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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

_4 科马克·麦卡锡 (美)
  “是的,我当时在俄克拉何马州阿德莫尔的一家保龄球场摆放 木瓶子,被一只牛头犬咬下腿上的一块肉——有星期天烤肉那么 大的一块。伤口感染了,我那个老板就把我送到医生那里,他们都 认为我得了狂犬病,全他妈的撒手不管了。我就上船回了尤瓦尔 迪县。”
  “当时你在俄克拉何马的阿德莫尔做什么?”
  骏马边境三部ffl?第一部
  “我在一家保龄球场里做摆放球道头上的木瓶子的活。”
  “你怎么会跑到那儿去受伤的呢?”
  “当时听说有个演出团要经过尤瓦尔迪镇。我就省下钱去看。 结果根本就没演,因为带团的那个人在得克萨斯的泰勒镇被送进 了监狱,因为他们搞黄色表演,他们所订演出合同的一部分就是表 演脱衣舞。我跑到尤瓦尔迪镇,结果海报写着他们要在两周后到 阿德莫尔去演出,所以我又跑到阿德莫尔去了。”
  “你就大老远地跑到俄克拉何马州去看一场演出?”
  “那就是我攒钱的目的,而且我早打算这么做。”
  “那你在阿德莫尔看到演出了吗?”
  “没有,他们也没在那儿演。”
  布莱文斯拉起他工装裤的裤'腿,把他的一条腿挪近火光。 “就在那个鬼地方那条恶狗咬了我,”他说,“就像是被鳄鱼咬 了似的那么可怕。”
  “那你为什么又到墨西哥来呢? ”罗林斯问。
  “和你一样的原因。”布莱文斯对着罗林斯说。
  “到底是什么原因? ”罗林斯问。
  “因为你知道,他们要是发现你还赖在那儿小走,他们会大光 其火的。”
  “可是没人追我。”罗林斯说。
  布莱文斯卷下他的裤腿,用一根柴火棍去拨火。“我告诉那个 狗娘养的,我不会让他的鞭子抽着我的,我就是没让他得逞。”
  “是你爸爸?”
  “我爸爸上了战场就再没回来。”
  “是你继父?”
  “是的。”
  罗林斯向前倾着身子朝火里吐着。“你没给他一枪?”
  “真逼急了我会的,他也知道。”
  “那只牛头犬在保龄球场上干什么?”
  “我没有在保龄球场里被狗咬,我说的是在那里干活。就这
  骏马边境I 一 I部曲.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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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被狗咬的时候正在干什么?”
  “没干啥,我当时没干什么?”
  罗林斯又朝火里吐了一口。“那么那时你在哪儿?”
  “你哪来那么多烦人的问题!别朝火里吐,我正做着晚饭呢?” “什么? ”罗林斯问。
  “我说别朝火里吐痰,我在那里面做晚饭呢。”
  罗林斯看看约翰?格雷迪,他巳经开始笑起来了3他看着布莱 文斯。“晚饭?”他说,“在你提到那条壮实的恶狗崽子的时候,你想 起了晚饭!”
  布莱文斯点点头。“告诉我,你们还想不想要你们那一份了 ! ” 他们从沙子里挖出来的冒着烟的那个东西看起来就像是从墓 穴里找到的一个干瘪的雕像似的。布莱文斯把它放到一块扁平的 石头上,剥去了皮,把肉从骨头上刮到盘子里。然后用辣酱油浸泡 了,卷在最后几张玉米饼里。大家立时大嚼起来,一面互相看着。 “我说,”罗林斯开口,“这东西还真不错。”
  “当然不错,”布莱文斯说r老实讲,我倒没想到你们能吃上一 整只。”
  约翰?格雷迪停了一下,看看他们,又继续咀嚼着。“你们都比 我出来得早,”他说,“我想,我们已经开始一块儿闯世界了。”
  第二天,在南行的路上,他们又遇到一队衣衫褴褛的小商旅。 他们是去往北部边境的。这些因日晒雨淋脸色黝黑的人领着三个 或四个排成纵列的驴队。驴背上驮着蜡大戟树0、皮毛、羊皮、一 卷卷用手搓成的龙舌兰草绳子,还有毛百合酒,这酒是发酵好了后 倒进木桶或铁桶里,再把这些桶、罐捆扎在用大树枝子绑成的驮架 上。他们带的水是盛在猪皮袋或帆布袋里的,这些袋子都涂着树 蜡,以防透水,口上再用牛角栓塞好。有的人还携家带口,跟着女 人,孩子。看到这些美国骑手,他们便用肩膀把牲口推进路旁的灌
  ①产在美国西部、墨西哥一带的可取蜡的树。——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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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边境I i I部曲?第I部
  木丛,给他们让出路来。骑手们也有礼貌地向他们问好。他们总 是微笑着,点着头,一直到骑手们通过。
  约翰他们想从商队的人那里买点水,但就是找不出零钱来买。 当罗林斯向其中一位出五十墨西哥分币想买价值半个便士的水来 装满他们三人的水壶时,那人因舍不得出让而拒绝了。到晚间时 分,他们才从别的商队那里买了一水壶毛百合酒。三个人边骑边 前后传递着喝,不一会儿就醉醺醺的了,罗林斯喝足了酒,抓起帽 上的皮带,在空中旋转一下帽子把它卷起来,然后又抓起酒壶的带 子转了一圈,甩给了布莱文斯。少顷,当罗林斯再回头看时,布莱 文斯的马已经鞍上无人。这马儿迈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地跟在后面 走着。罗林斯昏昏沉沉地瞟了这牲畜一眼,拉住了自己的马,叫住 了骑在前面的约翰?格雷迪。
  约翰?格雷迪回头看看。
  “他人呢?”
  “天知道,在后面什么地方躺着吧,我想。”
  他俩又骑了回来。罗林斯手握缰绳,牵着那匹无主的马,布莱 文斯正坐在路中间,头上还戴着帽子。“呼——”他看见他们就吐 着气说我已经烂醉……如泥了。”
  他俩坐在马上,往下望着他。
  “你还能不能骑了?”罗林斯问他。
  “只要狗熊能在林子里拉屎,我、我他妈的就能骑,我就是骑着 的时候摔下来的。”、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两眼直直地瞅—面,然后趔趔趄趄地 绕过他们,去找他的马3他乱摸一气,摸着i林斯的胯骨,又是膝 盖。“我以为……你们都骑着马跑了,把……把我给扔下了。”他说 着。
  “下一次我们真的会把你这头瘦驴扔下。”
  看着布莱文斯东倒西歪,约翰?格雷迪只好帮他拿着缰绳,拉 住马。“给……给我缰绳,我……我是个该死的牛……牛仔, 我……他妈是个牛仔。”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约翰?格雷迪摇摇头。布莱文斯又把缰绳掉落在地,他要伸手 去够,但一歪身子几乎顺着马肩滑下来。他抓住缰绳在马上坐稳, 又猛地一拉,把马转了个圈。“老子是合格的——驯马师,我是
  说......
  他说着便用双脚一夹马肚,这马一个下蹲接着朝前一跃,便把 布莱文斯向后仰翻在路上。罗林斯厌恶地啐他一口。“让这个狗 崽子躺那儿算了。”他说。
  “骑上那匹该死的马。”约翰?格雷迪命令道,“走吧。”
  傍晚,北方的天空已经黑下来了。放眼望去,他们跋涉过的这 片地区已经十分灰暗,阴蒙蒙的。他们聚在路上的一个高坡向后 看着。风暴的前锋已经逼近;习习凉风吹到他们流汗的脸上。他 们两眼惺忪,跌坐在马鞍里面面相视。天空被雨前的黑色积云覆 盖着,远处的闪电无声地迸发着极亮的光,就像透过铸造车间的浓 烟看到的焊接景象。在这铁黑铁黑的大地上,就像有什么地方裂 开了缝,上帝正派人进行修补呢。
  “看来要有一场大雨。”及林斯说。
  “我可不能待在这个空旷地方。”布莱文斯说。
  罗林斯笑起来并摇着头。“听听这话。”他朝约翰?格雷迪说。 “那你想到哪儿去? ”约翰?格雷迪问布莱文斯。
  “我不知道,反正我得到别处去c”
  “为什么你不能待在这空地上?”
  “因为这闪电。”
  “闪电?”
  “是的。”
  “你他妈的怎么突然之间清醍起来了! ”罗林斯很奇怪。
  “你害怕闪电? ”约翰?格雷迪问他。
  “我肯定会被闪电击中的。”布莱文斯说。
  罗林斯朝着挂在约翰?格雷迪马鞍头上的酒壶摆了一下头。 “可不能再给他喝那尿汤了,他犯了酒狂了。”
  “但这事在我们家族是一再出现的。”布莱文斯开始数说起来。
  “我爷爷是在西弗吉尼亚一个矿井的吊桶里被打死的。闪电一直 从一百八十英尺高处顺着洞打进来,正好打着我爷爷,连上顶都来 不及就被打死了。还有其他两个工人,全身都烧焦了,像熏肉一 样。人们只好往吊桶上泼水让其冷却后才把他们搬出来;我的大 伯父在1904年从巴特森油田的井架上被一个雷炸了下来,虽然井 架是木头的,钻探工具却是金属的,那雷偏偏打着了他,他那时还 不到十九岁呢;我的舅姥爷——是我妈的舅舅,听我说嘛——他是 骑在马上被闪电打死的。那马身上连一根毛都没有烧着,而偏偏 把他打得上了西天。最后他们还不得不把他身上的皮带剪下来, 因为闪电把他的皮带扣都烧化成一团了;我还有个堂兄,比我大不 了四岁,那天他刚刚从畜棚回来,走进自家院子,就被雷电击中。 他一半身子被打瘫了,嘴里补牙的金属料被烧化了,连上下颚都被 焊死了。”
  “我说,”罗林斯对约翰?格雷迪说,“他可是犯病了。”只见他全 身痉挛着,嘴里咕咕噜噜,手指头一直指着自己的嘴巴,他们不知 他犯了什么病。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天大的谎话,准是他胡编的。”罗林斯
  布莱文斯没听见罗林斯说些什么,豆大的汗珠挂在他的额头 上,他继续喃喃着我的另一个堂兄也遭了雷击。闪电把他的头 发烧着了。他口袋里的零钱把裤子烧透又落到地上把草都引着 了。我自己也挨过两次雷击。要不我这只耳朵怎么会聋的。我已 经在火中两次死里逃生了。你们必须离开任何金属东西。你不知 道什么东西会给你引上电,你裤子上的元头钉、靴子上的铁钉子都 会惹事的。” 、
  “那么你t了算怎么办?”
  他发狂般地看着北方,“拼命骑过去,”他说,“这是我唯一的活
  路。”
  罗林斯看着约翰?格雷迪,他弯腰啐着唾沫,“咳,”他说,“如果 说以前我还拿不准,那末现在可都清楚了——他是个地地道道的
  骏马边境三部a.第I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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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子。”
  “你能骑过雷电风暴吗? ”约翰?格雷迪说,“你到底有什么毛
  病?”
  “这是我唯一的活路。”布莱文斯仍然是这句话。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第一个微弱的雷声就打了过来,但是很 小,只像是一根干柴棍被踩断的声音。听到这个信号,布莱文斯摘 下帽子,用袖子擦了擦前额,把手里的缰绳又挽了一圈,向后面绝 望地看了最后一眼,用帽子朝着马屁股重击了一下,便放马飞奔而 去。
  他们看着他离去。他想戴上帽子,但在慌乱中帽子掉了下来, 在路上翻滚。他的两肘不断拍打着,这形象在原野上愈来愈小,也 愈加显得滑稽可笑。
  “我可对他没有责任。”罗林斯说。他伸手到约翰?格雷迪的马 鞍头上去解开那个酒壶,然后打马向前。“他会像只死狗似的躺在 路上。但你说那匹马儿会在哪儿呢?”罗林斯说道。
  他继续向前骑着。一面喝酒,一面自言自语。“我会告诉你马 在哪里。”他朝后喊着。
  约翰?格雷迪紧跟了上来。尘土从马蹄下阵阵扬起,然后又散 落在路上。
  “一直跑出这块地方!”罗林斯大叫。“就在那儿,再跑就到地 狱了。看那该死的马在那儿呢!”
  他们朝那匹马骑去。此时,风里巳经夹着雨星了。布莱文斯 的帽子躺在路上。罗林斯想骑马跨过去,但他的马却绕着过去了。 约翰?格雷迪把一只脚抽出脚镫,一个侧身弯腰,没有下马就把帽 子拾起。这时雨已经大了起来。他们吋以听到身后密集的雨点拍 打路面的声音,就像哑剧中移民大搬迁的声音。
  布莱文斯的马带着空鞍站在路旁,被拴在一丛柳树上。罗林 ?斯在马上转身看着约翰?格雷迪。约翰?格雷迪骑马穿过柳丛,沿 着一条干河道,循着被雨点溅落的泥浆上,偶然出现的赤脚印寻找 着,直到他看见在一个坑洼里,布莱文斯正蜷缩在一棵枯死的三角
  骇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叶杨树的树根底下。这里,干河道转了个弯,呈扇形和大平原连结 在一起。布莱文斯赤着身子,只穿了一条特大尺寸的脏兮兮的衬 裤。
  “你在这里干什么? ”约翰*格雷迪问他。
  布莱文斯双手抱着苍白瘦弱的肩膀坐在那里。“就坐在这 里。”他回答。
  约翰?格雷迪向原野上瞭望。日近黄昏,最后的一抹阳光好似 被南边的山丘驱赶着没人了西北的地平线。他弯下腰,把布莱文 斯的帽子扔在他的脚边。
  “你的衣服呢?”
  “我全脱掉了。”
  “我知道,你扔哪儿去了?”
  “我扔那边了。衬衫上有铜钮扣。”
  “要是这场雨再下大些,就会汇成一条河奔流而下,像火车开 过来一样。你想到没有?”
  “你们都没有被闪电打过,”布莱文斯说,“你们不知道它的厉
  害。”
  “你坐在这儿会被淹死的。”
  “那也没啥,我还从来没被水淹过呢! ”
  “你就打算坐在这儿?”
  “我就打算坐在这儿。”
  约翰把双手放在膝上,说咳,对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霹雳一声长雷,滚动着爆裂般在天空中炸响,又隆隆地向着北 方窜去,大地震颤了。布莱文斯双手抱住头。约翰?格雷迪打马转 身,沿着干河道骑回。弹丸大的雨点敲打着脚下的湿沙。他又回 头看了看布莱文斯。那小子还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在这广漠荒原 上的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
  “他在哪里? ”罗林斯问。
  “他就坐在那边。你最好穿上你的大雨衣。”约翰?格雷迪说。 “我第一次看见他我就知道这狗崽子脑袋有毛病,”罗林斯说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道,“他全身都冒着怪气。”
  大雨倾盆而下。布莱文斯的马站在滂沱的雨水中活像个马精 灵。他俩离开了路,沿着河床走到一丛树边,借着一块光秃秃悬垂 的岩石避雨。他们坐在石下,双膝伸在外面淋着雨。手里还得握 紧缰绳,拉住马。马在暴雨中原地踏着步子,不停地甩着头,雷电 噼啪炸响着。狂风撕掳着本来就矮小的金合欢树和假紫荆树。暴 雨猛烈地抽打着这片荒原。一瞬间他们仿佛听到有匹马在什么地 方跑,再听下去就只有哗哗的雨声了。
  “你知道那是什么,是吧? ”罗林斯问。
  “是的,我知道。”约翰?格雷迪回答。
  “还想喝酒吗?”
  “不想,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大好受了。”
  罗林斯点点头又喝了一口。“我也觉得不大好受。”他说。
  天快黑的时候,风暴减弱了,雨也基本停了。他俩把湿漉漉的 鞍子从马背上取下,拴住了马腿,各人朝着不同方向走去。走过荆 丛,叉开两腿,双手抓紧两膝,便开始呕吐起来。正在吃草的马儿 听到呕吐声,急忙抬起头来。这是它们过去从来未听到过的怪声 音。在灰暗的暮色中,这些干呕的声音就像某些被放逐到荒原上 的粗野怪兽所发出的吼声的回响。这是人类心灵中盘踞着的某些 欠完美的畸形的东西,它藏在宽容雅量的深处窃笑,就像在一池明 澈的秋水中作恶的蛇蝎一样。
  暴风雨后的早晨,他俩备好马,把潮湿的铺盖卷绑上,又牵马 上路。
  “你打算做什么? ”罗林斯问。
  “我想咱们应当找回那个瘦小子。”
  “我们走我们的又怎么样?”
  约翰?格雷迪骑上马,朝下看看罗林斯。“我觉得我们不能把 他丢在半路上。”他说。
  罗林斯点点头。“是啊,我也觉得不能。”
  约翰?格雷迪沿着那条干河谷骑行,看到了布莱文斯,还是咋
  日离开他时的那副模样。他停住马。布莱文斯正赤着脚,沿着雨 水冲出的沟槽择路而行,手里拿着一只靴子。他抬头看见了约 翰?格雷迪。
  “你的衣服呢? ”约翰?格雷迪问他。
  “冲走了。”
  “你的马也跑了。”
  “我知道,我去路上找过一次。”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这鬼酒把你折腾得真够厉害的。”
  “我的脑袋觉得好像有个胖女人坐在上面似的。”
  约翰?格雷迪抬眼看着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亮光的沙漠。他 又看看这少年。
  “你可把罗林斯折磨得够呛了。我想你是知道的。”
  “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用得着你们瞧不起的那些人。” 布莱文斯说。
  “你在哪儿学会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这么说。”
  约翰?格雷迪摇摇头。他伸手解开鞍囊的扣子,拿出一件备穿 的衬衫,扔给了布莱文斯。
  “穿上这个,免得你发热生病,我再去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你的
  衣服
  “太谢谢你啦。”布莱文斯说。
  约翰?格雷迪沿河骑开,一会儿又骑回来,布莱文斯穿着他的
  衬衣坐在沙子上。
  “昨夜这干河床里存了多少水? ”约翰?格雷迪问他。
  “很多。”
  “你在哪里找到这只靴子的?”
  “在一棵树下。”
  约翰?格雷迪又沿河骑去,骑过那片沙滩,坐在马上张望。他
  骏马边境三sfi?第部
  没有看到靴子。当他回来时,布莱文斯还是像先前那样坐着。
  “那只靴子找不到了。”他对布莱文斯说。
  “我想也是。”
  约翰?格雷迪伸下一只手来,说广咱们走吧。”
  他一把拉起了只穿着短裤的布莱文斯,让他坐在身后。“罗林 斯见到你会嗤之以鼻的。”他说。
  果然,罗林斯见到这小子的模样,沮丧得都不愿意和他说话。
  “他把衣服丢了。”约翰?格雷迪对罗林斯说。
  罗林斯一言不发,调转马头,缓缓地沿路走了。另一匹马上的 两个人在后面跟着。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约翰?格雷迪听见 有个东西掉在路上。他回头一看,是布莱文斯的靴子,他转身看看 布莱文斯,但见他的眼睛从大帽边下木然地凝视着前方。他们继 续骑行,马儿调皮地踩着树木投在路上的阴影走,羊齿草湿漉漉地 冒着水汽。不一会儿,他们经过一丛路边的多刺仙人掌,惊异地看 到,有一些小鸟为昨日的风暴所伤挂在刺上。这些灰色的无名小 鸟匍匐在仙人掌叶针上,有的死后仍作着生前的飞行状,有的挂在 那里垂下了双翼。其中有一些还没死,在针剌上痛苦地扭动着,当 约翰?格雷迪他们的马经过时,还仰起头啾啾叫着,但骑马的人顾 不得这些,继续前行。太阳已经升上半空,给大地带来一片鲜艳色 彩。金合欢和假紫荆树闪着绿光;路边沟里的草闪着绿光;带刺的 奥科提罗树?也闪着绿色的光。好像这雨是带电的,雨线接地,给 大地通上了绿色的光网!
  他们马不停蹄一直骑到中午,骑到了一个制作树蜡的帐篷前。 这帐篷扎在一个低矮的平顶山山脚下一块凹凸不平的地方。这座 平顶山自东向西横亘在他们面前。这里有一条清澈的小溪。墨西 哥人挖了一个用岩石作里的露天火箱,把一个硕大的煮器架在上 面。这个煮器是利用一个镀锌水箱的下半截做成的。为了把这个 大铁物弄上去,他们在底部穿过一根木车轴,又做了一个木头三角
  ①一种美、墨两国常见的多刺的沙漠树。——译注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架,靠它撑住车轴外面的一端以抬起大铁箱。而大铁箱是用了一 组马从八十英里之处的萨拉戈萨越过沙漠运过来的。当时被压平 了的荆丛如今依稀可见它们在沙地上受委屈的痕迹。当这三个美 国青年骑进营地时,有几头驮驴刚刚从平顶山上驮来了蜡大戟树。 墨西哥人就是用这些植物来烧制蜡的。此时他们把驴卸下正在吃 午饭。一共有十几个人,大多数穿着类似睡衣似的宽松服装,所有 的人都是破衣烂衫,他们蹲在柳树的阴影里,用匙子g着泥盘子里 的东西吃。他们见到美国人来,抬起头来看了看,但没有停止吃 饭。
  “早安。”约翰?格雷迪用西班牙语招呼他们。他们立即作答, 声调沉闷。约翰?格雷迪下了马,他们朝他看了一眼,又互相看着, 接着吃饭。
  “你们要吃点东西吗?”
  他们当中有一两个人手拿匙子指着火向他们做着手势。当布 莱文斯从马上滑下来时,他们又相互看着。
  美国来的骑手们从马鞍袋里取出了他们的盘子和餐具。约 翰?格雷迪又从他那个又脏又黑的炊事袋里掏出那个小搪瓷罐和 那个旧木柄叉子一起递给布莱文斯。他们走到火边,每人在盘子 里盛上黄豆和辣椒,又从架在火上的薄板上每人拿了两个烤得发 黑的玉米饼。然后走到柳树底下和墨西哥工人隔开一点坐下。布 莱文斯先是伸开赤裸的两腿坐着,但他的腿显得太白,在地上搁着 太裸露了,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于是竭力想把双腿收起藏在身 下,并用他借穿的那件衬衫的下摆盖住双膝。他们三个吃起来;工 人们大都吃完了饭,各自找个地方仰靠着抽烟,默默地喷着烟雾。
  “你不去向他们问问我的马吗? ”布莱文斯对约翰?格雷迪说。
  约翰?格雷迪边吃边思索。“嗯,如果那马在这儿,他们应该能 想到是我们的马。”
  “你觉得是他们偷的吧?”布莱文斯问。
  “你别想再找回你那匹马了,”罗林斯说,“等我们下一步走到 一个镇上,你最好看看能不能把你那把枪卖了,换几件衣服和一张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车票,回到你来的那个地方去,如果还通车的话。这位仁兄可能愿 意拖着你的屁股跑遍墨西哥,我他妈的可受够了!”
  “我没手枪了,”布莱文斯说,“手枪也在马身上。”
  “混帐!”罗林斯说。
  布莱文斯又低头吃饭,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我到底对你 做错了什么事?”他问罗林斯。
  “你什么也没做,你也不能对我做什么,你懂吗?”
  “别管他,莱西,帮这小子找回他的马对咱们也没什么坏处。” 约翰?格雷迪说3
  “我只是告诉他实情。”罗林斯说。
  “他知道实情。”
  “但他不像知道的样子。”
  约翰?格雷迪用最后一块玉米饼擦了盘子,然后塞进嘴里吃 了,把盘子放在地上,开始卷一支烟。
  “我他妈饿坏了。”罗林斯说,“你估计我们要是再去拿一点吃 的,他们会在乎吗?”
  “他们不会的,”布莱文斯说,“去拿吧。”
  “谁问你啦? ”罗林斯说。
  约翰?格雷迪伸手到衣兜里掏火柴没掏着,起身走到工人们那 里蹲下借火。有两个人掏出了火石,其中一个为他打着了火。他 点着了烟,谢过后就开始和他们聊天。他谈到那个大煮器。那些 驴背上驮的蜡大戟。工人们就给他讲了制蜡的事。有一位还起身 去拿了一小块灰色的蜡给他看。它看起来像一块洗衣皂。约翰用 手指甲刮了一下,放到鼻下闻了闻。他把它举在手上反复看着。
  “这值多少钱? ”他问工人。
  工人们耸耸肩,没有回答。
  “活很重,是吧?”
  “很重。”
  一个瘦痩的人穿着前胸绣花的油污了的皮背心,把双眼眯起 来,猜测地看着约翰?格雷迪。约翰?格雷迪要把蜡块还给他,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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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一部
  晃着头用嘘声表示反对。约翰?格雷迪回转身。
  “那个金发小伙子是你兄弟? ”那人问。
  他指的是布莱文斯。约翰?格雷迪摇摇头。“不是。”他说。
  “他是谁?”那人又问。
  约翰的目光越过空地,他看到伙夫给了布莱文斯一些猪油,小 伙子正坐着用油擦他那两条被太阳晒伤了的腿。
  “他只是一个孩子,仅此而巳。”约翰?格雷迪回答那人。
  “有亲戚关系? ’
  “没有。”
  “那是一个朋友了? ”那人又问。
  约翰?格雷迪吸了一口烟,在靴后跟上磕了磕烟灰。“什么也 不是。”他说。
  双方不再说话。穿背心的人打量着约翰?格雷迪,又越过空地 看着布莱文斯。然后他问约翰?格雷迪卖不卖这个孩子。
  约翰?格雷迪半天没有回答。那人可能认为约翰?格雷迪是在 掂量这件事。他们都沉默地等待着。一会儿,约翰?格雷迪抬起 眼。“不。,,他说道。
  “要多少钱? ”那人问。
  约翰?格雷迪在靴跟上捻灭了烟,站起身来。
  “谢谢你的热情招待。”他对那人说。
  那人又提出愿用蜡来换这孩子。其他墨西哥人都转过身来听 他说,现在他们又转过身来看着约翰?格雷迪。
  约翰?格雷迪打量着他们,这些人看起来并不坏,但使他感觉 不舒服。他转身走过空地,向他们的马走去。布莱文斯和罗林斯 都站了起来。
  “他们说些什么?”布莱文斯问。
  “没什么。”
  “你问他们我的马了吗?”
  “没有。”
  “为什么没问?”
  “他们没有你的马。”
  “那家伙和你谈些什么?”
  “没什么,拿上盘子,咱们走。”
  罗林斯看了看空地那边坐着的人。他拾起了拖曳在地的缰绳 把它甩到马鞍上。
  “发生什么事了,老弟? ”他问约翰?格雷迪。
  约翰?格雷迪上了马,转过马头。他看着身后的那些人,又看 着布莱文斯。布莱文斯拿着盘子站在那儿。
  “他为什么老看着我?”布莱文斯问。
  “把盘子放进袋子里,抬起屁股坐上马来吧! ”
  “盘子还没洗呢。”
  “照我说的办。”
  有一些工人已经站了起来,布莱文斯把盘子塞进袋子,约翰? 格雷迪伸手拉起布莱文斯把他拽到身后马上。
  约翰?格雷迪把马转了半圈,骑出营地,上了向南去的路。罗 林斯早已在马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把马打得一溜小跑。约 翰?格雷迪跟了上来。他们并肩骑上这条满是车辙的窄路。谁也 不作声。当他们骑出营地约-英里,布莱文斯又问那个穿皮背心 的人想要干什么。但约翰?格雷迪没有回答。当布莱文斯再问的 时候,罗林斯回头看着他。
  “他想买你,”他说,“这就是他想干的。”
  约翰?格雷迪没有看布莱文斯。
  他们又默默地骑马前行。
  “你干吗要告诉他? ”约翰?格雷迪埋怨罗林斯,“没有必要告诉
  他。”
  那夜,他们在属于恩坎塔达山脉的小山群中宿营。他们三人 点着一堆火,静静地围坐着。布莱文斯的瘦骨嶙峋的腿在火光里 显得十分苍白。因为抹了猪油,上面还粘满了路上的尘土和碎草 渣。他穿的短裤像个脏兮兮的大布袋,他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备受 虐待的悲惨的奴隶。约翰?格雷迪从他铺盖卷上扯下一块毛毯,布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I部
  莱文斯马上把自己包在里面,在火边躺下,很快地便睡着了。罗林 斯摇着头,啐了一口。
  “真他妈的可怜,”他说,“我说的事你想过了吗?”
  “是的,”约翰?格雷迪回答,“我想过。”
  罗林斯久久地凝视着通红的火苗中心。“我要和你说点事。” 他说。
  “说吧。”
  “有件不祥的事要发生了。”
  约翰?格雷迪慢慢地抽烟,双臂抱腿坐着。
  “我们现在陷入困境了,”罗林斯说,“就是如此。”
  次日中午,他们骑入了恩坎塔达的一个印第安人村庄。这村 子是在他们骑马绕过的连绵的平顶山的脚下。在这里,他们看到 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布莱文斯的那把科尔特手枪——它插在一个男 人的后裤袋里,这个男人正弯着腰,把头伸进一部“道吉”车的引擎 箱里鼓捣着。约翰?格雷迪第一个发现的,凡是他看到过的东西都 能认出来。
  “那是我那把该死的枪! ”布莱文斯大叫。
  约翰?格雷迪伸手向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衬衣,不然他准会从马 上掉下去。
  “抓紧了,白痴。”约翰?格雷迪叫道。
  “当然会抓紧,畜生! ”罗林斯也叫着。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约翰?格雷迪训他。
  罗林斯策马骑到他们身旁。“别停下。”他嘘声示意。“我那万 能的上帝啊!”
  一些孩子从门廊里往外看着。布莱文斯还是不由得从肩膀上 向后看着D
  “要是那匹马在这儿的话,”罗林斯说,“他们不会把它送到迪 克?特雷西?那里去认主人的。”
  骏马边境一 I -部曲?第-部
  ①迪克?特雷西,1930—1940年间美国小说中的名侦探。■译注
  “你想怎么办? ”约翰?格雷迪问他。
  “不知道。先离开这该死的街道Q也许太晚了,我说,我们把 他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再四处找找那匹马。”
  “这样你行吗,布莱文斯? ”约翰?格雷迪问。
  “管他行不行呢! ”罗林斯说,“没他说话的份儿,如果他想让我 帮忙的话,他就别说话。”
  罗林斯骑到他们前面,他们沿着一条充当街道的泥沟骑着。 “别朝后看,妈的! ”约翰?格雷迪骂道。
  他们给他留了一壶水,把他安置在几株三角叶杨树的荫凉地, 告诉他别让人看见。然后他们慢步骑回小镇。这镇子的街道其实 全是些压满车辙的泥沟。当他俩挑路走着的时候,他们发现那匹 要找的马被关在一所废弃的泥房子里,它正伸着头从没有框格的 窗洞里向外看呢。
  “别停步。”罗林斯说。
  约翰?格雷迪点点头。
  在他们回到三角叶杨树林时,布莱文斯已经不见了。罗林斯 坐在马上,张望着这土灰色的荒凉山野,不禁又伸手掏烟。
  “我要和你商量件事,老弟。”
  约翰?格雷迪你说。”
  “我这辈子做过的最蠢的事就是蠢事发生以前的蠢决定,所以 糟糕的不是蠢事本身,而是事先作出的愚蠢决定。你明白我的意 思了吗?”
  “是的,我明白。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就是现在。到时候了,再也 不会有别的机会了,我保证。”
  “你意思——咱们丢下他?”
  “是的,先生。”
  “这要是你怎么办?”
  “可这不是我。”
  “要是你怎么办?”
  骏马辺境三部曲-第一部
  罗林斯把一支烟扭进嘴角,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在他的大 拇指甲上擦着了。他看着约翰?格雷迪。
  “反正我不会丢开你,你也不会丢开我,这是没问题的。”
  “但你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吗?”
  “我当然知道,可这是他自己造成的J 他们坐下又沉默了。罗林斯抽着烟。约翰?格雷迪双手交叉 放在鞍头上,两眼看着双手。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
  “我不能这么做。”他说道。
  “那好吧。”
  “那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好的意思,如果你不能做,那就不做呗,我想我知道你 会说这话的。”
  “我可不知道我会说什么
  他们下了鞍,把马系在木桩上,然后懒洋洋地躺在三角叶杨树 下的干树叶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当他们醒来时,天几乎黑了。 布莱文斯却蹲在那儿,望着他们。
  “幸亏我不是个歹徒,”他说,“不然我可以偷偷地把你们的东 西全拿走。”
  罗林斯翻身从帽檐底下看看他,又翻回身去。约翰?格雷迪坐 了起来。
  “你们发现什么了吗?”布莱文斯问。
  “你的马就在这里J “你们看见了?”
  “是的。”
  “那马鞍子呢?”
  “我们没看见马鞍子。”
  “哼!不找到我全部的东西我是不会走的!”布莱文斯说。
  “听听,”罗林斯说,“他又来了
  “他说什么? ”布莱文斯问约翰?格雷迪。
  “别管了。”约翰?格雷迪说。
  骏马边境一 _ |部曲?第部
  1
  “要是他的东西那就不一样了——我敢说——他一定会拼命 找回来的,是不是?”
  “你就别抬杠了。”约翰?格雷迪说他。
  “听听,简直满脑子是屎!”罗林斯光火了。“要不是为了这个 人,我也不会在这里,我会把你扔在那条千河道里。不,我收回这 句话,我会把你扔在佩克斯河的。”
  “我们会想办法给你把马弄回来的。”约翰?格雷迪说如果那 样你还不满意,现在就告诉我们。”
  布莱文斯两眼直瞅着地上。
  “他连个屁也不放。”罗林斯说,“我要把这记下来。因为偷马 而被打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巴不得这样吧!”
  “这不是偷,”布莱文斯说这是我的马。”
  “这样说根本没用。你告诉这位仁兄你打算做什么吧,我保证 过了我才不他妈的在乎呢。”
  “好啊!”布莱文斯说。
  约翰?格雷迪打量着他我们给你弄回马,你就准备好骑上走
  人。”
  “好的。”布莱文斯答应。
  “你说话要算话的。”
  “他的话算个屁! ”罗林斯说。
  “我算数。”布莱文斯说。
  约翰?格雷迪看了看罗林斯。罗林斯仍在帽子下躺着。他转 身背对着布莱文斯说了句就这样吧。”
  约翰?格雷迪站起身去拿铺盖,回来时递给布莱文斯一片德
  “我们睡觉吗? ”布莱文斯问他。
  “反正我要睡了。”
  “你们都吃过饭了? ”他又问。
  “是啊,”罗林斯说,“我们当然吃过。你没吃吗?我们每人吃 了一个大牛排,又分吃了第三个。”
  “妈的。”布莱文斯骂道。
  他们睡下,一觉睡到月亮西沉。三个人便坐起来,在黑暗中抽 烟。约翰?格雷迪注视着星空。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老弟? ”罗林斯问。
  “在咱们那里,上弦月落了是半夜嘛。”
  罗林斯又抽了一口烟。“妈的,我想我还得再睡一会儿。”
  “睡去吧,我来叫你 “好吧。”
  布莱文斯也去睡了。约翰?格雷迪独坐着仰望夜空。这辽阔 的苍弯像一幅巨大的卷轴从西面群山的悬崖峭壁后展开,一直铺 到东方。村镇那边一片漆黑,连声狗叫都没有。他看着罗林斯蜷 着身子睡在他的粗毛毯里,他知道罗林斯所说的话都是对的。留 下布莱文斯会使他们一筹莫展。高悬在北方的勺子星在缓缓地转 移着,这夜啊,真是漫长无边。
  当约翰?格雷迪把他们二人叫起来时,离天亮只有一个多小时
  了。
  “准备好了吗? ”罗林斯问。
  “我早就准备好了。”约翰?格雷迪回答。
  他们备好马,约翰?格雷迪把拴马绳递给布莱文斯。“你可以 用它做一个马笼头。”他说。
  “好的
  “把绳藏在衬衣下面。”罗林斯说,“别让人看见。”
  “没有人会看见。”布莱文斯说。
  “别打保票了,那边已经有盏灯亮了。”
  “咱们走。”约翰?格雷迪下令。
  在他们发现马的那条街上还没有亮灯。他们慢慢沿街骑着。 一条在泥土中睡觉的狗被惊起来,开始叫着。罗林斯对它做了一 个投掷动作,它立即鬼鬼祟祟地溜走了。当他们走到拴马的那座 房子时,约翰?格雷迪下了马,悄悄走过去,朝窗洞里看着,又走回
  来。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它不在了。”他说。
  这条小泥街上一片死寂,罗林斯吐了一 口说广真他妈的! ”
  “你们弄清了是这地方吗?”布莱文斯问。
  “就是这地方。”约翰_格雷迪说。
  少年从马上溜下来,小心翼翼地踮着赤脚横过街道,走到那座 房子跟前朝里看。然后他爬进了窗洞。
  “他到底要干什么呀? ”罗林斯说。
  “我问谁去? ”约翰?格雷迪答。
  他们等着,但布莱文斯没有回来。
  远处好像有什么人过来了。
  镇上几条狗惊跳起来。约翰?格雷迪连忙上马,调过马头朝回 路走,在黑暗中坐在马上,罗林斯紧跟其后。即刻,全镇的狗都狂 吠起来。又有一盏灯亮了。
  “这真是天公不作美,不是吗! ”罗林斯说。
  约翰?格雷迪朝他看看。他大腿旁挎着卡宾枪坐在马上。在 狗的叫声中,从房屋密集的地方传来一声喊叫。
  “你觉得这些狗娘养的会把我们怎么样? ”罗林斯问,“你想过 没有?”
  '约翰?格雷迪朝前俯下身子,把手放在马肩上对他的马说着什
  么。这不是一匹神经质的马,但此刻它却忐忑不安地迈着步子。 约翰朝着亮灯的房子那边看,一匹马嘶鸣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那个狗娘养的疯小子,”罗林斯骂道,“狗娘养的疯小子!”
  喧哗和混乱刹时淹没了一切。罗林斯把马拖来拖去,这马还 是踏着步子小跑着。于是他用枪托朝马屁股猛击一记,这马又蹲 下用后蹄子创地。此时,布莱文斯穿着短裤在大棕红马上出现了, 后面紧追着一群狂吠的恶狗。他纵马越过由枯朽的奥科提罗树枝 扎成的栅栏,里面飞溅出一阵瓦砾、石块的暴雨。
  大棕红马飞掠过罗林斯身边,布莱文斯在马上一手抓着这畜
  生的鬃毛,一手抓着自己的帽子。狗群狂乱地聚集在路上,罗林斯 的马扭转着身子,甩着头,四蹄不安地站着,大棕红马在原地旋了
  骏马0境三部曲?第一部
  一个大圈子,黑暗中“砰、砰、砰”三声均勻的手枪声。约翰?格雷迪 用靴刺猛夹了一下马肚,身子低低地俯在马背上。他和罗林斯用 力打马疾行。布莱文斯跨马向前越过他两人,他苍白的膝盖紧紧 夹住马腹,衬衫下摆在身后飘扬着。
  在他俩骑到山顶的拐弯路口前,又有三声枪响从身后传来。 他们折向南边的大路,费力地穿过这小镇。不少小窗口已经亮起 了灯光。他们全速飞奔而过,一直骑上镇南的小山包。东方第一 道曙光已经出现。在镇子南面约一英里的地方,他俩追上了布莱 文斯。他正调转马头立在路上,他注视着他俩,更注视着身后的道 路。
  “勒住马,”布莱文斯说。“听听!"
  他俩随即让两匹气喘吁吁的马安静下来。“你这狗娘养的! ” 罗林斯骂道。
  布莱文斯没搭理他。他从马上滑下,卧倒在路面上聆听着。 接着他爬起来又翻身上马。
  “伙计们,”他说,“他们来了。”
  “是骑马的吗?”
  “是的。现在听我说,你们不要跟我一块骑。我自己跑这条 路,他们追的是我,他们会跟着我屁股后面的尘土瞎跑,没有人会 追得上我的,你们可以溜到野地里去,最后咱们在路上见。”
  也不等他俩同意与否,他便一拉缰绳收转马头,腾腾地上路走
  了。
  “他说得对。”约翰?格雷迪说,“我们应该离开这条该死的路。” “好吧。”
  他们在黑暗中骑进灌木丛,尽量找低洼的地方走。他们都俯 着身子,把头贴在马脖子上,以免被人发现。
  “在这种鬼洼地里走,早晚马会让蛇给咬着的。”罗林斯抱怨
  道。
  “马上就要天亮了。”
  “那就该挨枪子了。”
  骏马边境三部曲.第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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