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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进化史

_3 杰奎琳•凯利 (美)
她另一个特别喜欢的伙伴是伊莎贝尔,我们的家猫。它的职责是巡查厨房、储藏室、洗衣房,特别是赶走面粉袋旁的老鼠。薇欧拉溺爱它,这有点儿奇怪,因为她对野猫不太好,有时候会用扫帚轰走它们。伊莎贝尔是只肥虎斑,性情沉静,工作很出色,虽然它有自己的睡篮,但是很喜欢溜达到楼上,睡在你的枕头上,蜷曲在你的头顶,活像一顶皮帽。冬天这样很美,夏天可就难受死人了。夏天它经常被丢到门外,被那群野猫讥笑。
野狗也经常躺在我们的前廊,或者被关在谷仓旁的围栏里,这主要取决于它们做了什么讨厌的事。阿贾克斯,狗的首领,总是愉快而懒洋洋地在门廊那里整天打瞌睡,偶尔从梦中惊醒,抓咬一下身上的跳蚤,然后又深深地幸福地叹口气,倒下去继续睡。我总是琢磨,它梦里可能会梦见鸭子和鸽子,它也许等待着狩猎季节的到来,想作为一条狗忙碌而集中精力地工作几周。
阿贾克斯还有另外一个觉得幸福的理由。在所有的狗里面,它是唯一的室内狗。其他的那些,荷马、赫罗、宙斯都只是户外狗。它们都知道这点,不过这阻止不了它们的天性,每次门一打开它们还是会聚拢过来。每次都这样,虽然它们永远,永远都不能进来。我喜欢这样:虽然终生都可能得不到通行证,但是希望却不曾死去。
那些野狗一定认为,在进入那扇魔法之门后,阿贾克斯过着一种娇生惯养的宠物狗生活。其实它们不知道,只有在很少的时刻,即阿贾克斯被洗干净、烘干、没有跳蚤以后,它才能进屋,而且只能待在前厅的角落里,禁止进入客厅或上楼。它睡觉的地方也必须保持干净,对其他狗来说,它就是贵族了。狗是比较平和宽容的族群,我的小弟弟们在它们不动耳朵的时候,总是爬着靠近它们。狗发现他们靠近后,会忍气吞声地原谅他们的入侵,离开前廊。有时候它们会绕着实验室闻一闻,虽然爷爷从来不允许它们进去。说到这点,他也从来不让别人进去,除了我以外。
《 》第二部分 第五章 山核桃酒惹的祸(1)
第五章山核桃酒惹的祸
我们见过被选中的人可以创造出多么雄伟的事迹,可以让环境为他所用……不过自然选择……是强有力的不间断的行为选择,相比人类微弱的影响力更加高级,这是自然工作的艺术。
一天晚上,我进了爷爷的实验室,发现他在蒸馏方面有了重大进展。他拿着一个小玻璃瓶在灯光下观察、思索着。
“卡波妮娅,我认为我们已经有可以饮用的东西了。我不是说味道很好,不过味道不再那么恶心了。另外一些东西—”他摇摇旁边那一排瓶子,“就目前来说,去掉底部的脏东西以后,只有这个还不错。现在还不是真的不错,还不行,不过—”
“为什么这个更好些?”我问道。
“我第四次蒸馏的时候混合了炭、蛋壳、山核桃皮,还有咖啡渣。我要把它放到橡木上,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因为从来没有别人试过这样的方式,所以看起来,这还是一大进步。他把蒸馏出的东西放在橡木桶里,它只有一条面包那么大。
“不好意思,”他转过头对我说,“我忘了给你一些了。你想不想试试看,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
他给我倒了一点儿,很少的一点儿。我小心地闻了闻。闻起来有很浓的山核桃味,这让我消除了一点儿怀疑,里面还隐约有点儿其他东西,有点儿像煤油。我觉得他似乎忘了我只是个十二岁的女孩子。
爷爷说:“如果你捏住鼻子再喝会好些。”
我捏住鼻子,把瓶子举到我嘴边,喝了一口。
《 》第二部分 第五章 山核桃酒惹的祸(2)
现在,让我告诉你,人们叫它火焰之水不是没有道理的。世界上最猛烈的咳嗽在我的胸腔里爆炸开来,就好像有东西在我的喉咙里烧了个洞。我觉得我都烧起来了,马上就会摔到地上去,不过我不太记得细节了,因为我咳得太厉害。我只记得爷爷抱着我把我安置在他的椅子上,重重地拍我的后背,拍了几分钟以后,我又能呼吸了。他惊慌失措地看着我,我的咳嗽不那么强烈了,最后,我痛苦地打嗝。
他观察着我。“你还好吗?我猜你还没学会如何对付蒸馏物。这里,”他说,从他的马甲里掏出一块薄荷糖,“这个能让你好受些。”
我点点头,一边打嗝一边使劲舔着薄荷糖,涕泪横流。
“天哪,亲爱的!”他说着掏出一块巨大的白手帕盖在我的鼻子上。我擤了鼻子,感觉好多了。他顺手给我倒了一杯水。
“好了,好了。”他拍拍我的背。
“那么,”他说,“我要把观察结果记录下来。你,我的合作伙伴,也要为今天这个大喜的日子作个记录。”
他把煤油灯拉近一些,在一个记账簿上作记录,他的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这个本子里记满了他做实验的细节。然后他把钢笔递给我:“这儿,写上日期和时间,把你的结果记在这行,在底下签上名字。”
最近,我们刚刚从学校的书法课上结业,学了如何使用钢笔。我很担心弄出墨渍,不过我还是下笔写道:
第437号?1899年7月21日?非常好。
卡波妮娅·塔特
爷爷看着我的评论。我继续打嗝。
“卡波妮娅,”他看着我说,“作为一个科学人员,你要如实记录你的观察结果。”
他再次递给我笔。我在下一行记下来:
可能会导致咳嗽。
我承认,这个记录既没创造力也不激动人心。事实就是这个实验差点儿杀了我,不过我很难把这个写下来。爷爷看着我的记录,笑了。
“其实,”他说,“我才是会被责备的。我认为我们最好不要告诉玛格丽特或阿尔弗雷德这件事。遗憾的是,他们无法理解科学研究的准则,也无法理解一个科学家必须准备牺牲。”
《 》第二部分 第五章 山核桃酒惹的祸(3)
我直愣愣地盯着他,脑子里转着念头。告诉我爸妈?疯了吧?我还不如喝下一大桶这玩意儿呢。
这时,我们听到薇欧拉在后门摇铃。是时候洗手吃饭了。我觉得有些头晕。我又开始打嗝,我们瞅着对方。
“这,”他说,“最好还是再来片薄荷糖。”
我们走进屋。我洗了手,趁着没人注意,换了条干净的围裙。饭厅里坐满了人。爸爸拉开妈妈的椅子,我们都坐好了。桑金娜进来,等在橱柜旁边准备服务。爸爸开始祈祷,我们都低下头。
“上帝,我们感谢—”
呃。
这个嗝声音很轻,除了我讨厌的兄弟们,别人都没注意到。特拉维斯和拉马尔开始窃窃私语,吉姆·鲍伊从他手缝里偷看我。妈妈扫视了他们一眼,他们才静下来。
“—因了您的慷慨,世间方有这丰收,方有这食物,—”
呃。
我的兄弟们又开始簌簌作响。
“卡波妮娅,孩子们,安静!”妈妈说。
“我很抱歉,妈妈。”我小声说。我知道另一个嗝已经在我体内酝酿,我几乎没办法控制,不过我仍然屏住呼吸,拼命与它作斗争。
“—我们的主,您的恩典滋养了我们—”
随着祷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嗝。
呃。
啊,我兄弟这下要怎么想啊。爷爷饶有兴趣地盯着天花板看。
“耶稣基督!”爸爸困惑地说。
妈妈把她的餐巾扔到桌子上。“够了!”她尖叫道,“你究竟怎么了?立刻回你房间去。剩下的人收敛自己,不然就跟她一块儿上楼去。我从来没有见过在祷告时这么失礼的行为。何况还是在我家里!”
《 》第二部分 第五章 山核桃酒惹的祸(4)
我想解释我没办法控制打嗝,也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但是那样就会牵连到爷爷和我的秘密,说出来,我就会四分五裂地死去,扭曲着被绑在刑架上。我站起来离开桌子,爷爷还在研究枝形吊灯,用食指摸着自己的胡子。
我经过妈妈的椅子,她问:“这是什么味道?”
“薄荷糖。”我边走边含糊地回了一句,我觉得很好笑。不过我现在真的需要去打个盹了,我吃力地爬上楼梯,听见爸爸又开始祈祷。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爬上我的高脚床。
我一定是睡着了,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后,我被很大的鼾声吵醒了。太阳落下去了,我听见我的小弟弟们准备上床的声音,所以我想一定到八点了。我肚子里的火焰现在老实多了,我坐起身,觉得有点儿饿了。现在距离我的睡觉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我能去食物柜不让妈妈发现吗?很有难度。
门外传来的动静打乱了我的计划。是妈妈来骂我吗,或者是哈里来救我?都不是。是十岁的特拉维斯,抓着一只被遗弃的小猫,他给它起名叫枪手、亡命徒、无赖。“看!”他悄悄地说,把这个毛茸茸的家伙推到我手里,“我给你杰西卡·詹姆斯。它是我最棒的伙计。它会成为你的好伙伴的。”然后他逃下大厅,不想因为和被关的人说话而受到责骂。
杰西卡·詹姆斯至少能带来一些安慰。我带着它回到床上,它咕噜咕噜地蹭着我的下巴,贴着我的胳膊。就在我又开始打瞌睡的时候,另一阵敲门声响起来。这次是爷爷,他看起来很严肃。他站在过道上,拿着一堆厚书。
“给你的一点儿消遣,”他说,“在你被关禁闭期间。”
“谢谢!”我说。他转身回他的房间了,我关上了门。为什么这个时候他要带书来给我?我太饿了,看不下去的,虽然第一本《远大前程》看起来很有意思。第二本《南方经济原理》就不那么有趣了。不过在我手里,感觉不太像一本书。原来真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木头盒子,看起来却像是一本有着小牛皮封面的书,很奇怪。我来回摆弄找到了机关,打开它。里面是打蜡的纸包裹,包着一个厚厚的烤牛肉三明治。我拿起三明治和《远大前程》,回到床上,真是太奢侈了。嗯,床,书,小猫,三明治。我的生命又圆满了,真的。
一个半小时以后,爸爸敲敲我的门,小声叫我:“凯莉?”我想单独待着,于是我把书和杰西卡·詹姆斯盖起来,它喵喵叫着抗议。我朝向墙装做睡着了。爸爸走进来,看了我一会儿,又转身离开了,并把灯关掉。我有点儿气闷,因为在卧室里,我们不准有火柴。现在能做的只剩下睡觉了,第二天我要去上钢琴课,在布朗小姐面前必须保持饱满的精神状态。
我躺在那儿胡思乱想,迷迷糊糊睡着了。我的嗓子还在燃烧,不过我很满意,跟我所有的兄弟比起来,我是第一个喝到酒的人,我觉得。后来,我发现妈妈的健康饮品—她的莉迪娅·平卡姆女士混合蔬菜汁,含有将近20%的酒精。
《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音乐课(1)
第六章音乐课
每一种有机体数量的增加都在被隐秘的侵害者统计着,这件事情很难被人想起……
夏日慢慢流逝,我在凉爽的河边和爷爷昏暗的实验室里找到了我的最佳休息地。我笔记本上的记录越来越多,每一页都充满了问题和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以及关于各种植物和动物的稚拙素描。尽管我的兴趣全在这上面,可还是不得不去上音乐课。
我们的钢琴老师布朗小姐,长得活像一根又薄又干的木棍。当她觉得有人没看她的时候,她就会挥舞她的戒尺,喷出大量口水。有时候她会用力地击打我的手指节,我的手猛地撞到琴键上,造成音乐段落中某个很不和谐的难听音符。我好奇我那带着缝纫篮坐在折叠门另一边旁听的老妈,会不会觉得这段噪音很奇怪。出于某些原因,我没有告诉她布朗小姐的暴力行为,因为我觉得多少有些羞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是我造成的这种教育暴力。而且,布朗小姐也不是毫无理由地打人的。她总是在我走神迷失在我那片灌木丛林的时候爆发(当然,戒尺也没少帮忙)。我是最糟的那种胆小鬼,在沉默中生气,从来不曾告诉别人。为什么只有哈里和我才会遭受这种每周一次的强迫性文化培养?我其他的兄弟们却是自由的。
我从爸爸那里学习弹奏斯蒂芬·福斯特先生的音乐,从爷爷那里学了维瓦尔第,爷爷也偏爱莫扎特。他会坐在起居室里,有时候阅读,有时候闭上眼睛,长时间地听我演奏。妈妈偏爱肖邦。布朗小姐则喜欢音乐本身。
后来我还学习了斯科特·乔普林先生的散拍乐,我是为了自己学的。他的音乐让妈妈很不舒服,我不管那么多。这是我兄弟和我听到过的最好听的音乐,有华丽的瀑布一般的和弦,让人兴奋的高高低低的拍子,让听众不由自主地随之起舞。当我弹奏《枫叶雷格》的时候,我所有的兄弟都会跳起舞来。他们绕着客厅狂野地跳舞,妈妈很害怕这幅画面。后来我们听留声机,这样我也可以和他们一起跳舞。我的弟弟非常喜欢摆弄机器,求我让他们捣鼓一把,不过你一定要盯着他们—他们太会糟蹋东西了。
《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音乐课(2)
吉姆·鲍伊最爱的曲子是《琴键上的小猫》。有一次他粗暴地迫使一只小猫用后腿前前后后地踩着琴键。J.B.觉得这是个特棒的笑话。你要是只有五岁,可能你也这么想。这件事让妈妈勃然大怒(我也是,虽然我不会承认),这让J.B.更兴奋了。妈妈只好更频繁地求助于她的蔬菜汁了。苏尔·罗斯曾经问妈妈,要是我长大以后,是不是也要喝蔬菜汁?妈妈神秘地回答说:“但愿她不用喝。”
薇欧拉会用女低音和我一起在厨房里唱《艰辛岁月不再来》,不过她拒绝听乔普林的歌。
“给野人的音乐。”她抽抽鼻子,对困惑不解的我说。
布朗小姐的现任学生们每年都要在洛克哈特的联合英雄礼堂举办一场小型音乐会。第一次,布朗小姐认为我也可以参与进来。说真的,我只是不能表达我想躲开的心情。哈里已经在一个组里表演了六年,他说这非常容易,你所要做的就是不要盯着舞台灯看,灯光会把你的眼睛刺瞎,这样你就不能弹准音了。虽然如此,我还是背下来一些音乐片段。布朗小姐让我弹奏贝多芬的G大调,他的音乐跟乔普林的一点儿也不一样。戒尺带着狂怒挥舞得更厉害了。“手腕向下!手指向上!拍子,拍子,拍子!”戒尺抽了下来。我在录音时间一段段地学,很快就昏昏欲睡。不用说我开始恨这段曲子。我最好的朋友,卢拉·盖茨,需要背下来我功课的两倍多,不过她弹得比我好十倍。
为了这次演出,妈妈给我做了一条新的英格兰刺绣连衣裙,有许多硬邦邦的夹层,穿上去沙沙作响。没有紧身胸衣,但依然是种折磨。我抱怨了好久,像个没教养的人一样去抓我的大腿。我还有一双崭新的白冰激凌颜色的童靴。他们要花很长时间帮我穿好,不过一旦穿上,效果真是没的说。我心里也很得意。
布朗小姐教我如何行屈膝礼,把我的裙子往两边拉开,然后微微弯曲膝盖。
“不对,不对,”她说,“别跟乡巴佬似的扯住裙子。你就当那是翅膀,你是天使。像这样。现在下蹲。慢!别这么突然,孩子—你不是一块石头。”她让我练习了无数次,最后才满意。
《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音乐课(3)
然后她开始折腾我的头发。妈妈终于注意到我的头发比该有的长度短了,不过我解释说那是因为在夏天的时候,头发都缠到一块儿去了,还有很多毛边,我只能剪短了一点点儿。妈妈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她把薇欧拉叫过来帮忙,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对我的头发又刷又卷的,两个人讨论得很热烈,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我从来不知道弄个头发会花这么久的时间。当然,我不能反抗,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是对擅自剪短头发的惩罚,我得配合。
她们给我涂了厚厚一层皮博迪最佳头发滋养霜—能让头发亮泽的玩意儿,然后让我坐在外面的太阳底下再等一个小时,直到我头上这堆恶心的动物油脂晒好为止。我心里琢磨着,这些就是女士们要受的罪?
我还能继续忍受下去的动力,是爷爷看我可怜,给我拿来一本他的书—《安蒂波迪斯群岛迷人的生物群和植物群》。图片上一只袋鼠宝宝从妈妈的育儿袋里探出头来(笔记本上的问题:为什么人类没有育儿袋?非常便利的育儿方式。我想象妈妈把J.B.装在育儿袋里面的场景。答案:他永远也不合紧身胸衣的尺码)。我好想看袋鼠。还有鸭嘴兽,一种看起来长得很奇怪的哺乳动物,像水獭又像鸭子。我曾经在奥斯汀的一个巡回马戏团里见过一只河马,说不定我的愿望也没有那么离谱。我琢磨着我的机会有多大,现在只能把这个念头藏在心里,表面上我乖乖地坐在太阳底下,像根大火柴一样散发着臭味。
最后,她们让我坐浴,轮流往我身上浇一桶桶的水,然后擦干净我的头发,用很多碎布把头发系成一个个小卷,活像恐怖的绷带卷。我闻起来像硫黄,看起来像战争伤员。我就是从H-ll①出来的鬼魂。
可怜的吉姆·鲍伊看到我就哭了出来,我把他抱到腿上,告诉他我没受伤。苏尔·罗斯叫我老怪物,我捉住他,然后坐在他身上。拉马尔窃笑个没完,就连哈里也笑起来了。能成为让兄弟们娱乐的对象,我倒觉得蛮开心的。
《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音乐课(4)
那天晚上我顶着碎布脑袋一直睡不好,第二天早上我无精打采地醒了。妈妈觉得在去洛克哈特前做完头发没意义,于是我还得遭受进一步的折磨,在马车上一直要在我的凹凸不平的碎布头上顶着个巨大的皱褶帽坐一路。我的头奇大无比,跟个畸形儿似的;我就像卢拉·盖茨的兄弟,脑子里进水了的低能儿托迪·盖茨(笔记本上的问题:托迪脑子里的水是如何进去的?盖茨夫人怀孕的时候喝得太多了吗?)。我祈祷一路上别遇到熟人,不过又觉得有点儿内疚,拿这点儿事去烦上帝有点儿过分,有点儿自私。越接近洛克哈特我越紧张,不过哈里一直告诉我,很容易,别担心。
我们停在大堂前,马一停下来我就立刻冲下马车跑到后门,以免遇到观众。妈妈和薇欧拉跟在我后面,手里提着装满发夹、缎带和钳子的篮子。她们把我按在椅子上,拉下碎布,开始在我头上忙活。我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女孩也在遭受同样的折磨,所以我还不算太郁闷。奥格莱特里夫人精心打扮了她儿子乔治,他穿着一身方特勒罗伊小爵爷式样的绿天鹅绒正装,在椅子上兴奋地扭来扭去,淡黄色的腊肠卷头发在亚麻衣领上晃来晃去。
卢拉浑身发抖,紧紧抓住胸前的一个锡盒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生病。双胞胎哈泽·多恩西和汉娜·多恩西穿着同样浅灰绿的衣服。他们这样紧张反而让我振奋起来了。
布朗小姐穿着一身不相衬的黄绿色礼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孩子们!母亲们!安静一下!”
立刻,全场一片寂静。没有嘟嘟声、沙沙声,就连乔治都不动了。我注意到布朗小姐恐吓其他学生的手法跟对我是一样的。为什么,我在想,我敢打赌她一定也打其他人。可能哈里除外,但是其他人都逃不过。所以不只是我。好吧,我们能怎么样呢?
“十分钟内排成一行,”布朗小姐说,“从小到大排,然后你们按顺序进后面的礼堂去—要有条不紊—有秩序地—有气派地。然后你们坐在舞台后方的一排椅子上,等着准备演奏。那里不准交头接耳,也不能坐立不安,特别不能互相推搡。我说的都听明白了吗?”大家无声地点点头。
“不要忘了如何行屈膝礼。母亲们,十分钟。”她转过身,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薇欧拉和妈妈又把注意力转回到我身上,用缎带和发夹折磨着我的头发。最后她们退后几步欣赏自己的手艺。
《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音乐课(5)
“嗯,”妈妈说,“简直像一幅画,我都认不出你了,看看。”她递给我一面镜子。
我压根儿认不出自己了,一堆结构复杂的东西摇摇晃晃地叠在我头上。前额升起一座头发悬崖,然后下垂到一个复杂的头饰顶部,随后三个一组停在我的太阳穴旁边;打着卷的一直绕到后面呈瀑布状,垂在我的后背。这些华丽装饰的最顶部是世界上最大的粉色缎带蝴蝶结。妈妈和薇欧拉看得很高兴。她们根本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说实话,我觉得我让人很害怕。
“看看你自己多美?”妈妈说。
我的手在头发上摸来摸去。
“别这么摸头发,”薇欧拉说,“别摸了。”然后她开始收拾那堆工具,妈妈转过身跟盖茨太太聊天。
我悄悄靠近卢拉,轻轻地说:“卢拉,你还好吗?”
她睁大黄褐色的眼睛看着我,点点头,但是却说不出话。我羡慕地发现她逃过了发带的折磨;她的银金色头发只是简单地梳成两条辫子垂在背后。我想办法让她从恐慌的情绪中走出来。我用手肘轻推她,低声说:“卢拉,快看看我的头发。很丑,对不对?”卢拉的嘴唇紧闭着。她用鼻子里的一声长长的、颤抖的呼吸作了回答。我有种感觉,她忘了怎么说英文了。
“卢拉,”我说,“没事的。那个段落你都练习一百万次了。作几个深呼吸。要是不管用,你还有锡盒子啊。”
我看看四周。哈里站在角落的镜子前面,不停地往头上抹着薰衣草味道的润发油,拿着一把梳子梳他的中分头,一遍又一遍。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他这么重视他的外表。作为年纪最大的学生,他最后一个出场,不过也得整个演出都待在后台,直到出场。
布朗小姐回来了,我们收到了最终警告,让我们的妈妈赶快出去。我接到的最后一个指示来自薇欧拉。她说:“别摸你的头发。我不开玩笑。”我们安静地排成一行。没人说话推搡或者烦躁不安。哈里从队尾跟我使了个眼色。卢拉在我前面发抖,她的辫子一路上都在抖个不停。
“卢拉,”布朗小姐皱着眉头说,“你要把你的盒子放下。”卢拉没有动。“卡波妮娅,把那个盒子拿走。”我轻轻地拍了拍卢拉的肩膀,“给我吧,卢拉,到时间了。”她无声地恳求我。我还是撬开她湿漉漉的手,拿走了盒子。
《 》第二部分 第六章 音乐课(6)
布朗小姐说:“孩子们,是时候拿出你们最佳的仪态了。扬起下巴,挺起胸。”
她打开通往观众席的门,我们跟在她后面走进去,听见一阵宛如大雨打在锡屋顶上的声音。是观众热烈的喝彩声。卢拉像小鹿一样发抖,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她会逃走。我在脑子里作了一番复杂的计算,设想如果她溜走我会受到什么样的指责,不过还好卢拉停住了,还留在队伍里。
然后,我看见布朗小姐轻盈而庄重地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为什么?怎么了?出事了?我颇花了一些时间才想起来,要走十二级台阶才能走上舞台,她走在我们前面。
台阶!我忘了这些台阶。这么多台阶。我以前见过,不过从来没有在我脑海里排练过;我没有用我的精神之眼练习过。我的踝关节在发抖,浑身忽冷忽热。卢拉走在我前面,没有出任何问题。我惊恐地跟在后面,不敢低头去看,然后正好及时地停下,盯着舞台耀眼的灯光看。我们坐到椅子上,如雷贯耳的掌声慢慢平息。
布朗小姐走到舞台边,面向观众行了个屈膝礼,为这个辉煌的时刻作了简短的演讲,内容是关于考德威尔县文化的入侵。对了,还有年轻的头脑和手指是如何受益于这些伟大的作曲家,还有她希望在座的父母应该感激她辛勤的工作,她让孩子们发现生命中微小事物的美好。她几乎一个人在舞台上演了一出《荒原之恋》。她在掌声中坐下,我们站起来,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表现出很有信心的样子,把慌张的情绪压下去。
需要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事吗?简直就是一场惨败。乔治在弹第一个音前就坐着琴凳倒下去了,他在他妈妈的臂弯里痛哭流涕;卢拉演奏得完美无瑕,但是刚一弹完就昏迷了;哈泽·多恩西的脚从琴踏上滑脱,在一片死寂声中回荡着巨响—“sprroiiinnnggg”;哈里弹得很好,不过他一直瞅着观众席的某个角落看个不停,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我弹得就像木手指上了发条一样,还忘了行屈膝礼,直到布朗小姐嘘我—还要我告诉你这些吗?
关于那天我记不得那么多了。我要忘掉那天的污点。不过我记得那天坐马车回来的路上我发誓再也不干这种事了。我告诉了爸妈,可能是我的声音透露了我的坚定,因为第二年,虽然布朗小姐极力地劝说,我还是没有参加,卢拉则被终身禁止参加演奏会。
《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哈里有了女朋友(1)
第七章哈里有了女朋友
家族的起源相同……他们经常会在某种程度上拥有类似的性格……不过在某些地方会有差异性……
钢琴表演赛结束不久,一场危机逼近我们的生活,危及我们的家庭。
我隐约地意识到哈里总有一天要结婚,拥有自己的家庭,不过我没想到十年以内会发生这件事。哈里已经有家了,就是我们。特别是我,他的乖乖小妹。
在洛克哈特演奏会之后的某天,他表现得很古怪。整个人已经神游太空,脸上浮现出痴呆的表情,让你看了想抽他一顿。你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不回答;事实上,他的心思都不在这儿了。我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我亲爱的、聪明的哈里,不是,他一定是某个变种。
在门廊那边,我把他逼在角落里,说:“哈里。”
“嗯?”
“哈里!你怎么回事?你病了吗?你到底怎么了?”
“嗯。”他一边笑,一边说。
“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去看医生?”
“别操心我,我没事。我好着呢,我心情特好。”
“什么啊?”
他神秘地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式名片。这是一种新的肖像留存方法(“粗鄙”,这是妈妈的看法)。
她的肖像在上面。一个年轻的女性(不再是个女孩),有一双大大的、凸出的眼睛,一张很时髦的小嘴,修长的脖颈,厚厚的头发围绕在脖子周围,像一朵快要被风吹走的蒲公英。
“她是不是很出众?”他用一种我从来没听过的嗓音说,我立刻觉得很厌恶。我也恨她,因为我看到她其实很平庸;一个女巫,一个幸福的人,一个我兄弟闪电一样快速爱上的人,一个破坏我的家庭、我的幸福的人。我盯着这个鬼怪。
《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哈里有了女朋友(2)
“出众?”我心烦意乱地说。我的兄弟在我眼前蒸发了,我要找到办法阻止这件事。我的思维就像未受训练的军队遇到第一场战役一样四散开来,我花了一点儿时间集中思路。在我首次出战以前,还需要收集一些情报。
“你在哪里遇见她的,哈里?”我假装天真地问他。
有那么一秒钟,他的眼神呆滞,他有些退缩。我触到痛处了,不过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嗯,我把车停在普雷里利那里用餐。他们看到我,然后邀请我一块儿吃饭。”
嗯。在普雷里利有两个教堂:浸礼教教堂,尚可;独立教会,不好。在许多人眼里那里的本地土著都不怎么样。这许多人里也包括了我父母,坚定的卫理公会教徒(爷爷公然表态说,他这辈子已经听了太多布道,如今他只想把余生的周日清晨花在田间漫步上面。贝克教士很享受爷爷的陪伴,接受了这点。只有妈妈觉得颇为窘迫)。虽然妈妈曾经招待过一两次普雷里利的当地居民,她还是把他们都看做一种人,和那些舞蛇人、伐木工,以及其他三教九流是一样的,不论公平与否。
起先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后来,我给自己下了命令。我已经整装待发,勘察了地形,瞄准了目标。我及时地预见了战争。我是万里长城,我是他的庇护所!
“浸礼教教堂,哈里?”我问,语气甜似派。
“不是。”他犹豫了一下,“她属于独立教会。”
我一下子松了口气。胜利是我的了。“啊,哈里,”语气里充满了妹妹的关怀,“她是土著?”
“是啊。怎么了?”他执拗地说,“别这么叫他们。他们是独立教会教徒。”
“你告诉爸妈了没?”我说。
“嗯,没有。”他看起来很不安。我的大炮正中靶心。他又低头去看照片,又开始情意绵绵起来。
“她几岁?”我问,“她看起来有点儿老。”
“她不老,”他很生气,“她只过了法定年龄五岁。”
《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哈里有了女朋友(3)
十八岁加五,典型的出来社交的年龄了。“她二十三岁了。”我大吃一惊,暗地里很高兴。“她是一个不年轻的女士了。别忘了,你只有十七岁。”
“这有什么关系。”他从我手里夺走照片,愤愤不平地走了。
那天晚餐的时候,哈里提出他要骑尤利西斯去音乐会,顺便遛遛。
“为什么?”爸爸说,“你不需要去音乐会。”
“它有一阵子没出门了。这对它好。”
该是我出击了。我大声说:“你是要去见她吗?”
餐桌边的人顿时安静了。除了爷爷,每个人都不吃了,感兴趣地看着哈里,就连最小的男孩也都如此,虽然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妈妈转过头,先看了看我,然后看着哈里。爷爷平静娴熟地吃着自己的牛排。
哈里脸红了,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待会儿会收拾我。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凶我。这一眼接近仇恨了。恐惧穿透了我,热辣辣的刺痛感遍布全身。
“谁是她的?”妈妈说。
爷爷的刀切着盘子。他用胸前的白亚麻手帕擦擦胡子,温和地对他唯一的儿媳说:“上帝,玛格丽特。应该说‘谁是她’,不是‘谁是她的’。物主代词不能用做宾语。你应该知道吧?”
爷爷看着她继续说:“玛格丽特,你多大年纪了?我猜应该快三十了。应该知道这些了。”说完,他又继续对付他的晚餐。我的妈妈,已经四十一岁了,她假装没有听到。
“哈里?”她递过来一个极有穿透力的眼神。尖刺穿透我的皮肤,聚合成粉色的鞭痕,让我发痒。我们家的未来命悬一线。
“有个女孩—一个年轻的女士—在普雷里利,我想带她溜达一小会儿,妈妈。”哈里结结巴巴地说,“就一小会儿。”
“还有,”妈妈冷冷地说,“这位年轻的女士是什么人?我们见过她吗?我们见过她的家人吗?”
“她是米娜瓦·古德克小姐。她家住在奥斯汀。现在跟她叔叔婶婶在普雷里利。”
《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哈里有了女朋友(4)
“他们是……”妈妈说。
线绷紧了。
“古德克牧师和古德克夫人。”哈里说。
“你是说普雷里利独立教会的古德克牧师吗?”
线吱嘎作响,磨了一部分。
“是的。”哈里说,脸更红了。他离开桌子,冲出饭厅,传来他故做高兴的声音:“就这样,我不能迟到。”
爸爸看着妈妈说:“这是怎么回事?”
妈妈注意到我们剩下这些人张大的嘴巴,厉声说:“你有时候真是迟钝,阿尔弗雷德。我们待会儿讨论。”
坐在我旁边的苏尔·罗斯,反应非常快,开始吟唱起来:“哈里来电了,哈里来电—”
妈妈看起来像是火山要爆发的样子。我吸了一口凉气说:“闭嘴,苏尔。”我用手肘狠狠地顶他的肋骨。
爷爷置身于沉重的气氛之外,他说:“真震惊,那个男孩开始让我担心了。请问餐后甜点在哪里?”爷爷这点很有趣,你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儿,还是刚才就不在。
晚饭慢得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我们还是吃了甜点,但在我嘴里吃起来跟吃灰差不多。桑金娜进来收拾桌子的时候,妈妈说:“你们都走吧。卡波妮娅留下。”
其他人排成一行出去了,我坐在原处不动。爸爸点起雪茄,给自己倒了一大杯葡萄酒。妈妈看上去也想抽一根,控制自己的脾气。
“现在,卡波妮娅,”她说,“关于这个……女士,你都知道什么?”
我想着哈里看我的那一眼。“什么都不知道,妈妈。”我说。
“说吧,说吧。他一定跟你说了她的事。”
“我真的不知道。”
“少来这套,卡波妮娅。你是怎么发现她的?你的脸怎么了?斑斑点点的。”
“哈里给我看了她的名片,就这样。”我说。
“她的名片?”我妈妈的声音提高了,“她有名片?她多大?”
《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哈里有了女朋友(5)
“我不知道。”
妈妈看看爸爸,“阿尔弗雷德,她有名片。”
我爸爸的表情很有趣,但是并不惊慌。这个重大事实他并不放在心上。
妈妈站起身开始踱步。“她已经到了有社交名片的年纪,我的儿子去拜访她却没有告诉我们。他讨好她,我们却从来没见过她。她是土—她是独立教会的教徒,阿尔弗雷德。”
妈妈转向我。“她是独立教会教徒,对吗?卡波妮娅,告诉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天哪,你这没用的孩子!回你的房间,不要对任何人说今天的事。你又开始发荨麻疹了吗?你又掉进荨麻堆了?去弄点儿发酵粉,敷上。”
我从椅子上溜下来,跑去厨房。薇欧拉坐在她的椅子上,正在休息,她跟桑金娜泵完水以后,待会儿又要开始准备对付角落里堆得跟小山一样的碗碟了。
“妈妈让我来拿发酵粉。”我说。
“老天,”薇欧拉看到我的皮肤以后说。“你怎么搞的?”
“荨麻疹,”我说谎,“我只需要敷上就好了。”
薇欧拉眯着眼睛看我,张开嘴想说话,不过又闭上了。她站起来把一些发酵粉倒到一块湿布上,递给我,没说话。桑金娜看着我,好像我得了传染病似的。
我上楼的时候,听到父母在起居室里说话的声音,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愤怒,爸爸则安慰她。
苏尔·罗斯和拉马尔在楼梯口躺着等我,一见到我就爬起来跟在我身后。
“怎么了?哈里出什么事了?你的脸怎么啦?跟我们说说。”
我穿过他们回到我的房间,把冷冰冰的布贴到我刺痛的脸颊上。我到底发动了一场什么啊?事情脱离了我的控制。我是新手指挥官,我被自己的队伍造成的破坏惊呆了。
《 》第二部分 第七章 哈里有了女朋友(6)
那天晚上我一直醒着躺在床上等哈里回家。半月升到了天空,我听见马具嘎吱嘎吱作响,听见马车轧过石板路的声音。我屏住呼吸聆听。整个屋子可疑地沉默着。我想象爸妈这时躺在他们雕刻着小天使和水果的桃花心木大床上。他们应该也睡不着,特别是妈妈。
我下了床,穿上拖鞋,绕着边走,小心不去踩到会发出枪击一样动静的地板中心。楼梯也一样吵人,所以我平生第一次把我的白亚麻睡衣打了结系在扶手上滑下来。速度很快,不过我在黑暗中还是犯了错,刹慢了一步撞到了楼梯的螺旋柱上面,把我背后撞出了淤伤,至少两周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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