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是个“世羿的眼睛”，超然地停留在这万千形象之 上，把它们摩挲而雕塑出来，轮廓淸楚像强烈的日光，而态度的 幽冷却像一无倩的月亮。
所以人们都想窥探这冷静的“世界眼睛”背后那颗深秘的 心。诗人本当把这颗心完全保留着为他自己的——使他成为世 界上最客观的诗人^^不幸他对T他的一位年轻貌美的朋友和 一位“睹色的夫人”热挚的情感，终于使他忍俊不禁，写出了他的 “商籁”。这些商籁使我们窥见人间最不容易窥见的心，而莎士 比亚更可爱了。
梁先生的译诗@亦复可爱：
K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
这诗将书在，并且踢给你生命。
①原刊于（时亊新报‘学灯>(渝版）第64期。〗如9年12月18日^梁宗岱〈莎 士比亚的商籟>刊于该期上。商籁，一种诗体，英语soirnd的音译，又译十四行 诗。——编者
指发表于同期（学灯〉上时莎士比亚的〈商*>。——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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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赋中的鬼神》编辑后语①
世界各国古代的文学巨制多半是借神话题材抒写出来的。 神话的世界虽是神秘的，荒诞的,但也寄托着占代人深沉的宇宙 意识，自然情绪和对于人生赤裸的强烈的体验。进化的都市人 丧失了这些神话,同时也丧失了这世界和人生的深度意识，而过 着浅薄的表面的生活。只剰有诗人——这人类的大孩子们—— 还保有这深沉的神话境界，以寄托他们浓郁的想象，人生的迸视 和时代的预感D荷马、但丁、莎士比亚、弥尔顿、歌德,都不能不 借神话甄材抒写他们可宝责的世界和人生经历。中国古代最大 诗人屈尿的诗歌里,也保存着中国古代的可宝贵的许多神话，杨 白华先生根据现代的研究把它描绘出来，使我们欣赏它们，几乎 能有希腊神话那样的美丽。
我们现代的文艺创造里面，不需要这神话世羿的深境了吗？ 近代“民族国家”的创始t都爱从自己民族的历史神话里窥 见自己民族心灵的历史。而许多诗人都参加这“民族神话”的创 造。歌德的{泮士德〉不仅是创造了日耳曼人的民族神话,而且 是代表着“近代西洋人”的生命神话了。
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淪版)笫65期。1939年12月26日。杨白华〈屈 斌中A鬼神——献与贞>_刊于1939年12月日、1940年1月2日（学灯>第65期 66期。——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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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洋文化之理智精神》 编辑后语°
近代西洋的文化与文明，虽是根基深厚,有着希腊的艺术文 化，罗马的法治精神，和基瞀教的宗教倩绪做它遥远的基础，然 而文艺复兴以后的现代文明确是“理智精神”的结晶，然而这理 笮的背后却站着一个——魔鬼式的人欲！各国内的阶级榨压, 国际间的残酷故争，替人类史写下最血腥的一页。
难道是不够理智么？现代自然科学的造诣，精微博大，是人 类理智最光荣的成就。社会学经济学也说明了现代的技术经济 是国际性的，是应该联系全人类进入一个“人类国家”的。然而 举目一看，全世界正在运用最科学的方法从事人类的大屠杀0 这难道是理智的不够么？不，理智确已是进步了，社会经济 的关系也已走进人类全体性的了，而人类的“情绪”还是部落时 代的,还没有把部落的情绪扩充为人类的情绪。理智加上人类 的同情才是“智慧”，“智慧”的根基是“ir,不是权力意志”。 何先生这篇文章，说明了这近代精神的悲喜剧。
①原刊于(財事新报学灯>(渝坂)第67期。1940年L月8日&何兆淸〈西洋 文化之理智精神> 刊于丨W0年1月8 B、15日 < 学灯〉第67—68明上。——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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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籁》编辑后语①
西洋“商籁”本就难译成中文体“商籁'莎翁此作更是不好 译，英文原诗也不易尽懂。梁先生准备将莎翁（商籁>全部154 首译出。
①旗刊于<时事新报学灯Kilfe版)第砧期1940年1月15日。梁宗岱译莎 士比亚作<商籁>六首,亦刊软于本期<学灯〉上。一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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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两代整理 <:水经注〉 之总成绩》编辑后语①
学术的目的在于“求真”，文学的作用在于“抒情”，向来大学 者而兼大诗人的不可多见&后魏郦道元在当时交通梗阻、图籍 缺乏的环境里,从事全国水道的探讨，树立中国地理学的根基, 而文章的美妙，体物的精工,替中国后代山水诗山水画启发无数 的灵感，真是一部光辉日新的书。汪辟疆先生这篇文章，叙述明 淸两代整理〈水经注>之总成绩,精深美妙，编者不必赘词，请读 者自己欣赏罢&
X原刊T(时亊新报*学灯>(渝版）第69期，1940年1月22日。汪辟疆（明潸
两代被理〈水经注>之总成領一^^杨守敬、鳕会贞（水经注瑾也刊于该期（学灯〉
版D--■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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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内泌腺移接术> 编辑后语⑦
科学破去了人类的迷信和神话,却揭开了宇宙和人类的更 深的更惊奇的神秘。不必远举几万万光年以外的银河世界，就 是我们身躯以内的神秘，如生，老，病，死，就足以令人探索不尽， 而引起印度释迦牟尼的出家。近代科学医学的进步，使我们对 这4‘生”的现实已有了若干科学的认识，而“老”和“死'人们所最 不應闻而想把它克服了的——也竞被伏罗诺夫教授由内分泌腺 移接术的试验可以克服“者"，而且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拒绝“死”。 伏教授是名闻世界的科学家,民国二十年游历中国，曾在北平公 开演讲多次，徐仲年教授译他这篇带点通俗性的科学论文，可以 昭示我们学习他论理的大要。
Q原刊于<时亊新报学灯M渝版）第71期。1940年2月5日。徐仲年译 〔法〕伏罗诺夫(人类内泌瞭移接术 >,刊于1940年2月5日、12日< 学灯 >第71—72
期上。^^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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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纂抗战史之管见》编辑后语①
我们何幸，生在中国空前伟大的历史时代！翻开二十五史， 有一次战争能和这一次的民族解放战争相比拟否？这是中华民 族死里求生，回复青春的大转机，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有意义，最 悲壮灿烂的一页！谁人能用司马迁雄奇的文笔把它写出来，成 为二十世纪的史诗？
史家不仅是史实的陈述者，且是--个民族髙瞻远瞩的预言 者和深彻民族精神的大诗人。我们这时代有资格期望这样的一 个史家的产生。
至于史实的编纂，史料的搜集，史例的厘定，黎泽济先生写 出一些重要的意见，特为刊布于 < 学灯>。
原刊于（时亊新报学灯K渝版）第打期。1940年2月12日。黎泽济^编 籑抗战史之管见〉一文、亦刊栽亍该期< 学灯〉上。——编者
《转注申戴》编辑后语°
“小学”（中国文宇学）里的“六书”不是古人造宇的方法，而 是古人教初学的人识读文宇的一种方法。自从学者们解释紛 m,光怪陆离，成了一门艰深的学问以后,“小学”离开了小学，而 成了大学者们聚讼不潸的大学问了。无怪陈独秀先生要发愤重 写一本〈小学识字教本>以利教育,希望它能早点出世。“六书” 里聚讼最多的又当推“转注”一项。戴东原单刀直入地说“转注” 就是“互训”(转相为注)，可说是拨云雾而重见天日。然而潘菽 先生对之还有些补充，他推阐许叔重从“建类一首”以做到“同意 相受”的触类旁通的识宇方法，即是把相类的宇归纳在一起以显 出它们的"同意相受”，或把相类的宇摆在一起互相比较,以看出 它们的“同意相受至于依据什么方面的相类，是可以没有 一定的。
①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腧捆）第73期。1940年2月19日。潘菽<转注 申戴 > —文,亦刊于该期(学灯>上，——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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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林纾及其文学见地> 编辑后语0
林琴南^能在中国“古文”笔调里输入西洋的“幽默'所谓 “眼泪下的微笑'这是他在中国文学上的创造处。他有十儿部 译本，如所译迭更铒，斯各德、欧文、仲马等名家的小说，是值得 长久保存，可由商务出个< 林译小说选集 > 的。
0)原刊于（时事新捐-学灯>(渝版>第74期u丨年2月26F1>李长之〈论 林纾及其文学见地〉一文1亦刊于该期<学灯）h。——编者
②即林纾。——编者
《我国都市计划溯源》编辑后语①
一切艺术综合于建筑，绘画雕刻原本建筑之一部，而礼乐诗 歌剧舞之表演亦与建筑背景调协成为一片美的生活。所以每一 文化的强盛时代，莫不有伟大建筑计划以容纳和表现这富丰的 生命。综合建筑成为都市，都市计划之完美，实为文化高明之象 征口西洋学者常赞叹北平为世界最美的都市之一。从北平略可 窥见中国古代都市计划的意向。中国建筑最讲求自然背景的调 适。风水之说在迷信的外形下，具含着一种w大自然的美学”。 北平的都市计划，实曾着眼于数百里路以内的山河形势。
森林文明与城市文明在中国的都市计划中未尝不兼顾。孙 宗文先生根据古代文献论述我国都市计划的源流，令人想见古 代文明的灿烂。远古的文明和现代文明何尝不能遥遥的携手 呢！
①原刊于（时寧新报学灯K掄)第75期。1940年3月孙宗文 < 我国 都市计划瘌浪——周代市政发达一页灿烂的史齑> 一文，亦幵于该期（学灯> 上。——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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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印源流》编辑后语①
昔人论中国历代书法说晋人尚韵，唐人尚法，宋人尚意， 元明人尚态。”〔按厂唐人尚法”当是“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 于规矩之外'气象浑成，如希腊和“文艺复兴”之成为西洋古典 的艺术。> 然而秦汉人则是一片天机，古厚雄浑，纯是力的表现， 所以中国刻印在秦汉最好，因书法而寄于金石，须是力的表现 也。
记得编者曾写过：
“中国乐教衰微,建筑单调，书法成了表现各时代精神的中 心艺术。我们要窥探商、周、秦、汉、唐、宋、元、明的生命犢调和 艺术风格，大可以从各时代的书法中去体会。”（〈学灯〉第27期）
中国书法和绘画结了缘，中国书法和雕刻结了缘，也就成就 了中国独有的刻印艺术。傅先生②写成<刻印源流>,颇有价 值，兹发表它的第一章。吳、马两先生序文论刻印颇重要，一 并刊出。
d>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K褕版〕第76期」194&年3月21日。傅抱石（刻 印猓流>刊于该期上。一编者
傅孢石（1知4-1965>:现代家、美术理论家。江西新余人。传世作品 山如此多娇〉、（梆下闻吟田>等。出版有<傅抱石画集>。著有〈中国绘画浬论>、（中 国绘画之研究)等。
③指吴稚晖。——编者
④指马葙平。——编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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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吴重翰〈明代倭寇犯华史略〉 兼书所感》等编辑后语①
历史学是一门很有趣的科学，它所研究的对象随着人们的 生长而生长。每一个世纪要重新写一次过去的历史。不仅是史 料有新的发现，尤其是史观史识随着新时代的意识而生长变迁a 西洋人对于希措的认识改变了多少次，我们对于《三代”的认识 现在也在大大的改造中了。只是我们对于倭寇的认识自始至终 是一贯的，它们是得机就进扰，饱掠而退去，残醣无人性的海盗 国家。（见高迈先生文，读了令人非常兴奋。）
陈梦家先生根据镭器铭文推断越国历史上“王翳”与“无余” 的中间空了十三年,应该加出一世，即趣王诸咎粤滑。他所根据 材料和方法都是属于我们现代的新史学的。
①廉刊于〈时事新报*学灯>(淪眭）第77期。W40年3月18日。高迈〈介绍 吳重翰代倭寇犯华史略兼书所感>、陈梦家<趑王诸咎粤滑考>刊于诙期
上。——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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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育》等编辑后语①
蔡孑民先生的人格和他在近代中国学术教育上的地位与影 响，已有多人叙述，不再赘言。编者以为蔡先生思想的中心还是 在他的“美感教育' 本来中国古代的教育基本就是诗，书，礼, 乐。孔子说兴于诗，立子札，成子乐”，这实在就是美感教育。 西哲柏拉图的教育思想和希腊的实际教育也特别注重音乐和体 操。蔡先生这篇文章《美育>是他的教育思想的结晶，简括扼要 而意义丰富。载在〈教育大辞书）内,未必为人人所注意，特为判 出以追倬蔡先生之逝世。
中国近几十年来因迫于国际形势及国家需要，教育家多提 俱实用主义的教育，这是应付一时的需要，决不是国家教育的基 本原则。徒然提倡实用，不注重精神人格的培养，在这国家危急 的时候，流弊也很大。蔡先生独具只目，子民国建国之初,就屡 屡提倡美育并析究其实施方法。可惜并不曾被中国教育家所推 阐应用。
本刊特约李长之先生写一篇（中国美育之今音及其未来> (下期登出）以纪念蔡先生U还期待着潘菽教授一篇关子艺术教 育的文章。本期发表常任侠先生一文也是研究中国民俗艺术 的，在宗教与法术上，原始社会风俗的遗存上有许多新颖的见 解。
O 原刊于C时亊新裉拳灯）（渝版>第78期。1940年3月25 1蔡孑民（美 育>、常任侠{饕餮终葵神茶郁垒右敢当小考>,刊于该期上。^^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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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美育之今昔及其未来> 编辑后语°
我所爱读的文章，是美而含了一些智駑,聪明而带了 一片热 情。李长之先生谈美育问甥，看出是一位陶冶于中国古代美育 孭深，了解很透澈的人写出的。“他之了解古人，皆深入而具同 情”，这话可以移赠他自己。
①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 >(渝版)箄79期。1940年4月1甘，李长之〈中国 美育之今昔及其未来——为纪念驀孑民先生逝世作>，刊于该期上。一编者
《平心物》编辑后语①
蔡孑民先生于提倡美感教育以外，又特别提出“世界观敉 育”。他说提出世界观教育，就是哲学的课程，意在兼采周秦 者子、印度哲学及欧洲哲学，以打破二千年来墨守孔学的旧习 蔡先生的意思是认为教育必须有世界观。人生观的基础，而新 世界观的建立，当兼取古今中外哲学的长处。拿真解放,真自由 的见地树立最踏实,最博太的世界观、人生观,如朱宝昌先生在 这篇优美流利的哲学论文的结论上所说广一个善哲学思索的 人,在某种限度内是一个超人。”
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穴渝饭 >第80期。1940年4月8日。朱宝昌（平心 物> 刊于该期上。——编者
《美育管见》编辑后语①
前约潘菽教授写一篇关于“美育”的文章，现在发表出来。 潘先生分別就美育的两层意义:一层是作为手段的美育，一层是 作为鸽的的美育，都发挥了一些有价值时意见^
0>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K褕版）第料期6 1940年4月153 a潘菝〈美育
管51——纪念蔡孑民先主>一文t亦刊载于该期〈学灯>上。^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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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见到五四时代的一方面°
——少年中国学会与〈学灯>
“五四”运动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的“青年运动”。当时参加 运动的人很少是在30岁以上的。所以它具有青年期的许多可 爱的优点和特点。当时一般青年真富有-种天真的无世故气、 无政客气的纯洁的热情,而道德的意识颇为浓厚。少年书国学 会的会员都相戒不嫖不赌，不做政客。朋友间互相作道德上的 监视和螯戒是很严肃的，见面时或通讯时往往毫不客气的指责 过失，而友谊反而出此，愈觉亲热，绝无芥蒂。未见过面的朋友， 只要是同志，就油然而生一种关切的亲爱的心理状态u我想“少 中”的朋友都还能回忆那时的一股富于理想的生活意识和对一 切所抱的真挚热情的态度。可惜中国政治情形的发展不能容许 这样的一个青年结合永久存在。各会员间政治见解的分歧，使 这个“五四”时代代表的青年团体终于无形解散a然而，各会员 散开在中国近二十年来政治及学术的方面，往往是各党派的中 心人物。
当时青年思想也是偏于理想方而,对于哲学问题，文化问题 (如东西文化及其哲学)，文艺的问题(如新诗>都特感兴味。〈时 事新报学灯 >上所发表的文字，主要的是“杜威罗素的哲学”、 “文学艺术理论”、“新诗”(郭沫若的诗)、“青年问题”、“恋爱婚姻
①原于（中苏文化>第6畚第3斯，1940年5月出眭。——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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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反宗教问題”等，而政治问题却比较地并不是中心。到 后来青年中产生政治上竟派广五四”运动的潮瓶,可以说是转入 —新阶段了。
我觉得民族中这种天真纯洁的“青年气'是氷远需要的。 我并不盼望中国青年在20岁以前，就个个很老早地懂得政治上 的世故，虽然我不否认政治对一民族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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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
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苦痛的时代， 然而却是精神史上极自由、极觯放，最苜于智蕙、最浓-丁热悄的 一个时代。因此,也就是最富有艺术精神的一个时代。王羲之 父子的字，顾恺之和陆探微的画> 戴逵和戴艱的雕塑.嵇康的广 陵散(琴曲），曹植、阮籍、陶潜、谢灵运、鮑照、谢眺的诗，郦道元、 杨街之的写景文，云岗、龙门壮伟的造橡，洛阳和南朝的闳丽的 寺院，无不是光芒万丈，前无古人’莫定了后代文学艺术的根基 与趋向。
这个时代以前——汉代,在艺术上过子质朴,在思想上定于 一尊，统治子懈教;这个时代以后——唐代，在艺术上过于成熟，
①谏刊于〈星期评论 >第10期，1941年1月。作者又于1941年4月28曰将 其修订,发表于<时事新报>1941年4月28日（学灯}第126期上，阚ST堵订镝' 前面有“作者识这*1小文曾发表干正月C星期评论>第10期。当时匆匆交襦，还 有一些未尽的龙思。现将原文各段重加增订,主要的是添了一节<晋人的這德现和 礼法观>.罵幅较雎搞壜一倍以上,似较原籌能得一完整的印象。魏晋六朝的中国， 史15上向来处于劣势地位。籌人此论希望给予-新的评价。秦汉以来.一种广泛的 ‘乡主义_支配著中国梢神和文坛己两千年。这次抗战中所表现的伟大热情和英 維主义，当能箐民族灵魂一新面目。在精悴生活上发扬人格底真解放1真道癉.以启 发民众创造的心灵，扑饽的感憎，建立探厚高阚、强鍵自由的生活，是这篇小文的用 意。坏挟全世界，只有抗战中的中国民族情神是自由而美的了!”此外，1941年5月 5 B〈学灯)第〖27期又埃《此文。现收人本书的，为增订稿6——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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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想上又入于儒、佛、道三教的支配。只有这几百年间是精神 上的大解放，人格上、思想上的大自由。人心里面的美与丑、高 贵与残忍、圣洁与恶魔，同样发挥到了极致。这也是中国周秦诸 子以后第二度的哲学时代，一些卓超的哲学天才——佛教的大 师，也是生在这个时代。
这是中国人生活史里点缀着最多的悲剧，富于命运的罗曼 司的一个时期，八王之乱、五胡乱华、南北朝分裂，醸成社会秩序 的大解体，旧礼教的总崩溃、思想和信仰的自由、艺术创造精神 的勃发*使我们联想到西欧十六世纪的“文艺复兴' 这是强烈、 矛盾、热情、浓于生命彩色的一个时代。
但是西洋14文艺复兴”的艺术（建筑、绘画、雕刻）所表现的 美,是浓郁的、华贵的、壮硕的；魏晋人则倾向简约玄澹，趄然绝 俗的哲学的美.晋人的书法是这美的最具体的表现。
这晋人的美，是这全时代的最高峰。（世说新语>一书记述 得挺生动，能以简劲的笔墨画出它的精神面貌、若干人物的性 格、时代的色彩和空气。文笔的简约玄澹尤能传神。撰述人刘 义庆生于晋末，注释者刘孝标也是梁人;当时晋人的流风余韵犹 未泯灭，所述的内容，至少在精神的传模方面,离真枏不远（唐修 (晋书 > 也多取材于它
要研究中国人的美感和艺术精神的特性，（世说新语》一书 里有不少重要的资料和启示，是不可忽略的。今就个人读书札 记粗赂举出数点，以伐读者参考，详细而有系统的发挥，则有待 于将来。
一、魏晋人生活上、人格上的自然主义和个性主义，解脱了 汉代儒教统治下的礼法束缚，在政治上先已表现于曹操那神超 道德观念的用人标准。一般知识分子多半超脱礼法观点直接欣 赏人格个性之美,尊重个性价值。桓温问殷浩曰:“郷何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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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答曰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这神自我价值的发现和肯定， 在西洋是文艺复兴以来的事。而〈世说新语〉上第6篇(雅量>、 第7篇(识鉴>、第8篇〈赏誉〉、第9篇〈品藻〉、第14篇<容止>, 都系鉴赏和形容“人格个性之美”的。而美学上的评赏,所谓“品 藻”的对象乃在“人物' 中国美学竟是出发于“人物品萊”之美 学。羌的概念、范畴、形容词，发源于人格美的评赏。“君于比德 于玉”，中国人对于人格美的爱赏渊源极早，而品藻人物的空气， 巳盛行于汉末。到“世说新语时代”则登峰造极了（<世说>载： “温太真是过江第r.流之高者。时名辈共说人物，第一将尽之 间，温常失色c/’即此可见当时人物品藻在社会上的势力）。
中国艺术和文学批评的名著，谢赫的〈画品>,袁昂、庾肩吾 的〈画品 >、钟嵘的（诗品 >、刘勰的<文心雕龙）,_都产生在这热闹 的品藻人物的空气中。后来唐代司空图的（二丨四品>,乃集我 国美感范畴之大成。
二、山水美的发现和晋人的艺术心灵。<世说〉载东晋画家 顾恺之从会稽还，人问山水之美，頋云广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 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这几句话不是后来五代北宋荆（浩）、 关(仝）、董(源）、巨（然)等山水画境界的绝妙写照么？中国伟大 的山水画的意境，已包具于晋人对自然美的发现中了！而〈世 说〉载简文帝人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必在远，翳然林 水，便自有潦濮间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这不又是元人 山水花鸟小幅，黄大痴、倪云林、钱舜举、王若水的画境吗？（中 国南宗画派的精意在于表现-种潇洒胸襟，这也是晋人的流风 余韵。）
晋宋人欣赏山水，由实人虚，即实即虚,趄人玄境。当时画 家宗炳云：“山水质有而趣灵。”诗人陶渊明有“采菊东篱下，悠然 见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谢灵运有“溟涨无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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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舟有超越'以及隶彦伯的“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王 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荀中郎登北 固望海云广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晉宋人欣赏自然， 有“目送归鸿，手挥五弦”的超然玄远的意趣^这使中国山水画 自始即是一种“意境中的山水”。宗炳画所游山水悬于室中，对 之云“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郭录纯有诗句林无諍树，川 无停流”，阮孚评之云广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 超形越Z这玄远幽深的哲学意味探透在当时人的美感和自然欣 赏中。
晋人以虚灵的胸襟、玄学的意味体会自然，乃能表里澄澈， 一片空明，建立$高的晶莹的美的煮境！司空图（诗品〉里曾形 容艺术心炅为癉写春.古镜照神'此境晋人有之：
王羲之曰从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
心情的朗澄,使山川影映在光明净体中！
王司州（修龄>至吴兴印渚中看，叹曰.“非唯使人情开 涤，亦觉&月清朗！”
司马太傅（道子）斋中夜坐，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斯， 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 缀。”太傅因戏谢曰广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洧邪？”
这样高洁爱赏自然的胸襟，才能够在中国山水画的演进中 产生元人倪云林那样“洗尽尘滓，独存孤迥”，“潜移造化而与天 游'“乘云御风，以游于尘瑾之表”（皆恽南田评倪画语 >，创立一 个玉洁冰清，宇宙般幽深的山水灵境。晋人的美的理想,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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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的，是显著的追慕着光明鲜洁，晶莹发亮的意象。他们赞赏 人格美的形容词像“灌灌如春月柳”，“轩轩如朝麄举”，“淸风朗 月'“玉山”，“玉树”，“磊柯而英多’’，“爽朗清举'都是一片光亮 意象p甚至于殷仲堪死后，殷仲文称他“虽不能休明一世，足以 映彻九泉' 形容自然界的如“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形容建筑 的如“遥望层城，丹楼如霞”。庄子的理想人格“藐姑射仙人，绰 约若处子，叽肤若冰雪'不是这晋人的美的意象的源泉么？桓 温谓谢尚“企脚北窗下，弹琵琶，故自有天际真人想”。天际真人 是晋人理想的人格，也是理想的美。
晋人风神潇洒，不滞于物，这优美的自由的心灵找到一种最 适宜于表现他自己的艺术,这就是书法中的行草。行草艺术纯 系一片神机，无法而有法,全在于下笔时点画自如，一点一拂皆 有情趣，从头至尾，一气呵成，如天马行空，游行自在。义如庖丁 之中肯絜，神行于虚。这种超妙的艺术，只有晋人萧散超脱的心 灵，才能心手相应，登峰造极。魏晋书法的特色，是能尽各字的 真态。“钟繇每点多异，羲之万字不同”。“晋人结字用理，用理 则从心所欲不逾矩' 唐张怀璀（书议>评王献之书云广子敬之 法，非草非行t流便于行萆；又处于其中间，无藉因循，宁拘制则， 挺然秀出，务于简易。情驰神纵,超逸优游，临事制宜，从意适 便。有若风行雨散，润色开花,笔法体势之中，最为风流者也! 逸少秉真行之要,子敬执行萆之权，父之灵和，f之神俊，皆古今 之独绝也。”他这一段话不但传出行萆艺术的真精神，且将晋人 这自由潇洒的艺术人格形容尽致。中国独有的美术书法——这 书法也是中国绘画艺术的灵魂——是从晋人的风韵中产生的。 魏晋的玄学使晋人得到空前绝后的精神解放，晋人的书法是这 自由的精神人格最具体最适当的艺术表现。这抽象时音乐似的 艺术才能表达出晋人的空灵的玄学楮神和个性主义的自我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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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欧阳修云广余尝喜览魏晋以来笔墨遗迹,而想前人之高致 也！.所谓法帖者，其事率皆吊哀候病，叙睽离，通讯问，施于家人 朋友之间，不过数行而已。盖其初非用意，而逸笔余兴，淋漓挥 洒，或妍或丑，百态横生，披卷发函，烂然在目，使骤见惊绝，徐而 视之，其意态如无穷尽，使后世得之，以为奇玩，而想见其为人 也r个性价值之发现,是“世说新语时代”的最大贡献，而晋人的 书法是这个性主义的代表艺术。到了隋唐，晋人书艺中的“神 理”凝成了“法'于是“智永精熟过人，惜无奇态矣”。
三、晉人艺术境界造诣的高，不仅是基于他们的意趣超越， 深入玄境，尊重个性，生机活泼，更主要的还是他们的“一往情 深”！无论对于自然，对探求哲理，对于友谊，都有可述：
王子敬云广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栢映发，使人应接不 哏。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好一个“秋冬之际尤难为怀
卫玢总角时问乐令“梦' 乐云广是想o”卫曰广形神所 不接而梦，岂是想邪？”乐云广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祷 磬嘈铁忤，皆无想无因故也。”卫思因经曰不得，遂成病。乐 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即小差。乐叹曰此儿脚中，当必 无青肓之疾！”
卫玢姿容极美，风度翩翩，而因思索玄理不得，竟至成病,这 不是柏拉图所说的富有“爱智的热情”么？
晋人虽超，未能忘情,所谓“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王戎语）！ 是哀乐过人，不同流俗。尤以对于朋友之爱，里面富有人格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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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慕^ <世说〉中〈伤逝>一篇记述颇为动人。庾亮死，何扬州临 葬云埋玉树著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伤逝中优具悼惜美之 幻灭的意思。
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 侬？"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哭之狀其可见手？”顾曰： “鼻知广莫长风，眼知悬河决溜！’’
顾彦先平生好琴，及丧，家人常以琴置灵床上，张季鹰 往哭之，不胜其恸，遂径上床，鼓琴，作数曲竞，抚琴曰：“顾 彦先顏复赏此否r因又大恸，遂不执孝子手而出。
桓子野每闻清歌，辄唤奈何，谢公闻之，曰子野可谓 一往有深情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琊王伯舆，终当为锖死！” 阮藉时率意独驾，不由路径，车迹所穷，辄痛哭而返。
深于情者,不仅对宇宙人生体会到至深的无名的哀感,扩而 充之，可以成为耶稣、释迦的悲天悯人;就是快乐的体验也是深 入肺腑，惊心动魄;浅俗薄情的人，不仅不能深哀，且不知所谓真 乐r
王右军既去官，与东土人士营山水弋钓之乐。游乐山，泛沧 海，叹曰：“我车当以乐死！”
晋人富于这种宇宙的深情,所以在艺术文学上有那样不可 企及的成就。頭恺之有三绝:画绝、才绝、痴绝。其痴尤不可及！ 陶渊明的纯厚天真与侠情，也是后入不能到处。
晋人向外发现了自然，向内发现了自己的深情。山水虚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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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了，也情致化了。陶渊明、谢灵运这般人的山水诗那样的好， 是由于他们对于自然有那一般新鲜发现时身入化境浓酣忘我 的趣味;他们随手写来，都成妙谛，境与神会，真气扑人。谢灵运 的“池塘生春草”也只是新鲜自然而已。然而扩而大之，体而深 之，就能构成一种泛神论宇宙现，作为艺术文学的基础。孙绰 〈天台山賦〉云恣语乐以终日，等寂默于不言I浑万象以冥观， 兀同体丁-自然。”又云游览既周，体静心闲，害马5去，世事都 捐，投刃皆虚，目牛无全，凝想幽岩，朗咏长川在这种深厚的自 然体验下，产生了王養之的〈兰亭序》，鲍照（登大雷岸寄妹书>， 陶宏景、吴均的(叙景短札），郦道元的（水经注》；这些都是最优 美的写景文学。
四、我说魏晋时代人的精神是最哲学的，因为是最解放的、 最自由的。支道林好鹤，往郯东峁山,有人遗其双鹤o少时翅长 欲飞。支意愔之,乃铩其翻。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 视之如有懊丧之意。林曰：“既有凌質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 玩！’’养令翻成，置使飞去。晋人酷爱自己精神的自由，才能推已 及物，有这意义伟大的动作。这神精神上的真自由、真解放，才 能把我们的胸搛像一朵花似地展幵,接受宇宙和人生的全景，了 解它的意义，体会它的深沉的堍地。近代哲学上所谓“生命情 调”、“宇宙意识'遂在晋人这超脱的胸襟里萌芽起来(使这时代 容易接受和了解佛教大乘思想h卫玢初欲过江，形神慘悴，语 左右臼：“见此茫茫，不觉苜瑞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 此后来初唐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广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不是从这里脱化出来？而卫玢 的一往情深.更令人心恸神伤，寄慨无穷。（然而孔子在川上, Q: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则觉更哲学，更超然，气象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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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傅与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曰
rt ”
o
人到中年才能深切地体会到人生的意义、责任和问题，反省 到人生的究竟，所以哀乐之感得以深沉。但丁的《神曲>起始于 中年的徘徊歧路，是具有深意的。
桓温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巴十围，慨然
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条执枝，泫然流泪。
桓温武人，情致如此！庾子山著<枯树賦>，末尾引桓大司马 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逢揺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 以堪? ”他深感到桓温这话的凄美，把它敷演成一首四言的杼情 小诗了。
然而王羲之的〈兰亭>诗：“仰视碧天际，俯瞰渌水滨。寥阒 无涯观，寓目理自陈。大哉造化工，万殊莫不均。群籁虽参差， 适我无非新。”真能代表普人这纯净的胸襟和深厚的感觉所启示 的宇宙观。“群籁虽参差，适我无非新’’两句尤能写出晋人以新 鲜活泼自由自在的心灵领悟这世界，使觖着的一切呈露新的灵 魂、新的生命。于是“寓目理自陈”，这个理不是机械的陈腐的 理，乃是活泼的宇宙生机中所含至深的理。王羲之另有两句诗 云广争先非吾事，静照在忘求Z “静照"（comtemplation)是一切 艺术及审美生活的起点。这里，哲学彻悟的生活和审美生活，源 头上是一致的。晋人的文学艺术都浸润着这新鲜活泼的“静照 在忘求”和“适我无非新”的哲学精神。大诗人麴渊明的“日暮天 无云，春风扇徽和‘即事多所欣' “良辰人奇怀”，写出这丰厚 的心灵“触着每秒光阴都成了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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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晉人的“人格的唯美主义”和友谊的重视，培养成为一种 高级社交文化如“竹林之游，兰亭禊集”等。玄理的辩论和人物 的品藻是这社交的主要内容。因此谈吐措词的隽妙，空前绝后。 晋人书札和小品文中隽句天成，俯拾即是。陶渊明的诗句和文 句的隽妙，也是这“世说新语时代”的产物。陶渊明散文化的诗 句又遥遥地影响着宋代散文化的诗派。苏、黄、米、蔡等人们的 书法也力追晋人萧散的风致。但总嫌做怍夸张，役有晋人的自 然。
六、晋人之美，美在神韵（人称王羲之的字韵高千古）。神韵 可说是“事外有远致'不沾滞于物的自由精神（目送归鸿，手挥 五弦）。这是一种心灵的美，或哲学的美，这种事外有远致的力 量，扩而大之可以使人超然于死生祸福之外，发挥出一种镇定的 大无畏的精神来：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 孙（绰）王（鞔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 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 人皆喧动不坐。公徐曰广如此，将无归7众人皆承响而回。 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美之极，即雄强之极。王羲之书法人称其字势雄逸，如龙跳 天门，虎卧凤爾。淝水的大捷植根于谢安这美的人格和风度中。 谢灵运泛海诗“溟涨无端倪，虚舟有超越”，可以借来体会谢公此 时的境界和胸襟。
枕戈待旦的刘琨，横江击楫的祖逖，雄武的桓温，勇下自新 的周处、戴渊，都是千载下懍愫有生气的人物。桓温过王敦墓, 叹曰：“可儿！可儿r’心焉向往那豪迈雄强的个性，不拘泥干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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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观念，而赞赏“力”，力就是美。
庾道季说廉颇，濁相如虽千载上死人，懍懔如有生气。曹 蜍，李志虽见在，厌厌如九泉下人。人皆如此，便可结绳而治。 但恐狐狸端狢啖尽！”这话何其豪迈、沉痛。晋人崇尚活泼生气， 蔑视世俗社会中的伪君子、乡愿，战国以后二千年来中国的“社 会栋梁”。
七、晋人的美学是“人物的品藻”，引例如下：
王武子、孙子荆各言其土地之美。王云广其地坦而平， 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孙云其山崔巍以嵯峨，其水评 渫而扬波.其人磊珂而英多。”
桓大司马（溫）病，谢公往省病，从东门入，桓公遥望叹 曰吾门中久不见如此人！”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吸曰萧箫肃肃， 爽朗清举。”或云萧萧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山公云嵇 权夜之为人也，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0/之 将崩「
海西时，诸公每朝，朝堂犹喑，唯会稽王来，轩轩如朝霞
举。
谢太傅问渚子侄t “子弟亦何预人車，而正欲其佳？ ”诸 人莫有言者。车骑（谢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 予盼庭耳。”
人有叹王恭形茂者，曰漼濯如舂月柳。”
刘尹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拿自然界的美来形容人物品格的美，例子举不胜举。这两 方面的美——自然美和人格美——同时被魏晋人发现。人格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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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推重已滥觞于汉末，上溯至孔子及懦家的重视人格及其气象。 "世说新语时代”尤沉醉于人物的容貌、器识、肉体与精神的美。 所以“看杀卫玢' 而王羲之——他自己被时人目为“飘如游云， 矫如惊龙见社弘治叹白:“面如凝脂,服如点漆，此神仙中 人也r
而女子谢道韫亦神情散朗，奕奕有林下风。根本〈世说>里 面的女性多能矫矫脱俗，无脂粉气。
总而言之，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有生气,活泼爱美，美的成就 极高的一个时代。美的力量是不可抵抗的，见下一段故事：
桓宣武平蜀，以辛势妹为妾，甚有宠，尝著斋后。主（温 尚明帝女南康卡公主）始不知，既闻，与数十蜱拔白刃袭之。 正值李梳头，发委藉地，肤色玉曜，不为动容，徐徐结发，敛 手向主，神色闲正，辞甚凄惋，曰广国破家亡，无心至此，今 日若能见杀，乃是本杯厂主于是掷刀前抱之阿子，我见汝 亦柃，何况老奴！ ”遂善之。
话虽如此，晋人的美感和艺术观，就大体而言，是以老庄哲 学的宇宙观为基础，富于简淡、玄远的意味，因而奠定了一千五 百年来中国美感——尤以表现于山水画、山水诗的基本趋向。
中国山水画的独立，起源于晋末晋宋山水画的创怍，自始 即具有“澄怀观道”的意趣。画家宗炳好山水，凡所游历，皆图之 于壁，坐卧向之，曰：“老病俱至，名山恐难遍游，惟当澄怀观道, 卧以游之。”他又说广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像;人以神法道 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他这所谓“道'就是这宇宙 里最幽深最玄远却又弥纶万物的生命本体。东晋大画家顾恺之 也说绘画的手段和目的是“迁想妙得”。这“妙得”的对象也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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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深远的生命，那“道'
中国绘画艺术的重心——山水画，开端就富于这玄学意味 (晋人的书法也是这玄学精神的艺术），它影响着一千五百年，使 中国绘画在世界上成一独立的体系。
他们的艺术的理想和美的条件是一味绝俗。庾道季见戴安 道所画行橡，谓之曰神明太俗，由卿世情未尽! ”以戴安道之 髙，还说是世情未尽，无怪他气得回答说广‘唯务光当免啣此语 耳！”
然而也足见当时美的标准树立得很严格，这标准也就一直 是后来中国文艺批评的标准广雅'"绝俗”。
这唯美的人生态度还表现于两点，一是把玩“现在' 在刹那 的现量的生活里求极量的丰富和充实，不为着将来或过去而放 弃现在的价值的体味和创造：
王子猷尝暂寄人空宅住，便令种竹。或问暂住何烦 尔？”王啸味良久，直指竹曰何可一日无此君!？
二则美的价值是哥于过程的本身，不在于外在的目的，所谓 “无所为而为”的态度。
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 ra起彷彳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 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 "吾氺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这截然地寄兴趣于生活过程的本身价值而不拘泥于目的， 显示丁晋人唯美生活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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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晋人的道德观与礼法观。孔子是中国二千年礼法社会 和道德体系的建设者。创造一个道德体系的人，也就是真正能 了解这道德的意义的人。孔子知道道德的精神在于诚，在于真 性情，真血性，所谓赤子之心。扩而充之，就是所谓“仁' 一切 的礼法，只是它托寄的外表。舍本执末，丧失了道锒和礼法的真 精神真意义，甚至子假借名义以便其私，那就是“乡愿”，那就是 “小人之儒' 这是孔子所深恶痛绝的^孔子曰广乡愿，德之賊 也。”又曰Z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懦! ”他更时常警告人们不要 忘掸礼法的真精神真意义。他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 如乐何?”子于是日哭，则不歌。食于丧者之側，未尝饱也。这伟 大的真挚的同愴心是他的道德的基础。他痛恶虚伪^他骂“巧 言令色鲜矣仁!"他骂“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r然而孔子死后， 汉代以来.孔子所探恶痛绝的“乡愿”支配着中国社会，成为“社 会栋梁”，把孔子至大至刚、极高明的中庸之道化成弥漫社会的 庸俗主义，妥协主义，折衷主义，苟安主义，孔子好像预感到这一 点，他所以极力赞美狂狷而排斥乡愿。他自己也能超然于礼法 之表追寻活泼的真实的丰富的人生。他的生活不但“依于仁”， 还要“游于艺' 他对于音乐有最探的了解并有过最美妙、最简 洁而真切的形容。他说：
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嗷知也。
绎如也。以成。
他欣赏自然的美，他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他有一天问他几个弟子的志趣。子路、冉有、公西华都说过 了，轮到曾点，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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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尔何如？7’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广异乎三 子者之撰r’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奠春者， 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萼，咏 而归r
夫子喟然叹曰广吾与点也！”
孔子这超然的、蔼然的、爱美爱自然的生活态度，我们在晋 人王羲之的〈兰亭序> 和陶渊明的田园诗里见到遥遥嗣响的人， 汉代的俗懦钻进利禄之途，乡愿满天下。魏晋人以狂狷来反抗 这乡愿的社会，反抗这桎梏性灵的礼教和士大夫阶层的庸俗，向 自己的真性情、真血性里掘发人生的真意义、真道德。他们不惜 拿自己的生命、地位、名箐来冒犯统治阶级的奸雄假借礼教以维 持权位的恶势力。曹操拿“败伦乱俗，讪谤惑众，大逆不道”的罪 名杀孔融。司马昭拿‘_无益于今,有败子俗，乱群感众”的罪名杀 嵇康。阮籍佯狂了，刘伶纵酒了，他们内心的痛苦可想而知。这 是真性情、真血性和这虚伪的礼法社会不肯妥协的悲壮剧e这 是一班在文化衰堕时期替人类冒险争取真实人生真实道德的殉 道者。他们殉道时何等的勇敢，从容而美丽：
嵇康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 曰z袁孝尼尝请学此散t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以维护伦理自命的曹搡枉杀孔融，屠杀到孔融七岁的小女、 九岁的小儿，谁是真的“大逆不道”者？
道德的真精神在于“仁”，在于“恕”，在于人格的优美。<世 说>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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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光祿（裕）在剡，曾有好车，偖者无不皆给。有人葬 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广吾有车而使人不敢 偖，何以车为？ ”遂焚之。
这是何等严肃的责己精神！然而不是由于畏人言，畏于礼 法的责备，而是由于对自己人格美的重视和伟大同情心的流鳟。
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 而犹未巳。太傅<谢安）时年七八岁，著贵布绔，在兄膝边 坐，谏曰广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厂奕于是改容，曰广阿 奴欲放去职？ ”遂逡之。
谢安是东晋风流的主脑人物,然而这天真仁爱的赤子之心 实是他伟大人格的根基。这使他忠诚谨慎地支持东晋的危局至 于数十年。淝水之役,苻坚发戎卒60余万、骑27万,大举人寇， 东晋危在互夕。谢安指挥若定，遣谢玄等以S万兵一举破之。 苻坚风声*1唳，草木皆兵，仅以身免。这是军事史上空前的战 绩，诸葛亮在蜀没有过这样的胜利！
一代枭雄，不桕遗臭万年的桓温，也不缺乏这英雄的博大的 同情心:
桓公入蜀，至三峡中，部伍中有得猨子者，其母缘岸名 号，行白佘里不去，遂眺上船，至便即绝。破视其腹中，肠皆 寸寸断。公闻之，怒，命黠其人。
晋人既从性情的直率和胸襟的宽仁建立他的新生命，摆脱 礼法的空虚和顽固，他们的道德敎育遂以人格的感化为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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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看谢安这段动人的故事：
谢虎子尝上屋棄鼠。胡儿（虎子之子）既无由知父为此 事，闻人遒痴人有作此者，戏笑之。时道此非复一过。太傅 既了巳（指胡儿自己）之不知，因其言次语胡儿曰广世人以 此谤中郎（虎子），亦言我共作此。”胡儿懊热，-月，B闭斋 不出。太傅虚托引己之过，必相开悟，可请摁教。
我们现代有这样精神伟大的教育家吗？所以：
诸公夫人教儿.问太傅广那得初不见公教儿？”答曰： “我常自教儿广
这正是像谢公称赞褚季野的话广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 备广
他确实在教，井不姑息，但他着重在体贴入微的潜移默化, 不欲伤害小儿的羞耻心和自尊心；
谢玄少时好著紫罗香囊垂覆手。太傅患之，而不欲伤 其意；乃谲与赌，得即烧之。
这态度多么慈祥,而用意又何其严格！谢玄为东晋立大功，救国 家予垂危，足见这教育精神和方法的成绩。
当时文俗之士所最仇疾的阮籍，行动最为任诞，蔑视礼法也 最为彻底。然而正在他身上我们看出这新道德运动的意义和目 标^这目标就是要把道德的灵魂重新筑在热情和直率之上，摆 脱陈腐礼法的外形^因为这礼法已经丧失了它的真精神，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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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碍生机的桎梏，被奸雄利用作政权工具，借以锄杀异己。（曹
操杀孔BL>
阮籍当葬母，蒸一肥豚，饮酒二斗，然后临诀。官言“穷 矣厂举声一号，t血数升，废顿良久。
他拿鲜血来灌溉道德的新生命！他是一个壮伟的丈夫。容 貌环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当其得意，忽忘形骸， "时人多谓之痴' 这样的人，无怪他的诗“旨趣遥深，反覆零乱, 兴寄无端，和愉哀怨，杂集干中”。他的咏怀诗是<古诗十九首〉 以后第一流的杰作，他的人格坦荡谆至，虽见嫉于士大夫，却能 见谅于酒保：
阮公邻家妇有美色，当垆沽酒。阮与王安丰常从妇饮 酒。阮醉便眠其妇側。夫始殊疑之，伺察终无他意。
这样解放的自由的人格是洋溢着生命，神情超迈，举止历落，态 度恢廓，胸搛潇洒：
王司州（修龄）在谢公坐，咏“入不言兮出不辞，乘间风 兮载云旗!”（九歌句）语人云‘当尔时’觉一坐无人！”
桓温读(高士传 >,至于陵仲子，便掷去曰：“谁能作此溪刻自 处。”这不是善恶之彼岸的超然的美和超然的道德吗？
“振衣千仞冈，灌足万里流! ”晋人用这两句诗写下他的千古 风流和不朽的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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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顾恺之〈画云台山记〉之 研究》编辑后语0
傅抱石先生因激于日本学者伊势氏的“无视一切”，一种表 现日本民族的“偏狭的自大'乃细心地把中国山水画史上顶重 要而晦涩的文献，东晋顾恺之的一篇（画云台山记 >，研究一番， 竟能豁然贯通，一拨千百年以来的谜，最重要的是，此后中国山 水画史的研究，可冲过隋代，即绘画思想的研究，也可从南齐谢 赫经由晋顾恺之而上溯汉魏了。（学灯>很荣幸地发表这篇在学 术上也战胜敌国的重要发现。
(X原刊干（时亊新报学灯>(渝版）第117期，】941年4月7 9。（朁颢恺之 (画云台山记>之研究>，傅抱石著，亦刊于该期上。——编者
《论〈世说新语〉和晋人的美》 等编辑后语①
我们这个时代是个什么时代？我们想要认识现实，可以读 英洛亚的〈法兰西的悲剧 >(时与渐社出版）、徐仲年宪生译的（波 兰亡国惨状〉U中国靑年>四卷四期)两本，人人应该读一读的 书，尤其是我们的一殷“政治家”。
我们若要认识欧洲大战所能产生的精神影响和生活态度、 可以读本刊上期(美国小说家海明威入我们设若要从中国过去 —个同样混乱、同样黑暗的时代中，了解人们如何追求光明，追 寻美，以救济和建立他们的精神生活，化苦闷而为创造，培养壮 阔的梢神人格，请读完编者这篇小文。
但是血战三年的现代中国，究竟应该怎样建筑我们新生命 的基础，我们的新国家，这要问面对着大时代，背上负着历史使 命的现代中国的战士！
O原刊于〈时亊新捎学灯>第12期。i941年4月28日，——编者 286
《判断分析》编辑后语0
陈康教授在昆明敌机常常轰炸的中间，写了这篇哲学论文, 和金岳霖教授讨论逻辑上的一个中心问题,这种学术精神何亚 于德国黑格尔在拿破仑大军的附近，完成他的哲学著作？
①原刊于(时亊新报学灯>(渝版)第128期。19U年5月19日a味康{判断 分析 > 发表于茨刊上a——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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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乐教阐微初稿》等编辑后语①
滕若渠(^先生以德国现代艺术哲学方法治中国美术史，卓 有建树。（如<唐代艺术的待征>,载中央大学〈文艺专刊>,《唐宋 绘画史〉等书d不料偁扰疾病，遽尔逝世、实为中国艺术界一大 损失。这篇〈古代乐教阐微初稿滕先生本嘱不必发表，以待曰 后之改正。今则仅能以此悼念先生^朱伯商先生之挽词，实是 代表编者之哀悼也。
①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 >(渝版)第130期。1941年6月2日。臁固(若渠) 媸著 < 古代乐教阐微初穰 >等刊于该期上。——编者
0)蘼固（1901-1941):艺术理论家、美术史家。字若渠。江苏宝tij(今屑上 海）。著有〈中国美术小史>、<唐宋绘画史）、<圖明园欧式宫》残迹>、<中国艺术论
丛)等。——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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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之发展:献与生活路上之 同路青年》编辑后语①
去年第U7期发表唐君毅先生的<由常识到哲学）的论文 (第93诸期收得一些青年读者来函，表示同情与兴奋。本来 “兴奋”和“热情”，是青年心灵翱翔之两翼，唐先生的文章能在这 意味下给予相当的鼓励和满足。现在第二部〈心灵之发屣》也写 出了，仍请他发表于(学灯〉t献给我国青年以精神的食粮。
①原刊于<时爭新报学灯>(渝舐>第131期。t941年6月9日。——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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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灵之发展(续)》编辑后语①
近代自然科学发现了天文学的大宇宙和化学的小宇宙，一 切质力和自然律^>在向外探索和控制自然的知识上是相当圆满 了，然而可惜的是这科学家自己的精神人格在这唯物的宇宙观 里，没有了地位，甚至于没有了存在！浮士德不惜赌押自己的灵 魂给予魔鬼以求认识宇宙之究竟，享人生之快乐,这悲剧的态度 实是代表着近代西洋科学家的精神，然而我们能否再从这唯物 的宇宙观里寻回自己和自己的心灵，使我们不致堕入理智的虚 无或物质的奴隶，而在丰满的充实的人格生活里，即爱的生活 里，收获着人生的意义。这是唐先生这篇文字不厌其详地细细 的发挥的。
①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渝版）第133期，〖94]年6月23日。唐君齦<心 灵於发展——畎与生活路上之同路資年>,刊子1940年6月9曰、16日、23日、30 H 〈学灯>(渝饭)第131—134期。——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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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原之死》编辑后语
梁先生<屈原>中的又一段（屈原之死〉，发表于此。我们今 年纪念屈原是空前的热烈，这是象征着我们经过这伟大的抗战 重新认识了伟大奔放的热情和想象力的价值——新浪漫精神起 来代替“伪古典主义”（真古典主义我不反对)和浅薄的现实主义 (真正探透博大创造性的现实主义，我不反对）。浪漫精神，真古 典主义，深博的现实主义是可以融合而表现于伟大的文化创造 的,那就是希腊的黄金时代的文明。这是我们当努力的新文化^ 读梁先生这篇文章，觉得我们了解古人及古代不仅是靠考 证考据及流裕的成见，尤需要自己深厚的心灵和丰富的绪感，才 能体会到古人真正精神与价值所在。这样的历史灵魂和新发捆 才是于后人有益的。即从纯学术立场说，也是“生命才能了解生 命，精神才能了解精神”，近代历史学家狄尔泰如是说。
①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淪版)第135期。1941年7月14日。梁宗岱（屈 原之死 > 亦刊于该报上，——编者
《托尔斯泰语录》等编辑后语&
托尔斯泰晚年，由俄国近代大文豪转变为西欧近代文明的 伟大的裁判者,他的悲剧意味的逃亡和死，使我们对他有近代基 督之感。法兰西的沉沦,不重演着古罗马的悲剧么？
(渝版）第140期。1叫1年&月18 杨白华译 (托尔斯黎浯■录）、林文铮<哀法兰西>等刊千该期上。一-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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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之解释》编辑后语$
人类社会生活的天然趋向是泊没“自我”于大我之中，其效 杲为社会全体之高度机械化，个性人格之雷同化、单纯化。十
九、二十世纪西洋社会的趋向，尤具此特征。这是近代西洋文明 里的一个严重问题。丹麦哲学家杞尔格嘉德②曾为此惊惧，欲 从“怀疑'“警惕”中重新发见自我之意义与价值。张先生本杞 氏之说以成此篇。
“认识你自己”,这话悬于一切真正哲学史的开端，也是一切 人生思想的终极目的。
^ 琢刊于〈时亊新报.学灯 >(澹振)第146期，1941年10月6 张嘉谋〈自 挽之解释》、李辰冬译(浮土德定稿 > 等刊于诙期上。——编者
②杞尔格嘉籌:即基尔克戈尔（Sln Kierkegaard, 1813—1855),丹表哲学家. 神学家、存在主义哲予的莫基人。著咋有〈沦讽剌概念>、<非此即彼>、<哲学片新>、 <人生道络上的各个阶段>、〈基督教讲义>、〈为了自我检查>等。——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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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欣的回忆和祝贺x
——贺郭沫若先生50生辰
二十一年前，上海望平街(时事新报 >编辑室的一张小桌上， 每天傍晚总是满堆着一大堆的信，编者走近看见时着实充满心 的欢喜。这是四面八方活泼天真的青年寄来的稹件，有的讨论 社会问題，有的发阐青年问题,有的介绍西洋哲学与文学,大谈 文化，有的研究教育，有的是很苦恼地发抒着恋爱和社会问题 ……那小小的书桌上象征着“五四”时代的青春、朝气、希望，青 年的纯洁,生活力和一个文化史伟大创新的开端——这创新直 接着现在的抗战建国，它的历史的最后估价须待一百年后的史 家——然而作为这一切象征之象征的却是每天寄来的一封封字 迹劲秀，稿纸明洁，行列整齐面内容丰满壮丽的——沫若的诗！ 白话诗运动不只是代表一个文学技术上的改变，实是象征 着一个新世界观，新生命情调,新生活意识寻找它的新的表现方 式。斤斤地从文字修辞，文言白话之分上来评量新诗的意义和 价值，是太过于表面的。白话诗运动的历史才不过二十一、二 年，拿它的成就来和世界上是最丰富最灿烂的抒情诗的传统 ——中国二千年来的诗词曲——相抗衡，相比较1自然是+ pJ 能,且是太冒昧的D白话诗的作者也无此狂妄。他们只是顒着 “穷则变,变则通”的生命原则，顺着“一代有一代之胜,舍其胜以
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瀹版）第151期6 1941年U月10日。一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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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其所不胜，皆寄人篱下者”焦理堂这句名言至理，来开辟文艺 的新园池,来表达我们新世界中新生活的内容，含义，情调，感触 和思想。这是一个文化进展上的责任，这不是图奇骛新，不是狂 妄，更无所容其矜夸,这是一个艰难的，探险的，创造一个新文体 以丰硕我们文化内容的工作！
在文艺上摆脱二千年来传统形式的束缚，不顾讥笑责难，幵 始一个新的早晨，这需要气魄雄健，生力弥满，感觉新鲜的诗人 人格。而当年的郭沫若先生正是这样一个人格！他的诗——当 年在〈学灯〉上发表的许多诗——篇篇都是创造一个有力的新形 式以表现出这有力的新时代，新的生活意识。编者当年也秉着 这意识，每接到他的蒔,视同珍宝一样地立即刊布于<学灯>，而 获着当时一般青年的共鸣。在这个意义上,我说他的诗在新诗 运动里有无比的重要，他具有新诗国的开国气象。这个新诗国 已经奠定了基础，尽管它在这短短的历史中还难有令人十分满 意的成就。白话诗是新文化运动中最大胆、最冒险、最缺乏凭 藉,最艰难的工作，它的成就不能超过文学上其他部门原是不足 怪的。（译西洋诗用白话体似觉更易于体貼原诗，在这方面我们 很有一些成功的译作，如梁宗岱的 <水仙辞〉等。）归结一句话，新 诗的年龄还太短，历史上的成就是要凭百年的或数百年的视野 来评价的。
沫若先生忽然已50岁了！然而这是人生百年的中心，如曰 之正午，应当是第二度青舂期的开始。歌德80岁时，写他的<浮 士德〉的第二部。郭先生何不替(学灯〉再来一个<女神>，这是我 们的寿祝和热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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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泰戈尔》等编辑后语①
泰戈尔说得好r当飞机翱翔天空时，我们也许惊奇着以为 它们是物质力量的具体表现d旦是在这后面藏着人类的精神，坚 强的，活跃的。就是这种人类的精神，拒绝去承认自然的界限是 固定的。‘自然’在人的脑筋中置着死的恐怖，把人的力量缩小 在安全的范围内；但是人类在欧洲向死亡挑战，撕毁了那些束
缚。惟有这祥他始能获得飞行的权利--种神的权利
泰戈尔这几句话，真能道破欧洲近代精神的真相。但是这 突破“自然界限”,撕毁“自然束缚”的欧洲精神，也极容易放弃了 “自然”的广育众生，一体同仁的慈爱,而束缚于自己的私欲内, 走向毁灭人类的歧途东方的智慧却不是飞翔于“自然”之上而 征服之.乃是深潜入于自然的核心而体验之T冥合之，发扬而为 普遍的爱;这不正是泰戈眾每一诗里的精神和境界吗？
O原刊于 <时事新报学灯 >(渝叛)第155期。1941年12月S日。梆无忌 <纪
念泰戈尔----篇未曾讲演的演讲搞）、方东美（印度诗皙奉戈尔挽词〉、长之（十七
年前一个暖和的下午——忆泰戈尔〉等刊于该期上。~一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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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富兰》编辑后语^
中国纯文学传统的中心是抒情文学:诗、词、曲。而长篇叙 事诗足以代表一民族一时代之最深情感，理想，憧憬与生活经历 者最为缺乏。古代神话传统的衰落或也是长篇叙事诗不发达之 一原因。然而文学境界之不能波_阔大，局促于抒情小品，这是 我们文学急待补救的缺憾。
大诗人沃富兰D的长诗<白赛华（Pahval)>是西洋十二世 纪的文学伟著，曾经十九世纪大音乐家华格勒尔0谱入歌剧，震 动一世,商先生详细的介绍这篇长诗的内容，或能刺激我们这伟 大的史诗时代的文学家，从事于新史诗的试验吧。
(D原刊于(时亊新报■学灯>(渝版)第156期 1941年12月15 商章孙 〈沃*兰^■十二世纪的叙事诗家>,刊于该期上。——编者
②沃富兰(Wdfrani von EschenWh, ^ U70—1220), 乂译沃尔夫拉姆‘封*埃 森巴赫，德国中世纪錡士 诗诗人。著有《巴尔其伐尔 >、〈维莱哈尔姆>、〈提图莱尔> 等史诗与抒情诗。——编者
0)〈白赛华XParJval)，乂译〈巴尔其伐尔>，沃富兰创怍的史诗3电诗描写主 人公巴尔其伐扒从一个天真无知的幼童发展成为圣杯国玉的过程。■^编哲 华格勒尔,即瓦格纳。——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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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毛德英译 序言》编辑后语°
托尔斯泰的脑额之下一双狮子眼睛，逸射进世界上每一片 形象，和人心里每一个角落^他是天生的叙事文学的天才。他 是个最完满的现实的描绘者。但是因为他这么的客观,这么的 深透，这世羿和人生，遂不能不把它的底层环境也全盘托出，而 托尔斯泰的写实主义不复停留在摄影的阶段。他的<战争与和 平>巍然成为近代第一部伟大的史诗了。
毛德在这篇英译本序言里说得好写实主义对于人类心灵 的表现，主要地在于显露那更灿烂更真实和更特定的不管怎样 程度微弱的人类理想的实现。在这些被他们的欲望和环境所扰 乱和压迫着的心灵里，这位文艺大匠已经把握和保存着每个真 的精神的美丽和真的人类的尊严的痕迹。”
郭沬若先生的中文译本也在陆续出版中，希望他能早日将 这部世界侑著赠与中国的文艺界。
在这篇序文的分析里，我们也更能了解今日的俄罗斯。
①原刊于〈时亊新抟*学灯〉（揄叛〉第163期。1942年2月9日。周钟灵译 <<:战争与和平）毛镲英译序言 >、傅抱石（评〈明清a家印鉴 续)> 等刊于该期 上3 —编者
读画感记① 览周方白、陈之佛两先生近作
山水画因为中国最髙艺术心灵之所寄，而花鸟竹石则尤为 世界艺术之独绝。勃莱克诗句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 惟宋元花鸟竹石小幅最能启示此境界。中国人发挥于磁器上之 色彩感，表现于三代钟鼎彝器上之形体感，发挥于图案花纹及书 法上之线条美，皆荟萃于宋元花鸟画中，完成一种精美华艳而意 味高贵深永的艺境。每见宋人画一鹅一鸭，其造像宽博沈厚有 如鼎彝，而线纹圆劲,赋色古艳，显示一音乐的意境。徐熙^黄 筌^之遗作可与唐诗、宋词并驱争先，为民族最深美感之具体表 象。近日得观陈之佛、周圭两先生之作，皆欲努力承继此伟大传 统而出之以新意。周方白先生以西画训练的眼光分解对象，其 画竹石生意泼辣*构图意义，幅幅不同，如睹造化，品淸而醉厚。 陈之佛先生运用图案意趣构造画境，笔意沉藿，色调古艳，两先 生皆能于承继传统中出之以创新，使古人精神开新局面,而现代 意境得以寄托。
①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渝饭〉第166期，1942年3月2日。*名“白 华' ——编者
布莱克(W⑴iam Blake, 1757—1827),英国诗人，版画家。——编者
③徐厫(生卒年不洋)，五代南唐画家。——编者
④貢荃（约903—965),五代后蜀画家。——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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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凤子先生近作词录》 编辑按语①
吕先生^平主努力美术教育,影响至大，书画创作品格境界 极高，近读先生宵中词：“一念永怀人吋爱，遂教苦绝世间心”，艺 . 术家深情至此，能不呕出心肝为人间乎？
①原刊于(时亊新报学灯>(渝版)第169期。〖942年3月23日&文后寒“白 华识'标題为编者所加^——编者
0 吕凤子U8S6- 1959):现代艺术家、教育家。原名灌，字凤瘍,别署凤先生。 江苏丹阳人e著有<中国画法研充>等及。一一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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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楚器发现纪略》编辑后语1"
考古学者商锡永先生二十七年^在长沙发现楚国古墓中 遗物甚多，已著有《长沙古物见闻记 >，金陵大学中国文化硏究所 刊行。去年又旅居长沙甚久，专心考察楚墓，探究楚国文化。竟 又获得楚墓中漆器多件,形制完好，花纹尤轻灵幻美，自成一型, 为中国古代花纹多未经见。不但有考古学上之价值,且足供图 案画家及现在美术工业上之参考D三十年前埃及发现古埃及王 Tmenkhanion墓，获埃及古器物至为完备，其形制之新奇，竟引 起当时装饰及工业界之模仿，成为一时时髦。中国美术工艺界 不知有此活力否？
此次所获楚墓中漆器,保存如新,几如新制。开罗博物所中 陈列埃及王墓中各物，亦令人如走进五千年前之王宫,瓶中載植
①厫刊于〈时寧新报学灯>(渝版）第171期& L942年4月6日。商承拃《长 沙楚器发现纪咯>、黄佑译释勒诗< 散步行于该期上。——编者
商承祚（1902—):古文字学家。字锡永,号契斋，广东番禺人。著作有 <股虚文字类编>、<福氏所藏甲骨文字>、（餃契佚存>、<浑源彝器园）、<古代彝器伪宇
研究>、<长沙古物闻见记>、（桉沙出土楚漆器图录>、《说文中之古文考>等。^^编 者
③指1938年。——编者
④’rutwiklwnon,图坦卡蒙（约前]358—前1348)。古埃及箄十八i明法老。 其陡墓于1922年被完整发现。墓内有金棺、法老木乃伊和大批艺冰珍品，今藏开罗 博物馆。——编者
OJ
3
物种子尚未腐，犹可发芽。楚漆盒中亦有墓栗及果实。
最可注意者，此次漆器中有奁，奁上环绘生动之美人十一， 博衣细腰,起坐行动不一，此系中国美术史上所见最古之绘画。 其名贵不可拟议。希望国家博物院能购費保存，以供学术上之 研究，以免私人收藏易损坏及丧失之虞。“佳人难再得”，不可不 加以爱护也」
今特约商先生写文，论述发现经过，以飨子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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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今年第一声子规》编辑后语0
方令孺女士精致优美的散文，停笔巳经许久了——读者还 可以记起在(学灯〉上发表过的几篇——今年第一声子规@的夜 啼，引起她这篇灿烂凄美的散文诗。诗,本是产生于诗人对于造 化中一花一草一禽一虫的深切的同情，由同情而体会，由体会而 感悟。不但是汩汩的深情由此流出，许多惺惺的妙悟,默馱的沉 思也由此诞生。诗，是诗人用他的灵魂抚摩这世界，熨贴这世 界，因而抚撤着自己，弥补着自己的心灵的伤痕。诗，是诗人哀 乐的升华，子规的夜啼3黄莺的晓唱。
(江畔墓园 > 这篇散文里，也是记述着这样一个诗的人格，所 以把它一块儿发表，纪念今年的诗人节。
(D原刊于<时事新捐学灯>(渝版）第175期。1942年5月4 FL方令彌 <听 今年第一声子規）、抚民〈红畔墓园）、刘缓松(屈原与闲潜>等刊于诙期上。^■编者 0子规，一名杜鵑，——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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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编辑后语°
子路问“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 ”其实在“死”的面 前，人才能真正理觯“生”。苏格拉底在临死的片刻演说“死的意 义”，其实所讲的即那是最深的“生的意义”。儒家在繁琐的丧才L 上，遮埯了人对于死的沉思和追问，于是中国哲学里埋没了形上 学的兴趣和努力。
人在疾病临危的时候才往往“体验”了自己，也才天真坦白 地呈鱒了自己(一切面具卸了下来 >，尤其是当他的心蒙到同情 的灌溉的时候。
这时心与心相见，心与世界相见，心能够扩张到和世界一般 广大，一般深厚,天上的音乐在心里面演奏起来^
所以维摩诘居士说广从痴到爱，则我病生。以一切众生病， 是故我病。若一切众生得不病者，则我病减。”这是何等深情动 人而有透彻的觉悟的话！
众生的病是“从痴到爱”，他们所爱的是世界里的一个狭小 范围，他们的苦痛是经纬着小己难以解脱的欲恋。维摩诘的病 却是由于他的大悲心，这病使他解脱了小己的经纬而推心置腹 于全整的世界,他的苦痛是光明的超脱的,像耶稣钉在十字架上
①原刊于〈时事新报*学灯>(渝版)第181期s 1942年6月15日&方令孺<病
人> 及张馱生< 历代庄子研究述评〉发表于该刊上&——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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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痛苦。（负荷人类的病和负荷人类的罪是同样地伟大。 但这却是佛与基督的教义的异点。）
这苦痛的同情心使我们才有洞彻世界的深见，诞生真正的 智慧，散布着光亮给予这幽暗的世界。它的力量是感动的，启发 的、令人在泪流满面中觉悟到人生的真谛。这里不是高头报章 式的说道，因为他是从心到心，从心到世界9
以上这些空洞抽象的话，是方令慊女士这篇沉痛深美的文 章，勾引起我繁复的注释。但它那里是一片真的深的生命，是无 容注释，也不能注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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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之赞》编辑^^
厨房里的琐屑炼油锅，炒莱，端菜,摆筷，吃。然后洗碗， 洗抹布，擦桌，盖火种，冲开水。”这是几千年来人类的秀美的那 一半每个白天神圣的工作;抗战逼着许多逃出了厨房的又回到 厨房。
但是夜里呢？赵萝蕤女士说如果没有夜,没有明星嵌在 天上，便是没有思想，也没有工夫想，更与禽兽无异了。”但是，我 想——设使夜容许我想——人类“土做的”那一半，他们每天的 琐屑是:参政_经商，打仗,修路筑桥，制造飞机,他们也曾注意到 夜和夜的天上嵌着有星星吗？
赵女士，我为您祝福了！
人类的文明和尊严起始〒“仰视天象' 你看，亿万光年外 的亿万星光照耀着守护着你那白天劳作的小厨房了！
(赵女士前曾为〈学灯 >评述艾咯特^的（荒原》，那篇英国现 代诗中的名著。她也是那篇哲理长诗的译者）
CD原刊于 <时事新报学灯 >(渝版）第182期。1942年6月22曰。赵萝蕤（夜 之赞>刊于诙期上^ ^鳊者
②艾略持(Thomas Steams Eliot, 1888 —1965):英国诗人，文学评论家，1948 年诺M尔文学奖获得者。販藉美国，1914年起定居荚国。著有（荒康四个四重 奏>等现^著名长浮。——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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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治九河考》等编辑后语Q
陈独秀先生晚年的学者风度，与政治家的人格，是编者所衷 心钦佩的。近患微疾，遽尔逝世，学者死于未完成的著作之前, 如战士死于战场，令人有崇高的悲壮之感。<学灯〉特向方竑先 生处,索刊此篇未发表之学术遗著，以表敬悼。
CD跃刊丁<时事新报学灯K榆版>第185期。1942年7月丨3 陈独秀〈禹 治九沔考>、方竑<禹治九沔考跋>、杨白华<中国祀灶的起源与发展>等刊于该期
上 > 一一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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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多汶信札》编辑后语③
旷世大音乐家的自己的耳朵聋了，听不见自己谱出的音乐， 这是一个何等的悲剧！悲多汶说他像蜜蜂釆蜜,甜味给了人类 享受。我们这人类应该怎样努力使我们配得上接受这伟大的不 自私的赠咒！
他耳聋了，但他的心灵却过分的丰盛，他需要“赠予'像一 个盈溢着芳酿的金杯。他说除非我贡献出汹涌于我心中的一 切旋律，我是不能离幵这世界的。”杲然,他的音乐里所表现的人 生和世界的真理，是深过于哲学和数学所能启示的——因为他 是更具体，更直接，更深切的，
他这封家信里动人地写出了这耳聋的音乐家的精神痛苦， 和在这痛苦中显示出的他的人格的伟大。这捅苦，这孤寂，或许 是使他更能深入音乐世界的奥秘，发挥出狂涛汹涌似的旋律，弓f 领着我们接触到“无限' 听到他的音乐的都知道他给我们展开 了 -个比现世更雄伟，更宏富，更灿美的世界，但却不应该忘了 他在我们这世界里所受的苦难和他的英雄似的生活。
①原刊于<对事新报*学灯>(渝版）第186期。1942年7月20日。严文蔚选 译<悲多汶谙札>(第55纣<写给他的兄弟卡尔等>)刊于该期{学灯>上——编者
被后世诟病的媿晋人的清谈，本是产生于探求玄理的动机。 王导称之为“共谈析理' 嵇康（琴赋>里说广非至精者不能与之 析理。”“析理”须有逻辑的头脑，_智的良心和探求真理的热忱。 肯年夭折的大思想家王弼就是这样一个人物。何晏注老子始 成，诣王辅嗣(弼），见王注精奇，乃神伏曰广若斯人，可与论夭人 际矣。”“论夭人之际”，当时魏晋人"共谈析理”的最后目标。<世 说> 又载：
殷浩、谢安诸人共集，谢因问殷眠往万属形，万形来 入眼否？”
是则由“论天人之际”的形而上学的探讨注意到知识论了。
厫刊于（时亊新报学灯>第192期，1942年S月日。作者子前面记曰： 拙稿〈沦〈世说新语〉与晉人的美>(本刊第126及箄丨27期，1930年4月2fl日及5 月5 口）第5期中关于晋人底#谈,未发详论，现拍以此段补足之' ——编者
何娄“以为圣人无喜怒哀乐，其论甚精.钟会等述之。"闲与不间广以为圣人 茂于人舂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敁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 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钃便谓不蕙应物，失 之多矣J(<三国志*钟会传〉裴松之注)按：王莱此言极精.他是老,庄学派中富有积 极精神的人。一个积极的文化价值与人生价值的境界可以由此建立。——厫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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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一般哲学空气极为浓厚，热衷功名的钟会也急急地要 把他的哲学著作求嵇康的鉴赏，情形可笑：
钟会潠<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 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
但是古代哲理探讨的进步，多由于座谈辩难。桕拉图的全 部哲学思想用座谈对话的体裁写出来。苏格拉底把哲学带到街 头，他的街头论道，是西洋哲学史中最有生气的一页。印度古代 哲学的辩争尤非常激烈。孔子的真正人格和思想也只表现在 〈论语>里。魏晋的思想家在清谈辩难中，显出他们活泼飞跃的 析理的兴趣和思辨的精神。〈世说〉载t
何晏为吏部尚书，有位望。时谈客盈座。王弼未弱冠， 往见之。晏闻弼名，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堙仆以为 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难，一座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 客主数番，皆一座所不及。
当时人辩论名理，不仅是“理致甚微”，兼“辞条丰蔚，甚足以 动心骇听”。可惜当时没有一位文学天才把重要的淸谈辩难详 细记录下来，否则中国哲学史里将会有可以媲美（桕拉图对话 集>的作品。
我们读〈世说 > 下面这段记载，可以想象当时谈理时的风度 和内容的榷彩。
支道林、许（询）、谢（安）盛德，共集王〈濛）家。谢頋谓 诸人广今曰可谓彦会。既N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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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以亨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 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座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 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u于是四座各言怀毕。谢问 曰厂卿等尽不？”皆曰今h之言，少不if竭。”谢后粗难，因 自叙其意，怍万佘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 然自得，四座英不厌心。支*进曰广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 耳！”
谢安在清谈上也表现出他领袖人群的气度。晋人的艺术气 质，使“共谈析理”也成了一种艺术创作。
支道林、许询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支为法师，许为都 讲。支通一义，四座莫+厌心，牛送一难，众人莫不忭舞3 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
促支道林并不忘这种辩论应该是“求理中之谈' <世说)
载：
许询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许大不平。时诸人士及 于法帅，丼在会稽西寺讲，王亦在焉。许意甚忿，便往西寺 与i论理，共决优劣C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许复执王理， 王执许理，更相复琉，王复屈。许谓支法师曰弟子向语何 似？”支从容曰：“君语诠则佳矣，何至相苦邪？岂是求理中 之谈哉？”
可见“共谈析理”才是清谈真正目的5我们最后再欣赏这求真爱 美的时代里一个“共谈析理’’的艺术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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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问乐夺“旨不至”者，乐亦不复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 确几曰：“至不？”客曰广至。”乐因又举麈尾曰广若至者，那 得去？ ”于是客乃悟，服乐辞约而旨达，皆此类。
大化流衍，一息不停 > 方以为“至'倏焉已“去”，云“至”云 “去”，都是名言所执。故飞鸟之影，莫见其移,而逝者如斯,不舍 昼夜。孔子川上之叹，桓温摇落之悲，卫玢的“对此茫茫不觉百 墒交集'王孝伯叹赏于古诗"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 晋人 这种宇宙意识和生命情调，已由乐广把它概括在辞约而旨达的 "析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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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人欣赏文艺的形式①
人类第一流作家的文学或艺术，多半是所谓“雅俗共赏”的。 俅荷马、莎土比亚及歌德的文艺，拉飞尔的绘画，奠扎特 (Moazrt)的音乐，李白、杜甫的诗歌,施耐庵、曹雪芹的小说；不 但是在文艺价值方面是肩于第一流，就在读者及鉴赏者的数量 方面也是数一数二的，为其它文艺作品所奠能及。这也就是说， 它们具有相当的“通俗性' 不过它们的通俗性并不妨碍它们本 身价值的伟大和风格的髙尚，境羿的探邃和思想的精徽。所奇 特的就是它们并不拒绝通俗，它们的普遍性，人间性造成它们作 为人类的“典型的文艺"（Classical Art)。
一切所谓典型的文艺都下意识地有几分适合于一般人，所 谓“俗人”或“常人’’的文艺欣赏的形式和要求。我们研究常人欣 赏文艺的心理形态绝不含有看轻它的意味。反过来说，我们还 正想从这里去了解世界第一流典型文艺的特点和构造。
但这人间第一流的文艺纵然是同时通俗，构成它们的普遍 性和人间性，然而光是这个绝不能使它们成为第一流；它们必同 时含藏着一层最探的意义与境界，以待千古的真正的知己。“前 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夭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Z每个伟
原载<艺境>未刊本。秦费次编〈美学的敢步〉曾收人。<美学与意境>据<美 学的傲步〉收入。-^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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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文人和艺术都不免这孤寂的感觉。
德国现代艺术学者刘兹纳尔氏（LUtzler)近著（艺术认识之 形式>一书，内容描述“常人欣赏艺术的形式”，“艺术考古学对艺 术的态度' “形式主义的艺术观”及“形而上学的艺术观”等。分 析精深，富有新思想。“常人欣赏艺术的形式”一部分尤为重要。 这本是一个很有趣味的问题，我现在抽暇把他的主要思想介绍
一 K。
所谓“常人”，是指那天真朴素，没有受过艺术教育与理论, 却也没有文艺上任何主义及学说的成见的普通人。他们是古今 —切文艺的最广大的读者和观众。文S创作家往往虽看不起他 们,但他自己的作品之能传布与保存还靠这无名的大众。
常人的朴素的宇宙观是一切宇宙观的基础，常人的艺术观 也是一切艺术观的基本形式。常人的艺术观并不就等于儿童的 艺术观。因为儿童中有所谓“神童”，他的艺术禀賦却在一般常 人之上，像莫扎特（Mozart)之于音乐&而常人则不限于任何年 龄。常人的艺术观也并不就等于所谓“平民的”。因为在社会的 及教育的各阶级中都有艺术鉴赏上的“常人' 但常人的立场又 不就等于“外行”，它只是-种天真的、自然的、朴质的、健康的， 并不一定浅薄的对于文艺鉴赏的口味与态度。
常人在艺术欣常的“形式”和“对象”方面，都表示种特殊 的立场与范围,这是值得注意而且是很有兴趣的。
在艺术欣赏的过程中，常人在形式方面是“不反省地”“无枇 评地'这就是说他在欣赏时，不了解不注意一件艺术品之为艺 术的特殊性。他偏向于艺术所表现的内容，境界与故事,生命的 事迹，而不甚了解那创造的表现的“形式' 歌德说过：
内容人人看得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