应石达开。
杨秀清率军来到骆驼山,在一座山神庙里设下中军营帐,他命杨辅清挑选三百名弟兄组成侦察营,把营指挥所设在山下。杨辅清把三百人分成四十个伍,轮流到紫荆山、双髻山各地侦察敌情。
杨辅清,原名杨金生,小名阿七,外号叫"杨七麻子",也是广西桂平人。为人精明强干,也有一定才智,和杨秀清相识之后,两个性情相投,便和杨秀清认作本家,改名杨辅清了,意思是辅佐秀清反清复明。后随杨秀清加入拜上帝会,一直在秀清跟前听用。清军追赶的那几个人,就是杨辅清派往双髻山一带侦察敌情的一伍太平军,伍长阿宝领着四名弟兄,化装成樵夫到双髻山前活动,不幸被向荣的哨兵发现,阿宝被捕。他手下的四名弟兄不忍伍长受害,急忙放箭搭救,结果,不但没把阿宝救出来,反被官兵发现了。
这四名太平军被官兵追得人慌失智,头也不回,一口气儿跑回骆驼山。他们竟没想到,把官兵也引来了。他们见了杨辅清,把经过说了一遍。杨辅清把脚一跺:"你们真是没有头脑的家伙!怎把满妖领到门上来了?"四名弟兄听了这话,恍然大悟,但后悔已经晚了。杨辅清本想处置他们,但又一想:这也难怪!弟兄们都是受苦受难的矿工,没上疆场临过敌,遇上事情慌了手脚,在所难免。想到这里,杨辅清一面传令部下,做好迎敌准备,一面派人飞报主将杨秀清。
就在这时,官兵已经追到杨辅清的营帐附近。那个千总一看,心里说:闹了半天,这儿还有匪巢呢!他又惊又喜,马上派人向大帅禀报。然后,指挥搜山的官兵,直奔杨辅清的营帐扑来。
再说向荣。他心里只是想着东乡,却没料到在骆驼山还驻扎着太平军。得到报告后,他估计自己的行动诡秘,骆驼山的太平军一定没有准备,正好来一个出奇制胜。所以,他命令官兵,不借一切代价,兼程前进,趁太平军还没有醒悟过来,一举歼灭。为了争取时间,他率骑兵先走,炮兵、步兵随后而行。骆驼山距双髻山只有七里多地,一袋烟的工夫就到了。到在那里,向荣一看:那个千总正带领官兵,和太平军打得难分难解。他灵机一动,便派一支清兵前去助战。杨辅清终因寡不敌众,带领太平军败走。向荣立即命令清军,把骆驼山包围起来。接着,官兵又占据了骆驼山的西峰,架起十门重炮,向山神庙一带猛轰。在炮火的掩护下,官兵们呐喊着奔山上杀去。
话分两头,且说杨秀清,他接到享报,深感意外:没料到官兵竟翻过双髻山,杀到眼前了!这时,杨辅清跑回来说:"铁公鸡向荣已经带兵杀来了!"杨秀清听了,大吃一惊!因他所统领的中军,共有太平军三千六百余人。为支援东乡,他在昨天已把一千精兵拨给了石达开。余下的老弱居多,兵器也不足。向荣的人马突然来到,怎能使他不惊?有心放弃骆驼山,向东乡靠拢,又怕打乱石达开破乌兰泰的部署;有心退守金田,又等于引狼入室,牵动全局。唯一的办法,是把向荣牢牢吸引在骆驼山上,聚而歼之。然而,敌众我寡,弹械不足,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到底应该怎么办呢?杨秀清双眉紧皱,陷入了沉思。
这时,敌人从骆驼山西峰发来的炮火,正向山神庙一带猛轰。片刻过后,有人来报:向荣的先头人马,离山神庙只有二里远了。杨秀清想:时间已经不容许再拖延下去了,便果断地传下命令:"命令各部弟兄,坚守骆驼山,与向妖决战!""遵令!"众将领分头部署而去。
杨秀清目送众将走出,立即整中抖袍,大步走出山神庙。飞上马背,直奔前敌--对石岗。对石岗这个地方,两峰对峙,中夹山路,形势险要。此刻,在这里防守的太平军,正与杀来的官军激战。箭如骤雨,石子乱飞,双方都不断有人倒下去。杨秀清登上左面的小山头,临高俯视,看得非常真切:如同潮水般的官兵,正源源不断涌来,刀枪似麦穗,剑戟如柴蓬,旗幡招展,喊声动地,让人见了,触目惊心。再看自己的弟兄:有的伏在山崖树丛的后面,紧握弓弩,不住地射击,有的拼命向官兵抛掷砖瓦石块和自己制造的火药瓶。倒下一个,又上去一个,斗志昂扬地坚守着阵地。这阵儿,杨辅清已把属下的弟兄补充满额,开到对石岗来御敌。只见杨辅清头裹红中,赤着双臂,手持一张硬弓,站在一块大山石上,向官兵不断射击,真可说箭无虚发,弦声响处,清兵倒地。太平军拼命搏斗,时间不大,就杀退了官兵的第二次进攻。杨秀清大喜,传令不准追赶,抓紧时间修补工事,抢救受伤的弟兄,做好再战准备。
再说向荣,由亲兵簇拥着他,立马在后面山坡上,拿个单筒"千里眼\睁左眼,闭右眼,不停地观察战况。他见自己的官兵死伤很多,活下来的也狼狈不堪地退了下去,勃然大怒,命人把领兵的那个千总叫到马前,不容分说,就是一阵痛骂:"饭桶!废物!怕死鬼!"什么话都骂出来了。千总心中很不服气,但他不敢还口。向荣大声骂他,他在心里也暗骂向荣。向荣感到骂得差不多了,就对千总下了死令:"我再给你三百人马;根两刻钟内拿下对石岗。否则提头来见!""是!"千总无奈,集合了人马,等待冲锋的命令。
这时,向荣命令炮兵开炮,霎时间,"轰!轰!轰"一颗颗炮弹,在对石岗周围爆炸开来,只打得石块乱飞,树木折断,硝烟滚滚,火光闪闪,方圆十多里的树林都起了大火。俗话说:"神仙难躲一溜烟。"一刹那,太平军伤亡极其惨重。向荣见时机已到,便下令冲锋。那个千总大喊一声,手舞大刀,率领三百官兵猛扑上去,很快就占领了对石岗。
杨秀清站在山头上看得清楚,一转身跑下来,执剑在手,大声高呼:"弟兄们,有不怕死的跟我来!"说罢,身先士卒,杀入敌群。太平军一看主将如此,士气大振,呼喊着冲入敌阵,双方展开了肉搏。左胳膊受了重伤的杨辅清,也不甘落后,一手提刀,跃身跳到官兵跟前,一阵左右开弓,就砍倒了好几个。杨秀清正好与那个千总碰在一起,各举刀剑杀到一处。那个小小的千总,怎抵得过满身武艺的杨秀清?只打了五六个回合,就被杨秀清把脑袋劈成两半。当官的死了,军心就散了,官兵们磨身就跑。这样一来,对石岗又被太平军夺了回来。
书说简短。为抢占对石岗,双方进行了七次搏斗,都付出了很大代价。特别是兵器不足、老弱居多的太平军,共死伤了七百余人。敌我双方都打得人困马乏,在暮色降临的时候,战斗气氛才逐渐缓和下来。官兵撤到二里远的山坡下,埋锅造饭,调整兵力,准备大规模进攻。太平军利用这个机会,抓紧时间修补工事,巩固阵地。杨辅清来到阵地一看:弟兄们都坐在地上唉声叹气。他们见到杨辅清,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修工事还有何用?官兵人多势众,再打下去,我们非被吃掉不可!""还是早些撤回去吧!"虽然杨辅清百般解释,弟兄们还是摇头叹息。
这时,杨秀清差人找杨辅清,部署下一步的战略。杨辅清赶到山神庙内一看,各位首领均已到齐,正等着他呢。杨辅清见了大家就说:"瞎,军心要散哪!""什么?"杨秀清听了,不由身子一震。杨辅清接着说:"因为伤亡太大,能战斗的弟兄已经不多了。弟兄们都担心官军再来进攻,很难阻挡得了,纷纷要求撤退。"杨秀清问:"能战者还有多少?""不足六百。再说,箭和火药瓶也不多了。"人们听了,心头都掠过一道凉气。很多人都主张撤退,保存实力。
杨秀清心情十分沉重。他知道:军队打仗,要靠士气。现在形势,本来就很不利,士气要继续低落下去,定要全军覆没。真若这样,整个太平军士气都会受到影响。那么,怎样能保存力量,怎样能提高士气,怎样能转败为胜呢?一个个问题在他脑海之中不停地搅动。他眯缝着双眼,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众位首领的目光紧盯着他,整个山神庙内,静得可怕。时过片刻,只见杨秀清突然大叫一声:"我来也!"喊罢,一头栽倒在地。
这下子可把杨辅清、杨佑清和那些带兵的头目吓坏了。他们赶紧来到秀清跟前,七手八脚把他扶起来,搀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只见杨秀清呼呼喘气,面色苍白。接着,把眼睛瞪得又圆又大,闪闪发光,脸色平静而又威严。态度刚毅而又平和。只听杨秀清说:"朕乃天父上主皇上帝是也!"这句话声音宏亮,山谷之中都响起回音。
诸位,太平军是由拜上帝会的会众组成的,人人崇信天父。在洪秀全制订的天条上说:"天下兄弟姐妹,都是天父的子女,崇拜天父,可以免灾免难,死后升入天堂,天父是万能的造物主。"这种思想,已经深深扎进太平军的心里。现在,一听天父说话了,认为是天父附体了,无不感到惊讶和喜悦,"呼啦"一声,都跪在地上给"皇上帝"磕头。把守在山神庙一带的太平军闻听"天父下凡"之后,也都纷纷赶来跪拜。
杨秀清略停片刻,说道:"天下一切妖魔鬼怪,都会张牙舞爪吓唬你们,那些满妖也不例外。满妖来得虽多,可是,个个胆小如鼠。他们杀来七次,不是都叫你们打退了吗?你们都是我的子女,朕早就给了你们无穷的力量。望尔等不要害怕,都要鼓起勇气杀妖!朕站在云天里观战助威,保佑你们杀退满妖,平安无事。谁要存有三心二意、胆小怯战,朕决不饶恕于他。这种人不是我的子女,我定叫他到地狱中受苦。秀清是朕的第四子,可替朕代言,尔等都要听从他的命令,服从他的调遣。只许你们向前,不许你们后退;往前走就是天堂,往后退将坠入地狱。"杨秀清说罢,将身一震,如梦方苏。他用手揉揉眼睛,瞅着大家发愣。
这时,人们欢呼雀跃,俱都大声高呼:"上主皇上帝万岁!""天父万岁!"杨秀清忙问辅清:"这是何故?"杨辅清把"皇上帝"的话重复了一遍。杨秀清好像想起了什么,满面春风地说:"弟兄们!我方才觉得一阵昏迷,倒在地上,就觉得一阵香味扑鼻,金光耀眼。仔细一看,原来是天父站在我的面前。他对我说,那稣是他的长子,洪教主是他的次子,冯云山是他的三子,我是他老人家的第四子,并命我代他传言。天父还说,满妖是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大家鼓起勇气,勇敢战斗,就会把满妖打败!"大家齐声说道:"对!天父也是这样对我们讲的。"杨佑清说:"天父也让我们听从你的指挥!"众人又说:"天父还说,他老人家还要站在云端观战助威呢!"大家的精神立即振作起来,方才的疲劳、胆怯一扫而光,人人鼓起了勇气,挺起了胸膛,发誓要与官兵决一死战。杨秀清大喜,马上传令集合。他站在高处朗声说道:"弟兄们,有天父给我们撑腰,有弟兄们勇敢战斗,我相信定能以少胜多,打败满妖,不要给天父丢脸!"全军立即响应:"斩尽满妖,给天父增光!"这声音震撼着山谷,激励着每个战士的心。
杨秀清所扮演的"天父附体"这场戏,是因形势所迫而想出来的权宜之计,充满了迷信色彩,现在看来,非常幼稚可笑。然而在当时却很起作用。前文书已有交待,这里不再赘言。这件事也说明,杨秀清是太平天国的一位出人头地的组织者和领导者,在太平军中威望极高。正因为如此,后来,洪秀全就把杨秀清的地位提高到众人之上,让他掌握了太平天国的大权。这样一来,不但助长了杨秀清的骄做情绪,也埋下了杨秀清和洪秀全争权的后患。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书归正传。杨秀清鼓起了士气,立即吩咐各位首领:"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众人心领神会,分头准备而去。
与此同时,向荣也在商讨对策,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了,他还在训斥手下的将领。他的眼睛都红了,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儿暴跳如雷,完全失去了统帅的风度。众将规规矩矩站在他的面前,竖起耳朵挨骂。最后,向荣下了死令:"在拂晓之前,定要占领骆驼山,全部歼灭太平军。"他派勇将刘凤山率敢死队,作为主攻力量,他亲自统帅一千名精兵督战。进攻之前,照例是一顿猛烈的炮击。二更时分,展开了全面进攻。目标是首先拿下对石岗。向荣的敢死队到了对石岗,遭到太平军的顽强阻击。碗口大的石块,像狂风暴雨一般,往官兵头上倾泻,滚木礌石从两面的山头上横飞下来。官兵死伤惨重,敢死队也不敢死了。他们刚要往后退,就被督战的官兵就地正法了,这一来,几乎把敢死队的官兵砍死一半。官兵们再也不敢退了,只好拼命向前进攻,死了一排又一排,后边的就从死人身上登过去,一时间马嘶人嚎,乱成一片。
向荣目睹着这场激战,惊恐万状。他万没料到,这些"愚昧无知的乌合之众",竟会如此勇敢顽强,难怪乌兰泰和伊克但布双双惨败了。向荣已经从被俘的太平军伤号中了解到,对手的主将是杨秀清,在太平军中的地位仅次于洪秀全和冯云山,是位勇敢刚强、胸怀大略、威望很高的人物。倘若把他活俘,将是大功一件!
向荣正想心思,忽听有人说:"大帅,刘将军已经占领对石岗了!""啊?!"向荣被这一禀报从沉思中惊醒,抬起头来,借着火光一看:他的官兵已经抢占了对石岗狭谷中的山路,有一队官兵手执军旗,正向两面山头扩展。太平军的阵地好像空无一人,异常平静。向荣大喜,一催战马,来到山口,指挥官兵向山口靠拢。他还不停地向官兵招手,好像这场战斗已经结束,胜利属于他的了。
就在这时,"嘟--嘟--"从对石岗的上下左右,发出了螺号声。接着就听:"吱--吱--""嗷--嗷--"也不知是什么东西怪叫,让人听了,毛骨悚然。时过不久,突然山中各处烧起了大火,无数"凶神煞鬼"从火光中跳出来,有的靛脸朱眉,龇牙咧嘴;有的披头散发,血迹斑斑;有的身高过丈,头如麦斗;还有的袒胸赤背,口吐火焰……足有四五百个,一个个跳跳躜躜,直奔官兵扑来。
诸位,在当时的社会,多数人迷信鬼神,闹鬼的传说也广为流传。尤其通过官府的宣传,人们都知道拜上帝会是一种"邪教",太平军都是拜上帝会的会众,坚信他们定会遣神拘鬼。满清官兵过去也是这么想的,今天果然亲眼看见了,他们怎能不害怕呢?
闲话少叙。且说满清官兵,他们一见那些"鬼神"张牙舞爪,冲着自己扑来,便在"爹呀妈呀"的惊呼声中,四处逃散。这下子可热闹了,前队冲了后队,步兵撞了骑兵,自相践踏,塞住了山口,人马乱作一团。向荣喊破了嗓子也无济干事,终于被裹在人流之中向后退去。这时,滚木、礌石犹如雨下,不断地向官兵砸来。杨秀清亲自带领一队太平军冲着官兵杀来,只杀得遍地都是刀枪旗帜和官兵的尸体。就这样,太平军又获得一次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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