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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儿

_5 曹保印(当代)
  毕竟,蚂蚱离爸爸他们干活的地方不远,所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找到了。看着趴在地上的蚂蚱,再看着蚂蚱嘴边吐了一地的秽物,蚂蚱的爸爸知道,儿子也中毒了,而且中毒的症状明显严重得多。
  “赶快送
  医院吧。”猫眼儿的大伯对蚂蚱的爸爸说。
  “也只能这样了。”蚂蚱的爸爸抱起蚂蚱,就往工地外面跑,边跑边对猫眼儿的大伯他们说,“先给柳桩打个电话,再组织大家赶快去医院。早去早治疗,要是万一有个好歹,谁都不好交待。”
  在工地外面,蚂蚱的爸爸拦了几辆
  出租车,自己先坐上一辆,带着蚂蚱走了。紧接着,猫眼儿的大伯他们,也坐着车紧紧跟了上来。十几分钟后,大家都先后来到了医院。
  可是,来到了急诊室才发现,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大家都没有带钱。
  “先给检查一下,好吗?”蚂蚱的爸爸央求着医生。
  “你们这么多人,都不交钱怎么行?”接诊的医生生气地说,“医院又不是慈善机构,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求求你先检查一下,回头我们马上取钱给您,还不行吗?”蚂蚱的爸爸流着泪,带着哭腔说乞求着医生。
  “说这话的人多了,特别是你们民工。”医生说话更难听了,“病治好了,人也跑了,钱一分钱不交,这样的事情多了。要都是这样,你还让不让我们当医生的活了?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七章 雨后4(2)
  “先给人治病吧,钱我先替他们垫着。”说这话的,是一位刚从外面散步回到医院的老人。这位老人说完,就从身上掏出钱来。
  “谢谢!”蚂蚱的爸爸感激地说,马上向那位老人深深鞠了一躬。不过,当他抬起头时,竟然惊讶极了:“是您!”
  “你认识我?”老人微笑着说。
  “认识,认识。”蚂蚱的爸爸很激动,“您是烧鸡王啊!”
  “这么说,咱们是老乡了。”“烧鸡王”也很高兴,“今天真是巧了,净碰到老乡了。和我同病房的那位姑娘,也是老乡,还和我有一面之交呢!”
  “是啊是啊。”蚂蚱的爸爸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回头,我马上把钱还您。对了,您老住在哪个病房?”
  “钱不钱的没什么,快给大伙儿治病吧。”说着,“烧鸡王”就向病房走去,边走边回头对蚂蚱的爸爸说,“要是钱不够的话,就再来找我。我住333病房。”
  “一定,一定。”蚂蚱的爸爸答应着,赶紧向交费处跑去。
  第七章 雨后5(1)
  猫眼儿的大伯说得没错,蚂蚱他们的确是食物中毒。而中毒的原因,正是吃了变质的卤肉。
  “怎么会这样呢?”望着大家苍白的脸,闻讯赶来的柳桩很尴尬。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片好心,竟然会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都怪我,都怪我。”柳桩一遍遍说着自责的话,“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图便宜,买那些肉了。”
  “怎么能怪你?”蚂蚱的爸爸站在手术室外,满面疲惫地对柳桩说,“你还不都是为了大家好。”
  “人都没什么事吧?”柳桩问。
  “听医生说,除了蚂蚱和三虫儿他叔严重些,其他人都没什么大事。吃点药,歇一歇就好了。”猫眼儿的大伯回答,“蚂蚱是小孩子,三虫儿他叔的胃本来就有病。估计他俩可能要住两天院。”
  “住就住吧,人比什么都金贵。”转过头,柳桩问蚂蚱的爸爸,“治病的钱交了吗?没交的话,我带的有。”
  “交了一部分,是借住在333病房的烧鸡王的。”蚂蚱的爸爸说,“我们走得急,没顾得上拿钱。”
  其实,有一句话,蚂蚱的爸爸没敢说,那就是,即便他们走得不急,也没什么钱可拿。除了给蚂蚱留的几百块学费钱,他们口袋里所剩的,就是那些根本花不出去的假美元了。
  “烧鸡王?哪个烧鸡王?”柳桩诧异地问。
  “就是咱县的烧鸡王啊。”蚂蚱的爸爸说,“我在县里碰到过他,挺仗义的一位老人。听说,他还是咱县惟一的全国
  人大代表呢。”
  蚂蚱的爸爸他们正说着,一位穿蓝色护工装的姑娘,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手里提着装有病人呕吐物的垃圾袋。因为蚂蚱和三虫儿的叔叔还在手术室里,急于得到消息的蚂蚱的爸爸和柳桩,赶紧拦住这个姑娘问:“护士,里面的人没事吧?”
  “没事,已经洗完胃了。”姑娘回答。当她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蚂蚱的爸爸和柳桩时,突然惊喜地叫了起来:“怎么是你们!”说着,就把口罩摘了下来。
  “彩蛾,是你?”蚂蚱的爸爸也很高兴,“你不是去当保姆了吗?”
  “手术室里的孩子是蚂蚱吗?”彩蛾并没有回答蚂蚱的爸爸的问题,而是说,“他们进来时,我就觉得有些面熟,却又没敢认。”
  “是蚂蚱。”见彩蛾不愿回答自己为什么不当保姆了,蚂蚱的爸爸自然也就不好再问。蚂蚱爸爸知道,彩蛾不说,自然有她不说的痛苦。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蚂蚱和三虫儿的叔叔,被护士用手术车推了出来。蚂蚱的爸爸他们一下子就围了上去。
  “蚂蚱。”蚂蚱的爸爸喊道,脸上全是紧张出来的汗。
  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的蚂蚱,睁眼看了看爸爸,想答应却没答应出来。洗胃的痛苦,已经把他折磨得说不出话来了。
  “先让孩子到病房去。”护士说,“家长去给他办一下住院手续。还有这位病人,也要办一下住院手续。”
  “不……我……不办。”三虫儿的叔叔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还是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说,“我……躺躺……就好了。”
  “不住院怎么行?”护士严厉地说,“你可不止食物中毒这一个病。”
  “我……我……”不知道是痛苦,还是着着急,三虫儿的叔叔的额头上,一下子涌出了许多汗珠。
  “三虫儿他叔,该住院还是要住,钱我先替你垫着。”柳桩对他说。
  “那……那你……将来……就从我工资里……扣吧。”说完这句话,三虫儿的叔叔闭上了眼睛,泪水像泉水一样,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我先去办手续。”柳桩说完,就跟着从手术室出来的医生,向医生办公室走去。蚂蚱的爸爸则跟着护士,向病房的方向去。
  很快,病房就到了。巧的是,这个病房的房号正是333,那正是“烧鸡王”和菊儿住的。所以,他们刚一进门,就被认了出来。
  “孩子怎么样了?”“烧鸡王”大声问。
  “山子叔,蚂蚱这是怎么啦?”看到进来的是蚂蚱,正躺着休息的菊儿,惊得一下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菊儿?你怎么也在这里?”要说吃惊,蚂蚱的爸爸比菊儿还吃惊。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菊儿竟然也得了病,而且住进了
  医院。
  “你们也认识?”“烧鸡王”很是奇怪。
  “大爷,我们是一个村子的,一块儿来城里打的工。”蚂蚱的爸爸回答。
  躺在手术车上的蚂蚱,显然听到了菊儿姐的声音。他虽然还是没有力气坐起来,但脸上痛苦的表情,却突然间消失了一大半。
  “菊儿姐。”蚂蚱轻轻地叫道。
  尽管蚂蚱叫的声音很轻,菊儿还是听到了。她一边答应着,一边从病床上下来,慢慢走到蚂蚱身边,轻轻拉住了他的手。
  “蚂蚱,没事儿了。”菊儿轻轻在蚂蚱耳边说。
  蚂蚱的眼里,一下子涌满了泪水。
  “护士,让孩子住这张床吧。”菊儿指着身边的一张病床,对护士说。
  “好的。”护士说着,就在蚂蚱的爸爸的帮助下,把蚂蚱抱到了床上。在往病床上躺的时候,蚂蚱一直紧紧握住菊儿姐的手。
  蚂蚱刚躺下,彩蛾就来了。她左手提着暖水瓶,右手提着满满一大塑料袋水果,走得满头是汗。她是来看蚂蚱的。不过,当她走进病房以后,才惊讶地发现,在这里住着的,并不只是蚂蚱一个人,还有菊儿、“烧鸡王”和三虫儿的叔叔。分别这么多天之后,大家竟然在
  医院里“团聚”了,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三虫儿的叔叔,在医院里仅仅住了一天,就偷偷出院了。回到工地后,不管大家怎么劝说,他就是不回去。
  “柳桩也是为咱好,我不能拖累他。”三虫儿的叔叔说。
  “不是说,将来住院的钱,从你工资里扣吗?”猫眼儿的大伯,边往工具车里装水泥,边责怪三虫儿的叔叔,“那就那么心疼钱,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我不是心疼钱。”三虫儿的叔叔觉得很委屈,“不过,你想想,咱能挣多少钱啊。我算了算,就是把我的工资全部扣完,也顶不够住院的钱。我这样还能对得住柳桩吗?再说,我听工地上的其他人讲,柳桩这几天正忙着给大包工头要钱,可是,要了几次都没要来。”
  三虫儿叔叔的话,让所有正在干活的人,都吃了一惊:要真是这样,这些天的活儿不是都白干了?冬天很快就要到了,每个人总得添些衣服被褥,如果拿不到工资,那可怎么熬过冬天?总不能穿着单衣、单裤过冬吧?
  “不住院就不住院吧。”蚂蚱的爸爸对三虫儿的叔叔说,“你自己多注意着点儿,干活时多留点儿神。不然的话,身体慢慢会吃不消的。”
  “我知道。”三虫儿的叔叔说完,就去帮二蛋儿的爸爸抬水泥板了。
  蚂蚱的爸爸他们,拖着还在有病的身体,在工地上拼命干活时,蚂蚱、菊儿、“烧鸡王”,正在病房里聊天。将近两天的相处,他们已经非常熟悉,蚂蚱和“烧鸡王”都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
  谈到刚刚过去的那场风雨,以及被风雨彻底破坏了的“家”,还有求学的艰难,蚂蚱的眼里满是泪水。
  “菊儿姐,城里的学校,为什么不要我呢?”蚂蚱问。
  “他们嫌我们是农村人。”菊儿回答。
  “为什么呀?”蚂蚱实在不明白,农村人到底怎么啦,怎么就不能和城里的孩子一样,坐在城市的教室时读书?
  “是啊,为什么呢?”菊儿想。
  城里的高楼大厦,很多是农村人建起的;城里的很多道路,是农村人修的;城里的很多街道,是农村人清扫的;城里的很多厕所,是农村人收拾干净的;城里的很多孩子,是农村人看护着长大的;城里人吃的每一粒粮食,更是农村人辛辛苦苦种的……甚至城里
  医院用的血,也很多是来城里打工的农民捐献的。
  离开了农村人,离开了来到城里的农村人,城市几乎一天也存在不下去,城市人几乎一天也活不下去。可为什么,城市要恩将仇报,如此蔑视农村人?不但不愿意敞开胸怀接纳农村人,甚至连他们的孩子,也不能在城市里得到一间小小的教室、一张窄窄的书桌、一册薄薄的课本……而城市人的孩子,却可以在高楼大厦里读书,在碧绿的草坪上踢球,在冬暖夏凉的
  图书馆里看书。
  菊儿知道,这一切,别说孩子不明白,就是成年人,也未必想得通。可是,想不通又有什么办法?这就是现实啊!
  城市,对农村孩子来说,曾经像极了梦中的天堂,那高楼大厦、宽阔马路、如水的车流、如童话的公园,都是那样美丽,那些迷人。可是,当这一切真的就在眼前时,为什么突然就变得那样冷酷无情?
  这一切,公平吗?
  然而,菊儿不能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全都告诉蚂蚱。她不想让蚂蚱过早知道这些残酷的现实,从而仇视城市,仇视面前的世界。毕竟,这些问题对还是孩子的蚂蚱来说,太过沉重了。再说,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说不定有一天,城市也会转变观念,用宽容和慈爱的胸怀,去接纳农村人,去善待农村人的孩子。
  想到这儿,菊儿微笑着对蚂蚱说:“蚂蚱,城市的学校不要咱,咱就自己在城里办个学校。菊儿姐教你,好不好?”
  “真的吗?”蚂蚱望着菊儿姐的眼睛,有点儿相信,又不敢全信。
  “姑娘,像蚂蚱这样,跟着父母来城里打工,却上不了学的孩子多吗?”一直在听他们说话的“烧鸡王”,这时候插话说。
  “不少。”菊儿回答,“据我所知,只是咱们一个县,像蚂蚱这样在城里上不了学的孩子,恐怕就有几十甚至上百个。”
  “真有这么多?”“烧鸡王”很吃惊,“要是这么多孩子都没学上,将来可是个大问题。”
  第七章 雨后6(2)
  “差不多。”菊儿回答。
  “你真想在城里办一所这样的学校,教蚂蚱他们读书?”说这句话,“烧鸡王”也望着菊儿的眼睛,仿佛想从中找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来。
  “烧鸡王”这一问,反倒把菊儿问住了。
  菊儿知道,话虽那样说,但如果真要办一所学校,又谈何容易?校舍去哪里找?教室去哪里找?教师去哪里找?而办学校的钱,又从哪里来?即便想尽办法办起了学校,城市的政府又会批准吗?所以,菊儿只好低下头,沉默了。
  菊儿的沉默,让蚂蚱明白了一切。他知道,菊儿姐只不过是那样说说,安慰一下自己。于是,蚂蚱对菊儿姐说:“菊儿姐,你别难过。我现在不想上学了。等病好了,我就去垃圾箱里多捡些废品,多到收购站换书看。”
  蚂蚱的话,使菊儿忍不住流下泪来。
  听着蚂蚱的话,看着菊儿的泪,“烧鸡王”拄着拐杖,默默走到病房窗口,一言不发地望着外面喧闹的城市。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来,一字一顿地对菊儿说:“姑娘,你真想办学吗?”
  “真想。”菊儿回答。
  “好!”“烧鸡王”将拐杖头用力地砸在地上,大声说:“这学,我帮你办!”
  草根儿 第三部分
  第八章 办学1(1)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菊儿和“烧鸡王”谈论最多的,就是办学的事儿。
  虽然在他们谈论时,蚂蚱根本插不上嘴,但是,一种无比兴奋而又激动的情绪,却把他深深感染了。
  这样,给菊儿姐和“烧鸡王”爷爷端茶倒水的活儿,就被蚂蚱全部承包了。他非常喜欢做这些活儿,仿佛这样一来,自己也参与到了办学这个计划中。这可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的计划,它是那么伟大啊!
  不止一次,蚂蚱问菊儿姐,学校什么时候能够办成,自己什么时候会坐进教室里读书,再听菊儿姐——不,那时候就是菊儿老师了——讲课。可是,每一次,菊儿姐都会微笑着对他说:“别急,别急,学校会办起来的。”
  说是不让蚂蚱急,其实,菊儿姐比蚂蚱还急。
  离出院的日子还有两天,菊儿就耐不住了。就在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菊儿对他提出了出院的要求:“医生,我要出院。”
  “不行。”医生说得很干脆,“你的病还没有好彻底。”
  “没事儿,不就差两天了吗?”菊儿辩解道,“出院以后,我自己会注意的。我的身体能顶得住,而且,饭店还有很多活儿要干。”
  “既然只差两天了,你为什么不再等等?”医生笑着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治病要慢慢来,心急是不行的。活儿再多,身体也要放在第一位,没有了一个好的身体,你什么也干不成了。不能光顾挣钱,不要命啊。”
  “还是等到正式出院吧。”看着菊儿依然苍白的脸,“烧鸡王”也劝她,“办学不是一两天的事儿,明年开春学校能办起来,就很不错了。”
  “明年开春?那可不行。”菊儿说,“学校早办成一天,孩子们就可以早一天上学。孩子们一天天在长大,早一天坐在教室里,就早一天能看到希望。”
  “姑娘,你想在城里办学?”听到他们的对话,医生也很感兴趣,“你准备办什么样的学校啊?”
  “农民工子弟学校。”菊儿回答。
  “农民工子弟学校?”医生很吃惊,“你是说,专门给农民工的孩子,在省城办一所学校,让他们也像城里的孩子一样,有书读、有课上?”
  “是啊。”菊儿说,“城里学校不收他们,我们只能自己帮自己。”
  “这是件好事情。”医生说,“可是,真要办学,却没那么容易。校舍、教室、老师、学生,尤其是办学经费,都是问题。这些,你都考虑了吗?”
  “我知道。”菊儿说得的清晰而有力,“由简到繁,从小到大吧,走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只要有学上,我们不怕吃苦。再说,还有这位大爷的支持。”
  说着话,菊儿满怀感激地向医生指了指“烧鸡王”。
  “不错。”“烧鸡王”说,“条件艰苦不怕,越是条件艰苦,孩子们越知道努力,越知道珍惜,将来也才可能越有出息。想当年,我出去拜师傅学手艺时,住的是草棚,穿的是破衣,吃的是剩饭,每天还要干很重的活儿,现在不也过来了?人年少时多吃点儿苦,不是坏事情。”
  听到这些,医生点了点头。
  不过,他还是没有答应菊儿提前出院的要求。他对菊儿说:“姑娘,这样吧,你再安心住两天,等病好彻底了,再攒着劲儿好好办学。不然的话,如果办学中间又病倒了,那还不更耽误事了?”
  “还是先治好了病再说吧。”“烧鸡王”也劝菊儿,“办学的事儿,你在
  医院里住着,也可以筹划。把事儿想好了,想清楚了,办起来就更快更稳妥。”
  既然这样,菊儿也就不好再勉强,只好暂时不出院。
  不过,不出院是不出院,菊儿并没有老是在病房里躺着。通过当护工的彩蛾,菊儿又认识了不少在医院里打工的农民,他们有的是保洁员,有的是清洁工,有的是锅炉工,有的是花工,还有的是像彩蛾一样的护工。
  在和他们的谈话中,菊儿知道,他们中不少人的孩子,也像蚂蚱一样,在城里无事可做。乖一点儿的孩子,会帮着爸爸妈妈做些事情,或者去街上捡点儿可以卖钱的废品,补贴一下家用;不乖的或者调皮捣蛋的孩子,就会跑到
  电子游戏厅、网吧里玩儿,时间长了,有的就和社会上的一些坏孩子混到了一起,干起了小偷小摸的事情,有时甚至还会和人打架。
  每当和菊儿谈起这些时,有的爸爸妈妈就会叹着气,说:“要是城里的学校收这些孩子,让他们上学,该多好啊。可是……”
  菊儿知道“可是”后面的话是什么:可是,没有学校愿意收他们的孩子。
  “如果这附近有咱农民工自己办的学校,你愿意让孩子去上学吗?”菊儿每一次都这样问他们。每一次,她也都会得到相同的回答:“那当然好。只是,学费不要太贵了,太贵了咱就是想让孩子上,也上不起。”
  等到了正式出院的日子,菊儿的笔记本上,已经记下了十多个孩子的名字和他们的联系方式。在这十多个孩子中,和蚂蚱年龄差不多大的,就有七八个,只不过,有的曾经上过学,有的从来没有走进过教室,哪怕是幼儿园的教室。
  看着这些孩子的名单,“烧鸡王”不禁流下了泪。他对就要离开病房的菊儿说:“姑娘,我在
  医院里等你的消息,需要什么,随时来找我。”
  回到饭店后,菊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经理辞职。这让经理很是吃惊,她十分不解地问菊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没有。”菊儿平静地回答。
  “那是嫌饭店给你开的工资低,想跳到别的饭店干?”经理说,“如果真是这样,工资的事儿还可以再商量。”
  “也不是。”菊儿说,“您给我开的工资,已经够高了。”
  “既然不是嫌工资低,那又是为什么呢?”经理更加不解了。
  到了这个时候,菊儿就很难不说出实情了。毕竟,经理对自己不错,从当服务员到做领班,自己在饭店所有的员工中,是升职最快的人。
  “我想办所学校。”菊儿说。
  “办学校?”经理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理由,“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学校可不是想办,就能办起来的啊。”
  “这我知道。”菊儿回答,“我实在不忍心那么多农民工的孩子,在城里没有学上。他们现在都还小,真的是耽误不起。”
  “有人帮你吗?”经理知道,单靠菊儿一个人的力量,绝对不可能办起学校的。毕竟,那不仅仅只是一腔热情的事儿,而是需要一大笔资金的。
  “有。”菊儿把写好的辞职书递给经理,“他是我们县的一个全国
  人大代表,因为烧鸡做得远近闻名,人们都叫他‘烧鸡王’。”
  “这么说,你是铁了心要辞职了?”见菊儿说得如此肯定,经理很是无奈地接过了辞职书。然而,经理并没有翻开辞职书看,而是又对菊儿说:“菊儿,你看这样好不好,咱们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菊儿问。
  “你先不要完全辞职。”经理回答,“白天,你可以跑办学校的事,晚上再回来上班。不过,领班肯定是不能做了,但你可以做大堂琴师,每天晚上来饭店弹几个小时钢琴。工资还照从前一样,按领班的职务开。这样,万一学校办不成,你也有个退路。你看这样行吗?”
  经理的办法,也是菊儿完全没有料到的。
  虽然有几次,菊儿的确临时救过场,在大堂里弹过几回钢琴,但那都是因为请来的大堂琴师病了,实在没有办法,才硬着头皮上的。
  如果真让自己做大堂琴师,还真不一定能干下来。毕竟,自己不是专业搞艺术的,弹钢琴也只是在上师范时学过了一些。而做大堂琴师的,即便不说个个是艺术家,最少也该是艺术院校的毕业生,或者,在市里、省城,拿过比赛名次的。
  “我弹不好的。”菊儿说。这的确不是借口,而是她的心里话。要知道,经理这样做,也确实是为自己好。
  “你能行的。”见菊儿这样说,经理似乎也明白了她的心思,“要不,就这样定吧。今天晚上,我给原来的大堂琴师说一下,她跟我们签的演出合同也到期了,而且上星期也曾因为出国的事情,向我表示过,不想再续签合同了。”
  经理的一片诚心,菊儿自然不好拒绝,只好十分感激地答应了。
  “谢谢你。”她对经理说,“我尽力把琴弹好吧!”
  “这就对了。”经理也很高兴,“如果办学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在这个城市里,我比你多认识一些人。”说完,经理又把辞职书还给了菊儿。
  经理走后不久,菊儿也离开了饭店。既要办学,又要想办法适应新的工作,菊儿有很多事情要做。对她来说,现在的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
  骑着借来的自行车,菊儿穿行在省城的大街小巷里。一是到书店转转,买几本新的钢琴谱;二是四处看看,找一找适合做教室的房子。
  然而,钢琴谱好买,适合做教室的房子却不好找。好不容易找到的几处房子,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再不就是租金贵得吓人,或者根本不适合当教室用。就这样,直到天快黑了,菊儿也没有找到一间合适的房子。
  因为要赶回饭店上班,继续找房子的想法,只好被菊儿放弃了。她掉转自行车头,急急忙忙地往饭店赶。一路上,尽管她感到十分乏力,但还是把自行车骑得飞快。等到了饭店时,大堂琴师还没有来。
  趁着等大堂琴师的功夫,菊儿回到职工宿舍喝了口水,又换了身衣服。换完衣服的时候,她真想躺下来好好歇一歇,放松放松手脚,休息休息筋骨。可是,按照经理的安排,她今天晚上就要和大堂琴师交接班,在大堂琴师的演出之后,开始自己的第一场正式演出。
  第八章 办学2(2)
  菊儿只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就来到了大堂。大堂里,已经坐满了吃饭的客人。有一些熟悉的客人,给菊儿打着招呼,菊儿微笑着礼貌地回应了他们。
  大堂里的服务员们,都知道了菊儿因为要办学,而换工作的事,他们有的用敬佩的目光,向菊儿送去自己的问候;有的用不解的目光,向菊儿发出自己的疑问……但是,更多的人则是走过来,向菊儿直接道出自己的祝贺。
  毕竟,说到底,领班也还是服务员,只不过稍微“高级”一些;而大堂琴师却不一样,不但工资比“领班”高,而且身份也更加高贵:那是搞艺术的。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菊儿虽然就要做大堂琴师了,但工资却还是原来的那一份。
  当天晚上,菊儿的首次正式演出很成功。客人们对她弹奏出来的美妙琴声,报以热烈的掌声,有的客人还特意献上了鲜花。经理自然也很高兴,在全部演出结束之后,她特意安排
  厨师,给菊儿做了一碗冰糖银耳粥。
  第八章 办学3(1)
  第二天一大早,菊儿又骑着自行车出去了。
  深秋的早晨,天气很凉,不少人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毛衣。可是,菊儿还是穿着刚到城里打工时的衣服。不过,心事重重的她,并没有感觉到凉。相反,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渗出了汗水。
  一路上,只要看到差不多合适的房子,菊儿就会停下来。有时去的巧,正好房子里有人,她就会进去看一看,谈谈价钱;有时不巧,就要四处打听谁是房子的主人,然后坐在房子前等。就这样,整整一个上午,她也只是看了三四处房子,但却还是和昨天一样,没有一个合适的。
  如果连教室都租不到,办学的希望自然就十分渺茫了。这让菊儿很着急。可是,急有什么用呢?教室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啊!
  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菊儿还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虽然在此之前,她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不过,菊儿还是走进了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碗面条。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闹饥荒。毕竟,下午还要接着跑。
  面条很快端上来了。不知怎么回事,望着面条,刚拿起筷子的菊儿,眼泪忽然莫明其妙流了下来。菊儿奇怪的表情,正好被饭馆老板看到了。
  “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饭馆老板连忙问,同时递过来一杯热茶。
  “是……不,没有。”菊儿慌忙说。
  “不要把事憋在心里,说出来,兴许我还能帮上一点忙。”饭馆老板说,“出门在外,谁都难免会碰到不顺心的事儿。说开了,也就没什么了。”
  见饭馆老板把话说得很诚恳,菊儿也就不想隐瞒什么了。再说,这也的确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保不准,饭馆老板真知道一些关于房子的信息。
  “我想租几间大一点儿,房租便宜一点儿的房子。”菊儿说,“可是,跑了一天多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
  “做生意吗?”饭馆老板问。
  “不是,我想办学校。”菊儿回答,“办所农民工子弟学校。”
  “办什么学校?”饭馆老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农民工子弟学校。”菊儿重复道,“专门收来城里打工的农民孩子。”
  “这是真的?”饭馆老板十分激动,转过身,他向厨房里喊:“英子,出来!”
  很快,一个和蚂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从厨房里出来了,手里还抓着一大把葱。看样子,是在厨房里正干着活儿。
  “爸爸,有事儿吗?”这个叫英子的女孩子问饭馆老板。
  “姑娘,如果学校办成了,我的女儿能不能去上啊?”饭馆老板指着英子,问菊儿,“自从跟着我和她妈到城里开饭馆,她都已经辍学一年多了。原本想着,给她在城里找所学校,继续念书。可是,附近的学校都跑遍了,也没有学校愿意要。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所愿意要的,又非得让我们交一万块赞助费。我们哪里有那么多钱,就只好让她在饭馆里帮助择择菜,干点儿活儿。”
  饭馆老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看得出来,他真是为女儿的上学发愁。
  在打听房子的时候,不止一个农民工模样的人问菊儿,如果学校办成了,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去上学。菊儿当然希望这些孩子都能上学,可直到现在,自己连一间合适的房子也没有找到,又怎好轻易向他们许诺呢?所以,每一次,菊儿都是在随身带着的笔记本上,认真地记下他们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并且对他们说,如果学校真的办成了,她一定会去找他们,让他们的孩子来上学。
  对饭馆老板,菊儿自然也只能这样说。然而,让菊儿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回答,让饭馆老板和英子都高兴极了。
  “英子,去告诉你妈,赶紧炒个鱼香肉丝,就说我要请你这位大姐姐吃饭。”饭馆老板满面红光地对英子说,“多放肉,做香点儿!”
  “好嘞!”英子答应着,高兴地朝厨房跑去,边跑边喊:“妈,鱼香肉丝,多放肉,做香点儿!我爸要请客!”
  “您这是做什么?”菊儿连忙说,“学校还没有办成,孩子能不能上学,还不一定呢。等学校办成了,孩子去上学了,您再请客也行啊?”
  “这学校,一定能办成。”饭馆老板兴奋地说,“姑娘,你不就是要找合适的房子吗?不瞒你说,我还真就知道一个地方,绝对适合办学校。房子有好多间,收拾收拾,还很不错,而且一分钱房租都不用付。”
  听了饭馆老板的话,菊儿感到自己像做梦一样:难道真会有这样的好事儿?所以,好一会儿,她都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饭馆老板的脸,仿佛想从中找到什么秘密似的。直到英子小跑着,把鱼香肉丝端上来了,她才回过神来。
  “姑娘,我说的是真的。”饭馆老板诚恳地说,“确实有这么一个地方。刚来城里时,我们爷儿仨,还在那里住过半年多。这地方就在附近,等吃完了饭,我和英子领着你看看,保准会让你满意。”
  “是吗?”菊儿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们还在那里住过?”
  “住过。”饭馆老板一字一顿地说,“我能骗你,还能骗我自己的闺女?我可是指望着你能办成学校,让我闺女去上学的啊!”
  泪水从菊儿的脸上,慢慢滑落。她想,难道自己办学的梦,真要实现了?
  吃完饭,饭馆老板和英子一道,果然带着菊儿,来到了他所说的那个地方。
  原来,这个地方是一座废弃的厂房。饭馆老板所说的房子,就是那些又高又大的厂房。在这些厂房里,到处堆满了垃圾,远远看过去,就像一个大垃圾场。虽然快到了冬天,苍蝇还是很多,“翁翁翁”地随处乱飞。
  走在这里面,随时都要小心脚下。腐烂的垃圾就像一个个隐藏着的地雷,稍不小心,就会把人“炸”得心惊肉跳,而一哄而起的成群的苍蝇,更是让人忍不住恶心。因为它们不但追着人飞,并且总会撞到人脸上。不但如此,人和动物的粪便,也不时可以看见,那种难闻的臭气,熏得人几乎要昏倒。
  令菊儿更没有想到的是,在几间厂房的角落里,还散落着一些用旧报纸、蛇皮袋、破棉絮、烂稻草等,铺成的地铺。从地铺上留的痕迹,以及地铺边上放的一些杂物可以看出,这些地铺晚上都住有人。
  抬头看时,厂房的屋顶上、墙壁上,到处织满了蜘蛛网。在屋顶的角落里,还垒着一些鸟儿的巢。只不过,当他们去时,巢里并没有鸟。鸟儿们可能是趁着天亮,出去捕食了。可以想象,一旦到了夜晚,这里会是多么令人恐惧。
  “你们以前就住在这里?”菊儿问饭馆老板。
  “是啊。”饭馆老板说,“刚到城里来的时候,没地方住,又租不起房子,只好在这里迁就。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半年。”
  “这地方能办学吗?”菊儿很疑惑。
  的确,这个像垃圾场一样的地方,怎么看,怎么没有学校的样子。不过,饭馆老板并不这样想。他兴致勃勃地对菊儿说:“别看这儿脏,收拾收拾,准没问题。在城里,像这么大的地方,有这么多空房子,又不用交房租,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只不过,收拾起来是挺麻烦。”
  饭馆老板说的,的确很有道理,真要是好好收拾一下,这个废弃的厂房,说不定马上就会“草鸡变凤凰”。最关键的是,这里要有人气。有了人气,再破烂、再荒芜、再死气沉沉的地方,都会充满生机。
  想到这儿,菊儿也就有了信心。她对饭馆老板说:“可是,住在这里的人,怎么办呢?总不能把他们都赶走吧?”
  “他们?这好办。”饭馆老板回答,“把他们集中到一间房子里就行了。真要把这里收拾好了,他们也高兴,草窝变金窝了啊!”
  “要不,就选在这里吧。”菊儿下定了决心,“先把学校办起来再说。”
  “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收拾?”饭馆老板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了,恨不得马上就要动手干。但很快,他又说:“这样吧,明天,我多找些老乡,大家一块儿干。人多力量大,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收拾干净。”
  “行。”菊儿干脆地说,“就这么定了。”
  一离开这座厂房,菊儿马上骑着自行车,朝蚂蚱的爸爸所在的工地奔。一来,她想把这个好消息,早点儿告诉蚂蚱;二来,她想让蚂蚱的爸爸也多找些人,大家一块儿来收拾。再说,她也想早点儿到
  医院去,把找到校舍的情况,告诉“烧鸡王”。因为老人家一直在医院里等她的消息。
  在太阳慢慢向西方倾斜时,菊儿赶到了工地。她刚进工地,就让蚂蚱看到了,当时,蚂蚱就坐在门口读故事书。一见到菊儿姐,蚂蚱兴奋得跳了起来。
  “菊儿姐!菊儿姐!”蚂蚱大声喊着,小鸟一般飞着,向菊儿跑过去。
  “蚂蚱。”菊儿笑着下了自行车,对他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蚂蚱激动得脸都红了。
  “你就快要上学了。”菊儿说,“菊儿姐要办学校了。”
  “真的吗?”蚂蚱有些不敢相信,又追问道,“真的吗,菊儿姐?”
  “真的。”菊儿故意嗔怪他道,“你怎么连菊儿姐都不信了?”
  “信,我信,我一百个、一万个信。”蚂蚱高高地跳了起来,一遍遍地喊道,“要上学了!要上学了!要上学了!”
  “蚂蚱,谁要上学了?”这时,一辆面包车停在了蚂蚱旁边,柳桩从车上走了下来。柳桩边问蚂蚱,边对菊儿说:“菊儿,你病好了吗?”
  “好了。”菊儿笑着说,“对了,柳桩叔,我正要找你呢。”
  第八章 办学4(2)
  “有什么事吗?”柳桩问。
  “我想办学,让蚂蚱他们去念书。”菊儿回答,“现在,地方已经找好了。只是,那个地方太脏、太乱,需要好好收拾。所以,我想在你这里借一辆汽车,把那里的垃圾清理走。如果山子叔他们有空的话,我也想让他们帮我一下。”
  “绝对没有问题,我举双手支持。”柳桩说,“这样吧,我马上通知他们,让他们明天就去,怎么样?工地上的活儿,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干完的,可办学的事儿,却耽误不得。我早就对蚂蚱他爸说,孩子上学是大事。如果是你办学,那就更没得说了。等学校办好了,说不定,我也会把闺女,转到你的学校里来。”
  柳桩的回答,让菊儿十分感动。她越来越清楚地看到,让孩子上一个好学校,对来城里打工的农民来说,真的是比什么都重要。
  第八章 办学5(1)
  快到傍晚时,菊儿又来到了医院。
  在“烧鸡王”的病房里,彩蛾正在给病人换床单。见菊儿来了,“烧鸡王”和彩蛾都很高兴。
  “烧鸡王”问菊儿:“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找到办学的地方了?”
  “是。”菊儿也很高兴,“明天,蚂蚱的爸爸他们就去帮我收拾,等收拾好了,我再陪着您老人家去看。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您这件事的。”
  “不,你告诉我地方在哪里,我明天也要去。”“烧鸡王”用力甩了甩胳膊,“我虽然老人,干不动了,可当个指挥总是没什么问题的。再说,我看着心里也高兴,老是呆在医院里,憋闷得慌,小病也会变成大病。”
  见“烧鸡王”这么说,菊儿也只好答应。看看时间不早了,菊儿就准备走了,晚上还要赶回饭店上班呢。这时,彩蛾提着一大包换下来的床单,对菊儿说:“菊儿姐,等一会儿,我把这事也告诉
  医院里的那些家长,让他们有空了也去。”
  “好。”菊儿笑着说,“人越多,收拾得越快,学也开得越早。”说完这些,菊儿就匆匆忙忙地走了。即使这样,等她赶到饭店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离演出的时间只剩下十几分钟了。
  演出结束后,菊儿累得筋疲力尽,脸色苍白,连从琴凳上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一切,都被经理看在了眼里。
  “菊儿,你怎么啦?”经理连忙走过来问,“是不是累了?”
  “没事儿,我歇一歇,喝口水就好了。”菊儿说。
  “找到合适地方了吗?”经理说,“你病刚好,不要太累。”
  “找到了。”菊儿说,“明天,我就去收拾。”
  “对了,菊儿。”在菊儿慢慢站起来,准备走时,经理忽然对她说,“咱们饭店后院里,堆着不少淘汰下来的桌子、椅子,如果你办学用得着,将来可以拿过去用。这总比你到市场上买,便宜得多。”
  无论如何,菊儿也没想到,经理会这样说。一时间,菊儿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经理,谢谢你!”菊儿深深弯下腰,向经理鞠了一躬。
  “菊儿,别这样。”经理连忙扶住了她,“孩子,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知道农村孩子的苦。这点儿东西不算什么。将来,学校办起来了,我让女儿有空儿也去上几节课,怎么样?”
  “那真是太好了!”菊儿的泪应声而落。菊儿知道,经理的女儿是省实验小学的老师,如果她也能来给孩子们上课,那可真是孩子们的幸福。
  “好了,你去宿舍歇着吧。”经理像对待女儿一样,爱抚地对她说,“明天,你不是还要去干活吗?一会儿,我再让人给你送些晚饭过去。”经理说完,就走开了,菊儿也慢慢走回到了宿舍里。
  躺在宿舍的床上,菊儿感觉到浑身像散了架儿似的,刚一闭上眼,就沉入了梦中。第二天早晨,当她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床头桌上放着一碗米饭、一盘炒香菇。只不过,一夜过去,米饭早已经干了,菜也没有了香味。显然,这就是昨天夜里,经理让人给自己送来的饭。
  简简单单洗漱完后,菊儿随便往嘴里扒了几口米饭,就又匆匆忙忙离开宿舍,骑着自行车,向旧厂房的地方奔。等到了地方以后,她才发现,饭馆老板、蚂蚱的爸爸、“烧鸡王”、彩蛾、蚂蚱……他们都在,还有很多她从来没有见到的人。在这些人中,不少是像蚂蚱那样的孩子。
  “菊儿姐来了。”远远地,蚂蚱高声喊。这声喊,让所有人都停住了手里的活儿,朝菊儿围拢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无比快乐的笑。
  “这就是要给咱们的孩子办学的姑娘?”有人悄悄问饭馆老板。
  “是,就是她。”说这话时,饭馆老板很有些骄傲。
  “大家都来了。”菊儿对大家说,“真是辛苦大家了。”
  “这有什么辛苦的?”人群中,有人大声说,“你为咱们的孩子办学,就凭这一点,别说干这些活儿,就是干再多的话儿,咱们也没什么说的。”
  “既然这样,我就不说什么了,大家抓紧时间干活吧。”菊儿指着“烧鸡王”说,“我们都听这位大爷的。”
  “好!”“烧鸡王”朗声答应着。
  在“烧鸡王”的指挥下,大家有的往车上搬大件的废物,有的铲堆在地上的垃圾,有的拿着扫帚,扫结在墙上的蜘蛛网,还有的把那些地铺集中到最边上的一个厂房里。
  柳桩派来了两辆汽车,还有一辆铲车。偌大的一个“垃圾场”,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就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本来,菊儿想让大家歇一歇再干,但是,任凭她怎么说,就是没有一个人停下手中的活儿。
  望着这一切,不止一次,菊儿想哭。然而,她忍住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也像其他人一样,不停地清理着垃圾。随后,让菊儿又一次深受感动的是,就在下午时,经理竟然也领着饭店里的一些员工来了,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工具。
  “经理,你怎么来了?”菊儿赶紧迎上去问。
  “我怎么就不能来?”经理笑着说,“你能办学,我就不能帮学?你这样做,也是咱们饭店的骄傲啊。好了,快分给我们活儿吧!”
  此时的菊儿,真是百感交集。她看着经理,看着正在干活的那些父母们,看着同样挥汗如雨的孩子们,再看着像年轻了十岁的“烧鸡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像决堤的河一样,流了下来……
  太阳刚刚西斜,活儿就干完了。
  站在阳光下,望着眼前大为改观的环境,每个人都笑得很灿烂。的确,那个像垃圾场一样的旧厂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新厂房”,映照着灿烂的阳光,简直像童话中辉煌的宫殿一样壮观、美丽。
  蚂蚱和英子就像着了迷,在厂房里跑来跑去,高兴得仿佛两只刚出笼的小鸟儿。望着这两个孩子,大家浑身的疲劳,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英子,将来开学了,我就坐在这儿。”指着厂房里最亮堂的一个地方,蚂蚱说。说完,他还真就像模像样地坐了下来。只不过,他现在坐的不是椅子,而是刚刚被打扫干净的土地。
  “我坐那儿。”顺着英子的手指望去,蚂蚱看见,英子所说的地方,是靠近窗户的地方。有一缕阳光,正透过破碎了的窗户射进来,在地上留下了像花朵一样的影子。看来,小女孩就是爱美。
  两个孩子的天真,更是让大家开心。
  “看来,真的早该让他们上学了。”经理对菊儿说,“你做的很对。”
  “是啊,多亏了这位姑娘。”饭店老板笑得脸上开了花,“这下子,我闺女可是有学上了。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啊!”
  “谁说不是呢?”一个在
  医院当清洁工中年妇女,尽管脸上满是汗,手也脏得变成了黑的,但还是非常兴奋地说:“这办学,可是行善积德的大好事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菊儿脸红得像盛开的玫瑰,无比鲜艳,而又无比美丽。此时,任何一个人看见了菊儿,都会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这是大家的功劳。”菊儿对大伙儿说,“我一个人,哪里能干完这么多活儿。再说,如果没有王大爷的支持,办学校的事,我做梦都不敢想。”说着,菊儿走到“烧鸡王”身边,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尽管累了一天,而且只喝了几口水,“烧鸡王”的精神却特别好。他就像忽然之间返老还童似的,快乐得像个孩子,嘴里不停地哼着戏文。见菊儿来了,并且真诚地给自己鞠躬,“烧鸡王”更是激动,戏文也哼得更加有声有色。
  “他可真像个老顽童。”二蛋儿的爸爸指着“烧鸡王”,对三虫儿的叔叔说,“回头,等学校开学了,我就把二蛋儿也接来。”
  “那敢情好。”三虫儿的叔叔说,“只是,要真把学校办起来,恐怕还得些日子。黑板、课桌、板凳,现在什么都没有。即使这些东西全有了,单靠菊儿一个人,没有其他老师,要办起学校来,也很难啊。”
  “东西没有,咱买;老师不够,咱招。”“啪”地一声,“烧鸡王”将拐杖重重在砸在地上,“只要有决心,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话音刚落,“烧鸡王”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存折来。
  “菊儿姑娘。”“烧鸡王”对菊儿说,“这里是五万块钱,你先用着,把该添置的东西添置上。回头,再想办法招几个老师,你和他们的工资,都由我来发。”
  听到“烧鸡王”这么说,大家都激动得鼓起了掌。
  “您就是‘烧鸡王’吧?”经理走到“烧鸡王”身边,问他道。
  “是啊。”“烧鸡王”回答,“怎么,你认识我?”
  “不认识。”经理说,“不过,经过这一次事儿,咱们不就认识了吗?再说,从前我听菊儿多次谈起过您,说您做烧鸡的技术是一绝,方圆百里的人,都会专门跑到您的铺子里买烧鸡。”
  “那都是祖宗传下来的手艺。”“烧鸡王”说,“有快五百多年历史了吧。”
  “有件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不知您老人家同不同意。”经理说。
  “有什么话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绝不会让你失望。”“烧鸡王”说。
  “是这样。”经理说,“我想把您做的烧鸡,引进到我们饭店里来。除了成本,卖烧鸡所得的全部利润,都拿来支持菊儿办学。毕竟,学校办起来后,各方面都需要钱,单靠您老一个人支撑,一年两年可以,时间长了,再多的钱也不一定够用。而有了这笔细水长流的活钱,学校也就有了长久的保障。”
  “没问题。”“烧鸡王”把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你什么时候要,要多少,告诉我一声就行。不管你要多少,我都以最低的成本价供货。”
  第八章 办学6(2)
  “君子一言。”经理大声说。
  “快马一鞭!”“烧鸡王”朗声回应。
  这一切,被菊儿和其他人看得清清楚楚,听得真真切切。经理和“烧鸡王”达成这样的协议,是包括菊儿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时间,大家的眼睛都有些湿润,那位在医院做清洁工的中年妇女,还轻轻啜泣起来。
  此时此刻,太阳已经悄悄接近了地平线,一片吉祥的红光,把旧厂房、站在旧厂房里的所有人,以及旧厂房不远处的城市的高楼大厦,全都染成了美丽的红色。这种红色,是典型的中国红,它洋溢着无限的幸福,也充满着无限的希望。在这样的中国红里,即便是泪水,也会变成像珍珠一样无比美丽。何况是盛开在每一个人脸上的,那些甜蜜的花朵呢?
  第九章 伤痛1(1)
  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冬天说来就来了。
  这天早晨,像往常一样,蚂蚱早早就起床了。说是早,其实也不早,在蚂蚱起床之前,住在新工棚里的蚂蚱的爸爸他们,已经在工地上忙活好长时间了。他们总是天不亮就起床,一直干到太阳高高升起了,才稍微歇一会儿,简单吃点儿早饭。然后,再接着干活。
  当蚂蚱站在工棚门口时,他看见,一丛丛的野草上,结了厚厚的一层霜雪;而地上,则落满了厚厚的、枯黄的树叶。冷冷的晨风刮起时,不少叶子又从树上被吹落,而地上的叶子,也被风吹起,打着旋儿四处飞。
  阵阵寒意,不断袭上来,让蚂蚱感觉到了冷。蚂蚱终于明白,昨天夜里,尽管妈妈不断给自己掖被角,可还是总也睡不好。原来,这全是因为冬天已经在夜里,悄悄站到了自己的床边,一遍遍向自己吹冷风。
  不过,一想到明天的事儿,蚂蚱一下子又忘记了冷,反而觉得浑身热呼呼的。虽然这时候的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
  明天?对,就是明天!菊儿姐办的学校就要开学了!这是蚂蚱盼望已久的事,在梦里,蚂蚱不知道多少次背起了书包。可是,每次醒来,书包还是孤零零地躺在床边,而泪水,已经把枕头打湿了。
  自从大家把旧厂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蚂蚱每天都要去那里看一看。今天添了几张桌子, 明天又多了几把椅子,后天又挂上了一块黑板,大后天粉笔也有了……这些都像变戏法似的,一点点出现在旧厂房里。
  在蚂蚱眼里,那座高高大大的旧厂房,慢慢变得亲切起来,越来越像自己梦中无数次到过的教室了。而明天?对,就是明天!自己就要真的坐在里面了,讲课的老师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深深爱着的菊儿姐!
  这一切,该是多么幸福的事啊!
  就这样想着、想着,天就亮了。在喧闹的省城,尽管这一天对很多人来说,再平常不过。但是,它却是蚂蚱进城以来,感到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天。因为这一天,蚂蚱要重新背起久违了的书包,回到朝思夜想的课堂上。
  “蚂蚱,咱们走吧!”
  这一天,爸爸也请了一上午假,他要陪蚂蚱一起,到学校去。为了这一天,蚂蚱的爸爸也盼望了很久。
  爷儿俩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脸上满是开心的笑。蚂蚱背着自己原来在秋后上学时的书包,而爸爸手里的布包里,则装着一挂红红的鞭炮。
  坐在爸爸借来的自行车上,蚂蚱更加兴奋,一个劲儿在车后座上动来晃去,弄得爸爸把车子也骑得摇摇晃晃。“蚂蚱,老实点儿。”爸爸说。
  “哎。”蚂蚱答应着,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情绪,还是忍不住地晃。爸爸知道蚂蚱的心思,所以,尽管他提醒着蚂蚱,可声音不但不严厉,反而很是温柔。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那座废弃的工厂——不,学校门口。
  在学校门口,站着不少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开放着快乐的笑。
  一跳下自行车,蚂蚱就看到了菊儿姐,也看到了菊儿姐背后的那个校牌,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蓝天农民工子弟小学。
  “菊儿姐!”蚂蚱大声喊着。
  “蚂蚱!”菊儿笑着,向已经跑过来的蚂蚱挥着手。在她的旁边,站着“烧鸡王”、经理和那个小饭馆的老板。
  在学校的园子和高高大大的教室里,三三两两地聚着一些背着书包的孩子,他们有的兴奋地谈论着什么,有的面对教室、满脸惊奇地一遍遍抚摸着墙壁,还有的端端正正地坐在座位上,仿佛随时等着老师过来上课……
  因为第一天来报名的孩子,只有十几个,而且都是早早就来了,所以,菊儿决定等最后一个孩子报完名,就开始正式上第一节课。至于开学典礼什么的,为了节约办学经费,也为了早一点儿给孩子们补上缺的课,都免了。
  得知菊儿的决定后,尽管多多少少觉得有些遗憾,大家还是很高兴地同意了。不过,蚂蚱的爸爸却对菊儿说:“不管学校大小,孩子们多少,开学典礼总是免不了的。这个学校办得不容易,再怎么说,也要热闹一下,开个喜庆的好头。”
  说完,蚂蚱的爸爸从布包里掏出那挂鞭炮,用手拎了起来。
  于是,在最后一个孩子报完名后,大家在菊儿的带领下,在校园里整整齐齐排好队,面对蓝天下那面暂时挂在教室门口的国旗,行庄严的注目礼。
  与此同时,蚂蚱的爸爸点燃了拎在手中的鞭炮。
  “啪!啪!啪!”鞭炮声炸响了小小的校园,炸红了人们的脸庞,炸热了冬日的寒风,也炸暖了人们的心。随着大红的炮屑扬起、落下,原来灰黑的地面上,仿佛开遍了无数红艳艳的花朵。
  “蓝天农民工子弟小学,从今天起,正式开学!学校欢迎所有的农民工子弟,来这里上学,以后,这里就是你们学习知识、追求进步的家。”
  当最后一枚鞭炮炸响后,菊儿眼含热泪,向在场的所有人,郑重宣布。这郑重的宣布,既是庄严的承诺,也是勇敢的誓言,更是爱心的张扬。在被城里的学校关闭了求知之门后,另一扇由农民工自己创造的门,就这样缓缓打开了。
  下午放学后,蚂蚱没有马上回家,他和菊儿姐以及其他孩子一起,又仔仔细细地把校园和教室打扫了一遍,尽管它们已经很干净了。虽然仅仅只在这里上了一天学,可大家早已经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家。
  天快黑时,菊儿锁好了教室门,和大家一起,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学校。就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些还在这里住着的流浪者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几乎是擦肩而过。
  因为爸爸要在工地上忙,妈妈下班也很晚,蚂蚱就独自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不过,蚂蚱并不感到害怕。相反,因为终于上学了,终于又听到菊儿姐讲的课了,他反而很是激动,一路上,都是哼着歌儿走的。
  在路过垃圾箱时,蚂蚱有意停住了脚步。他掀开垃圾箱盖,看里面有没有可以卖钱的东西,比如矿泉水瓶、易拉罐、废报纸什么的。如果有,他就开心地把它们捡出来,放进早已准备好的大塑料袋里。
  包括爸爸妈妈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让蚂蚱这样做,菊儿姐甚至还反对。但是,自从靠这些卖到每一笔钱后,蚂蚱就暗自下了决心,只要有机会,不耽误学习,他就会继续捡,捡得越多越好。
  在蚂蚱看来,多卖一分钱,就多少可以多减轻一分,爸爸妈妈的负担。
  穷人的孩子要早当家,蚂蚱很明白这这道理。
  就这样,当蚂蚱回到工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走进工地,蚂蚱就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他想早一点儿跨进家门,把一天在学校看到的、听到的、学到的东西,全部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和自己一起分享其中的快乐和幸福。
  然而,当蚂蚱跨进家门时,他却并没有看到爸爸妈妈。
  “也许是他们还没有下班呢。”蚂蚱想。
  蚂蚱这样想着,顺手把书包扔在了床上,然后,从床底下搬出了几块砖头。这几块砖头,就是蚂蚱家的板凳了。在砖头上坐好后,蚂蚱从书包里掏出课本和作业本,准备做菊儿姐布置的作业。
  其实,在等待上学的日子里,蚂蚱早已经把书上的作业全做完了。现在再做,完全是重复。不过,即便是重复,蚂蚱也感到十分开心。毕竟,这是菊儿姐布置的作业,也是新学校开学第一天的作业,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做好。等新课本发下来,有了新作业后,他会做得更认真。只不过,新课本什么时候才能发下来,蚂蚱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儿。
  菊儿姐布置的作业,是一篇作文,题目是《我的梦》。
  “我的梦是什么呢?”蚂蚱闭着眼睛,咬着圆珠笔,托着下巴,认认真真地想:“是有新课本,还是有新伙伴?是让爸爸妈妈有新房子住,还是自己有新衣服穿?是让菊儿姐的学校越办越大、越办越好,还是自己能考上大学,当科学家?是回秋后的老家看看爷爷和兔子,还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到城里的公园、动物园、游乐园玩玩?自从来到了省城,蚂蚱一次也没有去过这些地方呢。”
  就在蚂蚱沉浸在想象之中时,门口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等脚步声到了门口时,一个声音在蚂蚱的耳边响起:“蚂蚱,是你在家吗?”
  “是。”蚂蚱边回答,边问,“是三虫子儿叔吧。”
  “是我。”三虫儿的叔叔说,“快出来,跟我去
  医院。”
  “去医院?”蚂蚱一下子愣住了,“去医院干什么?”
  “你先别问,到医院你就知道了。”话音未落,三虫儿的叔叔就推门进来了,“蚂蚱,快跟我走。”
  在到医院去的路上,三虫儿的叔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蚂蚱:原来,蚂蚱的妈妈在上班擦窗玻璃时,不小心从三楼摔了下来,把一条腿和一条胳膊摔断了。
  听到这个消息,蚂蚱的头一下子蒙了,眼泪也一下涌了出来。
  “三虫儿叔,我妈没事儿吧?”蚂蚱哭着问。
  “没事儿。”三虫儿的叔叔安慰他说,“你爸爸也在那里,大家伙儿也都在。”
  从工地到医院,本来要半个多小时的路,他们十几分钟就跑完了。当蚂蚱赶到医院时,妈妈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在手术室门外,站着十几个人,蚂蚱一看就知道,他们全是工地上的叔叔;而爸爸坐在长椅上,正埋头哭着。
  第九章 伤痛2(2)
  “爸爸!”蚂蚱大哭着扑了上去。
  一见蚂蚱来了,蚂蚱的爸爸哭得更伤心了。他紧紧抱住蚂蚱,忍不住哭出了声。看着这一幕,站在周围的所有人,也忍不住流下了泪。
  爷儿俩抱着哭了好一会儿,爸爸才止住了悲声。
  “爸爸,妈妈怎么啦?”
  “蚂蚱,妈妈没事儿,没事儿……”说着说着,泪水又从爸爸的眼里涌了出来,“做完手术就好了,做完手术就好了……”
  “蚂蚱他爸,总哭也不是事儿,总得想个什么办法,找些钱来才行。”猫眼儿的大伯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走过来说,“医院还等着交手术费和住院费呢!”
  “要交多少?”蚂蚱的爸爸问。
  “刚才我问了一下,两项加起来,最少也要五千多。”猫眼儿的大伯回答,“咱们干了这么长时间活儿,还没有领到一分钱工资。刚才大家伙儿把所有的钱都凑了凑,也只有不到三百块。”
  “这可怎么办呢?”蚂蚱的爸爸这句话,像是在问别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第九章 伤痛3(1)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位护士闪身走了出来。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她问。
  “我,我是。”蚂蚱的爸爸赶紧迎上去。
  “手术费和住院费都交齐了吗?”在问这些话时,她脸上的表情很僵硬。
  “还没有。”蚂蚱的爸爸皱着眉头,使紧撮着手,“正凑呢。”
  “什么时候把钱交上了,手术什么时候开始做。”护士说完,转身又走进了手术室,“记住啊,没钱不做手术!”
  护士的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了蚂蚱的爸爸心上,眼泪一下子流满了脸。看到爸爸这个样子,蚂蚱吓坏了,他跑过去紧紧抓住爸爸的手,哭着说:“爸爸,没有钱,
  医院真的不救妈妈了吗?”
  “蚂蚱,爸爸无能,爸爸没本事啊!”说完这些,蚂蚱的爸爸放声大哭。
  看到爸爸放声大哭的样子,蚂蚱也大哭起来。爷儿俩的哭声,吸引了不少在医院看病的人。但是,很多人都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然后默默走开了。而围在一边的爸爸的工友们,一个个除了像他们一样流泪,也都没有更好的办法。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的门又开了。这一次,出来的是一位穿着手术衣、戴眼镜的医生。和护士一样,他脸上的表情,也是很僵硬。
  “你们到底交不交钱啊?”他严厉地问,冷冷的目光望着每一个人。
  “医生,钱我慢慢想办法,您能不能先救人啊。”蚂蚱的爸爸哆嗦着站在医生面前,“我们打工的再穷,也不会短您的救命钱。”
  “你们到底准不准备交钱?”医生仿佛没有听到蚂蚱的爸爸的话,望着大家的目光也变得更硬、更冷。
  “我现在的钱不够。”蚂蚱的爸爸说,“从出来打工到现在,好几个月了,我还没有领到一分工资。”
  “又是打工的。”医生自言自语地说,“这些事儿怎么都让我碰上了。”
  “如果没有钱,那病人就转院吧!”说着,医生伸出手去,准备去解手术衣背后的带子,“真是的,一分没有,来看什么病!添乱!”
  “医生,求求你,救人要紧哪!”蚂蚱的爸爸冲上去,拦住了医生解带子的手,“我和孩子给您跪下,还不成吗?”
  话音未落,蚂蚱的爸爸一手抓住蚂蚱,“扑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医生面前。
  这一跪,让医生很是吃了一惊。
  “你们这是干什么?”医生急急地说,“不是我不救人,医院里有规定,先交费后治病。你们要是不交钱,这些治疗费,就要从我工资里扣啊!”
  “叔叔,求你救救我妈妈!”蚂蚱紧紧抱住了医生的腿。
  “孩子,医院有规定啊。”医生连忙去拉蚂蚱的手。
  “求你啦,叔叔,救救我妈妈吧!”尽管手被拉住,蚂蚱还是死死地不松开。这时,眼泪早已模糊了他的双眼。
  “孩子,你先把手松开。”医生一边使劲拉蚂蚱的手,一边说,“不是我不救你妈妈,是我不能违反医院的规定啊。”
  “蚂蚱,快,快给叔叔磕头!”蚂蚱的爸爸按住蚂蚱的头,声泪俱下。
  “叔叔!”蚂蚱嘶哑着喉咙喊,头重重撞向地面,“救救我妈妈。”
  “咚!”地一声,蚂蚱的头撞在了地面上。等他把头抬起来,准备再次撞向地面时,头上已经流出了鲜红的血。
  “孩子!”医生也流出了泪,“快别这样,我答应你,答应你!”
  然而,还没有等医生拉住他,“咚”地一声,蚂蚱又一次把头重重地撞向了地面。这一撞之后,蚂蚱便再没有抬起头来。
  “孩子,孩子!”医生大声喊。
  “蚂蚱,蚂蚱!”爸爸也大声喊。
  然后,蚂蚱还是没有抬起头来——他晕了过去!
  “护士!”医生喊道。
  随着这声喊,手术室里的护士们全跑了出来。看到晕倒在地上、额头上流着鲜血的蚂蚱,顿时,她们什么都明白了。最开始跑出来的护士,连忙抱起了蚂蚱;与此同时,医生的手也掐住了蚂蚱的人中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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