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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田芳评书--百年风云》

_14 单田芳(当代)
东太后听说小皇帝被打,急匆匆赶到诩坤宫,大喝一声:"慈禧,还不住手!"
小皇帝见了亲人,一头扎到东太后怀里,失声痛哭。东太后搂着小皇帝,问慈禧:"这是为了什么?"西太后指着小皇帝说:"你问他吧!"东太后屏退官监,问载淳:"不要怕,快对娘说说。"小皇帝有了靠山,就把杀小安子的经过讲了一遍。
其实,就是小皇帝不说,东太后也知道。听完之后,她定了定心神,说道:"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安子恃宠撒娇,背着你没少干坏事。皇上杀他没有错,你干吗发这么大脾气?"西太后一听,挺不顺耳。说道:"小安子该死不该死,我且不说,可总得跟我打个招呼吧?为什么背着我下手?哼,是谁宠着他这么干的?"东太后听出弦外之音,不悦地说:"妹妹,小安子既然该死,皇帝就可以治他的罪,还用谁宠着他?你这话是指谁说的?"西太后把头一甩:"谁宠他谁知道!"
这阵儿,小皇帝也不哭了,他瞪了慈禧一眼:"我也不小啦,用不着谁宠我!我杀小安子,没有说不对的,连我六叔也赞成!"慈禧一听,明白了:闹了半天,上有东太后,下有奕訢,是他们串通一气,干出此事。她越想越气,说道:"好哇!你们有理,我没理。干脆,把我也整死得了!"说着,往前凑合,又要打小皇帝。
这回,东太后可急了。她站起身来,大声喝斥道:"兰儿,你太放肆了!自从你进宫来,我对你怎么样?扪心自问,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可不要忘乎所以,欺人太甚!我问你,你对小安子怎么这么关心?他违背了祖训,偷御用之物,该不该杀?为了他,你甚至豁出性命,当着宫监殴打皇帝,这成何体统?"说到伤心之处,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慈禧也知道自己没理。经东太后这么一哭一闹,她也没词儿了。暗想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千万别引起公愤。想到此处,边哭边说道:"姐姐别生气,都怪我不好。这些日子,我有病心焦,竟往窄地方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惹姐姐生气。"说着说着,假意昏迷过去。
善良朴实的东太后,慌忙喊了一声:"来人哪!"宫监们跑来,七手八脚把西太后架到床上,又把御医奕太叫来抢救。一直忙到掌灯,这场风波才告平息。
西太后躺到床上,思想起小安子,不由二目垂泪:她恨小皇帝,恨东太后,更恨恭亲王奕。心里说:为什么不跟我打个招呼,眼里还有我没有?载淳是个孩子,东太后是个窝囊废,他们想不到杀小安子。看来,毛病就在奕身上。于是,又琢磨开了今后的铺排。
第二天,慈禧又恢复了正常,亲自到养心殿批阅奏章。晚上,又找东太后谈心。直到解开疙瘩,才回宫休息。转过天来,又把小皇帝叫来,陪她一块儿进膳。在饭桌前又说又笑,把小皇帝也哄乐了。与此同时,慈禧还指示军机处,让丁宝桢把赃物运回。余者,像李平安、黄石奎等人,分别予以严惩。丁宝桢等忠于职守,一体嘉奖。
消息传出,轰动了九城和各省。不知道内情的,无不颂扬慈禧的英明;知道内情的,也为慈禧干得如此圆满而感到意外。宫廷里反应尤其强烈,无不为除去安害而庆幸。然而,小安子死后,又冒出一个比他坏十倍的家伙。此人就是权倾内外、煊赫了五十年的李莲英。
李莲英,直隶河间宝坻人。因为他硝过皮子,所以,人们都管他叫皮硝李。此人性狡黠且乖滑,善会察颜观色。自幼家道小康,吃喝并不困难。长大之后,不务正业,特别酷爱赌博。为此,把家产毁尽,落得穷困潦倒。后来,学会了硝皮子,靠着手艺维持吃穿。他住的这个地方出太监,左邻右舍有不少人在宫里当差。当街住着一户姓刘的,把三儿刘栓子,送到宫里当了太监。后来,竟熬上了总管太监。从此,刘家也发了大财,成了宝坻县的首户。李莲英看着人家,羡慕得不得了。他常想:我若能当个太监该有多好?不过,一想到净身,他又泄气了。因为他知道,当太监不净身是不行。听说,那个滋味太要命了。若弄不好,还会把命搭上。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当太监似乎低人一等。想来想去,他就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可是,他逃不出"荣华富贵"的诱惑力。又想到:就凭我这个出身,连书都没念过,能有什么出息?嗯,还是当太监好。不娶媳妇怕什么?反正我哥儿好几个,老李家也断不了香火。再说,拉一刀算什么,那么多太监都没死,难道我就活不了?最后,终于下了狠心。
当太监也不那么容易,没有硬实人引见是不行的。为此,他就在刘太监身上打开了主意。没事儿就帮刘家套车喂马,跑腿学舌,什么活都干。日久天长,老刘家对他有了好感。偏赶这年年底,刘太监又回家来了。李莲英借了二两银子,给刘家送去一份厚礼,并对刘太监说:"好汉护三村,我想求大叔拉巴我一把。"刘太监道:"你缺钱还是缺什么,只管说吧!"李莲英道:"这些我都不需要。我打算像您一样,进宫当个太监。""什么?你多大了?""小侄十八了。""不行,不行。"李莲英忙问:"为什么?"刘太监道:"不是别的不行。因为你岁数大了点儿,遭不了那个罪呀!"
李莲英把胸一挺:"没关系,我受得了。"刘太监说:"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要是把你拉死,我不缺德了吗?"
书要简短。不管李莲英怎么央求,刘太监就是不答应。李莲英又气又急地说:"我要是自己拉了呢?""真会开玩笑,哪有自己拉的!""我真要拉了呢?""那--那我就收下你。""好,一言为定!"李莲英下了决心。刘太监摇摇头说:"算了吧。做什么也吃口饭,干吗偏冒那个险呢!"
过了年。刘太监就启程回宫,早把李莲英的话抛在九霄云外了。不料,李莲英说的可不是假的。过了年,他买了顶好的刀伤药,准备了上好的剃刀,把地窖收拾干净,自己给自己开了刀。他一连躺了七八天,终于逃过了鬼门关。两个月后,他的身体完全恢复了。买了套新衣,借了些路费,到北京找到刘太监,把经过说了一遍。刘太监吃惊地叹息道:"难为你了,真有恒心。"
经过慎刑司检查,手术完全合格。刘太监给他补了个名字,又报到内务府。从此,他就算正式的太监了。不过,太监跟太监也不相同,共分九等十八级,一般刚入宫的或是呆笨的,都要干苦活和重活。李莲英会看眼色行事,又有总管太监的照顾,干了一个多月的重活,就迁到内六宫,当了一名杂差。杂差不属于哪个宫的,哪里有活到哪里干,不像专职太监约束得那么严,倒也逍遥自在。没有事儿的时候,他常去梳头房闲坐,听他们闲谈。
梳头房的领班姓武,人们都管他叫武大叔。武太监背后经常发牢骚,责骂他手下的八个太监。为什么?他们是专门给西太后梳头的。因为梳不好,经常挨骂,有时还挨罚挨打。李莲英听在耳里,记在心头,暗想道:想要飞黄腾达,必须有职有权。而这些,又来于一言九鼎的慈禧太后。要想接近和取得这位"活佛"的欢心,必须有所特长--把梳头的技艺学好。对,这可是绝妙的机会。尤其自己有硝皮子的手艺,岂不更是事半功倍!李莲英暗下决心,开始琢磨发型。他利用出官办事的机会,经常去北京八大胡同,有意和那些梳头匠打交道,他不甘心照搬照用,还独出心裁,一共研制了二百多种新式发型。
前文书说过,西太后失掉了小安子,差点儿发了疯。后来,虽然缓和了,那也是表面现象。西太后不敢碰东太后和恭亲王,却把一肚子怨气撒到宫女和大监身上。她动不动就发脾气,无缘无故地打人骂人。人们一见慈禧就打哆嗦,谁也不知将有什么厄运落到头上。至于伺候她梳头的太监,就更倒霉了。怎么梳也不对她的心思,挨板子的一个接着一个。武太监满身都是棒伤,暗中被逼得呜鸣直哭。李莲英见机会来了,对武太监说:"大叔,我替你给西太后梳头吧!""你说什么?"武太监问道,"你会梳头?"李莲英道,"也不敢这么说。不过,心里有点底儿。"
武太监心想:李莲英不是个胡说八道的人。几年来,还没见他说过没准儿的话。嗯,不如叫他试一试。弄好了,大家都好;弄不好,最多再挨顿打呗!于是,就答应了。
第二天,他领着李莲英到翊坤宫,先给慈禧请了安,又硬着头皮启奏:"奴才蠢笨,净惹太后生气,心里实在不好受。我有个徒弟叫李莲英,自愿侍奉太后梳头,现在门外候旨。"这会儿,慈禧的心情稍好一些,说道:"叫他试试吧。不过,你们要是成心气我,可小心着点儿。""嗻,吓死奴才也不敢。"武太监退到门外,低声对李莲英说:"可千万小心哪!"
李莲英连连点头,跟着武太监走进诩坤宫。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与西太后见面,心情有些紧张。可是,很快又被他抑制住了。他恭敬地给西太后请了个安。动作潇洒,落落大方。西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见他细条条的身材,大个儿,五官秀气,笑眯眯的双眼,很讨人喜欢。看罢,温顺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奴才李莲英。""进宫几年了?""十二年了。""你会梳头?""回圣母皇太后的话,奴才从小就学过。""嗯。"慈禧不再问了,坐在了梳妆台前。
李莲英会意,赶紧把袖口挽起,取过应用之物,开始给西太后梳头。果然工夫不负有心人,博得了慈禧的欢心。她从镜中看见李莲英那灵巧的身形,不由得心花怒放,脸上露出了笑容。武太监一见,如释重荷。心里说:天哪,总算盼着她老人家笑了。
时间不长,给西太后梳了个"丹凤朝阳"的发型。此发型又挺拔,又风流,又俊秀,又好看,显得年轻了十来岁。西太后端详了半天,越看越乐,一个劲儿地点头说:"嗯,不错,不错。"她又吩咐道:"来呀,赏小李子。"西太后赏给小李子两盒西洋糕点,一只玉石帽正。别看赏赐得不多,李莲英是头一次领赏,自然荣耀无比。
书要简短。自从李莲英侍奉西太后以来,一天换一个发型,博得了慈禧的信赖和欢心。没过几天,就提升他当了梳头房的领班太监。又过了不久,提拔他到诩坤宫当差,破格提拔他当了该宫的总管太监,并恩赏六品蓝翎顶戴。
李莲英感恩图报,又学会了推拿的技艺。每逢西太后头疼脑热、身子不爽,或是不舒服的时候,李莲英便给她推拿按摩。他还善于察颜观色,体察中年妇女的心理。没事儿的时候,聊聊闲天,逗得西太后前仰后合。从而,更离不开李莲英了。人们都看得出来,小李子比原来的小安子更加受宠十倍。
前文书说过,慈禧没入宫以前,曾受过好心的县令吴棠的援助。她一直耿耿于怀,想方设法补报大恩。自从她垂帘执政以后,曾把吴棠从一个七品县令逐渐晋升为松江知府,安徽道员,湖南布政使,一直叫吴棠做了潜运总督,最近,四川总督出了缺,慈禧又想叫吴棠去接任。像这样的大事,必须得和奕商量。有一天,西太后在养心殿召见军机,便向奕提出了这件事。恭亲王感到十分不悦,心里说:国家大事总不能假公济私,吴棠够造化的了。他有什么资格做漕运总督?想罢多时,奕躬身答道:"四川乃天府之国,历来都要派能文善武的朝臣任职,请太后收回成命。"
慈禧碰了个软钉子,把脸一沉,说道:"照你这么说,过去的川督都是了不起的人物了?我看骆秉章也不怎么样,文不能文,武不能武,何以有资格总督四川?""回太后的话,骆秉章虽然无才,也比吴棠强得多。"慈禧见恭亲王把口封得这么死,更加不悦。她冷笑一声,说道:"六爷也别把话说得太死了。叫吴棠试试还是可以的吧?先放他署理川督的职务,干好了就实授,干不好再调任。你看行吗?"恭亲王答道:"臣方才说过,四川乃天府之国,至关重要。岂有明知不行而偏要试试的道理?""唉哟!"慈禧一听,脸就变了。心里说:奕啊奕,你这是成心给我过不去呀!她想发作,但又找不出理由,只好退一步说:"你们先下去商量商量。"恭亲王这才退出养心殿。
西太后回到内宫,越想越不是滋味。李莲英见了,赶快走来说道:"太后哪里不舒服。奴才伺候伺候您。"西太后也不瞒他,就把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李莲英是个内向的家伙,不像安得海那么露骨。尤其涉及到恭亲王的头上,他更不敢参言了。别看他不明着说,可一个劲儿地敲边鼓:"奴才就是奴才,对国家大事不能过问。奴才只知道,咱们大清的政权,都操在六爷手里。""你听谁说的?"慈禧盯着李莲英问。"请太后恕罪,这话可不是一两个人说的,奴才在下边的时候,耳朵里都灌满了。"西太后可动心了,又问:"你相信吗?""这个……奴才又信又不信。就拿今儿个这件事来说吧,太后要让吴棠做川督,恭亲王就是不答应。这能说大权不操在恭亲王手里吗?要说不信呢,太后是一朝的国母,万岁爷的亲娘,又是垂帘听政的当家人,怎么能说了不算呢?所以,奴才就糊涂了。"
好厉害的李莲英,他说的这番活,无异于火上泼油。本来慈禧就对恭亲王不满,经他这么一说,慈禧的火更大了。心里说:奕呀奕,要不是我提拔你,你焉有今日?看来,你是成心跟我找别扭。这次要让了你,还有下次。长此下去,大权不就被你垄断了吗,不,不行!先下手为强,看我来拾缀你!想到这里,提笔在手,拟了一道谕旨,说恭亲王在召对之时,有失臣礼,顶碰慈驾,不适合在军机上行走。将恭亲王逐出军机,削掉议政王的职务。懿旨传下,京城大哗。
《百年风云》
第九十七回 闻警报天津骚乱 激民愤捉拿拐子
自古民教两相仇,
欺人太甚怎甘休?
哪里压迫哪反抗,
中华民族不低头。
慈禧太后盛怒之下,将恭亲王罢黜。九城大哗,引起很大波动。不少人上本,要求太后收回成命。就连慈安太后和小皇帝,也替恭亲王不平。最后讲来讲去,终于准许恭亲王照旧为军机领袖。但是,不能恢复议政王的职务。并且,依西太后的意思,命吴棠为四川总督。恭亲王暗气暗憋,只好让了一步。从此,恭亲王和慈禧明和暗不和,矛盾越来越尖锐了。
同治九年六月,军机处突然接到天津发来的奏报。奏报上说,天津百姓和教民不睦,多次发生械斗。百姓以找丢失的孩子为借口,闯进望海楼天主教堂,打死贞女十名,打死法国领事丰大业和秘书西蒙,又杀死英、美、俄、德商民二十人,还放火烧了所有的教堂。英、美、俄、法、德、意、荷七国政府,向清政府提出强烈抗议。所有的外国军舰,齐集到白河口。法国海军提督声言,要把天津化为焦上。奏报上还说,目前形势极为严重,要求朝廷火速派人解决等语。
恭亲王吓得颜色更变,急忙跑进内宫,向两太后启奏。慈禧闻听,也倒吸了一口冷气。经过商量,决定派直隶总督曾国藩,去天津调查处理此事。曾国藩接旨后,立刻从省城保定动身,六月十三日来到天津。不到一个月,把这次事件的始末查清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听说书人详细交代一番--
说起教案,由来已久。我国有天主教,是从明朝开始的。德国传教士汤若望,远涉重洋,到中国来传教。他先说服了明大学士徐光启,经徐的引见。谒见了天启皇帝后,入翰林院任职。
清兵进关后,清世祖的母亲孝庄皇太后也笃信天主教,对汤若望倍加重用,任命他为钦天监监正之职。从这以后,天主教就风行起来。到了雍正的时候,情况又变了。雍正对天主教很反感,说它只崇上帝忘了祖,纯属邪教。雍正三年颁旨,不准臣民加入邪教,违者严惩。他还下令,把传教士赶到澳门,不准他们乱窜,否则,以奸细论处。此后,在乾隆、嘉庆以及道光前期的一百多年中,天主教在中国几乎绝迹了。
道光十九年的鸦片战争,清政府打了败仗,和英国订了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开放五口,割让香港。法国也乘机要挟。清政府无奈,于道光二十四年,在黄浦口的一条法国兵船上,和法国签订了《中法黄埔条约》三十五条,清政府允许法国在上海、宁波、厦门、福州、广州五个口岸传教,并建立天主教堂,还撤消了雍正三年的禁令。不过,清政府强调,教会可以传教,但不准诱骗妇女、拐骗儿童,更不准出现诓骗病人、剖心挖眼等事件。其实,诱骗妇女、儿童是有的,剖心、挖眼的事并不存在。由于西洋人医学发达,动手术用刀剪,中国人误以为是剖心挖眼。以讹传讹,越传越玄,连清政府也坚信不疑了。
《中法黄埔条约》签订后,信奉天主教的人又多起来了。入教的人称为教民,受天主教和治外法权的保护,比一般百姓吃香得多。中国老百姓大多信奉佛、道、儒三教,对天主教非常反感,骂教民是无君无父、忘了祖宗的乱臣贼子,恨不能得而诛之。而入教的人多半都是上豪劣绅,市侩流氓。他们经常依靠教会的势力,欺压百姓,霸人田产,横行乡里,以势欺人。一旦引起纠纷,告到官府时,教民总是占上风。因此,百姓和教民的关系愈发紧张,之后竟发生械斗。百姓气愤不过,就把教堂烧了。类似这种事件,不断发生,当官的就怕"教案"。
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陷北京,清政府又和英、法签订了《北京条约》。在条约中规定,准许大清国臣民自由信教,法国传教士可以在各省租买土地,起造教堂。这样一来,"教案"就更多了。
按下别的地方不说,单表天津。当时是外商洋人集散之地,英、法、美、俄、意、德、荷七国,都在这里经商和传教。清政府怕引起外衅,特别在天津设了一个"办理三口通商衙门",长官由户部侍郎崇厚担任。崇厚,字地山,完颜氏,满洲镶黄旗人,中举出身。咸丰十年底,以户部侍郎出任三口通商大臣。哪三口?天津、登州(烟台)、牛庄。崇厚任职后,提心吊胆,对洋人唯命是从,对教民也关怀备至。因此,引起天津百姓的愤慨。都骂他是"崇乌龟","带犊子"。
自从天津被列为通商口岸以来,洋教大兴。教会利用势力,强占老百姓的耕田和住宅,逼得很多人家败人亡,流离失所,状告教民和洋人的事件不断发生。崇厚假做不知,连理也不理,这样,更激起了民愤。
不但如此,天津还经常发生丢小孩儿的事情。有人说被拐子骗走了,有人说被教堂偷去了,也有人说被洋人弄去大卸八块了。偏巧,法国育婴堂死了一批儿童,埋在海河东岸的树林里,被野狗刨开,掏心扒肝,啃得血肉模糊。不明真相的人,就扬言说是教会干的。这下,老百姓更信以为真了。一年多来,还有不少丢孩子的人家,纷纷越级上告。
曾国藩也曾收到不少状子,作为封疆大吏,不容他忽视此事。曾国藩下令,命三口通商大臣崇厚查处。崇厚害怕,又推给天津知府张光藻。张光藻不敢插手,又往下推。推来推去,推到天津知县刘杰身上。
刘杰是山东历城县人,为人耿直,忠于职守。别看他官不大,对处理案件很认真。他是进士出身,儒家信徒,对洋人和洋教深恶痛绝,常为国家饱受外人欺凌而愤慨。怎奈官小职微,孤掌难鸣,唯有叹息罢了。不过,他也有一个宗旨: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决不允许洋人和教民欺压百姓,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做个两袖清风、明镜高悬的父母官。因此,颇受百姓称赞,有人叫他"刘青天"。
闲言少叙,刘杰把案子接手后,看了状纸,又把原告传到县衙,详细了解了情况。原告共三十一人,大多是平民百姓。有的把男孩儿丢了,有的把女儿丢了。大的九岁,小的四岁。从时间上看,都是当年出的事。刘杰让家长们讲述了孩子的相貌特征和衣着打扮,一一详记入册。接着,把两个捕快班头张洪、赵亮叫到眼前,当面交待了一番,限他俩十天内把拐子拿获。
张洪、赵亮都是天津人,当捕快已有十年,手头很有功夫。即便五六个小伙儿,也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带着一群差役,穿街过巷,进戏园子,进茶楼,走遍了天津的五方杂地,还暗查了很多无业游民。结果,一无所获。刘青天大怒,把他俩痛骂一顿,又给了十天期限。结果,仍没有结果。刘青天气急了,每人"赏"了他们二十大棍,并警告说:"再给你们十天时间。到时候再破不了此案,我就打断你们的狗腿!"张洪,赵亮回到班里,往床上一趴,脸对脸哭了起来。
正在这个时候,忽听县衙前鼓响,有人哭叫着喊冤。刘杰马上升堂,张洪、赵亮也忍痛站班伺候。喊冤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自称叫刘化一,家住天津郊区大城堡,靠教书为生。他有个人岁的孙女,名叫刘代弟,昨天黄昏时丢了。刘杰问明情况,登记入册,让他们回家听信儿。
张洪、赵亮深受感触,心里说:这偷小孩儿的拐子太猖狂了。官府查得这么紧,他们还敢继续作恶,这不是成心给咱上眼药吗?他俩暗下决心,非要把案子破获不可。
常言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张洪、赵亮的决心没白下,第六天终于把案子破了--
这天晚上,张、赵二人都化了装,顺着河边前去查访。快半夜了,他俩又走进树林。就在这时,忽听里边有人说话。他们隐身树后,偷偷观看:模模糊糊发现了两个人,一个猫着腰,一个似乎在地上蹲着,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再一细瞅,发现在俩人中间,似乎有条口袋。这时,就听他们说:"下次换个地方,在小庙后边。""嗯,我记住了。""千万注意,风挺紧哪!""嗯!"
张洪、赵亮一听就明白了八九:不是拐子,就是坏人。他俩不约而同地掣出短刀,"噌!"一个箭步跳到黑影面前,厉声喝道:"不许动!干什么的?"两个家伙吓坏了,磨头就跑。张洪、赵亮一看,分别在后边就追。
张洪追的这个人是个小个儿,但跑得挺快,三转两转,跑出树林,上了河堤,"扑通!"就跳进了海河。张洪追到河堤上一看,早就没影儿了。他没有怠慢,扭回身来,帮着赵亮抓另一个。
再说赵亮。他追的那个家伙是中等身材,跑得并不太快,三步两步就迫上了,这小子见跑不了啦,回身一拳,奔赵亮的面门打来。赵亮赶紧甩脸上步,把拳躲开,伸手抓住他肩头,往怀里一拽,下边就使了个扫堂腿。这小子站立不住,一头就栽倒了。不过,他又使了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就跑。赵亮边迫边喊:"截住!别让拐子跑了!"
偏巧,张洪赶到了。迎面把这家伙拦住,上头一晃,下边一腿,正踢到这家伙的小肚子上,把这家伙疼得"唉哟"一声,顿时就动弹不了啦。二人取出绳子和锁子,把他拿住。张洪问:"你叫什么名字?"这家伙说:"我叫李二,没职业。""那个人是谁?""我不认识。""胡说!"赵亮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不认识怎么说话呢?说什么来着?"这家伙转动着眼睛,说道:"实不相瞒,我有吸洋烟的瘾。他是卖的,我是买的,方才就说这件事来着。"张洪果然从他身上搜出一包大烟土,又搜出一包白药面:"这是什么?""白面儿,也是过瘾的毒品。"赵亮又从他裆里搜出三十块洋钱:"这钱是哪来的?"这小子愣了一下,说道:"偷的?""偷谁的?""不认识,一个洋人的。"
张洪、赵亮彼此看了一眼,心里都泄了气。为什么?他们不为抓这种贼,主要是为抓偷小孩儿的。张洪突然想起,刚才这两个家伙的中间,还放着一个口袋呢。说道:"走,到你们方才接头的那个地方去!"这家伙挺滑,左转右转不往那儿走。张、赵二人更疑心了。最后,终于来到那个地方。一看,口袋还在那儿放着呢!张洪问:"这是什么?""不知道,是那个人的。"赵亮把口袋打开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儿。张洪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孩子是哪来的?""不……不知道,是那个人的。"赵亮也没多言,对他说道:"走,抱着孩子。"他俩把这家伙的手脚解开,绳子拴到脖子上,押着他走出森林。
简短捷说。张洪、赵亮把罪犯押进县衙,锁到班里头,来见刘青天。刘杰早听着信儿了,亲自到廊下迎接。张、赵二人给县太爷行了礼,刘杰用手相搀:"二位辛苦了。"张洪道:"托大人的福气,总算找着头绪了。"刘杰把他俩让进书房,两个人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刘杰不住地点头称赞:"放你们三天假,回去休息休息吧!"二人同声答道:"不!现在案情还没弄清楚,小人岂能休息?""也好!"刘杰赏给他们每人二十两银子,二人千恩万谢。刘杰换了官服,吩咐外面,点鼓升堂。
壮、快、皂三班衙役在两旁站好,知县刘杰升坐公位,总管高升站在身后。刘杰喝喊道:"带罪犯!""罪犯上堂!"衙役们吆喝着,把自称叫"李二"的罪犯带上公堂。"李二"一看这个阵势,早吓得面无人色了。他双腿发抖,跪在堂上,不住地磕头。"抬起头来。"刘杰喝喊道。"李二"一听,赶紧仰起了脸。刘杰手拈须髯,往下观看:但见这个罪犯,中等身材,三十多岁,黑乎乎的一张饼子脸,满脸胡子,一对小耗子眼,嘴角额头都沾着血垢。看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小人姓……姓什么来着?"刘杰一听,气得一拍桌子:"说实话,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小人姓武,叫武兰珍。""胡说!为什么叫女人的名字?来呀,掌嘴!"
皂班的差人往上闯来,扳住这家伙的脑袋,抡起木尺,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下子。
这小子"嗷嗷"直叫:"别打了,我说,我招了。"刘杰把手一摆,差人退下。"你究竟叫什么?""大人哪,我真叫武兰珍。因为爹娘只生了我一个,怕不好养活,就给我起了个女孩儿的名字。"刘杰又问:"哪里人氏?""小人是直隶乐亭县代管大北庄的人。""多大年纪?""三十七岁。""以何为生?""当初靠种地,这些年年景不好,才来天津谋生。""我问你靠什么生活?""靠,靠什么也靠不住。有时给人家打短工,有时到码头干零活。""住在何处?""住在东城根永安客店。"
刘杰回身暗示高升,传永安客店的人问话。高升退出,派两个人去了。
刘杰继续审讯:"昨天晚上,和你接头的是什么人?你们都谈些什么?这个孩子是哪来的?因何昏迷不醒?"武兰珍说:"那个人是谁我不知道,我经常从他手里买大烟土。这个孩子是他带来的,与小人无关。"刘杰勃然大怒,'啪!'一拍惊堂木,喝斥道:"武兰珍,你竟敢故意耍刁,那就休怪我无情了。来人,把他拉下去,重打四十!"四十板子,把武兰珍打得死去活来。拉上来再问,他还是那套词儿。
这时,派出的那个人回来了,说人已带到。刘杰一挥手,先把武兰珍押下去,又把永安客店的人带上来。这个人自称是客店的掌柜,叫金万良。刘杰问:"在你店里,可住了个叫武兰珍的男人?""是,有这个人。""住了多少时日?""约有一年挂零。""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以何为生?""小人不清楚。不过,他有时穷,有时富。穷起来,连店钱都付不起;富起来,就大吃二喝,一醉方休。"刘杰问:"他都与什么人经常往来?""这个……"金掌柜想了想说:"这个可不清楚。我记得,好像有个姓王的,找过他几次。""姓王的是个什么人?长得什么模样?"金掌柜说:"个头不高,墩胖墩胖的,挺黑。干什么的不清楚,看样子挺有势力。""何以见得?""禀老爷!有一次,我看他带着五六个人,找武兰珍商量什么,穿得都不错。"
刘杰让他退下去,听候传审。二次又把武兰珍带上来,问道:"昨天晚上,与你接头的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大老爷,小人说过了,不认识。""唗!人是贱虫,不打不成。来呀,大刑伺候!"皂班衙役往上闯来,用三根无情木就把武兰珍双腿夹住。无情木就是夹棍,是大刑之中最厉害的刑具。
书要简短。武兰珍受刑不过,喊叫道:"唉呀娘啊,我招了,我招了。"刘杰命人松刑:"说!"武兰珍咬牙忍痛,说道:"小人为生活所迫,干了坏事,全靠偷孩子为生。"刘杰见问出实话来了,才长长出了口气。武兰珍继续说:"我偷了孩子,就卖给那个墩胖子--也就是昨晚与我接头的那个人。他叫王三,因为他长得黑,又叫黑三。"刘杰问道:"他买孩子何用?"武兰珍道:"这小人就不清楚了。反正,卖一个孩子,他就给我三十块洋钱。""你一共偷了多少个孩子?""七个。""说实话!""是七个,三男四女,没错儿。""都卖给王三了?""是!""他到底是什么人?""回老爷的话,小人确实不知道,只听他说给洋人办事,也不知在哪个教堂里。"
真相就要大白了,刘杰十分激动。他又问道:"王三住在什么地方?""西关顺城街,门牌十五号。""好!"
《百年风云》
第九十八回 引蛇出洞捉王三 联合会审纵凶犯
假洋鬼子可恨,
助纣为虐欺人。
狗官胆小丢了魂,
激起冲天民愤。
天津知县刘杰,从武兰珍口中得知教会私买儿童之事,怒不可遏。接着,他又追问到那个男孩身上。武兰珍说,那是昨天掌灯的时候,从望海楼后街偷来的。刘杰又问:"小孩儿为何昏睡不醒?"武兰珍说,给他用上拍花药了--就是那包白药面。刘杰又问:"此药从何而来?"武兰珍供认,也是王三给的。他还说,只要给小孩儿吹到脸上,他就和呆子一样,不哭也不闹,就知道跟着走。如果用药过量,小孩儿就昏睡不醒。不过,用凉水往脸上一喷就能解过来。
刘杰命张洪把小孩儿抱到堂上,当众喷水,果然小孩儿明白过来了。他睁着眼睛,惊恐地往四外看了看,吓得"哇哇"直哭。刘杰叫高升哄了他半天,才止住悲声。从小孩儿口中得知,他姓赵,叫小宝,爸爸是木匠,住在望海楼后边。
刘杰马上派人,去找孩子的家长。时间不长,赵木匠和妻子来到堂上,双双跪倒,给刘杰叩头。刘杰沉着脸问:"你家孩子可曾丢失?"赵木匠哭诉道:"昨晚就不见了,求大老爷帮着找一找吧!"他妻子也哭着说:"一定是被拐子拐去了,我的天哪!"
刘杰让高升把孩子领上来。"我的儿!"赵木匠夫妻一看,紧紧把孩子抱住,哭个不停。刘杰道:"做家长的,一定要把孩子看管好。再要出现这样的事,本县决不宽贷!""谢老爷,谢大人。"夫妻二人抱着孩子走了。
刘杰把武兰珍收监入狱,又发出飞签、火票,捉拿王三。张洪、赵亮自告奋勇,领众人而去。
书要简短。张、赵二人带着十多名衙役,健步如飞,一直来到西关顺城街十五号。抬头一看,只见双门紧闭,还上着锁头。他俩在门前留下几个人,转身走进斜对门的酒铺。掌柜的见来了官人,急忙上前施礼。张洪指着王三的大门问:"那家姓什么?""姓王,叫王三爷。""胡说,他是谁的爷!""这--都这么称呼他。""他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过去是摔跤吃杂巴地的。这几年入了洋教,给法国人跑腿。究竟干什么,小人不清楚。""他家都有什么人?""就他一人,光棍儿一条。""他经常不在家吗?""对。这不,又有好几天没回来了。""他在哪个教堂?""就是海河边上望海楼那座天主教堂。"
张洪和赵亮离开酒馆,商量道:这个事可不好办!教堂受法律保护,好比国中之国。不经法国人允许,是不准随便出入的。所以、他们留下六个人,暗中监视王三。余者赶回县衙,向刘杰禀报了经过。
刘杰听罢,感到棘手。不用问,活捉了武兰珍,王三是不敢回家了。倘若他呆在教堂里不出来,那怎么办?中国官差进教堂抓人是不许可的,除非取得法国领事的同意。那法国人能同意吗?想到这儿,坐上四人轿,来见天津知府张光藻。
张知府也是进士及第,为官比较正直。他对刘杰很支持,关系也很密切。当刘杰向他禀报情况之后,也感到棘手。不过,他和刘杰的看法不同:决不能因为有困难就罢手不管,那还叫什么父母官?他要求刘杰和他一起,去见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刘杰命人回县衙取来武兰珍的供词、证据和所有的状纸,随张光藻来到办理三口通商衙门。
时间不大,崇厚就在花厅接见了他们。崇厚四十多岁,长得既白又胖,鼻头、脑门处处发光。他一向高做自尊,尤其在下级面前,更要摆足架子。张光藻和刘杰向他请安后,在旁边垂手侍立。崇厚拖着长腔问道:"二位怎么这么得闲呢?找我有何事呀?"刘杰往前上了一步,把武兰珍的案情说了一遍。崇厚一愣,盯着刘杰问道:"可有证据?""有,请大人过目。"崇厚接过武兰珍的供词,仔细看了两遍。又看看三十块法国银元和那包拍花药,问道:"此事可当真?"刘杰道:"人证、物证俱在,决错不了。""不好办哪!"崇厚挠着脑门又说:"涉及到教堂就是涉及到洋务。尤其这上面说的那个王三,此人是不是教民,在没在教堂里,人家法国人承认不承认有他这个人?唉呀,太麻烦了。依我看,把武兰珍处置了就算啦,手不必伸得那么长。出了麻烦,咱们谁也抖搂不了。"
刘杰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心里说,这是什么话?都像你这样,要当官的还有什么用?想罢,拱手道:"卑职也希望草结了事。不过,事情并不那么简单。这么多张状子怎么办,官府向原告如何答复?洋人纵容包庇坏人,要不要负责?卑职才浅学疏,请大人明示。"
崇厚一听,脸蛋子顿时沉了下来。张光藻见他要发脾气,赶紧插言道:"刘县令所说是也!身为地方官,必须为民做主。况且,此案民愤极大。若不认真查处,岂但失职,于良心也交代不过去。难道堂堂的大清政府,就眼看着坏人逍遥法外吗?"张光藻又说:"大人精通洋务,又是天津最高的官长,当助卑职等一臂之力。"崇厚见张光藻这么说,也不好发作了。他想了想才说:"既然二位愿如此行事,本大臣也只好相助。为了慎重起见,张府台还要再审一次。确无讹误时,我再向洋人交涉。""遵命!"
张光藻和刘杰告辞,连夜在知府衙门,对武兰珍进行了会审。把每个细节都审清问明,又取了主证和旁证。
两天之后,他俩又来见崇厚。崇厚见果然证据确凿,只好硬着头皮,向法国驻天津总领事丰大业提出交涉。几天后,得到答复:望海楼天主教堂里,根本没有王三这个人,也没有收过叫王三的教徒。指控武兰珍的供词,纯属捏造,刘杰、张光藻都不服气,又审问武兰珍。武兰珍起誓发愿,说他的供词千真万确。王三的左邻右舍,也都证实王三是教民,在望海楼教堂干活儿。
刘杰暗想:抓贼要赃,抓好要双。不把王三抓住,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然而,怎样才能抓住这个坏蛋呢?他冥思苦想,无有良策。最后,把张洪、赵亮请来商议。张洪说:"小人已派人暗中监视着王三。这小子一直没敢回家,甚至连教堂的门也没出。想抓他是不易的,除非进教堂去。"赵亮说:"我还有个主意,最好引蛇出洞!"刘杰忙问:"你说,如何引蛇出洞?"赵亮说,"据我们调查得知,王三有个姘头叫'水蜜桃',住在三不管。今年初,和王三勾搭在一起,非常要好。王三要娶她为妻,不知是钱不够还是其他原因,拖到现在也没完婚。据邻剧们说,王三经常去水蜜桃家鬼混。依小人之见,是不是从这个女人身上下点功夫?""嗯!"刘杰点头说,"对,很有必要。"
经过详细商量,刘杰策划了一个捉拿王三的办法。张、赵二人听罢,照计而行。
第二天早饭后,张洪、赵亮化了装,来到三不管,找到水蜜桃家。张洪喊道:"屋里有人吗?""谁呀?"一个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从屋里走出来小张洪问道:"你是水蜜桃吗?"这个女人不悦地说:"这叫吗话?奴有名有姓的,干吗叫外号?"赵亮一听她是水蜜桃,冲张洪一使眼色,走进屋里。"你们是做什么的?没经主人允许,就往屋里闯?这可是闺房,奴可是没过门的大闺女。"张、赵二人也不理她,见屋里没外人,随手把门闩好。水蜜桃慌神了:"你们……你们这是做吗?"张洪问她:"你识字吗?""多少认几个。"张洪从怀里取出捕票,递给她:"你看看这是什么?"水蜜桃吓了一跳:"哟,原来二位是官人。恕奴眼拙,多有得罪。请坐,我去给二位烧水。""不用!"张洪正颜厉色地说,"你先别动,回答我的问话。"水蜜桃恐惧地说:"有话您就说吧!""有个叫王三的,你认识不?""吗?王三,唉哟,王三?"赵亮一拍桌子:"我们都查访清楚了,你可放聪明点,要不,就把你弄到衙门去说话!""是,是。我认识他,不过没深交,我只不过是混口饭吃。"张洪道:"你别害怕,有什么就说什么,说完就没你的事了。""老爷,我说的都是真的。王三想娶我,我都没干。""为什么?"赵亮问。"因为……因为我一个人过惯了,不愿找个管家。""王三是什么意思?""他呀,死磨活泡的,非要娶奴家不可。奴家被逼无奈,向他提出,没有一千块银元不行。并且,限他半年内交清,王三挺听话,已经凑齐八百了。他说,再过一个月就全部付足。这几天没来,估计是弄钱去了。"
赵亮又问:"他是干什么的""摔跤的,还给教会跑腿。""说真话!"赵亮突然站了起来。水蜜桃吓坏了,眼泪都流了出来。看样子,她说的是真话。张洪又说:"实话对你说吧,他是拐骗幼儿的拐子!""啊?天哪,这奴可不知道。"说着说着,她又"呜呜"哭起来了。张洪道:"据说,你也参预了这件事,还给王三出过主意。""不,不,没有的事!"水蜜桃吓得真魂出窍,跪在地上,起誓发愿地说,"我要是知道一点儿,就天打五雷轰、五车裂、点天灯!"赵亮说:"本来应该把你也抓起来。王三砍脑袋,押你二十年。考虑到你是个女人,也挺诚实,就给你留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吧!""谢谢老爷们,谢谢大人们!"
赵亮叫她起来,对她说:"你必须帮助官府把王三抓住。""我?"水蜜桃吃惊地说,"对!就是你。"张洪说,"你设法给王三捎个信儿,叫他到你家来会面。只要把他骗来,你就算立功了。""哎,我想想。"水蜜桃见不干是不行了,想了想说:"我给他写封信吧。可是谁能送去呢?""这你就不用管了,现在就写吧!"
水蜜桃费了九牛二虎的劲,把信写好,张洪、赵亮检查了一遍,把不妥的地方改动了几处,又叫她重抄一份,把名章盖上。信的大意是:明日晚上,千万来家一趟,共议娶亲之事。张洪看着水蜜桃,赵亮拿着信,来到她的邻居老李家,说明身份,叫老李头把信送到望海楼天主教堂。又嘱咐他如此这般,老李头奉命而去。
再说王三。他躲到教堂,一直不敢露面。听说水蜜桃派人给他送信来了,又惊又喜。他怕中计,先躲到一旁窥视着。一看来人,原来是她的邻居老李头。他不敢见面,求了个杂役去问怎么回事。杂役回来说:"老头儿什么也没说,只说有个女人求他,给你送来一封信。"王三把信接过,连看了几遍,决定出去一趟。
第二天掌灯后,王三腰里别了把短刀,偷偷溜出角门,直奔三不管。来到水蜜桃门前,轻轻地敲起了窗户。水蜜桃问:"谁呀?""我。"屋内灯光一闪,门开了。王三闪身进屋,反手把门关好,转身问道:"有外人没有?""废话!我这儿哪来的外人?"王三点头,一撩门帘,走进里间。
他的脚刚迈进来,就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王三赶紧使了个狮子插头,拼命扑棱。还没等他转过身子,突然面门上挨了一拳。接着,就被十几只大手摁住了。
张洪、赵亮把地保找来,说明情况,带着王三和水蜜桃,直奔县衙。
刘杰听了张洪的回话,喜出望外。立刻传点升堂,把王三带到堂上。这家伙还没等刘杰问他,他就高声喊道:"冤枉,冤枉啊!你们凭什么抓好人呀?"刘杰喝喊道:"是好是坏,你自己清楚。我且问你,你叫王三吗?""不错,我是叫王三。""有人告你收买儿童,贩卖拍花药,还不从实招来!""没有的事,全是捏造的!"刘杰吩咐一声:"带武兰珍。"
时间不大,武兰珍走上大堂:"给大老爷磕头。""武兰珍,你可认识他吗?"武兰珍看了几眼,说道:"认识,他就是王三!"刘杰说:"过去,与他当堂对质!"
武兰珍跪着往前挪了挪,说道:"王三,你就说实话吧!咱们的事,人家都知道了。"王三盯着武兰珍,说道:"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张洪走到他眼前,问道:"你认识我不?咱俩在海河边树林里见过,后来你跳水逃走了。"王三一扑棱脑袋:"没有的事,我从来就没跳过水!"
刘杰为把握起见,他又把证人都传来了。客店里的掌柜的证明说:"是他找过武兰珍。"水蜜桃证明说:"武兰珍找过王三好几次。"王三的邻居证明说:"武兰珍到王三家去过。"
刘杰又问王三:"你可认识武兰珍?"王三气呼呼地说:"我说过,根本不认识,别听他们胡说!"刘杰大怒道:"好个嘴硬的恶徒。来呀,拖下去,重重地打!"
四十板子打完了,他不说,八十板子又打完了,他还是不招。刘杰气极了,又吩咐大刑伺候。王三挺刑不过,终于招认了。他说,他是前年加入天主教的,在望海楼教堂帮工。院长是法国人休罗姆,他手下管着"育婴院"、"孤儿院"、"仁慈堂"、"教会医院"等慈善机构。可是,孤儿院里没有孤儿。为此,他受到上司的严责。休罗姆又怕又恼,便想出一个收买儿童的办法。他规定,教堂的人都可以买孩子,不分男女,买一个就给五十银元。王三又说:"小人见财眼开,就想法收买小孩儿。可是,除了极个别的人家之外,不论多穷的也不愿卖。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买了两个。后来,我就想了个歪点子,去偷小孩儿。因我住在天津,守家在地,直接偷不好办,便在外雇了几个人,武兰珍是其中的一个。"王三接着说,"本来规定,五十块一个孩子。我只给他三十块,从中赚二十块。拍花药是我从一个叫陈瞎子的江湖人手中买的,这个人已于去年秋季病死了。这全是以往的实情,小人全都招出来了。"
刘杰问:"孤儿院中,共有多少孩子?""一百多个呢!""都是拐来的吗?""差不多都是,经小人手,就买了三十多个了。""洋人院长休罗姆可知道此事?""怎么不知道,钱都是他给的。他说,哪里的小孩都行,有就比没有强,听说,法国教会还奖励过他呢!"
刘杰一听,气炸心肝肺,错碎口中牙。又问:"这些孩子现在何处?"王三说:"都在教会院里锁着呢!听说,过几天就运到外地去了。""你说的可是事实?""错不了。小人一时糊涂,求大老爷开恩哪!"
刘杰又叫王三把拐孩子的时间、地点,小孩儿的性别、姓名、特征,都交待清楚,这才把他押了下去。
刘杰连饭都没顾得吃,坐轿赶到知府衙门,对张光藻诉说了一遍。张光藻大喜,二人来见崇厚。
崇厚听了禀报,并没什么反映。他沉吟半晌,才说道:"口供靠得住吗?"刘杰道:"错不了,若大人不信,可直接审问。""嗯,我是要问的。事关重大,儿戏不得。"
第二天,崇厚和张光藻都来到县衙。刘杰主审,张府台助审,崇厚在一边旁听。对武兰珍、王三,重新进行了审讯。又把所有的证人和原告带到,一一地进行了核对。崇厚见证据确凿,只好向法国领事馆再次交涉。
几天后,法国领事丰大业答复说:中国政府对犯人单方面的审讯,是无效的。按中法条约规定,应该由中、法两方联合审讯。崇厚答复说:可以。
审讯是在法国领事馆进行的。崇厚、张光藻、刘杰都参加了。审讯开始,武兰珍原供未变。王三这小子却反了供,他不断地向丰大业喊冤。他说他一点也没有罪,都是刘杰有意强加到他头上的。刘杰听罢,气得嘴唇都青了。丰大业向崇厚冷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本领事对你们如此陷害教民,提出强烈抗议!"崇厚一向崇洋媚外,马上附和着说:"是,是,都怪我们的地方官草率。"丰大业也不跟别人商量,竟当众宣布:"王三无罪,当堂释放。"还没容刘杰、张光藻开口,就把王三放掉了。王三照旧不敢回家,被人架着逃进了望海楼教会。
这次的会审,轰动了天津城。万人空巷,都挤到领事馆门前,要看个水落石出。结果,法国人把王三放了。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上万的百姓怒吼着:"打死洋人!""烧了他的王八窝!""打死王三!""砸烂拐子!"于是,引起了重大的流血事件。
《百年风云》
第九十九回 议大婚同治立后 受干预皇帝微行
慈禧是个多事女,
事事都要随心意。
母子失和走邪路,
一场悲剧天下奇。
法国领事丰大业,有意放走拐子王三,激起了百姓的极大愤慨。他们一个个挥舞双拳,吼声震天。霎时间,把天主教堂围了个风雨不透。
院长休罗姆怕出事,忙派人向领事馆告急。丰大业向崇厚提出抗议,叫他派兵保护教堂的安全。崇厚哪敢怠慢?命天津守备衙门,派清兵一个营前往弹压。结果,三百多名官兵,都淹没在群众的海洋之中。
院长休罗姆闻知,把教堂所有的人都动员起来,各拿器械,严加守护。王三还领着几十个人,登上教堂的高处,往下扔砖瓦。有人认识王三,用手指着他喊道:"那个黑胖子就是拐子王三!""抓住他,别让他跑了!"成千上万的群众,狂怒到了不可抑制的程度。
休罗姆急忙派人,二次向领事馆告急。丰大业一听,气极败坏。带着秘书西蒙,找到三口通商衙门。门上人一看是两个气势汹汹的洋大人,早躲了起来。丰大业如入无人之境,一直找到崇厚的书房。
崇厚见丰大业像凶神一般闯进来,战战兢兢地说:"阁下……丰大业先生……你有事请坐,请坐。"丰大业挥舞着拳头说:"饭桶,纯粹是个饭桶!你纵容歹徒闹事,威胁教会的安全,我跟你完不了!""丰大业先生,不,阁下,听我说……""你说个屁!"丰大业从腰中取出手枪,对崇厚"乓乓"开了两枪,把崇厚的帽子穿了俩眼儿。崇厚"唉呀"一声,转身就跑,丰大业还不解恨,又把书房抄了,并吼叫道:"你不管,我管!我要派兵,把刁民统统杀死!"说罢,转身就走。
躲在花墙后的崇厚一看,伸着脖子喊道:"阁下,请等一等。我派人护送你,千万注意安全哪!"丰大业不理不睬,带着西蒙走出通商衙门。
这时,门外也聚集了上千的群众。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盯着丰大业和西蒙。丰大业一向看不起中国人,他横冲直撞,旁若无人。
说也凑巧,迎面正遇上天津知县刘杰和总管高升。因为事情越闹越大,刘杰先赶到望海楼教堂,说服百姓,劝他们千万不要闹事,并保证把此案办好。为了说服崇厚,他带着高升,步行赶奔通商衙门。一路上连说带劝,让大家耐心等待。
丰大业认识刘杰,把他视为眼中钉,他不容分说,就举起了手枪。高升眼尖,赶紧用身子护住刘杰。"当当"两枪,把高升打死,刘杰也受了伤。本来,群众已忍无可忍。见此情形,再也忍不住了:"打死洋人!""打死洋鬼子!"霎时间,上千群众像愤怒的雄狮,"哗"就把丰大业和西蒙包围了,一围一散,不到片刻的工夫,把俩洋人砸了个稀巴烂。
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听说刘杰被洋人用枪打死了,更炸开了锅。"嗷"的一声,闯进望海楼教堂。见洋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最后,从一所院落里,搜出被骗的儿童。有的人家找着孩子,自然是欢喜若狂;没找着孩子的,自然是火上浇油。就在这时,有人又从地窖里搜出一批死孩子。这样,更把群众气极了,一把火就把教堂点着了。
事态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经无可挽救。愤怒的群众,不分青红皂白,见教堂就烧,见洋人便打。直闹了一天一夜,把个天津闹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共烧掉了法、英、美、俄教堂九处,打死各国洋人二十名,贞女十名,洋奴囚十余人,王三也死在拳脚之下。
这场大乱,大长了中国人民的志气,大灭了洋人的威风。很多外国人都发誓,再不敢来中国了。法、英、美、俄、意、奥、荷七国政府,联合向清政府提出抗议;各国兵船,齐集白河口,法国水师提督声言,要把天津烧为焦土。
曾国藩查明案情后,感到万分棘手。为什么?处理不当,就要引起外衅,重蹈覆辙。思前想后,唯一妥善的办法,就是向洋人屈从,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他本着这个宗旨,派崇厚和各国洋人谈判。法国公使威妥玛,提出几点要求。如:将天津地方官、提督、知府、知县一律处死,给丰大业抵命;把"闹事"的歹徒全部处死,给洋人抵命,包赔损失费一百五十万两等……崇厚不敢做主,向曾国藩请示。曾国藩无奈,飞奏北京。恭亲王感到事态严重,一面飞调李鸿章,带兵保卫京畿,一面派丁日昌为特使赴津,会同曾、崇与洋人交涉。经过反复商量,最后达成协议:
1.将天津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革职充军。
2.包赔白银五十万两。
3.由清政府负责重修教堂,并允许各国派兵保护。
4.派崇厚为特使,到巴黎谢罪。
5.将闹事者一律处死。
6.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
本来,法国公使对这个条约是不满足的。偏巧,法国和普鲁士发生了战争,无力向中国进兵。所以,才同意了。
消息传出,舆论大哗,纷纷把矛头集中到曾国藩和崇厚身上。说他俩"卖国求荣"、"有理变成了无理",是"洋奴洋狗"。崇厚借去法国谢罪的机会,逃之夭夭。曾国藩迫于舆论,要求辞职。清宫不准,把他调往两江。曾国藩谢恩后,也急忙逃遁了。
话分两头。且说慈禧太后,她为天津教案没引起外衅,而暗自庆幸。心里说:中国人有的是,杀几个算得了什么?只要洋人让步,大清的江山无恙,比什么都强。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同治十一年,小皇帝已经十七岁,该给他订亲了,谁知为了皇帝的亲事,又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原来,慈禧相中了刑部员外郎凤秀的女儿富察氏。此女今年十四岁,明慧可人,小巧玲珑。凤秀隶属正黄旗,他家不但是八旗世家,而且是满族八大贵族之一,乾隆的皇后就出在富察家,所以,论人品,论家世,都有当皇后的资格。
可是,慈安太后却相中了翰林院侍讲崇绮的女儿阿鲁特氏。此女今年十九岁,人样子虽不出奇,然而知书明礼,能写一手好字。外边的舆论,也都夸阿鲁特氏好。所以,慈安太后就更中意了。
有一天,慈安太后把同治皇帝叫到长春宫,商议这门婚事。同治帝说:"皇额娘看中了就行,何须问我!"慈安道:"那可不行,大主意还是你自己拿。现在候选的共十人,从十人当中选出四名,再从四名当中选出皇后。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决不能委曲求全。"同治帝与母后慈安感情最好、没有什么拘束,他说:儿也准备立阿鲁特氏为后。虽然她比我年长两岁,但知书明礼,还得帮助儿处理政务。""说得对,身为中宫,是要找个拿得起来的人。"
两天后,西太后把东太后请到寝宫,商量同治帝立后的事。慈禧竭力夸奖凤秀的女儿,慈安则认为崇绮的女儿为好。为此,两宫太后僵持不下。最后,把同治帝找来,叫他自己决定。
同治帝已知道慈禧的打算了,当着面不敢反驳,只好说:"儿不敢挑剔,只要皇额娘看中就行。"慈禧道:"废话!我们早就相中了,碰碰你的意思,你还推脱什么?你看富察氏好,还是阿鲁特氏好?""这个……"同治帝心如火焚,偷看了慈安一眼。东太后道:"你不要为难,也不必害怕。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想就怎么说好了。"
同治帝鼓了半天劲儿,硬着头皮说:"儿以为,立后要立个沉稳的,我同意阿鲁特氏。"慈禧一听,真犹如五雷轰顶。她把桌子一拍,忽地站起身来。同治皇帝吓得赶紧跪倒:"皇额娘息怒,儿子错了。"慈安太后不悦道:"妹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叫皇帝表态,就得谈出他自己的看法。不然,就别费这个事!"说着,把脸一甩,擦起了眼泪。慈禧一看,这才变了口气,说道:"立后是大事。光咱们愿意还不行,也要听听元老重臣的意见。要是他们也这样说,我没什么不愿意的。"
当日,两宫太后把恭亲王、谆王、醇王都请来,商量此事。结果,众人都同意立阿鲁特氏为后。慈禧只好暗中叫苦,立后的事就算定了。
同治十一年春,两宫颁下懿旨,选翰林院侍讲崇绮女阿鲁特氏为后。所有纳采大征及一切事宜,着派恭亲王、户部尚书宝鋆,会同各衙门详核典章,敬谨办理。
九月初,大婚临近,先恩封崇绮为三等承恩公,崇妻瓜尔佳氏为一品夫人。九月十二日,同治帝遣官,祭告天地宗庙。十三日,同治帝登御太和殿,遣淳王为正使,特奉皇后册宝,到崇绮府。封凤秀女富察氏为慧妃。两日后,又加封副都统赛尚阿女阿鲁特氏为殉嫔,崇龄之女赫舍哩氏为瑜嫔。
九月十五日,命谆亲王、贝子载容,行奉迎皇后礼。太和殿三百侍卫为前导,坤宁宫二百彩娥为后随,无数宫监左右维护,簇拥着一乘金顶金黄蟠龙绣凤的宝舆,在一片欢乐声中,赶奔皇城。不多时,已入宫门。至玉阶降舆,跪在丹墀之下。
同治帝闪目观看:但见这位皇后,面如满月,眉似春山,龙准圆润,婢婷绝俗。看罢,大喜。在礼部官员主持下,行了大婚礼。接着,百官贺喜,普天同庆。
三日后,慧妃入宫,又是一番热闹。接着,殉嫔、瑜嫔入宫,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同治帝大婚后,与皇后阿鲁特氏感情甚好,几乎形影不离。慈安太后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不由暗自庆幸。
慈禧太后的怒气却不打一处来。她原想立富察氏为皇后,结果没能实现。因此,不仅对皇帝、东太后和恭亲王十分憎恨,就连新过门的儿媳妇,也不例外。她经常派李莲英去打探消息,了解皇帝、皇后的情况。李莲英深知慈禧的用意,就添油加醋地说:"万岁爷和皇后好得像一个人,形影不离。据说从大婚到现在,万岁爷天天召幸皇后,有时欢乐到天亮。咳,万岁爷太不注重身子了。""狐狸精!去,把皇后给我叫来!""嗻!"
皇后是最怕见这位婆婆的。从成亲那天开始,就没见过婆婆的好脸。好在阿鲁特氏深明大义,不敢流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其实,背地里早哭过好几次了。一听慈禧召唤,她心惊肉跳地来到翊坤宫,磕头道:"儿臣参见圣母皇太后。"慈禧绷着脸说:"皇后娘娘,您过得好吗?"皇后听了,又惊又恼,忙说道:"儿臣不明白皇太后的意思。"慈禧冷笑道:"还有你不明白的事?皇上把你都惯坏了!"皇后连气带怕,颤声说道:"母后息怒!儿臣有不当之处,您尽管指出来,我改了就是。"慈禧道:"皇帝是不是总召幸你?"阿鲁特氏红着脸回答:"是,经常召幸。"慈禧道:"你身为中宫,也该像个皇后的样子。别见着好吃的不撒嘴,也该替旁人想一想。慧妃比你强得多,皇帝只召幸了两次,珣嫔才一次,瑜嫔连一次都没有。你说,怎么皇帝就被你一人霸住了?"
其实,这并不怪皇后。她不止一次地劝过皇上,就怕落这个埋怨。怎奈皇上不听,果然落下了不是。皇后有苦难言,只好低头不语。慈禧又说道:"我可告诉你!从今往后注意着点儿,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皇后被慈禧无端斥责一顿,心里当然吃不消。回到宫里,暗自垂泪。当天晚上,同治帝又来了。皇后支支吾吾,不敢留他。同治帝不解其意,迫根寻源。阿鲁特氏无奈,只好实话实说了。同治帝大怒道:"别听她的,朕喜欢召幸谁就召幸谁!"皇后道:"陛下不怕,也该替婢子想想。请您还是换个地方吧!""朕今晚就宿在这里,明天再说明天的。"夫妻二人无话不谈。当晚,阿鲁特氏扎到皇上怀里,哭了半夜。同治帝恼羞成怒,感觉这个皇上当的没有滋味,还不如民家子弟随便。
第二天,慈禧又把皇上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顿,逼着他召幸慧妃。皇上也犟上来了,谁也不召幸,宁可独居乾清官。慈禧闻讯,对皇上更恨了。心里说:好哇!你不是跟我拧吗?咱们看看谁能拧过谁!便派李莲英守住中宫的宫门,不准皇上和皇后见面。同治帝悲愤已极,娘俩的矛盾愈发尖锐复杂了。
闲言少叙。同治帝独居乾清宫,又恨又恼又寂寞,便传下旨意,把恭亲王的儿子贝勒载澄宣进宫来,陪他做伴。载澄年龄与同治帝相仿,当年又陪皇上念过书,俩人情投意合,不分彼此。别看载澄年龄不大,却是个花花公子。仗着恭亲王的财势,每日宿柳眠花,专在女孩儿身上下功夫。一谈到女人方面,他可来神了,津津有味地说起什么女人好,什么女人不好,从头讲到脚。把个同治帝讲得眉飞色舞,愁云皆消。他问载澄:"你见过洋女人没有?""何止见过,还有几个相好的呢!""啊?"同治帝又惊又喜地说:"快给朕讲讲,她们都是什么人?"载澄自豪地说:"有美国公使的小女儿斯密卡,英国公使馆的女秘书达翁娜,还有俄国公使送给我爹的使女布拉娃。另外,还有朝鲜的、印度的,多了,七八个呢!""她们会讲中国话吗?""会,讲得不太好,反正能听懂。"同治帝问:"她们和中国女人有什么不同?""大同小异,也有七情六欲,也懂苦乐悲哀。不过,就是生活礼节不一样。最突出的就是大方,不拘小节,有啥说啥。不像中国女人那样,扭扭捏捏的。人家说唱就唱,说跳就跳。当着外人亲嘴也不害臊,穿衣裳和不穿差不多。"同治好奇地问:"这话怎么讲?""奴才不是说了吗?他们的礼节、风俗,跟咱们大清不一样。不论男女,见面就亲嘴。女
《百年风云》
第一百回 遭惊骇少帝毙命 醇王子嗣立为君
慈禧是个害人精,
多少无辜命伤生。
难怪宫廷多宿怨,
封建伦理把人坑。
慈禧太后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把权字看得比命都重要。要叫她交出大权,谈何容易?但慈安太后说得条条是理,她又无法驳斥,刚要发作,忽见李莲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跪奏道:"恭亲王有急事,求见二位太后!"慈禧不知内情,赶紧与慈安太后升坐养心殿。
时间不久,就见恭亲王两眼通红地启奏道:"曾国藩死了!"这句话好像当胸一刀,两太后不由得泪如雨下。
按说,官场中死人是常有的事,当主子的本无什么感情,惟独对曾国藩例外,可见他为主子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慈禧哭罢多时,让恭亲王拟旨,一切从优。经内阁和军机处磋商议定,追封曾国藩"太子少保太傅"谥文正,按大学士例赐恤,赏银三万两治丧,赐祭一坛,派文祥前往致祭。入京师昭忠祠,贤良祠,宣副史馆立传等等。两太后恩准,全国举哀三日。曾国藩所受的荣典,可谓空前绝后了。
恭亲王又请旨,调李鸿章为直隶总督,左宗棠为川陕总督,原江苏巡抚何璟暂署理两江。两太后听罢,一一恩准。
曾国藩之死,对慈禧触动很大。心里琢磨:什么争名夺利,呕心沥血,到头来两手空空,终不免一死。放着享乐不找,何苦操心费神?再说,皇上已经十八岁,再不归政,确实也交代不过去。她思前想后,终于同意撤帘了。
同治十二年正月二十六日,两宫太后颁下懿旨,其文道:"皇帝寅绍丕基,于今十有二载,春秋鼎盛,典学有成,兹于本月二十六日,躬亲大政……"是日,同治帝亲政。百官朝贺,又有一番举动。
两太后自从撤帘后,轻松自在,对东太后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慈禧却总觉得丢了点什么,抓心挠肝。她不甘寂寞,常派李莲英窥视皇上的行动。上至朝廷大事,下至生活细节,她照旧干预。就连皇上私房的事,也不放过。为此,同治帝对她愈加反感。
同治帝亲政后,原以为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无须再受太后掣时,然而,他想错了。他的生母并没有放过他,三天两头找他的麻烦。就连他与皇后合房的事,依然要听慈禧的摆布。同治帝痛苦万分,干脆破罐子破摔,又开始干起荒唐的事来。
光阴似箭,转眼到了慈禧四十岁的寿期。同治帝只好中断微行,为他生母张罗万寿典礼。因为慈禧爱讲面子、挑剔毛病,所以,同治帝格外小心,命礼部从优从隆。经过一番安排,一切礼仪都遵照乾隆六年皇太后万寿成例,加赏八旗年老官兵及京内外实任一二品大员老亲。头三天,同治帝率近支亲藩,恭迎慈禧太后驾御慈宁宫,升座侍宴,由皇上亲自给皇太后敬酒布菜。接着,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尊亲显贵,依次祝寿。礼成,又到长春宫迎东太后。两太后同坐淑芳斋,传命赐宴。王公大臣、六部九卿、世职等,皆分班磕头。宴罢开戏,直唱到东方发白。次日,照旧欢宴。皇帝加封生母那拉氏为"慈禧端佑康颐皇太后",加封东太后为"慈安端裕康泰皇太后"。赐宴、赐食、赐宝、赐看戏,又忙碌了一天。
书要简短。光慈禧这个生日,就花掉了白银一千万两,闹腾了十余日。
慈禧的万寿典礼之后,同治帝突然病倒了。大家都以为他操劳过度,身患小恙。万没料到病势愈来愈重,竟卧床不起了。经御医诊断说,可能是天花之喜。其实,同治帝患的是杨梅大疮,乃是他微行之时,从娼院得来的脏症。同治帝怕丢皇帝的面子,每次都拒绝医生检查。因此,病势已现危机。
同治帝已知性命难保,干脆就住在皇后官里,整日让皇后守在他的身边。这夫妻俩是有感情的,眼见皇上病成这个样子,阿鲁特氏犹如万刀刺心,痛断了肝肠。一日,同治帝清醒过来,拉着皇后的手,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可叹生在帝王家。朕原以为与卿白头偕老,不意身患绝症,朕太对不起你了。"说罢,声泪俱下。阿鲁特氏呜咽着说:"陛下风华正茂,春秋鼎盛,何出此言?都怪这帮御医无能,明日请来高手就好了。"同治摇头道:"晚了,神仙也救不了朕啦!"阿鲁特氏闻听,痛哭失声。同治道:"你别哭了。趁朕明白,你还有哪些话要讲没有?"皇后道:"实不相瞒,婢子已身怀有孕了。""啊?"同治露出笑脸,"这是真的?"阿鲁特氏道:"婢子怎敢欺君。""好哇,我也算有后了。不论男孩、女孩,都是咱们的骨肉。朕死后,你身边也有伴儿了!"皇后一边哭着,一边点头。同治又说:"说正经的,生个女孩儿就算了,要是个男孩儿,就让他继承皇位,你也是太后了。"同治帝一高兴,咬着牙坐起来说:"朱笔伺候。"
阿鲁特氏放好炕桌,呈上文房四宝,同治帝大笔一挥,写下遗诏。意思是说,朕死后,立阿鲁特氏之子为皇太子,继承大统……然后,用了釜递给皇后。皇后跪受天恩,哭得更悲了。同治道:"你且不要哭。朕觉得好多了,快准备晚膳。"
阿鲁特氏喜出望外,赶紧让御膳房传膳。饭罢,屏退侍者,光剩下夫妻二人,回忆着甜蜜的往事。
正在这时,慈禧太后破门而入。只见她怒目横眉,咬牙切齿,活像恶煞凶神一般。阿鲁特氏最怕慈禧,早吓得抖作一团。她强打精神下了床:"儿妾迎接皇太后。"慈禧站在地当央,一手掐腰,一手指点着说:"我说过多少次了?皇上不是你一个人的,不准你自己独霸。你可好,都当做耳边风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太后吗?"阿鲁特氏一眼看见躲在慈禧身后的慧妃,就知道毛病出在她的身上。
慧妃富察氏,又聪明又伶俐,深受慈禧宠爱,一直惋惜她没当上皇后。可是,同治帝却不得意她。从成亲到现在,只召幸过两三次。平日,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慧妃独居清宫,以泪洗面。出于自私和嫉妒,她恨上了阿鲁特氏,不断在慈禧面前说皇后的坏话。
这次皇上病了。什么病?谁也不清楚。慈禧听李莲英说,可能是出天花,又听说没什么大病。所以也没挂在心上。可是慧妃却来她面前搬弄是非:"皇上本来身子就不好,皇后也不知道疼爱他,非摽着皇上不可。一旦出现意外,如何是好?""皇上每天都召幸皇后吗?"李莲英谄媚道:"何止召幸?万岁爷住在皇后宫里,连门儿都不出了。""是这样!"慈禧大怒,"走,跟我看看去!"就这样闯进了坤宁宫。
书接前文。皇后战战兢兢地说:"太后息怒,儿臣有下情回禀。只因皇上病重……""住口!"慈禧怒喝道:"既然知道皇上病重,为什么还这样缠磨他?呸!你个下贱货,不值钱的臊狐狸!"阿鲁特氏实在忍无可忍,抬起头来说道:"请太后嘴下留情,儿实在委屈。""哟,你还委屈?今儿个,我叫你大点委屈!"慈禧一伸手,把皇后的头发抓住,抡起巴掌,左右开弓,"啪啪"打了十几个耳光。并且,还吼叫道:"来人!传敬事房,把这个贱货拉出去,狠狠给我打!""嗻!"李莲英转身要走。"且慢!"同治帝竭尽全力,喊了一声,跪在床上哀求道:"皇额娘,求求您。看在儿子的分上,就饶了她吧,都怪儿子不好。"慈禧闻听,火儿更大了:"当然,你也不是好东西。你以为翅膀硬了,我就管不了你啦?哼,我连你也一样揍!"慈禧扑过去,抓住同治帝的衣领,"乒乓"就是俩嘴巴。皇后不顾一切地扑到床上,用身体护住皇上说:"禀太后,要打就打我好了。皇上有病,禁不得打。""呸!狐狸精,你给我滚开。"说着,她飞起一脚,正踢在皇后的小腹上。阿鲁特氏惨叫一声,仰面跌倒,顿时就背过气了。同治帝肝胆皆裂:"朕的妻啊!"从床上滚落在地上,两眼一翻,昏死过去。慈禧见了,也暗吃一惊。但她不肯放下皇太后的架子,又在皇后身上踢了一脚,才忿忿离去。
慈禧走后,宫监们一拥而上,把皇上、皇后都架到床上。总管陈胜文,又派人去叫御医。时间不大,李德立、栾太急匆匆跑进坤宁宫。经过一阵抢救,总算把皇后救过来了。一检查,是子宫出血,流了产。李德立开了几副大补药,让皇后服下,才算保住性命。
再检查皇上的病,把俩人都惊呆了。他们这才得知,皇上患的是杨梅大疮,下身全溃烂了。再加上受惊焦急、悲痛过度,已经不可挽救。李德立随便开了几副药,给皇上服用完毕,轻轻退出坤宁宫。李德立对栾太道:"怪不得外问传闻说皇上微行,今天算验证了。我看是没救了,不知阁下有何高见?"栾太摇摇头说:"皇上得杨梅,还是极少见的。本来,这种病最缠手,可又耽误到现在。我看,扁鹊重生也难以挽回了。"李德立机警地说:"此病切不可声张,要顾及皇室的脸面。""当然,当然。"栾太点头赞成。一不能对症下药,二不能公开请高明的医生。因此,皇上是准死无疑了。
在同治帝生命垂危的先后,慈安太后不止一次过宫探病,哭了一场又一场。慈禧就不同了,自从那日大闹坤宁宫后,她的怨气还没吐净,只盼儿子早死,仍由她执掌朝政。挨到十二月初,西太后恐大权旁落,便召集近支亲王会商,酌定政见。这时,醇王奕譞很走红运,处处讨慈禧的欢心。他望风转舵地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皇上龙体欠安,臣等敢情两位太后继续垂帘。"慈禧听了,忙说道:"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还是你们都有这个要求?"醇王道:"满朝文武都对臣说过。""好,你们就具折奏来。"
醇王会意,忙把溜须派集中在一起,写了份联名会衔的请愿书。慈禧高兴,以皇上的口气,颁谕内阁道:"朕于本月遇有天花之喜,经醇亲王等合词吁恳,静心调摄。朕思万机至重……深虑贻误,再三吁恳两宫太后,俯念朕躬正资调养。所有内外各衙门陈奏事件,呈情披览裁定……"
过了两日,又以同治帝的名义降一谕旨:加封慧妃为皇贵妃,瑜嫔为瑜妃,殉嫔为殉妃。文武百官见了,无不感到惊奇。都说皇上治病都治不过来了,如何封起妃子来了?真是咄咄怪事!
好不容易盼到大年初三午夜,由内廷传出懿旨,立诏惇亲王奕誴、恭亲王奕、醇亲王奕譞等三十多名重臣,到养心殿候旨。他们乘轿、骑马,陆续来到,但见深宫之中灯火通明,一排排站满了宫监,各宫门都有旗军守把。弓上弦,刀出鞘,如临大敌。众大臣见了,无不胆寒。
时间不大,总管太监李莲英,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向恭亲王和惇亲王招手,把众人领进西暖阁。
阁中的灯火,格外明亮。两位太后并坐炕床上,形容惨淡。王公大臣跪了一片,给两太后请了安,东太后赐平身,众人分立两旁,静听懿旨。西太后道:"今儿晚上把众位请来,有件事情同你们商量。"众人赶紧躬身答道:"臣等愿遵懿旨。"西太后道:"皇上疾已大渐。将来继统事宜,须预先议定才是。"众人惊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恭亲王道:"皇上青春鼎盛,年力方强。即有不豫,也不至有意外之变。"西太后道:"不中用了,叫你议定就议定吧!"恭亲王道:"不知皇上是什么意思?"慈禧冷笑一声,大叫道:"他还有什么说的!"恭亲王不解其意,问道:"难道皇上不能说话了?""哼!何止不能说话,他已经死了!"
这一嗓子,声震屋宇。众人闻听,都好像挨了一棒,顿时就傻了。东太后把脸一捂,放声痛哭。西太后脸色铁青,咬着嘴唇说:"你们去看看遗容吧!"
王公大臣排着队,默默地来到坤宁宫。刚踏进宫门,就听见一片哭嚎声,惇王、恭亲王为首,走进龙床,但见同治直挺挺躺在龙床上,形同骷髅,满面疮疤,简直跟花脸魔王相似。皇后把嗓子都哭哑了,发髻蓬松,如醉如痴;其她妃嫔环跪在床前,也来逢场作戏。众大臣跪在地上,也嚎啕了一阵。然后,回到西暖阁,议定嗣立之事。西太后道:"我打算让醇王的儿子载湉入承大统,你们看怎么样?"醇王急忙跪倒谢恩,又固辞道:"臣不敢高攀,请太后收回成命。"慈禧也不理他,侧脸问东太后:"姐姐,你看怎么样?"这时的东太后,已经六神无主,顺口搭音:"你看着办吧!"慈禧吩咐道:"你们下去,准备给先帝入殓。天亮前,伺候新君嗣立,明天好诏示天下。"慈禧说完,便摇手退殿。
约一个时辰过后,但见红灯开道,醇王和醇王福晋、保姆奶娘一大群,把四岁的载湉抱进宫中。这位未来的天子,偎在亲娘的怀里,睡得正香。等见过两太后,又抱着嗣君,给同治的遗体磕了头。然后,在养心殿行即位礼。
这时,文武大臣早已排班静候,醇王福晋把载湉唤醒,他小嘴一咧,大哭起来。好不容易把载湉哄好,抱进养心殿,放到盘龙大椅上。赞礼官拉着高音,高呼赞礼。百官进殿,连扭带舞,行三拜九叩礼。这一折腾,可把嗣君吓坏了,"哇"的一声紧闭了双眼,失声痛哭起来。偏这繁琐的礼仪又臭又长,把百官急得五官挪位,大汗淋漓。
天亮后,颁下遗诏。略称:"本年十一月底,皇上出天花,以至弥留不起。第念统绪至重,亟宜传付得人。兹钦奉两宫皇太后懿旨,着醇亲王子载湉,继文宗显皇帝(咸丰)为子,入承大统为嗣皇帝。"接着,又颁下谕旨。略称:"嗣帝年幼,经王公大臣等再三恳请,由两官皇太后垂帘听政。追尊同治帝为穆宗,翌年改元光绪,为光绪元年。"
书中代言:光绪即是载湉,乃醇亲王之子,醇王福晋所生。醇王福晋是慈禧的亲胞妹,载湉乃慈禧的亲外甥,亦是亲侄子。比亲儿子相差不远,不至大权旁落。
闲言少叙。嗣帝议定后,醇亲王奕譞上本,告"病"辞职。经两宫照准,开去一切差使,准其世袭罔替。其实,有病是假。按着父不拜子的礼仪,当亲爹的在朝不方便,有意辞退罢了。
且说皇后。她见同治帝殡天,又落到魔王慈禧手里,心灰意冷,悲伤已极。没过一个月,便绝食而亡。慈禧冷笑道:"早该死,死晚了!"命人将尸体入殓,草草地埋了。
书要简短。翌年,光绪帝行登基礼,大赦天下,又闹腾了很多天。从此之后,国内相安无事,较前些年肃静多了。慈禧本是个多事的人,又传旨命人重修圆明园。经户部再三恳请,说国库空虚,实在是修不起了。慈禧无奈,又命人复修三海。户部只好照办,于四处搜刮民财,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害得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光绪四年,穆宗陵寝竣工。西太后亲自到惠陵,参加了同治帝的下葬礼,又是一番的热闹。接着,慈禧忽然想起唱戏这件事来。她让李莲英亲自主抓,把班子成立起来,每日在宫里排练。有时候,慈禧还亲自到现场给他们指导,戏排完了就唱,唱完了就排。唱来唱去,把慈禧的戏瘾勾上来了,竟粉墨登场参加演出。有时,还把李莲英带上。
消息传到外面,舆论大哗。人们在私下纷纷议论说:"这哪像个皇太后的样子?真给大清丢脸!"还有人说:"女人就是女人,总离不开俗气。卑鄙,可耻!"
消息传到内阁学士广安的耳朵里,可把他气坏了。广安乃满洲正白旗人,为人耿直,是班部中有名的炮筒子,绰号"天不怕",他是个极尊祖训而又保守的人。对西太后的看法非常不好,怎奈毫无办法。这次,可抓住借口了。他暗下决心,花了一天的工夫,切切实实奏了一本。大概的意思是说:太后乃至尊,不但一言九鼎,而且举足轻重,应当给八旗子弟做个表率,而不应轻浮凭性,做下九流之事。
这份奏折正落到东太后手里。钮沽禄氏大惊道:"我怎不知有这等事?"双喜道:"太后终日拜佛,连官门都不出,怎知内廷的热闹?"东太后问:"照你这么一说,是果有此事了?"双喜道:"现在戏台上唱得可热闹了,可能慈禧太后还要登场。不信,您就看看去!"慈安不悦道:"她这个人也太放肆了,把祖宗的脸面置于何地?"站起身来,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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