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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根儿

_2 曹保印(当代)
  “你想停吗?”菊儿姐好像不太明白蚂蚱的意思,“就是停,也不停多长时间,我们要尽早赶到省城啊。”
  “不想。”
  “不想?”这一下,倒把菊儿闹糊涂了。她不知道在蚂蚱小小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为什么这个小孩子一离开家,就突然变得心事重重的。
  说话间,县城就到了。
  蚂蚱随着菊儿姐一起下了车,他没有再自作主张地去街上玩,一是觉得县城里的街比镇上的街大多了,怕走远了会丢;二是隐隐地感觉到有些怕,也许正是镇上发生的那件事,让他一下子对城里川流不息的车辆,产生了恐惧。
  爸爸让蚂蚱和妈妈看着行李,自己随着人流,到车站的售票窗口买票。菊儿也跟在蚂蚱的爸爸身后,朝售票处走去。
  妈妈拉着蚂蚱的手,坐在其中的一件行李上,他们都仿佛有些紧张,不停打量着车站里来来往往的人流。在这个人流中,很多人都像他们一样,或扛、或背、或抱、或提着行李,一眼看去,就知道也是出去打工的。
  蚂蚱还看见,那个名叫彩蛾的姐姐,没有随着爸爸、菊儿姐他们一起,去售票窗口买票,而是一个人抱着鸡笼,呆呆地蹲在车站门口,也像自己一样,紧张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
  因为买票的人多,爸爸和菊儿姐,差不多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
  可是,直到爸爸和菊儿姐买完票回来,彩蛾姐也没有把鸡卖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蚂蚱忍不住为彩蛾姐难过起来。
  “几点的票?”妈妈问爸爸。
  “十二点半。”
  “现在几点啦?”
  “才九点多一点儿,还有将近三个钟头呢!”
  “这样吧,我们先找个地方坐着,喝点水,吃点东西,免得上了车不方便。”爸爸对妈妈说,“我再打听打听,看省城里什么活儿好找。”
  “好吧。”
  “菊儿,一起走吧。”爸爸招呼菊儿。
  “不了,我想先到一个同学家看看,秋前就说好了的,一直没时间去。”菊儿姐说完,就背着旅行包走了。
  “蚂蚱,帮着提一下行李,咱们也走吧。”爸爸边招呼着蚂蚱,边提起两个大的行李卷,准备朝车站门口去。
  当他们走到彩蛾身边时,蚂蚱故意用行李碰了她一下。然而,彩蛾并没有注意到蚂蚱的这个动作,她还是紧张而又焦急地,看来来往往的人流。
  不过,蚂蚱还是听到了她略微有些颤抖的叫卖声:“卖鸡,卖鸡……”
  刚走出车站,妈妈忽然对爸爸说,“山子,还是别离车站太远吧,咱随便在路边找个地方坐坐不就行了?”
  “行。”爸爸说,“这样咱们也可以早点儿上车,免得人多了没有座位。”
  在车站的旁边,有一个小小的街心花园,里面摆着一些水泥做的长椅和方方的小桌子。在长椅上,已经或坐或躺着一些身边放着大大小小行李的人。
  很快,蚂蚱和爸爸妈妈也来到了这里。
  在一个小桌旁,爸爸停下脚步,把行李整齐地码放好,然后在长椅上坐了下来。蚂蚱没有和爸爸坐在一起,而是和妈妈一道,坐在靠近路边的一个石凳上。在这里,蚂蚱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不时驶过的汽车,还有路对面的几家小饭馆。
  本来,蚂蚱是不敢再随便离开爸爸妈妈的,镇上发生的那件事,直到现在还让他感到害怕。可是,当他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之后,却又终于耐不住男孩爱跑爱动的性子,想在街心花园里到处走一走,看一看了。
  “妈,我到那边一会儿。”蚂蚱对妈妈说。
  “可别走远了啊。”妈妈提醒他,“城里的人多,乱。”
  第二章 路上2(2)
  “知道了。”蚂蚱说完,就一个人沿着街心花园的小水泥路,慢慢地边走边好奇地欣赏着花园里的花啊,草啊什么的。在蚂蚱的眼里,这些生长在花园里的花草虽然真的很好看,却好像又不怎么精神似的,因为在花瓣上、草叶上,都落着一层厚厚的灰。
  就这样慢慢走了一会儿,好像挂念着什么,蚂蚱又朝车站门口望去。突然,他看见有群穿着和警察衣服差不多的人围住了彩蛾姐,其中一个没有戴帽子的,好像还打了彩蛾姐一巴掌!
  “爸!”蚂蚱猛然大哭着,朝爸爸跑去。
  第二章 路上3(1)
  本来,蚂蚱的爸爸正坐在长椅上打盹,猛听到蚂蚱的哭声,一下子醒了:“蚂蚱,怎么啦?”
  “爸爸,有人打彩蛾姐!”
  “彩蛾姐?”蚂蚱的爸爸被弄糊涂了,“谁是彩蛾姐?”
  原来,虽然同是一个镇上的人,但因为不是一个村的,蚂蚱的爸爸并不认识那个名叫彩蛾的姑娘。
  “彩蛾姐是和咱们一起到城里来的,菊儿姐认识她。”蚂蚱着急地说,“就是哪个在车上带了两笼鸡的姐姐。”
  蚂蚱最后的一句话,提醒了爸爸:“我知道了。”
  “蚂蚱他妈,你瞧着行李,我去看看。”爸爸边说,边离开行李,“有人在欺负咱镇的女孩儿。”
  “小心点儿,可别跟人家打架。”蚂蚱妈妈从石凳上急急地站起来,小跑着过来了,“咱人生地不熟的,能忍就忍。”
  “我知道。”说这话时,蚂蚱的爸爸已经跑到了街心花园的入口处。蚂蚱也紧紧地跟了上去。
  当他们跑到车站门口时,彩蛾已经倒在了地上,嘴角上还流着鲜红的血。原来被她一直抱着的两笼鸡,也不见了。
  “咋回事?”蚂蚱的爸爸冲上去,大声问。
  “你是谁?”好像是那个打人的人,粗声说,“想管闲事吗?”
  “为什么欺负一个弱女子?”蚂蚱的爸爸涨红了脸,“大白天的,你们城管怎么能随便打人?”
  听爸爸这么一说,蚂蚱才知道,这群穿着和警察衣服差不多的人,并不是警察,而是城管,至于什么是城管,蚂蚱并不知道。尽管在以后的日子里,蚂蚱的妈妈也受过城管的欺负,而且蚂蚱终于认清了城管的为人。后来,蚂蚱只要见到了城管,就偷偷在他们狠狠吐唾沫。有一次,他甚至还因此差点儿挨了城管的打。
  “随便打人?”没戴帽子的城管,冲着蚂蚱的爸爸,狠狠挥了挥手中的黑色橡皮“狼牙棒”,“你看到我打人吗?”
  “没打人她怎么倒在了地上。”说着这话,蚂蚱的爸爸俯下身去,问彩蛾:“姑娘,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彩蛾正想说话,却又非常恐惧地,看了看围在一边的城管们,声音发着抖,“我……”
  “你什么你!”还没等彩蛾把话说出来,没戴帽子的城管就厉声说:“谁叫你在车站门口卖鸡了?不知道这是公共场所啊?没罚你的款,就便宜你了。”
  “不让卖就不卖,也不能没收人家的鸡啊,而且打人。”蚂蚱的爸爸并没有被城管的气势吓倒,“农村人养几只鸡容易吗?”
  一路上,因为蚂蚱被车撞的事,蚂蚱的爸爸一直憋着气。现在,看到城管如此欺负一个姑娘,本来不想多事儿的他,再也压不住心头的火了。
  “怎么,你想英雄救美呀!”没戴帽子的城管,流里流气地用“狼牙棒”顶住彩蛾的下巴,“让我看看,是不是美女。”
  “哈哈哈……”围在一边的城管们都笑了起来。
  蚂蚱的爸爸的脸都气红了。
  接着,没戴帽子的城管,又用“狼牙棒”顶住蚂蚱的爸爸的胸口,上上下下打量着,突然,他狂笑起来:“哈哈哈,我看,你土里土气的,也不像英雄好汉啊!这是在城里,你别愣充英雄。不然的话,有你好看的!”
  蚂蚱的爸爸简直被气疯了,“你们简直是土匪!”
  “臭打工的,你还敢骂人!”没戴帽子的城管手中的“狼牙棒”,猛地朝蚂蚱的爸爸砸去。
  眼看着“狼牙棒”就要打在爸爸身上,不知从哪里来的劲儿,蚂蚱一下子向那个城管扑了上去,他抱住那个人的腿,一边拼命拉扯着,一边哭着喊:“别打我爸爸!别打我爸爸!”
  “小兔崽子,找死不是?!”没戴帽子的城管,想抬起腿把蚂蚱踢开,却怎么也踢不开,蚂蚱把他的腿死死抱住了。
  看到这一幕,旁边围观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真是欺负人,没见过这样执法的。”
  “就是,城管就了不起了?净欺负穷人。”
  “大白天的随便打人,还有王法吗?”
  “一个小姑娘,怪可怜的,卖几只鸡犯啥法了?”
  “连小孩子都打,真够狠心的。”
  ……
  “反了,反了。”没戴帽子的城管,乱挥着“狼牙棒”,“把这个臭打工的,给我抓起来!”
  然而,其他的城管并没有动手。他们好像被围观群众愤怒的声音吓住了,其中几个人还悄悄地向后撤,想脱离包围。
  看到这些,没戴帽子的城管也心虚了。他看看围观的群众,又看看其他城管,再低头看看抱住自己腿的蚂蚱,终于气呼呼地说:“走!”
  “走可以,把鸡还给人家!”
  突然,有个人从人群里挤了过来,她的声音虽然不高,却坚定又有力。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菊儿。
  本来,菊儿是去看同学的,可到了同学家后,才知道她出差去了。就这样,在同学家坐了一小会儿,菊儿就走了。因为不需要买什么东西,又怕时间长了耽误上车,菊儿就简单地在路边商店里,买了点儿路上吃的东西,又回到了车站。
  快到车站时,她听见迎面走来的人说,车站门口有城管在打人,而且欺负的是一个农村来的小姑娘。
  “会不会是彩蛾?”菊儿突然担心起来。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赶到车站的。
  其实,菊儿和彩蛾并不太熟悉,关于她的故事,菊儿也是听别人讲的。当初听的时候,菊儿还流了不少泪。终于有一次,菊儿在村里的早集上遇见了彩蛾,并且买了她的编的篮子,说了一些话,这才多少有些认识。
  当菊儿赶到车站时,正看到蚂蚱抱着那个没戴帽子的城管的腿,正起劲大哭着。彩蛾也倒在地上,身上沾满了土。
  看到这些,菊儿一下就急了。
  “你们说走就走啊?打了人,还要抢人家的鸡,你们还讲不讲道理,讲不讲法律?”菊儿一把抢过城管手中的“狼牙棒”,狠狠地摔到地上。
  菊儿充满正义的气势,把那些正想离开的城管们震住了。看到菊儿,那个没戴帽子的城管,更是脸涨得通红,甚至连头都不抬了。
  “你,为什么打人?”菊儿大声问。
  “我……我……”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那个没戴帽子的城管,忽然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拼命低头,狠不得把头藏到胸口里去。
  “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打人?”菊儿又问。
  那个没戴帽子的城管,想挣脱蚂蚱的手,可是,他越是挣,蚂蚱抱得越是紧,急得他的脸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对,问问他,为什么打人?”周围的人喊。
  “说吧,你就对大伙儿说说吧!”菊儿的声音,十分严厉。
  这让蚂蚱感到十分奇怪。不管是在平时,还是在课堂上,蚂蚱从来也没有听到过,菊儿姐也会如此严厉地说话。何况,现在站在她面前的,还是一个个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城管。
  “我……我……”没戴帽子的城管结结巴巴巴地,“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就让我……走吧!”
  “你!”菊儿用手指点着他的脑门,气得脸都青了。
  这时候,蚂蚱松开了手。
  “走走,快走!”一看蚂蚱松开了手,没戴帽子的城管,想往人群里钻。
  “别走!”菊儿上前一步,紧紧拉住他的胳膊,“把鸡还给人家!”
  “还,还!”没戴帽子的城管,还是没有抬头,有气无力地说。
  几个已经挤到人群外面的城管,从车上提下两笼鸡,放到了地上。这时候,其他的城管都陆陆续续上了车,只剩下没戴帽子的城管,还被菊儿紧紧拉住胳膊,怎么挣也脱不开身。
  “大胜,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菊儿厉声对没戴帽子的城管说,“平时你可是胆小怕事的,怎么穿上了制服,就敢这样随便欺负老百姓?”
  那个叫“大胜”的城管,更是把头低得快藏到胸口去了。不过,他还是说了句:“我是在执法啊。这是我的工作,没办法呀!”
  “执法?有你这么执法的吗?”一听这话,菊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工作?你这也叫工作啊!我真为你丢人!”
  大胜没敢再说话,他挤过人群,涨红着脸,钻进了车里。
  “快开车!”蚂蚱隐隐听到大胜这样催促司机,这时候,大胜的头,已经埋到了胸前,低得几乎看不见了。
  车很快就一溜烟地开走了。
  “这姑娘是谁啊,这么厉害,连城管都怕她。”
  “是啊,那个打人的愣头青,那么横,竟不敢惹她,像老鼠见了猫似的。”
  “他们那是输理啦,能不怕?到底是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啊。”
  ……
  四周围观的人,就这样七嘴八舌议论着。
  菊儿没有理会这些议论,她伸出手去,分别拉住蚂蚱和彩蛾的手,“蚂蚱,快起来。彩蛾,你也起来吧。”
  “菊儿,那个叫大胜的是谁啊?”蚂蚱的爸爸拍着身上土,问菊儿。
  第二章 路上4(2)
  “山子叔,你先别问了。”菊儿说,“咱们还是先走吧。对了,杏儿婶呢?”
  “噢,她在那个小公园里看行李。”
  “菊儿姐,那些人真坏!”蚂蚱边擦眼泪,边对菊儿姐说。
  “菊儿姐,是你啊。”彩蛾用袖子擦去嘴角上的血迹,说,“要不是你和这位大叔,我的鸡全被他们抢走了。”
  “走吧。”菊儿轻轻说道,一手拉着蚂蚱,一边招呼着去提鸡笼的彩蛾,就准备向那个街心花园走。
  “姑娘慢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突然朝菊儿喊道。
  “大爷,您有事吗?”菊儿说。
  “唉,我看这个卖鸡的姑娘挺可怜的。”那个老人叹着气,“这样吧,把鸡全卖给我,我出高价。”
  听老年人这样说,菊儿脸上闪过一抹淡淡的笑,彩蛾也不再哭了。
  “大爷,这里可有十多只呢,您一个人用得了吗?”菊儿说,“我们还是到市场上看看吧。”
  “不用了,我全要了。每只鸡二十块吧,也不用称了。”老人坚决地说。
  “那怎么行?就是在市场上,每只鸡也不过十几块钱啊。”听老人这么一报价,菊儿反倒惊讶了。
  “对我来说,这十多只鸡不算什么。”老人又加重了语气,斩钉截铁地说,“什么也别说了,我全要了,这是三百块钱。”
  老人说完,把钱塞到彩蛾手里,转身对身边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给我提着,走!”
  “大爷!”菊儿还想拦住那位老人。
  “姑娘,你放心吧。别说你们这十多只鸡,就是几十上百只,他也买得起,用得完。”人群里,有人这样说。
  “他是谁啊?”菊儿问。
  “他是咱县的烧鸡王!”这个人高声说。
  第二章 路上5(1)
  “他就是烧鸡王?”蚂蚱的爸爸惊讶地说,“我只是听说咱县有这么一个人,烧鸡做得非常好,北京人民大会堂的国宴上,都用过他做的烧鸡!没想到,是这么好的一个老人。”
  “唉。”菊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他是个好人,可有的人却没他那么好,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了。”
  “你是说那个叫大胜的?”蚂蚱的爸爸问。
  “对,就是她。”菊儿说。
  说完这些,菊儿的脸微微有些红了,她不敢再看蚂蚱的爸爸的脸,也不敢看周围人的脸,似乎这时候做错事儿的,不是那个大胜,而是菊儿。
  然而,蚂蚱的爸爸,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继续说:“唉,现在的人哪,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都变了。就是那些执法人员,也一个个恶狠狠的,好像不打人、不骂人,就显不出他们的本事似的。”
  菊儿点点头,却没有说话。
  “是啊!”他们身边的一个人,接过蚂蚱的爸爸的话,说,“平时,在城里摆小摊的见到他们,老远就跑了。有时候跑得急,连摊上摆的东西都不要了。唉,都是穷人啊,做个小买卖不容易,辛辛苦苦一天,还挣不到一顿吃饭的钱。”
  菊儿的脸更红了,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这一次,蚂蚱的爸爸看到了。他看了看菊儿,又看了这个说话的人,不知道是哪一句,伤着了菊儿的心。
  “菊儿,你怎么啦?”蚂蚱的爸爸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不是!”菊儿连忙说。
  “那你为什么……”蚂蚱的爸爸想说,那你为什么哭啊,可看着菊儿的表情,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也许菊儿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咱们还是赶紧到我婶那儿去吧。”菊儿没再接蚂蚱的爸爸的话,“时间也快到了,免得误了车。”
  “好。”蚂蚱的爸爸忽然又回头对彩蛾说,“彩蛾姑娘,票还没买吧。”
  “没。”彩蛾低着头,朝卖票的地方望了一眼,“可能票都卖完了。”
  “那就快去看看吧,一天就这一趟去省城的车,要真赶不上,可就麻烦了。”蚂蚱的爸爸催促着彩蛾,然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这样吧,我先去给你买买看,回头你再把钱还我。你们先在小公园里等我。”
  蚂蚱的爸爸说完,就朝卖票的地方去了。
  菊儿、蚂蚱、彩蛾,三个人一起,向街心花园走去。虽然从车站门口,到街心花园的路很短,但蚂蚱还是一路上都紧紧拉住菊儿的手。
  街心花园里,蚂蚱妈妈早就等得着急了,还吓得不轻。因为她远远看见,蚂蚱的爸爸和城管吵了起来,并且听到了蚂蚱的哭声。本来,她也想跑过去的,但行李有些多,她一个人拿不了。放在这里吧,又怕被人偷走,只好一个人在那里急得要哭。
  “菊儿!”看到菊儿和蚂蚱他们平安回来了,蚂蚱妈妈这才放心了,不过,她还是着急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看到蚂蚱爸和人吵架了?”
  “杏儿婶,没什么大事,是城管没收了彩蛾的鸡,又打了彩蛾。”菊儿说,“山子叔看不过,就和他们吵了起来。不过,现在他们已经走了,没事了。”
  “你山子叔呢?”因为没见到蚂蚱的爸爸,蚂蚱妈妈有些不放心。
  “去替俺买票了。”彩蛾低着头,说“你们都是大好人。”
  “唉,快别说了。”菊儿又叹了口气,“什么好人不好人,大家都是出来打工的,谁也不容易。同村人还能不帮同村人吗?”
  “是呀,姑娘。大家出来都不容易,穷帮穷啊。”蚂蚱妈妈也说,“菊儿,要不咱们先拿着行李去车站吧,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蚂蚱妈妈还是不太放心蚂蚱的爸爸,她想早一点儿见到他。
  “也好。”菊儿回答道。
  于是,她们三个人提起了行李,蚂蚱在后面跟着,大家一起走向车站。刚进车站,他们就看到了蚂蚱的爸爸。
  “有票吗?”蚂蚱妈妈快走几步,来了蚂蚱的爸爸跟前,上上下下细细看了他一遍,没发现伤到哪儿,这才彻底放了心,自言片语地说,“没伤着就好。”
  “没了,票早就卖完了。”蚂蚱的爸爸回答。
  一听到没票,彩蛾的头又低了下去,一幅非常难过的样子。
  看到彩蛾难过的样子,菊儿连忙说:“彩蛾,你不用担心,上车再补票吧。没座位也没关系,反正咱们人多,座位轮流坐吧。你看这样行吗,山子叔?”
  “行,怎么不行?大家都是出门在外的。”蚂蚱的爸爸干脆地说。
  当来到去省城的那趟公共汽车上时,他们发现,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在司机的帮助下,蚂蚱的爸爸把行李搬到了车顶上,又用绳子牢牢地捆了捆。除了蚂蚱他们的行李,车顶上还有其人旅客的一些行李,大都是简单的、用蛇皮袋装着的棉被、草席之类。
  在车上坐下来以后,不约而同地,他们谁都没有再下车,哪怕是去车站旁边的小饭馆里买几个烧饼。也许他们是担心再遇到什么事?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跟车走的售票员才上车。她数了数手中的票根,又点了点人数,然后向车里的所有人喊道:“还有谁没买票?”
  “我没有。”彩蛾答道,她的声音细细的、低低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谁没有?”售票员又问了一句。
  “这儿。”蚂蚱的爸爸大声说,“车站里的票卖完了,我们补一张吧。”
  “噢。”售票员说,“是你啊。你不就是刚才和城管吵架的人吗?”
  “是啊,怎么啦?”蚂蚱的爸爸有些吃惊。
  “没什么。”售票员说,“我倒是挺佩服你的。那些城管,坏得很,没有人敢惹。今天没有没收这位小姑娘的鸡,真够她走运的。要是在平时,估计你们麻烦就大了。这样吧,我们这车是不准超员的,限额售票。等一会儿查车的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表哥,搭个短途便车,出了城就下的。”
  “好吧。”蚂蚱的爸爸这才如释重负。
  “就你一个人没票吗?”售票员又不放心地问。
  “是,就我一个。”蚂蚱的爸爸回答。
  很快,查票员就来了。
  本来,按照跟车售票员的安排,蚂蚱的爸爸会顺利过关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听蚂蚱的爸爸说自己没有票,是跟车售票员的表哥,那个查票员却对他格外感兴趣起来。
  “你不是他表哥吧。”查票员又一次问蚂蚱的爸爸,“他表哥我认识的。”
  蚂蚱的爸爸紧张地向售票员望去。
  “不错,是我表哥,我姨家的。”售票员连忙走过来,“回家去的,城边上的大王庄。”
  “大王庄的?”查票员好像更诧异了,“我对大王庄很熟的,怎么没见过你啊?”查票员更近地走到了蚂蚱的爸爸面前。
  “是这样,我表哥经常在外面打工,不常回家。”售票员又说,
  “是吗?”查票员又问蚂蚱的爸爸,“在外打什么工啊?”
  “这……”蚂蚱的爸爸一时回答不上来,因为他还从来没有打过工。
  “我爸是盖大楼的。”谁也没想到,蚂蚱这时突然站起来说,“我爸在省城盖了好多大楼呢!”
  “那是搞建筑的啦。”查票员接着说,“泥工,瓦工,还是木工,电工啊?”
  “泥工。”蚂蚱的爸爸干脆地说。
  “噢,是泥工。”查票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又说,“泥工的话挺苦吧。”
  “是苦,但苦有什么办法,只有工作挑咱,咱不能挑工作啊。”蚂蚱的爸爸对查票员警说,“你这不是也挺辛苦吗?还要长一双火眼金睛。”
  “哈哈哈……”蚂蚱的爸爸最后的一句话,把全车的人都逗笑了,就连那个本来一脸严肃的查票员,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看出来,你还挺
  幽默。”查票员说。
  “是吗?”蚂蚱的爸爸笑着说,“随便说说的。您抽烟?”说着,蚂蚱的爸爸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了一只给查票的。
  “好了,老哥,你别演戏了,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他表哥。”查票员指着售票员说,“这家伙,每天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亲戚,也都是短途,不买票。”
  这下子,蚂蚱的爸爸不笑了,他尴尬地看了看查票员,又看了看售票员。
  蚂蚱、蚂蚱妈妈、菊儿、彩蛾都紧张了起来。
  这时候,查票员也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出了两支。蚂蚱看见,查票员掏出的那种香烟是很贵的,有一次给爸爸买烟时,他看到过价钱,好像是爸爸抽的那种烟的好几倍。
  “啪!”地一声,查票员用
  打火机点着了烟,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他又紧紧盯住蚂蚱的爸爸。
  车厢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大家谁也不敢说话,都齐齐地看着查票的。
  “呵呵呵……”猛地,查票员大声地笑了起来,随着这声大笑,他把手中的另一枝香烟,递给了蚂蚱的爸爸,“老哥,别害怕!我故意逗你的。”
  “是吗?”蚂蚱的爸爸想笑又不太敢笑。“为什么啊?”
  “其实,你在车站和城管吵架时,我就在旁边看着。现在,像你这样敢管闲事的人不多了,尤其是和一些野蛮的执法人员对着干。”查票员笑着说,“我佩服你的勇气。到底是在外面打过工的人,见过世面,敢据理力争。不像咱小城市的人,见啥怕啥,老是受他们欺负。”
  “也不是。”蚂蚱的爸爸接过烟,憨厚地笑着,说,“穷帮穷啊。”
  “对,穷帮穷。”车厢里,其他一些人,也在附和着蚂蚱的爸爸的话说。
  “好了,车也快走了。”查票员指着售票员,大声对蚂蚱的爸爸说,“今天,不管你是不是他表哥,不管长途还是短途,这票都不用买了。”
  查票员的这句话,是全车人,包括售票员在内,都没想到的。
  蚂蚱的爸爸正要对查票员说声“谢谢”,查票员却转身下了车,在车下,他又回过头对蚂蚱的爸爸说,“老哥,出门小心些。省城可不比咱小县城。”
  “签字,签字。”售票员连忙追下车,朝正准备离开的查票员喊,“小张,你还没有在放行单上签字呢!”
  那个叫小张的查票员停下了脚步,在售票员递过去的一张放行单上签了字,然后,他又拍着售票员的肩膀,说:“小子,这老哥的票免了。”
  第二章 路上6(2)
  “好嘞!”售票员爽快地说完,又转身上了车,对司机说,“开车!”
  车很快启动了,慢慢地,又离开了车站,在县城的街道上行驶起来。
  等车就要出县城时,蚂蚱的爸爸站起来,走到售票员面前,说:“补一张去省城的票。”
  “不,你不用买了。”售票员说,“小张已经说了,免你的票。”
  “说归说,免可不能免。”蚂蚱的爸爸坚定地说,“你们跑车也不容易。”
  “那?……”售票员犹豫了。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蚂蚱的爸爸再一次说,“大家都不容易,票我是一定要买的,这样的便宜,我不能占。”
  “这……”售票员想了一会儿,终于说,“好吧!”
  当蚂蚱爸爸这样做的时候,全车的人,都静静地看着他。蚂蚱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切。蚂蚱很替爸爸骄傲,不但因为他出手帮助了彩蛾姐,而且从来不想占人家的便宜。虽然那张车票,对爸爸来说,是一笔不小的钱。
  所以,等爸爸买完票,在座位上坐下时,蚂蚱悄悄向他伸出了一个大拇指。看到儿子这样夸自己,蚂蚱的爸爸笑了,蚂蚱的妈妈也笑了。
  第三章 骗子1(1)
  很快,公共汽车就离开了县城,在通往省城的公路上飞奔起来。
  蚂蚱紧靠车窗坐着,他看见,一排排高高的大杨树,迅速向后倒退着跑,也像长了腿似的。在大杨树的后面,则是一片片刚种上新庄稼的田野。虽然蚂蚱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但此时此刻,那一片片的田野,则像大海一样无边无际,壮观、温柔,而又美丽。
  偶尔,汽车会穿过一两个村庄。尽管那些村庄是完全陌生的,可在蚂蚱眼里,它们和秋后几乎完全一样,都是那么可亲、可爱,随时都敞开着温暖的家门。每每想到这里,蚂蚱的鼻子都忍不住酸酸的。
  是啊,躺在田野里的、带着浓浓泥土香味的家,正在离自己一步步远去。这一走,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
  就在蚂蚱一个人出神的时候,他的爸爸正和座位附近的几个人说着话。蚂蚱时断时续地听到,他们是在谈到城里什么工作好找的事。
  “蚂蚱,饿了吧。”是妈妈在叫蚂蚱。
  “不饿。”蚂蚱回答。
  “怎么会不饿呢?”妈妈又说,“自从一大早吃了点儿东西,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啊。来,接着。”
  妈妈说完,递给了蚂蚱一个煮鸡蛋。
  接过煮鸡蛋,蚂蚱并没有立即就把它吃掉,他现在实在没有胃口。看着在眼前闪过的一棵又一棵高高的大杨树,和大杨树后面的田野,蚂蚱一直都想掉泪。这使他的胸口有些堵。
  “蚂蚱,拿着水。”菊儿姐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谢谢菊儿姐。”蚂蚱接过水,也没有打开喝,眼睛还是直直望着车窗外的树、田野和正在穿过的又一个村庄。
  这时,有条大黄狗从村庄里跑出来,飞一样穿过公路,又很快消失了。
  “兔子!”蚂蚱突然惊叫道。
  “什么兔子?”妈妈问。
  “有条狗,和咱家的兔子长得一模一样。”蚂蚱回答,脸上闪过一道惊喜。
  “傻孩子。”妈妈嗔怪道,“兔子在家里呢。”
  “我知道。”蚂蚱低下头,轻轻说。两行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是啊,兔子已经留在了家里,是不可能来的。“只是,兔子现在还好吗?”蚂蚱想。
  鸡蛋在蚂蚱手里不停地转着,水也在蚂蚱手里左右摇晃着,蚂蚱满怀着怎么也消解不去的重重的心事。尽管不知梦中到过多少次的省城,就在并不算十分遥远的前方,并且不到天黑就能到达,但是,蚂蚱还是高兴不起来。隐隐中,他对省城这个盖满高楼大厦的城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怕。
  “停车!”车窗外,有人高声喊。
  蚂蚱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背着一个鼓鼓的大书包,在路边拦车。
  “停车,快停车!”那个孩子又高喊。
  车很快停了下来。那个孩子紧跑几步,跳上了已经打开的车门。
  “你要去哪里?”售票员问他。
  “百城。”孩子回答。
  百城是离省城很近的一个市,去省城的汽车都要路过那里。有一次,蚂蚱曾听爸爸说,因为开采煤矿,百城市的有钱人特别多,不少人住的都是两三层的小洋楼,开的都是小汽车。
  “有钱吗?”售票员又问,“没钱可不能上车。”
  “当然有。”孩子骄傲地说。
  “有钱就好。”售票员说。说完,就又关上了车门。
  “有座位吗?”车刚开始走,那个孩子就问售票员,“到百城还有好远呢。”
  “座位早就没有了,要不,你就坐在行李上吧。”售票员说着,向他指了指堆放在车厢过道上的几个蛇皮袋,里面装的都是被褥之类的东西。
  “这可是软座啊。”售票员开玩笑地说。
  “好吧。”那个孩子干脆地说。说着,就走到行李边,重重地坐了下去。因为他有些胖,一屁股坐下去,竟把行李压下去一个深深的坑。
  蚂蚱有些好奇地盯着他看。
  胖孩子坐下去以后,先是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就去起劲地翻书包。蚂蚱看见,他的书包里装了好多零食。翻了一会儿,好像终于拿定了主意似的,胖孩子掏出了其中的几包,然后,很熟练地全撕开了。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蚂蚱不知道胖孩子吃的到底是什么零食,只是那些零食浓浓的香味,悄悄地钻到了他的鼻孔里,使他忍不住吞了几次口水。
  蚂蚱竭力不去看胖孩子手中的零食,更不想听他很响的咂嘴声,眼睛使劲地望着窗外。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眼角的余光,还是紧紧盯住了那些散发着浓浓香味的零食。
  胖孩子好像感觉到了馋虫正在往蚂蚱肚子里钻,于是,他更加大声地咂嘴,不时还说着“真香,真甜,真好吃”的话。
  蚂蚱只好暗暗地一次次吞口水。
  突然,胖孩子从行李上站起来,朝蚂蚱走去。等到了蚂蚱面前时,他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大袋零食,大大放放地递给蚂蚱,说:“给你,吃吧。”
  这下子,反倒把蚂蚱弄得不知所措了。
  “不,不,不,我不吃。”蚂蚱赶紧说。
  “怎么不吃,好吃着呢。”胖孩子高声说,“今天是我生日,我爷爷专门从国外回来给我带的。我书包里还有好多呢。”
  说“国外”这两个字时,胖孩子本来就高的嗓门,又特意提高了许多。
  看着胖孩子硬递过来的零食,蚂蚱想接,却又不敢接。因为从蚂蚱刚记事时起,爸爸妈妈就不让他轻易要别人的东西。这倒不是爸爸妈妈怕别人存心害蚂蚱,而是觉得这样容易欠别人的情。
  “吃吧,交个朋友。”胖孩子又走近了一步,一幅蚂蚱不接就不罢休的样子。
  “小朋友,你自己吃吧。”见蚂蚱很尴尬,妈妈连忙对胖孩子说。
  “阿姨,我吃不完的。”胖孩子认真地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想和他交个朋友。行吗?”
  “行,交朋友好。”听胖孩子这么一说,蚂蚱妈也不好意思说“不行”,都是孩子啊,路上多个说话的伴儿,没什么不好。再说,带蚂蚱一起出来,不就是也想让他多长点儿见识吗?
  不过,蚂蚱妈并不知道,她说完这一句“行”后,就再也没有办法拒绝胖孩子又一次塞过来的零食了。
  “给,吃吧。”胖孩子脸上满是笑,“你妈妈都同意咱们做朋友了。既然是朋友,那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我叫小胖子,你叫什么?”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八个字,不要说从嘴里说出来,就是听到耳朵里,都让人感觉到男子汉气十足,而且还十分江湖。所以,几乎就是在听到这八个字的一瞬间,蚂蚱就决定接过小胖子塞过来的零食了。
  “谢谢!”在接过零食时,蚂蚱对小胖子说,“我叫蚂蚱。”
  “蚂蚱?这个名字真好玩。”小胖子很高兴,“蚂蚱,回头,我请你到我家去玩。我家还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都是我爷爷从国外给我买的。”
  “国外”这两个字,不要说对蚂蚱,就是对车上几乎所有人,都非常具有诱惑力。在大家的印象里,国外就是遍地黄金,遍地牛奶的地方,而且人人都长着黄金般的头发,和猫一样蓝蓝的眼睛。所以,一听到小胖子和蚂蚱说国外的东西,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把谈得正热闹的话题也放下了。
  “你爷爷在国外是干什么的呀?”既然成了朋友,蚂蚱也就胆子大了起来,“国外和咱们这里是一样的吗?”
  “当然不一样。外国富得很,人人都开小汽车,住大
  别墅,顿顿都吃牛肉、喝牛奶。”说起这些,小胖子很是得意,但却好像掩饰不住地也流露出一种不易察觉的向往。只是大家只顾听他讲,没有注意到罢了。
  “你爷爷也是这样吗?”蚂蚱问。
  “当然是。”小胖子一下子把头抬得高高的。
  “也开小汽车,住大别墅?”蚂蚱只在县城里见过小汽车,但大别墅是什么样子,还真是听说都没听说过。
  “我爷爷有好多辆小汽车呢!”小胖子骄傲地说,头抬得似乎更高了,“有索纳塔、桑塔那、红旗、奔驰、
  宝马,还有
  劳斯莱斯!”
  “你爷爷真有钱啊!”虽然不知道小胖子说的这些车都是什么样子,但一听到这么多好听的车名,蚂蚱还是忍不住惊叹道。
  “我爷爷开着大公司,当然有钱啦。”说着,小胖子得意地拍了拍鼓鼓的上衣口袋,“每天过生日,爷爷都会给我一大把零花钱。”
  “小孩,红旗可不是外国车啊。”车里,忽然有人说,“那可是咱中国的,我见过,车头上别着一面小红旗。”
  “是吗?”小胖子的脸猛地红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到刚才骄傲的神情,“我知道红旗是咱中国产的,但我爷爷偏偏喜欢。去年,我爷爷回来时,专门用飞机运了一辆到国外,说是开着玩儿。”
  “开着玩?”刚才那个说话的人禁不住吐了吐舌头,“那种车可是大干部才能坐的。你爷爷可真有钱啊,买辆红旗车开得玩儿。”
  “那当然。”小胖子高高地昂着头,后脑勺几乎都要贴住后背了。
  就在这时,路边上又有几个人在招手,示意汽车停下来。
  “看来,今天要发笔小财了。”售票员很是高兴,“没想到,路上还能再拾几个人。今天的酒钱不缺了。”说着,车便停了下来,车门也很快被售票员打开了。
  “去哪里?”售票员问。
  “百城。”路边上的人回答。
  透过车窗,蚂蚱看到他们是四个人,有的提着简单的行李,有的夹着高级公文包,有的背着一个沉甸甸的黑皮包,还有一个虽然什么也没有拿,但从穿着打扮看,一眼就能认出是有钱人。
  第三章 骗子2(2)
  “没位了呀?”售票员说。
  “没事,反正路也不太远。”夹着高级公文包的人回答,“站一会儿就行了。”
  “那好。”说着,售票员就让他们上了车。
  因为没有座位,上来的这四个人只好各找各的地方。
  他们有的站在车门口,有的坐在了小胖子刚坐过的行李上,有的则跑到了车后面站着,那个背着沉甸甸的黑皮包的,还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小马扎,顺势就在过道中间坐下了。
  第三章 骗子3(1)
  也许是离百城真的不太远了,新上来的四个人刚找好位置安顿下来,售票员就准备向他们和小胖子收票钱了。
  “小孩,你该买票了。”售票员冲着小胖子喊。
  “知道,知道。”小胖子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还怕我不给你钱呀!”说着,小胖子就把手伸向了上衣口袋,很快,他掏出了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钞票。
  “给你!”小胖子从那把钞票里抽出了一张,“不用找了!”
  “不用找了?”这下子,售票员有些愣了。不过,他一接过小胖子递过来的钞票,又“扑哧”一声笑了,“小孩,你这是外国钱,我不收,给我中国钱。”
  “外国钱也是钱啊。”听售票员这么一说,小胖子也有些愣了,“我口袋里就只有这样的钱。”
  “那不行。”售票员不依不饶,“没钱干嘛还要坐车。”
  “我不是没钱,有钱你不要啊。”小胖子急红了脸,眼睛里仿佛有泪水要流出来,“要不,我把这些没吃完的零食给你吧。”
  “我要你的零食干什么呀!”售票员有些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何况,那又是你吃剩下来的。”
  “那,那……”小胖子有些口吃了,“那我就没办法了。”
  正在这时,夹高级公文包的人走了过来,对售票员说:“小孩子嘛,没钱就算了,你总不能让钱给迷了心窍,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吧。”
  售票员听了这话,自然很不高兴,他生气地对那个人叫嚷道:“你说的好听,要都是这样,我们
  跑车的还不都要喝西北风了。”
  “人家不是给你钱了吗,你干什么不要啊?”夹高级公文包的人似乎也有些生气。
  “哼!那是外国钱。”售票员的气生得更大了,“给我有什么用,又不能花。”
  “不能花?”夹高级公文包的人好像有些疑惑,“谁说外国钱不能花?这要看是哪国的钱,要是美国的、英国的钱,不但全世界都能花,而且比人民币还值钱呢!”转过头去,他又对小胖子说,“孩子,让我看看你的钱是哪国的。”
  “好吧。”小胖子把本来要买票的那张花花绿绿的钞票递给了他,“这时我爷爷给我的。”
  刚接过钞票,夹高级公文包的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他反过来转过去,把它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来回看了几遍,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要告诉全车人似的,大声说:“这是美元!标标准准的美元!”刚喊完,他又激动地问小胖子,“小朋友,你爷爷是从哪国回来的啊?”
  “英国。”小胖子非常肯定地大声说。
  “这就对了。”夹高级公文包的人眼睛似乎睁得更大了,接着,他用很是看不起的语气对售票员说,“你真傻,这可是美元啊,一美元可不止一块人民币呢!”回过头,他又对小胖子说,“小朋友,你把这张钞票给我,我替你买票,行吗?”
  “还是你识货。”小胖子很高兴,又很感激地说,“行啊!谢谢你,叔叔。”
  “谢谢我?”夹高级公文包的人自言自语地低声说,“傻瓜!那可是十美元。”说完,就掏出二十块钱,对售票员说,“买两张票。”
  这一幕,都被蚂蚱看在了眼里。
  刚开始,蚂蚱很为小胖子着急,甚至想让爸爸掏钱替他买票。毕竟,自己也吃了人家给的零食。如果替他买了票,这不就算是回报了吗?等到那个夹高级公文包的人说要给小胖子买票,蚂蚱这才放下心来,而且觉得那个夹高级公文包的人,真是像雷锋叔叔一样的好人。
  不过,当蚂蚱突然听到夹高级公文包的人自言自语地说“傻瓜”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他的心又“咯噔”了一下子。但是,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因为蚂蚱不知道“傻瓜”到底指谁,是售票员,还是小胖子?
  接过夹高级公文包的人递过来的车票后,小胖子又像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埋着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零食。在蚂蚱看来,小胖子那种贪恋的吃相,就像他家兔子小时候啃肉骨头的样子。
  “既然他这么喜欢吃零食,为什么又要那么大放地,把零食给我呢?”蚂蚱想,“看来,他是真希望和我交朋友。有这样一个有福同享的朋友,真是好运气。”想到这里,蚂蚱又忍不住看了小胖子几眼。无意中,蚂蚱看见小胖子的上衣口袋没有扣住,有几张被夹高级公文包的人称作“美元”的钞票露出了头。
  “你的钱露出来了。”蚂蚱赶紧提醒小胖子,“小心别被小偷偷。”
  “噢,是吗?”小胖子抬起头,看了看口袋,果然有几张“美元”炫耀似的露出了头。“你先给我拿着。”说着,小胖子把手中的零食递给了蚂蚱。
  接着,小胖子从口袋里把所有的“美元”都掏了出来,认认真真地整理齐了,然后,响亮地在手上拍了几下,又把它们装进了口袋里,扣上了扣子。
  这一切,都被那个夹高级公文包的人,牢牢地看在了眼里。
  从小胖子手里拿过“美元”后,夹高级公文包的人,并没有立即把它放进口袋里,而是捏在手里,非常高兴地把玩着,嘴里还不断发出“啧啧啧啧”的赞叹声,好像那张“美元”不是钱,而是一幅精美的艺术品似的。
  “那张钱是真的吗?”背着黑皮包、坐在过道上的人忽然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夹高级公文包的人说,“你可别被小孩子给骗了。”
  不可能,夹高级公文包的人非常自信,甚至对这个人的话表示得很不屑,“我是做进出口生意的,美元什么啦,美元啊,日元呀什么的,见多了。我一个大人,还能被小孩子给骗了?呵,真是的!”
  “人民币有假的,美元就没有假的?”背黑皮包的人又说,“现在,拿假钱骗人的多了,而且听说很多都是小孩子。”说完,这个人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小胖子,好像小胖子就是用假钱骗人的骗子似的。
  “没凭没据的,别血口喷人。”小胖子一听这个人的话,马上就火了,“我的钱怎么假了?哼,净欺负我们小孩子。”
  “假不假我上网查查就知道了。”说着,背黑皮包的人就准备去打开包,好像他包里就有可以查出真假钱的“网”似的。
  “网能查钱?”这一下子,不但蚂蚱,几乎车上所有出来打工的人都感到吃惊。是啊,只听说网能捕鱼,还没听说网能查钱的。那是什么样的“网”呢?线织的,还是铁打的?
  “查就查。”小胖子气嘟嘟的,“要是查出来是真的,你怎么说?”
  “你有多少这种钱?”背黑皮包的问小胖子。
  “好多呢。”小胖子得意地指着上衣口袋,“我这一口袋全是。”
  “那好,如果我查出来是真的。”背黑皮包的人顿了顿,从屁股口袋里掏出一个特别大的钱包来,“这里面的钱全用来换你的钱,怎么样?”
  “说话算数?”小胖子再一次变得气嘟嘟的。
  “当然算数。”背黑皮包的斩钉截铁地说,“我这么大人了,还能骗小孩子?”
  蚂蚱怕小胖子上了背黑皮包的当,悄悄从背后用手指捅了捅他。然而,不知道是小胖子没有注意到蚂蚱的提醒,还是他真的有些生气了,蚂蚱只是听见他大声地喊道:“那行,你查吧!”
  这么一来,几乎全车人的眼睛,都被背黑皮包的人吸引了过来,有些人是想看看,到底什么是这个人所说的、可以查钱的“网”,有些人则是想看看小胖子的外国钱,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只见背黑皮包的人,把皮包放在腿上,“刷”地一声拉开了拉链。接着,一个黑面镶银边的“铁盒子”被拿了出来。
  “这是笔记本。”背黑皮包的人,对着所有看过来的人大声说,“我上网查查就知道了。”
  “笔记本?”蚂蚱又被说蒙了,“笔记本”哪有铁的?都是纸的啊。自己的行李里就装着好几个“笔记本”呢,里面抄着自己喜欢的作文。直到很久以后,蚂蚱才知道,这个铁“笔记本”和他的“笔记本”不是一回事,那是“笔记本计算机”,城里人都简称它叫“笔记本”。
  虽然一时之间,蚂蚱被“笔记本”给闹糊涂了,不过,那个可以查钱的“网”,还是很快就把他的疑惑给赶跑了。
  “笔记本”很快被打开了,一个像电视那样的屏幕,一下子出现在了大家的目光中,屏幕上还有一幅特别好看的蓝天白云风景画。
  “看好了。”背黑皮包的人边说,边用手指触摸着一个小小的四方块,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箭头;很快,屏幕上的图像变了,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跳了出来,周围全是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
  “把你的美元借我用一下。”背黑皮包的人对那个夹高级公文包的人说,“我和网上的美元比较一下。”
  啊!原来那个跳着小箭头,一会儿是蓝天白云的图像,一会儿又是花花绿绿的钞票图像的屏幕,就是可以查钱的“网”啊。
  看到这里,有几个私底下认为“网”就是那种可以捕鱼的网的人,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呵呵呵……”这时,蚂蚱也忍不住笑了,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在捕鱼的网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网”。
  拿着那张“美元”,背黑皮包的人认真地比较着,一会儿看看正面,一会儿又看看背面,一边还“英哥雷驶,英哥雷驶”(English)地轻声读着英语单词。
  第三章 骗子4(2)
  突然,背黑皮包的人冲着全车人大声喊起来:“没错,是美元!是真美元!和网上的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切,小胖子更加得意了,他几乎使尽了全身力气,冲着背黑皮包的人大声叫道:“怎么样?怎么样?说我的钱是假的,这下子,你服了吧!”
  “服了,服了。”背黑皮包的人,不假思索地又一次掏出了那个特别大的钱包,把里面厚厚的一叠钱全拿了出来,“小朋友,你有多少外国钱,我换多少。你说吧,怎么换?”
  这一下,全车人的眼睛,又都转到了小胖子身上。
  第三章 骗子5(1)
  望着背黑皮包的人递过来的厚厚的一叠钱,小胖子兴奋得两只眼睛直放光,脸变得通红通红的,连说话都有些喘了:“你……你……你说吧,怎么换都行。”
  “我用两块钱,换你的一块钱,怎么样?”背黑皮包的人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想想。”虽然很想接过那叠钱,可小胖子似乎又不想换了。
  “小孩,别换!”就在小胖子有些犹豫的时候,突然,分别从车前门和车后门,传来异口同声的一声喊。“刷”地一下,全车人的目光被分成了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望着车前门,一个方向望着车后门。
  喊话的声音刚落,那两个人就挤到了小胖子面前,其中一个就是站在车后面的那个“有钱人”。蚂蚱看见,这个“有钱人”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又粗又长的金项链,十个手指头上,又戴了差不多五六个镶着各种颜色宝石的戒指。
  “为什么不让我换?”小胖子看了看这个,又望了望那个。
  “怕你吃亏。”“有钱人”抢先一步说道,“来,让我看看你的美元。”
  “不给。”小胖子说,“你给我抢走了,怎么办?”
  “抢?哈哈哈……”从门口过来的人大笑起来,“这么多人,他敢抢吗?”
  看到这里,蚂蚱和车上的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是啊,车上这么多人,谁敢轻易抢人家的钱啊。
  “好吧。”小胖子解开口袋,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美元”,递给了“有钱人”,“看完了可得给我。”
  “你放心。”“有钱人”接过“美元”,马上就认真鉴别开了:先是用手捏住“美元”的一角,在耳边“刷刷刷”连甩了几下;接着,又把“美元”朝着窗外的亮光看,似乎想从钞票里找到什么;随后,他又用牙齿轻轻咬了咬“英镑”的一角……等一套在蚂蚱看来十分繁杂的检查程序完成后,“有钱人”终于如释重负似的吐了口气,“是美元,真的。”
  “真的?”从门口走过来的人大声说,似乎对“有钱人”的判断表示怀疑,“小朋友,也给我一张看看,好吗?”
  “行!”小胖子很大放地,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美元”。
  接过小胖子的“美元”后,从门口走过来的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枝和钢笔差不多大小的手电筒,“我在银行工作,这是微型验钞机。”他似乎是对小胖子,又似乎是对所有眼睛看过来的人说。
  又经过一番仔仔细细的“照射”,这个人也像“有钱人”一样,长长吐了口气,大声说:“真的,是美元!”接着,他又对背黑皮包的人说,“老弟,这么好的事儿,你总不能一个人独占吧?你知道美元和人民币的比率吗?你用两块钱就想换人家一块钱,亏你说得出口!”
  “那你说,怎么换?”背黑皮包的人很生气,一幅要打架的样子,“这是我和这个孩子之间的事情,关你什么事了?”
  “别吵,别吵,有话好好说。”“有钱人”边劝架,边拉着小胖子的胳膊,“走,咱们到后面说去,他们要是真打起来,说不定你也要吃亏了。”
  听“有钱人”这么一说,小胖子似乎也有点害怕了,于是,他很听话地跟着“有钱人”朝车后面走去了。
  看小胖子走远了,背黑皮包的人说话的口气变软了,他诡秘地一笑,对着从门口走过来的人说:“两块换一块当然不行,要不,五块换一块,怎么样?”
  “五块换一块?”从门口走过来的人还是有些吃惊,“银行里可是十三块钱换一块呢!”
  “我知道。”背黑皮包的人说,“这不是那个孩子傻吗?多好的发财机会啊!”在说“多好的发财机会”这句话时,背黑皮包的人特意加重了语气,仿佛他已经抓到了这个机会似的。
  当然,车上所有一直注意这件事的人,也听到了这句话,他们中不少人的眼睛,也都忽然之间放出光来。
  “要换,大家都换一点儿。”这时候,夹高级公文包的人大声说,“谁也不能独占这份便宜。这可是转转手就钱赚钱的好事。”
  “嘘……”背黑皮包的人紧张地把手指放在嘴上,“你小声点儿,被那个孩子听见了,他就不肯换了。”
  就在他们商量着怎么换小胖子的“美元”时,“有钱人”又从后面挤了过来,他神秘兮兮地对背黑皮包的人说,“小胖子手上有两千多美元呢,你也别独吞了,咱们每人都换一点吧。”
  “行。”背黑皮包的人说,“你问问,还有谁愿意换,咱们一块儿给他换。”
  “有谁想换美元吗?”“有钱人”小声地冲着看过来的人问,生怕被小胖子听到了,“五块钱换一磅。这可是钱赚钱的买卖,拿到银行,一磅就顶十三块钱。”
  蚂蚱也听到了“有钱人”的话,他紧张地看了看正站在车后面猛吃零食的小胖子,觉得作为朋友,自己有义务提醒他,不要去拿“美元”换别人的钱。于是,借口站起来走走,蚂蚱离开座位,朝小胖子走去。
  车窗外,一排排高大的杨树,还是像从前一样,飞快地朝后面跑着;虽然田野更加陌生了一些,但也还是一样的让人留恋。不过,蚂蚱仅仅只是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它们,并没有做任何停留。所以,很快,他就挤到了小胖子身边。
  “他们要换你的钱。”蚂蚱轻声对小胖子说,“你可别给他换。
  小胖子没想到,蚂蚱会突然走过来,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他马上停止吃零食,大张着还沾着零食碎屑的嘴,有些惊讶地望着蚂蚱,好一会儿不说话。
  “他们要换你的钱。”蚂蚱又重复了一句。
  “为什么不换?”小胖子似乎没有明白蚂蚱的意思,“反正我的外国钱,也花不出去。”
  “怎么花不出去?”因为听到了刚才那些人说的话,蚂蚱连忙提醒小胖子,“你可以去银行换啊,他们说你的一块外国钱,顶咱们的十三块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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