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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儿

_3 曹保印(当代)
  “是吗?”小胖子挠了挠脑袋,低头想了一会儿,又突然抬高嗓门,“可是,银行不给我换,他们说我是小孩子。”
  小胖子的这句话,车上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有没有人想换美元?”车前面,“有钱人”还在悄悄问着出来打工的人,“这可是个钱赚钱的好机会。”
  “我换。”坐在过道边上的一个人轻声说。虽然他的声音很小,蚂蚱还是听到了,那是三虫儿的叔叔。
  “我也换。”接着,和三虫儿的叔叔坐在一起的二蛋儿的爸爸,也说了话。
  “来,这是我的。”猫眼儿的大伯直接就把钱递了过去。
  “给我也换一点儿。”这是一个陌生人,蚂蚱不认识。
  很快,又有几个人表示要换“美元”,性子急的都已经把钱掏了出来。
  “他们真要换了。”蚂蚱着急地捅了捅小胖子。
  “换就换呗。”小胖子说着,就撇开蚂蚱,一个人朝车前边走过来。尽管蚂蚱着急得出了一身汗,但终究没有办法,毕竟,钱是小胖子的,他非要换,谁也没有办法。蚂蚱只能非常无奈地,看着小胖子自己向“陷阱”走去。
  走到车前边以后,小胖子把口袋里所有的“美元”都掏了出来,豪爽地说道:“都是谁想换啊?反正我家里还多着呢,换了钱,我就能打游戏机了。”
  “来,我帮你换。”这时候,“有钱人”靠近小胖子,顺势接过他手里所有的“美元”,“我帮你换,你可得给我多换点儿啊。”
  “那当然。”小胖子很高兴地答应了。
  就这样,“小胖子”的“美元”不一会儿就被人们给换光了。望着这一切,蚂蚱很伤心,他明白“小胖子”为什么那样傻,竟然甘心情愿被别人骗。而自己虽然劝说了他,可却没能够阻止了他,蚂蚱觉得自己真是不够朋友。
  “亏得自己还吃了他的零食。”蚂蚱暗暗责备自己。
  此时的车窗外,一块写着“距百城市五公里”的公路牌悄悄闪了过去。
  “停车。”小胖子喊道,“我到了。”
  “到了?”售票员好像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到百城吗?”
  “是啊,我家住郊区。”小胖子说,“从这里下车最近。”
  “好吧。”售票员说着,让司机停了车。车门刚一打开,“小胖子”就跳下去了。等车再次开动时,“小胖子”还朝蚂蚱摆了摆手,笑着喊道:“再见!”
  “唉。”蚂蚱重重地叹了口气,“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小胖子”刚一下车,车上的气氛马上就热闹起来了。那些换了“美元”的人,把刚装进口袋里的“美元”又掏出来,爱抚地把玩着,好像那些“美元”就是可以钱生钱的“聚宝盆”似的。
  三虫儿的叔叔和二蛋儿的爸爸,更是对手中的“美元”爱不释手。
  “没想到,还没到省城,这可就开始赚钱了,而且赚的是外国钱!”三虫儿的叔叔高兴得合不拢嘴,反过来,倒过去,一遍又一遍地欣赏着手中的“美元”。
  可是,蚂蚱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很快,“距百城市三公里”的公路牌,又悄悄出现在了车前。蚂蚱看见,公路牌下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
  “师傅,停车。”背黑皮包的人喊道,“我要下车。”
  第三章 骗子6(2)
  车停了下来,背黑皮包的人马上跳了下去。
  等车刚一启动,“有钱人”忽然对夹高级公文包的人说,“那个小胖子身上带了那多钱,可别有什么危险。我看,背黑包的人可能要害那个孩子。”
  “我看也像。”夹高级公文包的人说,“咱们可不能见死不救,得下去看看。”
  这些话全被蚂蚱听到了,一下子,蚂蚱被吓傻了。
  “停车,停车。”夹高级公文包的人喊道,“我得下去看看。”
  “我也去。”说着,“有钱人”也跟着夹高级公文包的人下了车。
  “还有我。”那个站在车前面,自称是在银行工作的人,也急急地跟了下去,边走边说,“可不能让人抢了这个孩子。”
  这几个人下去之后,车又很快启动了。回头看看那几个一下车就往回走的人,车上有人不禁担心起来:“现在,什么人都有,那个小胖子可别被人害了。”
  一听这话,蚂蚱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草根儿 第二部分
  第四章 找工1(1)
  很快,百城就到了。
  这是一个靠煤矿开采,慢慢兴起的城市。所以,尽管路两边有不少样式漂亮的楼房,也种了很多蚂蚱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树,但它们给人的感觉都是灰扑扑的,一点儿生机也没有。
  蚂蚱感到很失望,索性不再看这些陌生的街景。
  他闭上眼睛,准备睡一觉。一连坐了好多个小时,再加上后来又为小胖子担心,蚂蚱也确实有些累了。没想到,蚂蚱这一睡,就睡到了省城。所以,当被菊儿姐叫醒时,蚂蚱还以为汽车又是临时停车上人呢。
  “蚂蚱,醒醒,咱们到了。”
  “到了?”蚂蚱有些迷糊。
  不过,当他看到周围满是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以及闪着各种颜色的霓虹灯时,蚂蚱终于相信,省城的确到了,而自己和爸爸、妈妈、菊儿姐等好多一起来的人,就要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蚂蚱对即将开始的新生活,不但没有丝毫的喜悦,相反,却总是一种不祥的预感。也正是这种预感,使他不怎么愿意下车。
  然而,车上的人,还是很快就下完了。
  从秋后来的一帮人,把行李从车上拿下来后,并没有立即出站。
  他们和蚂蚱一样,做梦似的张望着这个陌生,而且似乎有些可怕的城市。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好久,才有人像说梦话一样,慢悠悠地说:“咱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车站里啊,总得想办法先安顿下来。”
  “不在车站里待,我们还能去哪儿啊。”有人回应道,“要找工作,也得天亮了才行。”
  “不管去哪儿,先出站再说。”说着,蚂蚱的爸爸就提起了行李。
  于是,大家像忽然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都像蚂蚱的爸爸那样提起了各自的行李,慢慢地向站外走去。
  细心的蚂蚱看到,大家走路的姿式好像变了:在秋后,走路时都是跺着地,“咚咚咚”响,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儿;而现在,却似乎被抽掉了什么,不要说跺地,就是踩着地都好像怕把地踩塌了,很小心、很小心的样子。
  蚂蚱也是这样,走路小心翼翼的,这使他感到很别扭。如果在城市里,只能这样走路,那非把人憋坏了不可。
  大家刚走到站门口,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忽然跑出一群妇女。
  “住店吗?一晚上二十块,有空调,有彩电,还能洗澡。”她们大声嚷嚷着。其中有一个,还跑上去拉住了菊儿的胳膊:“大妹子,住我们那里吧,安全、便宜,又卫生。”
  “二十块?”三虫儿的叔叔说,“太贵了。”
  “二十块还嫌贵?”一个瘦瘦的妇女一撇嘴,“呸”地一声吐出了一个瓜子壳儿,“臭打工的,嫌贵你就别住。广场上便宜,不要钱,你去住啊!”
  “你怎么骂人啊?”三虫儿的叔叔很生气,涨红了脸说。
  “骂你怎么啦?”瘦妇女的指头差点儿指到了他脸上,“臭打工的。”
  “好了,好了。”蚂蚱妈妈赶紧走上去,“三虫儿他叔,出门少惹事。”
  “呸!”转过头,瘦妇女又吐出了一个瓜子壳,然后,昂着头走开了。
  接着,这群妇女又好像黑夜里的幽灵似的,不一会儿就消失了。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车站广场上。
  这是一个很大的广场,足有蚂蚱家的院子十几倍。蚂蚱看见,在汽车站对面,就是火车站。还是在上学时,蚂蚱从书上看到过火车,但火车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并没有见到过。
  “说不定还能看火车呢!”蚂蚱忽然想,但很快,他就十分沮丧地低下了头。因为他知道,要看火车,肯定要去火车站里面,在火车站外无论如何也看不到。
  “还别说,在广场上睡也不错。”二蛋儿的爸爸
  幽默地说,“天当被,地当床,又通透,又凉爽。”
  “是啊,再说,天也不冷。”蚂蚱的爸爸附和道。
  “你真打算睡在广场上?”蚂蚱妈妈似乎有些疑惑,“蚂蚱怎么办?”
  “没事,给他多穿件衣服就行了。”蚂蚱的爸爸向四周看了看,“这么多人都睡在广场上呢。”
  的确,广场上睡着很多人:有的摊几张报纸,有的铺一张草席,还有的和衣卧在行李卷上。在这些人中,真有不少像蚂蚱那样大的孩子。显然,这些孩子也都像蚂蚱差不多,是跟着爸爸妈妈出来打工的。
  “就这样了?”三虫儿的叔叔问。
  “就这样了!”猫眼儿大伯答,“多省钱啊,还凉快。”
  “菊儿,你也在广场上熬一夜吗?”蚂蚱妈妈望着菊儿。
  “是啊,婶。”菊儿说,“和大家伙儿在一块儿,会更安全。再说,明天还要去找工作,大家在一起,也会更方便。”
  于是,行李纷纷被放在了地上,每个人都开始准备着自己的“床”。
  蚂蚱妈妈从行李里掏出一张大花布单子,和菊儿一起,把它铺到了地上。接着,又从蛇皮袋里把薄薄的被子拿了出来。
  就在大家忙着准备自己的“床”时,一胖一瘦,两个穿着白衬衣,打着花领带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两个人静静地打量了他们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你们是出来打工的吧?”
  “是啊,是啊。”蚂蚱的爸爸回答,“刚下车不久。”
  “噢。”胖子说,“想找什么活儿干啊。”
  “农村人,干什么活儿都行啊。”蚂蚱的爸爸赶紧抽出烟来,一一递给了他们,“咱们有的是力气。”
  听蚂蚱的爸爸这么一说,胖子似乎有些高兴,“愿意跟我走吗?我有个工地正缺人手呢!”
  胖子的话音刚落,还没有准备好“床”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有人甚至大声喊:“愿意!”
  刚到省城,还没安下脚,就有工作主动找上门来,这样的好运气,真是大家没有想到的。
  所以,包括蚂蚱的爸爸、菊儿、彩蛾等在内的所有人,都很高兴,也很激动。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谁说城里的工作不好找?这不挺轻松吗?看来,在大城市,遍地都可以捡钱,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看着大家高兴的样子,那两个人开心地笑了。不过,细心的蚂蚱却觉得,他们的笑似乎有些不自然,仿佛是从肉里硬挤出来的。
  “你们工地上都缺什么人手?”蚂蚱的爸爸问。
  “噢。”胖子爽快地回答,“你们都会干什么呀?我们的工地很大,也刚开始干活,需要的人手比较多。”
  “我会瓦工。”这是三虫儿的叔叔。
  “我会木工,做得一手好活儿。”二蛋儿的爸爸说,“在家里时,常给人打家具。还不是吹,我的家具,在我们家方圆十几里,都是有名的。谁家娶媳妇、嫁姑娘,都愿意找我做家具。”
  “我会电工。”猫眼儿的大伯回答,“我在村里干过几天。”
  “泥工。”狗剩儿的爷爷,犹犹豫豫举了举手。不过,举完手,狗剩儿的爷爷脸就红了。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干泥工这种出力活,是不太合适的。这个他自己也知道。可是,不干泥工,又能干什么呢?自己也没有其他技术呀!
  ……
  “你会什么,姑娘?”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彩蛾一番。
  “我……我……”彩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紧张得脸都涨红了,“我会做饭,编篮子。”
  “做饭?”胖子很高兴,“好,会做饭好。”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瘦子问。
  “我们村有七八个吧。”蚂蚱的爸爸掏出火来,给胖子和瘦子点着了烟,“彩蛾是邻村的。对了,带着孩子不妨事吧。”
  “带孩子不行。”瘦子干脆地说。
  “工钱怎么说?”猫眼儿的大伯问。
  “管吃管住,分工种算钱。”胖子深吸了一口烟,“瓦工、木工、电工钱多些,泥工、厨房钱少。不过,再少,一个月也有千儿八百。”
  “怎么样,去不去?”瘦子说,“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签正规合同吗?”在旁边一直看着,却始终没有说话的菊儿忽然说。
  “合同?”胖子抬起头来,好像很迷惑的样子,“啊……啊……”
  “签!”瘦子给胖子使了个眼色,“怎么不签,当然签,而且都是正规的。”
  “签就好。”菊儿松了一口气。
  “那你会干什么?”瘦子指着菊儿,带着点儿挑衅的味道,“看你这样子,好像不是出来打工的。”
  “怎么不是?”菊儿反问道。
  “不像,不像。”瘦子围着菊儿转了几个圈,左看看,右看看,不紧不慢地说,“我怎么越看,你越像个教书的老师。”
  “菊儿姐就是我老师。”蚂蚱大声说。
  “怎么样?我说对了吧。”瘦子很是有些得意,“不过,老师我们可不要。”
  就在大家和这两个人说得正热闹的时候,眼尖的蚂蚱忽然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背影,但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认为的那个人,蚂蚱却也不敢轻易下结论。
  然而,究竟挡不住那颗好奇的心,于是,蚂蚱悄悄离开大家,慢慢跟上了那个人。跟了一会儿,蚂蚱终于下了结论:没错,就是他!
  既然下了结论,蚂蚱就不再害怕了,他一下子就冲到了那个人面前,大声地、亲亲热热地喊:“柳桩叔!”
  “蚂蚱?”那个人果然是在省城打工的柳桩,“怎么是你啊?你爸妈呢?”
  “我爸妈在那边。”蚂蚱向大家铺“床”的地方指了指,“有人想让他们去打工呢!可他们不要菊儿姐,说她是当老师的。”
  “菊儿也来了?她不是在学校当老师吗?”柳桩叹了口气,“唉!菊儿一来,咱村就更没有好老师了。对了,蚂蚱,你是说,有人在车站招工吗?”
  “是。”蚂蚱点了点头。
  “快领我去看看。”柳桩说完,拉住蚂蚱的手就走。
  等柳桩拉着蚂蚱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包括那两个招工的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省城的车站里碰到同村的人。
  第四章 找工2(2)
  更让大家惊讶的是,那两个招工的一看柳桩来了,马上扭头就走,就好像老鼠看到了猫似的。
  “哎!”见他们走了,猫眼儿的大伯连忙着急地喊,“别走啊,咱们还没谈好呢。咱农村人啥苦啥累都不怕啊。”
  “别喊了,让他们走吧。”柳桩轻声说。
  “柳桩,你怎么来了?”蚂蚱的爸爸问。
  “是你们家蚂蚱把我领来的。”柳桩摸了摸蚂蚱的头,“要不是他,我还真不知道大伙儿都在这儿呢。”
  “蚂蚱在哪儿碰到的你啊?”蚂蚱的爸爸更迷惑了,“这小子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的,我们怎么没看见你?”
  “这可就要问蚂蚱了。”柳桩说,“我是来火车站接人的,被蚂蚱认出来了。呵,你们家蚂蚱真是好眼力,这么大的广场,竟能认出我来。看来,我们爷儿俩是有缘呐。是不是,蚂蚱?”
  听柳桩叔这么一说,蚂蚱不好意思地笑了。
  望着已经匆匆走开的那两个招工的人,柳桩本来很高兴的脸,又变得很忧郁。“那两个人是不是说要招工?”柳桩问大家。
  “正是。”三虫儿的叔叔说,“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你一来,他们就走了。”
  “多亏我来了,要不然……”柳桩深深吸了口气,“要不然……”
  “要不然会怎么样,柳桩?” 二蛋儿的爸爸问,“你可别吓着了大伙儿。”
  “唉。还真不是吓你们。那两个人是招黑窑工的,我认识。”柳桩说,“被他们招去的人,别说工资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火车站这样的人很多,你们可得小心,万一上了当,就麻烦了。”
  大家这才知道,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轻易吃不得。
  第四章 找工3(1)
  柳桩说的,一点儿不假。
  由于火车站是人口流动最快,也最密集的地方,所以,这里就聚集了三教九流,各种各样的人。尤其是在秋后这段时间,大批从农村来的人,通过火车站、汽车站,赶往全国各地寻找打工机会。
  在骗子、小偷们眼里,尽管这些出来打工的农民,并没有多少钱,甚至钱少得可怜,但是,由于他们天性纯朴,防备心不强,容易相信人,因而就成了最好的“猎物”。而一旦这些“猎物”被骗子、小偷们盯上,除非一些偶然的原因,农民们十有八九会被“捕获”,经常是连路费和吃饭的钱,都被骗光、偷净,有的甚至连命都保不住。
  柳桩说的“黑窑工”,就是其中最可怕的一种。
  招这种工的人,个个都是油嘴滑舌,能说会道,察颜观色的本领很强。他们专门骗出来打工的农民,对农民说工作多么好,工资多么高。而一旦农民真的相信了他们,跟他们走了,从此,真的就像柳桩说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为什么呢?
  因为凡是进了“黑窑场”做工的人,都会被黑心的场主像关押犯人一样关起来,有的甚至还会被锁上铁链,以防止逃跑。在“黑窑场”里,即使你想逃跑,难度也会非常大。
  “黑窑场”里都养有凶恶的狼狗,还有比狼狗更凶恶、更狠心的“打手”。
  如果逃跑的人被“打手”抓住了,不是被皮鞭、棍棒打个半死,就是被狼狗撕裂了皮肉。然后,这些人就要被锁上铁链,一直干到死。死了以后,他们并不会被好好安葬,而常常是被随便丢到沟里埋掉;甚至,被塞到窑里当柴烧掉。
  当柳桩把这些都告诉了大家之后,大家才明白,原来自己刚才是在地狱边上转了一趟。而听完柳桩说的这些事,狗剩儿的爷爷不禁气愤地说:“就是过去的土匪、恶霸,也没这么坏啊!”
  “柳桩叔,他们这么坏,警察为什么不管?”蚂蚱的泪流了一脸。
  “有时候,警察也管。可是,他们管不过来呀。”柳桩掏出手绢,给蚂蚱擦了擦泪,“再说,这些人脸上也没写字,警察也认不出来。”
  “长大了,我一定要当警察。”蚂蚱恨恨地说,“把这些坏蛋都抓起来。”
  “好。”柳桩高兴地说,“咱蚂蚱肯定有这出息,长着火眼金睛呢!”
  说完这些,柳桩抬起手来,看了看表,“我要接的人该到了。你们先在这儿等着,等我一会儿接住了人,再来找你们。记住,不要相信那些主动跑过来,说要招工的人。”
  柳桩走后,大家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不知道是被柳桩的话吓住了,还是忽然感觉到了城市的可怕:不是遍地钞票,而是遍地陷阱。
  沉默了一会儿,蚂蚱的爸爸开了口:“我看,一会儿还是再听听柳桩的意见,他在城里呆的时间长,知道找工作的路数。咱们两眼一抹黑地出来打工,就是被人家骗卖了,可能还在傻乎乎地数卖命钱呢。”
  对蚂蚱的爸爸的意见,大家都表示同意。是啊,对一个陌生的城市,大家的确什么都不知道。要是真被人骗了,那可真是连哭的地方都不好找。
  一会儿之后,柳桩回来了。
  “火车晚点两个小时,我先送你们走吧。”柳桩说。
  “送我们?”蚂蚱的爸爸有些疑惑,“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先去我承包的工地吧,那儿有工棚,总比待在广场上好些。再说,工作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找到的,你们总得先安下身来。”说着,柳桩就又拉住了蚂蚱的手,“走,蚂蚱!”
  一股暖意,瞬间流遍了蚂蚱全身。
  蚂蚱觉得,柳桩叔还像从前在家里时那样豪爽,那样乐于助人。
  既然是这样,大家再没什么好说的。
  于是,他们都提起行李,跟在柳桩身后,慢慢走出了广场。很快,他们就来到了离广场很近的一个停车场边。
  蚂蚱看见,这里停满了自己从来也没有见过的、各种各样漂亮的汽车。
  “你们先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出来。”柳桩说完,就向停车场里走去。不一会儿,蚂蚱就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接着,一辆黄色的面包车开了出来,司机座上坐着的正是柳桩。
  “柳桩,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开车啊?这车是你的吗?”一上车,三虫儿的叔叔就问,声音里满是羡慕。
  “噢,开车啊。”柳桩笑着说,“那还不是原来在家开过拖拉机嘛,道理差不多。这车是我借的,我一个打工的,哪儿能买得起车。”
  面包车很快融进了车流中。
  因为坐在柳桩叔身边,所以,蚂蚱的视野非常好。
  他看见,路两边长长的路灯,就像一串美丽的、闪光的项链,骄傲地戴在城市的脖子上。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更仿佛给城市披上了高贵的、华美的盛装。这一切,比在梦里看到的城市,都让蚂蚱心醉。
  “城市这么美丽,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可怕的东西?”蚂蚱默默地想。
  也就是走了三四十分钟的样子,面包车就停下了。
  透过隐隐约约的路灯光,蚂蚱看见,停车的地方,是一个到处都堆满了沙子、石子儿、砖头、水泥、钢筋等建筑材料的地方。在一大堆水泥后面,是一排用砖头和石棉瓦搭成的简易的房子,可能这就是柳桩叔说的工棚了。
  在工棚的前面,或蹲,或坐,或站着十几个人,好像在随意闲聊着什么。
  “笛,笛笛……”柳桩按了按车喇叭。
  听到喇叭声,那十几个人都朝面包车看,其中有一个人还喊道:“是柳桩吗?”
  “是。”柳桩回答道,“来了几个乡亲,大家帮着拿一下行李。”
  “好咧。”那十几个人马上快步走过来。当他们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之后,都“哈哈”地笑起来。
  “这不是二蛋儿他爸吗。”
  “呵,三虫儿他叔也来了。”
  “狗剩儿他爷爷!”
  ……
  原来,大家都认识。后来,等和工地上的人都混熟了,蚂蚱才知道,他们大多是邻村的,也是在蚂蚱他们来之前不久,才招工到这个工地的。
  “你们先帮着安置一下,我还得去火车站接人。”说着,面包又开走了。
  蚂蚱他们到工地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坐了整整一天的车,蚂蚱感到很累,所以,在妈妈整理床铺时,他什么也不想吃,什么也不想喝,迷迷糊糊坐在一块砖头上睡着了。天明醒来后,蚂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妈妈抱到床上去的。
  平常在家时,蚂蚱就习惯早起。到了省城的第一个早晨,他还是早早醒来了。
  不过,蚂蚱发现,他起的还不算早,爸爸、妈妈、菊儿姐、彩蛾姐他们,早就坐在工棚门口和柳桩叔聊天了。那些昨天晚上帮助大家拿行李的叔叔们,都已经在工地上干起活了:有的搬砖,有的筛沙子,有的拌水泥,有的拉直钢筋,有的砌墙,还有几个人一起用粗粗的绳子抬水泥板。
  看见蚂蚱,柳桩笑着说:“呵,咱们的小火眼金睛醒了!”
  “柳桩叔!”蚂蚱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
  “哎。”柳桩答应着,“这样吧,今天早上我请客,大家到门口吃早饭去。吃完饭,好早点儿去劳务市场看看,现在活儿不好找。”
  虽然早饭很简单,只有豆浆、油条和一点儿
  咸菜,可大家吃得却很香。
  蚂蚱吃得更香,因为柳桩叔专门给他买了两个茶叶蛋。
  饭很快就吃完了,柳桩付了钱,对大家说:“我要去工地上忙了,你们也抓紧时间去劳务市场吧。如果找不到活儿,没地方住,就还先在这儿迁就一下。”说完,柳桩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按照柳桩对大家说的路线,劳务市场很快就找到了。
  蚂蚱看见,在劳务市场门口的路两边,或蹲或站着很多人,大多数都像他们一样,穿着十分朴素。显然,他们也是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样,出来打工的农民。只要有穿着讲究些的城里人从这里路过,不少人就会跟上去,拦住他们的路问。
  “要保姆吗?”
  “
  厨师要不要?”
  “用不用小工?”
  ……
  可是,绝大多数城里人没有理他们,而是自顾自地板着脸走了。还有的城里人好像对他们这种拦路找活儿干的行为很不耐烦——
  “有规矩没有?讨厌!”
  “不在家里好好种地,跑到城里瞎混什么!”
  “城市都被你们这些人搞乱了,真是的!”
  ……
  听到这些,虽然蚂蚱没有完全明白它们的意思,可他还是觉得心里很难受,甚至忽然想哭。不过,蚂蚱并没有哭,他只是低着头,紧紧拉住妈妈的手,默默地朝着劳务市场里面走去。
  进了劳务市场,蚂蚱才发现,这里的人多得就像在家里过年赶庙会。只是,庙会里有很多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冰糖葫芦呀,泥人儿啦,年画啦什么的,这里却到处是一张张、一块块花花绿绿的纸和牌子,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在这些纸和牌子前面,总是围着好多人在看。
  在劳务市场两边的房间里,摆着一些桌子,桌子上摆满了招生表格,不少人从房间里进进出出。手里拿着表格的人,脸上堆满了笑;没有拿着表格的人,总是一脸的沮丧,有的眼里还含着泪水。
  第四章 找工4(2)
  终于,在一张写着“饭店招聘优秀服务员”的纸牌前,菊儿第一个长时间站住了。她认真地看着纸牌上写的招聘条件,脸上慢慢有了笑容。“我先试试这个吧。”菊儿自言自语地说。
  在菊儿旁边,站着一位穿戴非常好看的城里女人。在菊儿认真看纸牌上的字时,这个女人就反反复复打量了她好几遍。就在菊儿自言自语时,这个女人首先对菊儿说话了:“姑娘,你想应聘优秀服务员?”
  “我想试试。”菊儿回答。
  “原来干过吗?”城里女人又问。
  “没有。”菊儿说,“我原来是当老师的。”
  “你当过老师?”城里女人似乎有些吃惊,“那为什么要出来打工呢?”
  “学校发不下工资。”说这句话时,菊儿的眼泪落下来了。
  第四章 找工5(1)
  菊儿说的这句话,被蚂蚱听得清清楚楚。
  蚂蚱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菊儿姐不再当老师了。不过,明白虽然明白,蚂蚱却为菊儿姐难过,她是多么好的一个老师啊,秋后小学少了菊儿姐,班里的同学又该老是考不及格了。
  正想着这些,蚂蚱又听见城里女人问菊儿姐:“你什么学历啊?”
  “中专,我读的是师范。”
  “师范?”城里女人更惊讶了,“我女儿就是师范毕业的,也在小学当老师,她们的工资是国家统一发的啊。你的工资不是这样吗?”
  “我是代课老师。”菊儿低下了头,很有些难过的样子。
  “怎么会是代课老师呢?”城里女人更加疑惑了,“听我女儿说,农村很缺正规师范专业毕业的老师啊?”
  “我交不起上岗费。”菊儿回答,“在我们那里,要想当正式老师,都要给镇里交好几千块钱,名义上说是自愿捐助农村教育,其实,是镇里想办法从我们身上强迫收钱。我们就把被迫交的这种钱叫上岗费。”
  “噢,是这样。”城里女人叹了口气,“唉,有时候,在下面当官的那些人,就是无法无天,可老百姓又拿他们没办法。对了,姑娘,带毕业证书了吗?”
  “带了。”说完,菊儿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红本子,递给了城里女人。
  城里女人仔细看了看那个红本子,然后,又一次把菊儿打量了一番。
  “姑娘,你刚才看的招聘信息,就是我们饭店的。”城里女人说,“我是饭店经理,这样吧,你先到我们饭店试用几天,行了话,就留下来。工资待遇就是上面写的这些,将来干好了的话,还可以再涨。”
  菊儿一时不敢相信城里女人的话:难道工作真的这么好找?可是,劳务市场里那么多人啊,为什么这个自称是饭店经理的城里人,惟独看中了自己?
  看到菊儿非常犹豫的样子,城里女人笑了:“姑娘,你放心,我不骗你的。我看你当过老师,又是师范生,长的又好看,才决定录用你的。现在,像你这样的条件好的农村姑娘很少。我们饭店在劳务市场的管理处是有登记的,而且,我们也要和你签正式合同。”
  “是吗?”菊儿也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就在菊儿和城里女人谈话时,蚂蚱看见,爸爸、三虫儿的叔叔、二蛋儿的爸爸他们,也在一张纸牌前轻声议论着什么。
  “难道爸爸他们,也找到工作了?”蚂蚱忍不住满心的欢喜,赶紧拉着妈妈朝他们走去。边走,蚂蚱边对妈妈说,“妈,菊儿姐好像找到工作了,怎么那么快呀!柳桩叔不是说活儿不好找吗?”
  “你菊儿姐是师范毕业,有学问,又当过老师,见多识广,当然好找活儿。”蚂蚱妈妈摸着他的头,满怀爱怜地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如果能将来能考上大学,那就会比你菊儿姐还好找工作。”
  “我知道。”蚂蚱用力地点点头。
  当蚂蚱和妈妈来到爸爸他们身边时,他们正议论得热烈。
  “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应该试试。”这是三虫儿的叔叔说。
  “不行吧,咱们几个谁都没有文凭,人家上面可清清楚楚写着初中以上文化程度呢。”二蛋儿的爸爸显得信心不足。
  “没文凭怎么啦,在家里盖房子时,咱们的手艺不差啊。”蚂蚱的爸爸似乎有些不服气。
  “要不,咱就试试?”猫眼儿的大伯抹了下嘴巴,“行不行,问问又没啥。”
  “是啊,就是问问。”狗剩儿的爷爷说。
  “问问就问问。”蚂蚱的爸爸说完,就朝纸牌旁边的一间房子走去,那里坐着一位穿蓝衬衣,打红领带的人,正对围着他的一大堆人解释着什么。在他的桌子上,也堆着一些招工表格。
  蚂蚱松开妈妈的手,跟在爸爸后面走了过去。蚂蚱的爸爸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挤到了那个人面前,喘着气说,“同志,咱们这里不是需要瓦工、木工、电工什么的吗?”
  “是啊。”那个人头也不抬地说,“你有技术等级证书吗?”
  “什么证书?”蚂蚱的爸爸没怎么听明白,“找活儿干还要证书?”
  “看来,你是没有啦。”那个人显得很生气,“没有证书瞎问什么,没看招聘条件啊?我们不招农民工的。”
  “那,咱这劳务市场里,哪儿招农民工?”蚂蚱的爸爸又问。
  “自己不会看?没长眼睛啊!”那个人更生气了,“去去去,别耽误事儿!”
  蚂蚱看见,爸爸的脸涨得通红,好像被人打了两耳光似的。
  在家里,爸爸可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想到这里,蚂蚱很为爸爸难过。可是,这毕竟不是在家里,就是难过,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戏。”爸爸挤出人堆后,有气无声地对三虫儿的叔叔他们说,“人家要有技术等级证书的。咱们这些老师傅教出来的小本事,不行。”
  “那可怎么办呢?”二蛋儿的爸爸说。
  “唉!再四处看看吧,兴许能碰到别的活儿。”猫眼儿的大伯重重地叹了口气。于是,大家又在越来越挤的人群里,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起来。
  然而,一直转到下午,蚂蚱的爸爸他们,也没找到合适的活儿。尽管在转的时候,他们又到几个房间里去问,结果还是和第一次一样,都被人家冷冰冰拒绝了。看着劳务市场里丝毫没有减少的人群,大家的心有些凉了。
  “老这么转来转去的,也不是事儿呀!”蚂蚱的爸爸又着急,又生气,“要不,咱们先去吃点儿东西吧。”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是啊,大家从农村出来,就是想在城里找点儿活儿干,补贴一下家用,挣点儿过年钱和开春的化肥钱。可如果找不到活儿干,不但路费白贴进去了,说不定,还会损失更大。要知道,包括路费在内的那些钱,每一分每一角,都是血汗钱呐。
  “要不,再转转吧。”过了好一会儿,三虫儿的叔叔才说,“蚂蚱还小,先去买个饼垫垫肚子。咱们就再忍一忍,等晚上一块儿吃算了。”
  “好吧。”蚂蚱的爸爸也只能这样说了,回过头,他又对蚂蚱妈妈说,“你去领蚂蚱到门口买个饼吃,我们就再转转。”
  蚂蚱和妈妈一起,挤出人群,又来到了劳务市场门口。
  令蚂蚱吃惊的是,虽然已经是下午了,可还是不断有背着行李卷的农民,朝劳务市场里走。而劳务市场门口的路两旁,依然有不少人拦住城里人,重复着早上的那些话。
  “要保姆吗?”
  “
  厨师要不要?”
  “用不用小工?”
  ……
  当然,也和早上一样,绝大多数城里人没有理他们。看到这些,蚂蚱又想起了爸爸他们,不禁又难过起来。等买完了饼回来,蚂蚱看见三虫儿的叔叔又进了一个房间。可是,很快,三虫儿的叔叔又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还是没戏。”他说。
  于是,蚂蚱听到了大家异口同声的叹气:“唉!”
  就这样,一直转到天快黑了,大家也没有找到活儿。
  虽然大家还是有些不死心,可劳务市场里的喇叭里,却传来了关门的通知。万般无奈,大家只好随着出门的人流,再一次站到了劳务市场门口。在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提晚饭的事,好像大家都不饿似的。
  等到了工棚,蚂蚱才看见菊儿姐早就在那里等着了。
  “菊儿,听蚂蚱说,你找到工作了?”蚂蚱的爸爸问。
  “是啊。”菊儿脸上微微一笑,“去饭店当服务员。”
  “有活儿干就好。”蚂蚱的爸爸说,“我们转了一天,什么活儿都没找到。唉,看来,还是多读点儿书好。”
  “山子叔,我要走了。”菊儿对蚂蚱的爸爸说,“经理让今天晚上就过去,明天好准备上班。我估计你们都还没有吃饭,就随便买了些馒头和凉菜,凑合着先吃点儿吧。工作今天找不到,明天再找。”
  看菊儿要走了,蚂蚱忍了差不多一天的泪,终于“哗哗哗”地流了出来:“菊儿姐,你走了以后,还来看我们吗?”
  “来,一定来。”菊儿抱着蚂蚱的头,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好弟弟,以后一定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学习。等菊儿姐有空了,会去找你们的。”
  “蚂蚱。”爸爸走过来,“快让菊儿姐走吧,天黑了,路上不安全。”
  “菊儿姐,你可一定要找我们啊。”蚂蚱哭着说。
  “一定。”菊儿说完,往蚂蚱口袋里塞了两个茶叶蛋,又把一大包方便面放在了蚂蚱手上。然后,菊儿擦了擦蚂蚱的泪水,就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还是上过学好啊。”
  望着菊儿慢慢远去的背影,大家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第二天,蚂蚱天不亮醒来了。
  可是,他发现,工棚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在他的枕头上,放着一张爸爸留的纸条:“蚂蚱:爸妈去劳务市场了,你自己一个人先在工地等着,饿了自己泡方便面吃。爸爸。”看完纸条,蚂蚱的眼泪又不知不觉地流了出来,他不知道,等晚上回来时,爸妈他们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工作。
  尽管这一天过得十分漫长,可等晚上到来时,蚂蚱还是从爸妈他们脸上,看到了悲哀。不用问,这一天,又没有找到工作。
  接下来,连着三天,爸妈他们都没有找到工作。每天晚上,在简陋的工棚里,悲哀的气氛都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四章 找工6(2)
  到了第六天晚上,工棚里才算多少有了点儿喜气。
  原来,蚂蚱妈妈找到了一份保洁员的工作,狗剩儿的爷爷找到了一份看大门的活儿,彩蛾也要去给人家当保姆了。只是,蚂蚱的爸爸、三虫儿的叔叔、猫眼儿的大伯、二蛋儿的爸爸,还是什么活儿都没有找到。
  “这可怎么办呢?”二蛋儿的爸爸说,“我带的钱都快花完了。”
  “我也差不多了。”三虫儿的叔叔叹了口气,“再待下去,就要喝西北风了。”
  “是啊,老这样可不行。”猫眼儿的大伯从地上捡起一个烟头,重新点着了,深深吸了一口,“我的钱也只剩十来块了。”
  “你们不是都换美元了吗?”蚂蚱的爸爸忽然想起了在来时的汽车上,他们换美元的事,“明天去银行再把美元换成钱,不就可以再撑几天吗?”
  “那也顶不了多少天啊。”二蛋儿的爸爸苦恼地说,“要是这些钱也花完了,可是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
  “顶一天算一天吧。”三虫儿的叔叔的泪,都快掉下来了。
  第五章 新家1(1)
  “怎么,还没找到活儿吗?”
  随着这声喊,柳桩出现在了工棚里。自从那天早上请大家吃了早饭以后,柳桩就没有再来过工棚。蚂蚱听工地上的叔叔们说,柳桩是和从火车站接过来的人一起,去郊区联系新业务去了。
  柳桩的出现,让大家十分惊喜,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可以依靠的人,他们甚至带着哭腔说:“真没想到活儿这么难找。唉,眼看着连吃饭的钱都快没有了,这可怎么办呢?”
  “是啊。”柳桩也叹着气,“因为出来打工的人多,现在什么活儿都不好找。我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天,想多找点儿工程干,可到头来,还不是都是一样?”
  “要是再找不到活儿干,我们可是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说着说着,三虫儿的叔叔就掉眼泪了。
  看着三虫儿的叔叔流泪,大家全都沉默了。
  许久,柳桩才缓缓地说:“再找找看吧,实在不行,大家就先在我这里干。虽然工资不是很多,但总不至于饿着。”
  “你这里好像也不缺人手啊?”蚂蚱的爸爸说,“就那么多活,人越多,你不是负担越重吗?”
  “可是,都是乡里乡亲的,我总不能眼看着大家挨饿吧。”说完,柳桩就站起来准备走了,“我还忙,你们先聊吧。再找不到活儿,就告诉我一声。”
  当他快就到工棚门口时,忽然又回过头来对蚂蚱的爸爸说:“蚂蚱上学的事儿可耽误不得,安顿下来后,可要马上想办法让孩子上学。咱们的孩子没什么好出路,上学是惟一的办法。”
  柳桩走后,大家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蚂蚱感觉到,虽然工棚四处漏风,但周围的空气还是很沉闷,压得人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天还不亮,大家就离开工棚,又到劳务市场去了。
  不多一会儿,蚂蚱妈妈、彩蛾、狗剩儿的爷爷也走了,他们要赶着去上班。彩蛾和狗剩儿的爷爷,也把行李拿走了。
  于是,整个工棚里,又剩下了蚂蚱一个人。望着除了床铺,就是一些行李卷的简陋的工棚,蚂蚱无聊极了,又难过极了,他忍不住又想起了秋后的家,想起了爷爷、石头、兔子,更想起了菊儿姐。现在,菊儿姐在哪里工作呢?
  在工棚里坐了一会儿,感觉到有些闷的蚂蚱,慢吞吞地走出了工棚,再一次站到了水泥堆旁,有些发愣地看着前面忙碌的工地。
  就在水泥堆旁边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用旧木板和石棉瓦搭成的小房子。因为小房子的门没有锁,蚂蚱曾经进去过,发现里面堆了一些工地上用的工具。
  “啪哒!”
  有个声音从小房子里传了出来,好像是工具掉到了地上。刚开始,因为只顾出神,蚂蚱没太注意。
  “啪哒!”
  又是一声,而且比刚才更响了一些。这一次,蚂蚱警觉起来了:是不是有人在小房子里偷东西?
  于是,蚂蚱轻轻地向小房子走去。等走到小房子后面时,蚂蚱停住了脚步,悄悄地踩住几块砖头,透过木板缝向里面瞧。果然,他看到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正在把一把砌墙用的瓦刀,往拎着的鱼皮袋里装。
  “是小偷!”
  蚂蚱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他想喊,可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因为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小偷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到底在什么地方呢?一时之间,他却又想不起来。就在这时,那个孩子又将一把铁锤放进了蛇皮袋。
  “扑通!”
  就在蚂蚱下定决心要喊“抓小偷”时,他脚下的砖头突然倒了。
  响声惊动了正偷东西的孩子。那个孩子马上停住了正拿东西的手,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放下蛇皮袋,“噌”地一声窜出了小房子,撒腿就朝工地外面跑。就在快跑到工地外面的马路上时,这个孩子惊恐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蚂蚱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孩子和在来时的汽车上换美元的小胖子,是多么像啊,简直就是一个人!
  然而,很快,蚂蚱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么会是小胖子呢?小胖子穿的衣服多新、多漂亮啊,而且还有一个在国外的爷爷,口袋里装了那么多钱!可是,不是小胖子,又是谁呢?
  可不管是谁,工地上的东西都没有丢,这让蚂蚱松了一口气。
  晚上,妈妈回来时,蚂蚱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妈妈也觉得不可能。“也许是别的孩子,你看花了眼。”妈妈说,“可能你想那个小胖子了。”
  “也许吧。”蚂蚱对妈妈说,“爸爸他们还没有找到活儿吗?”
  “没有。”妈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只能求你柳桩叔了。”
  果然,蚂蚱听到爸爸他们说:“钱眼看着快花完了,咱们再不能拖下去了,要不,明天就去找柳桩问问吧。”
  说来也巧,就在爸爸他们说这话时,柳桩又来了,他是找工棚里的其他人安排活儿的。不过,看到蚂蚱的爸爸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柳桩什么都明白了。
  当天晚上,柳桩就给蚂蚱的爸爸他们,安排了活儿。
  虽然这些活儿只是拉拉砖、活活石灰、挖挖坑什么的,但蚂蚱的爸爸他们,已经很高兴了。毕竟,每天吃的饭有着落了。对他们来说,只要有饭吃,就什么都好说了。活可以先在这里干着,以后可以再抽空去劳务市场慢慢找。
  柳桩又告诉蚂蚱的爸爸他们,因为工地上的大老板还没有给他钱,所以,工资暂时还不能发。不过,每月的工资,他都会安排人专门记着,等大老板把钱拿过来后,他再一总给大家结算。饭可以在工地的食堂里吃,用发的饭票买,但饭票钱也是工资的一部分,将来算账时,会从工资里面扣除。
  “在这个工地上干活儿的人,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柳桩说,“我也没有办法。现在活儿不好找,好多大老板都欠我们这些小包工头的钱,全省城都一样。可是,为了有活儿干,暂时也只能这样。”
  对柳桩的安排,大家高兴还来不及,更不用说提什么意见了。
  蚂蚱的爸爸代表大家说:“柳桩,你能这样做,我们已经很感激了。什么钱不钱的,乡里乡亲的,我们还能不信任你?再说,没有你让我们在工地上住,这么多天,我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更不用说,你又给我们活儿干了。以后,有钱了你就给点儿,实在没有,也无所谓。”
  “既然这样,你们明天就去工地上干活吧。”柳桩说,“有了钱,我一分也不会少大家的。”
  蚂蚱看见,柳桩叔说这话时,眼睛里似乎也含着欲落未落的泪水。
  就在柳桩安排完大家的活儿,准备离开工棚时,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他停住了脚步,来到了蚂蚱身边,边抚摸他的脑袋,边对蚂蚱妈妈说:“嫂子,这个工棚里全是男人,你们一家人住着也不方便,不如先搬到工棚旁边的小房子里住吧。将来蚂蚱上学了,也有个做作业的安静地方。”
  蚂蚱妈妈没想到柳桩会说这样的话,一时间,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柳桩也没有容蚂蚱妈妈再说话,就斩钉截铁地说:“就这样吧,你们收拾一下,今天晚上就搬进去吧。同时,也可以帮助照看一下里面的工具,免得被人偷了。前些天,工地上经常丢东西。”
  柳桩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走了,他说,晚上还要请人吃饭,看前几天在郊区谈的活儿能不能也承包下来。
  蚂蚱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简陋的小房子,竟然会成为自己在省城里的新家。和自己在秋后的家相比,它是多么小,多么破啊!
  然而,因为这么多天来的遭遇,蚂蚱又并不觉得这个小房子有什么不好,不管怎么说,和那个挤了好多人的工棚相比,它毕竟是一个只属于自己家的小天地。
  “杏儿,天晚了,咱们赶紧去收拾收拾吧。”蚂蚱的爸爸说,“你明天还要起早去上班。”
  “好。”蚂蚱妈妈答应着,一边就开始收拾床铺。
  蚂蚱也没有闲着。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小房子前,“吱呀”一声推开了门。小房子里很暗,透过不远处的路灯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堆放着的工具。蚂蚱在小房子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电灯绳。
  “啪!”地一声,电灯亮了。
  在小房子中间的地上,躺着一个蛇皮袋,那就是白天小偷受惊后留下来的。打开蛇皮袋,蚂蚱看见里面装了不少工具。
  “这些工具真要是被偷走了,爸爸他们可怎么干活儿呀!”蚂蚱想,“要是小偷再敢来,我非抓住他不可。”
  蚂蚱提起蛇皮袋,“哗哗啦啦”倒出了里面的工具。然后,他又把到处乱放着的工具,小心翼翼归拢好,整整齐齐码放在靠近最里面的角落里。蚂蚱刚干完这些活儿,爸爸妈妈就提着行李来了。
  细心的妈妈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
  “这就是咱的家了。”刚走到门口,蚂蚱的爸爸就感慨地说。
  “是啊。”蚂蚱妈妈一脚跨进了小房子,“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真是不容易。回头,不怎么说,咱们都一定要请柳桩吃顿饭。这次,真是多亏了他。”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明后天就请柳桩吃饭。”蚂蚱的爸爸回答,“不是柳桩,说不定咱们真会饿死、冻死在城里。”
  第五章 新家2(2)
  不大一会儿,小房子就收拾好了。因为暂时没有床,蚂蚱妈妈就把那张大花布单子铺在了地上,又在单子上铺了一张褥子,算是做了一个地铺。等这一切都收拾停当后,一家三口就坐在褥子上说话。
  “要真知道活儿这么难找,咱们就不该轻易出来。至少,不能先把蚂蚱带出来。”蚂蚱的爸爸说,“现在,学校都开学一个多星期了,蚂蚱的学肯定要耽误了。”
  “既然出来了,就别说这些了。”蚂蚱妈妈说,“蚂蚱上学的事儿,咱们有空了抓紧打听打听,看附近哪儿有学校。”
  “爸,妈。”看着爸爸妈妈为难的样子,蚂蚱的心里也很难受,“你们先去干活儿吧,反正我带着课本,不行的话,我就先在家里自己学。”
  “也只能先这样了。”说完这句话,蚂蚱的爸爸就沉默了。
  第五章 新家3(1)
  第二天早上,天刚有一点点亮,蚂蚱的爸爸妈妈连简单的早饭都没有吃,就赶着去上班了。本来,蚂蚱也想早点儿起来,好趁着早上的空气好,背点儿带来的课本。可是,当他刚想起来的时候,却忽然觉得头有点儿晕。
  也是的,这么多天来,蚂蚱几乎每顿都是吃方便面。不但如此,他甚至连最便宜的方便面,也不敢吃饱。因为蚂蚱知道,爸爸妈妈从家里带来的钱已经不多了,而看眼下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假如有一天,爸爸妈妈的钱全部花完了,他可还怎么上学呢?他和爸爸妈妈又怎么能顺利渡过寒冷的冬天?
  然而,蚂蚱是个坚强的孩子。他虽然没有从地铺上起来,却从行李卷里,把书找了出来,靠着枕头,静静地侧躺着读课文。
  读了一会儿,他感到有些累,又有些饿,就又把枕头放到一边,躺了下来。可是,刚躺下一会儿,他就听到门外边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
  “也许是工地上的叔叔来拿工具了。”蚂蚱想。
  于是,他强打起精神,坐了起来。然而,当脚步声来到门口时,却又停住了,好像并没有要立即进屋的意思。这让蚂蚱感到很奇怪:既然是工地上的叔叔来拿工具,他为什么又不进来呢?
  “是谁啊?”蚂蚱正想这样问。
  可是,还没等到蚂蚱问出声,突然,一个脑袋从没有关严的门缝里探了出来。这让蚂蚱大吃一惊!因为那个脑袋上的脸,是那样熟悉,自己昨天刚刚看到过!蚂蚱的脑子急速运转起来,他竭力去想这张脸到底是谁的。
  然而,不知道怎么回事,蚂蚱就是想不起来:虽然眼前的这张脸非常熟悉,但它和自己记忆中的,又是那么不一样。记忆中的这张脸充满了快乐,而且干干净净的,眼前的这张脸却流里流气的,脏极了,就像戏里的大花脸似的。
  也许是小房子里比较暗,外面的那个人没看清里面的变化,所以,又把脑袋更深地探了进来,一双滴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
  就在这时,蚂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啊——啊嚏!”
  对外面那个探头探脑的人来说,蚂蚱的这声喷嚏不亚于一声惊雷!只听见“砰”一声响,那个探进来的脑袋,被喷嚏惊得撞在了门上。紧接着,那个人便像受惊了的野兔一样,箭一样窜跑了。
  “又是小偷!”蚂蚱想。刚想到这儿,蚂蚱就忘记了头晕,从地铺上跳起来,就向外面拼命追去。
  追了一会儿,蚂蚱离逃跑的那个人就不远了。从那个人的背影看,他是一个和蚂蚱大小差不多的孩子,只不过,比蚂蚱胖得多。
  追着追着,一不小心,蚂蚱被脚下的一块砖头绊倒了,而这时,蚂蚱离那个小偷已经只差几步远了,几乎伸出胳膊就能把他抓住。
  听到后面追自己的人绊倒了,正拼命逃跑的孩子,不禁好奇地停住了脚步。也许他是想证明给自己看,这个两次让自己都没能偷成东西的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曾经的“朋友”。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所以,当那个逃跑的孩子回过头去看时,尽管他的脸很脏,几乎遮住了本来的皮肤颜色,可蚂蚱还是终于认出了他。
  “小胖子!”
  “蚂蚱!”
  他们两个同时认出了对方,并且同时喊了出来。
  然而,小胖子并没有去认自己曾经的“朋友”。事实上,当他认出了蚂蚱时,他跑得更快了,好像一旦被蚂蚱抓住,就会被送去蹲监狱似的。虽然蚂蚱和他自己一样,也只是个孩子,并不是威风凛凛的警察。
  小胖子跑开以后,蚂蚱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尽管膝盖已经跌破了,而且流出了血,可蚂蚱却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疼。蚂蚱不明白,小胖子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去当小偷:难道他的钱花完了,或者被别人偷光了?
  在蚂蚱拼命追小胖子时,正在工地上干活的蚂蚱的爸爸看见了他,由于正忙着手里的活儿,就没有去喊他。可是,一看到蚂蚱摔倒了,而且腿上流了血,蚂蚱的爸爸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小跑着赶了过来。
  “怎么啦,蚂蚱?”蚂蚱的爸爸问,“你在追谁啊?”
  “小胖子!”
  “小胖子?”猛一听到这个名字,蚂蚱的爸爸觉得好奇怪,“小胖子是谁?”
  “就是在咱们来时的汽车上,口袋里装了好多美元的那个小胖子。”蚂蚱回答,“在车上,他还给了我一大包好吃的零食。”
  “是那个小胖子?”一丝疑云浮上了蚂蚱的爸爸的脸,“你看清了吗?真是那个小胖子?”
  “就是他。”蚂蚱急急地说,“昨天他就来工地上偷东西了。”
  “是吗?”蚂蚱的爸爸说话的声音很低。说这话时,他又回头望了望正在工地上忙着的三虫儿的叔叔、二蛋儿的爸爸、猫眼儿的大伯,对蚂蚱说:“蚂蚱,见到小胖子偷东西这件事,你先谁也不要告诉,知道吗?”
  “为什么呀?”蚂蚱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这样说。
  “不为什么。”蚂蚱的爸爸说,“反正先不要对大家说这件事。”蚂蚱的爸爸说完,就从口袋里掏出手绢,给蚂蚱包扎起伤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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