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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的进化史

_2 杰奎琳•凯利 (美)
还有一个庞大的橡木书桌,上面摆满了令人好奇的东西:一个木架上放着个灰色的鸵鸟蛋,一架显微镜摆在绿色皮革的盒子里,一枚鲸鱼牙上蚀刻着一个身着胸衣的丰满女士。一本家庭圣经、一本大字典及其专配的放大镜,一个靠着一个地摆在我家豪华的祖先肖像簿旁。这么说,我将要接受一场圣经式的教训,充斥着诸如“让祖先蒙羞”这种训斥?我等着他开口。我扫视了一眼墙,上面钉着许多浅盒子,粘着昆虫和五彩的蝴蝶。每一个标本上爷爷都用铜牌标识出它们的正式学名。我不由自主地走上前盯着它们看。
“熊。”他说。
啊?我没听明白。
“看熊。”他说。我这才注意到面前是一块熊皮毯,熊的嘴巴还大张着,它的尖牙被固定住了。
“是的,熊,爷爷。”
爷爷解开他的表链,拿出一枚小钥匙。他打开一个高高的玻璃柜,里面也都是书、经过防腐加工的鸟标本、一些瓶装野兽,还有古玩。我悄悄地走近一些,想看得更清楚。一只奇形怪状的犰狳闯进了我的视野,笨拙而扭曲,明显是外行的手笔。为什么他要捣鼓这些?我做得都比他强。还有一个五加仑大的瓶子,里边装着一只世上最强壮的野兽,我从来没见过。它身上满是斑点,有多条手臂,两只用玻璃做的大眼睛怒目而视。这是噩梦里才会有的生物,地球上有这种东西?我靠得更近了一些。
爷爷走到了那堆书旁边。我看到《但丁的地狱》旁边是《热气球》,还有《哺乳动物生殖研究》和《女性裸体绘画研究》。他从一块镶着金边的昂贵的摩洛哥绿色皮革上拔出一本书,用袖子擦了擦,虽然我没看到上面落灰。他弯腰隆重地递给我。我看着这本书—《物种起源》。这里,就在我的家,我用双手捧着它。爷爷笑了。
从此,我和爷爷的友谊拉开了序幕。
《 》第一部分 第二章 一个不错的开始(1)
第二章一个不错的开始
遗传是如何继承的,迄今无人知道……有时候孩子会呈现出爷爷的一些品性……
三天以后,我很早就轻手轻脚地下楼去前廊,这样可以避开我兄弟们打破清晨宁静的那阵喧闹。我抓了一把葵花子撒在三十步外的车道上,然后坐在我从储藏间挖出来的半坏的垫子上。我列了一张单子,记在红皮本上。尽可能地多观察万物的动静,这不正是一个生物学家应该做的吗?
一颗葵花子跳跃着跑出了石板路。奇怪,它一转眼却变成了一只小青蛙,只有四分之一英寸长,蹦跳着追在一只不比一根线粗的马陆后面,随后它们一块儿消失在草丛里。然后又出现了一只狼蛛,它有着惊人的尺寸和茸毛,身上裹满碎石子,它要么在猎食,要么正成为其他猎食者的目标,我也说不好。我猜这里一定有上百万出小戏剧在四周上演,永无休止。哦,这对于微如硬币大小的猎食者和被猎食者来说一点儿也不算小事。我是个旁观者、懒人,它们是在为生计战斗。
随后,一只蜂鸟绕着房子的角落飞来飞去,冲进被热浪晒蔫的百合花的喇叭状口里。没找到它喜欢的东西,它又后退出来继续进行下一次探险。我坐在几步开外的地方,能清楚地听到它低沉的嗡嗡振翅声,这跟它宝石样的外表和得意扬扬的样子十分不协调。鸟儿停在一朵花的边缘,转身突然看到了我。它犹豫了一会儿,猛地朝我扑过来。我呆住了。小鸟停在距离我四英寸的空中,真的。我能感觉到它翅膀振荡的小小气流扑面而来,我的眼睛条件反射似的闭上了一秒钟。我真希望我能不眨眼,不过自然本能是无法违背的。下一秒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小鸟已经飞走了。它像山核桃那么大。说不准它是出于好奇还是生气,谁能说得清,它根本经不起我最轻的一击,不过它一点儿也不在乎地飞走了。
《 》第一部分 第二章 一个不错的开始(2)
我曾经看见过爸爸最好的一条狗阿贾克斯跟一只蜂鸟打架,但最后它输了。蜂鸟不停地俯冲吓唬狗,阿贾克斯受不了,小步跑到门廊那儿趴下了,样子很窘(我们可以观察出一只狗是否窘迫。它转来转去,舔自己的身体,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告诉你,它想把自己的感受藏起来)。
前门打开了,爷爷走了出来。他肩上挎着一个旧皮包,一只手上拿了个捕蝶网,另一只手上拿了根用马六甲白藤做的探路棍。
“早上好,卡波妮娅。”他说。看来,他毕竟还是知道我名字的。
“早上好,爷爷。”
“请问,那是什么?”
我跳起来,骄傲地说:“是我的自然笔记本,哈里给我的。我把观察到的一切都记在上面。看,这是我今天早上作的记录。”
“观察”这个词,我一般不会用在对话中,不过我想让自己在爷爷面前显得更严肃一些。他放下皮包,里边发出一阵好玩的叮当声。他戴上眼镜,看起了我的记录:
北美红雀:雄性和雌性
一只蜂鸟,一些其他鸟类(?)
兔子:少量
猫:几只
蜥蜴:绿色
昆虫:若干
凯莉的蚂蚱:大/黄和小/绿(它们是同一物种)
他摘下眼镜,说:“一个不错的开始。”
“开始?”我有点儿受伤,“我以为已经差不多了。”
“你几岁了,卡波妮娅?”
“十二。”我说。
他望着我。
《 》第一部分 第二章 一个不错的开始(3)
“十一又四分之三,”我脱口而出,“其实快十二了。没啥区别。”
“达尔文先生的书和他的理论,你研究得如何了?”
“噢,太奇妙了。真的,太奇妙了。当然,我还没全部读完。我在慢慢读。”其实,我有几次读第一章,发现一直在说恶劣的天气,我就直接跳到“自然选择”那一章去了,不过,我还在跟语言作斗争呢。
爷爷严肃地看着我。“达尔文先生从来没有对他的读者写出十一又四分之三其实是十二岁。我们可以讨论一下他的理论。你觉得呢?”
“好的,”我说,“没问题,先生。”
“我要去河边收集标本了。我今天想收集蜻蜓目的标本。蜻蜓和豆娘。你愿意跟我一块儿吗?”
“好的。”
“我们要拿上你的笔记本。”他打开包,我瞅见里面装着一些玻璃瓶、一本《昆虫指南》、他的午餐盒,还有一个小长颈瓶。他把我的本和铅笔塞进去。我拿起他的捕蝶网,背在肩上。
“请吧!”他边说边把臂弯伸过来,就像一位绅士要带着一位小姐共赴晚宴。我挽住他。他比我高太多,下台阶的时候总是很不协调,所以我放开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很厚实,冰凉干瘪。爷爷起初吃了一惊,然后觉得还不错—我这么觉得。反正,他的手握住了我的。
我们挑好走的地方,一路绕去河边。爷爷时不时停下来,注视一片树叶、一块石头、一堆泥土,净是那些我以往没什么兴趣的东西。真是有意思,他那么认真仔细地把它们拿到面前,审视每一个线索,随后小心地把每只昆虫放回原处,每块泥巴推回原地。我拿着捕蝶网,随时准备抓点儿啥。
“你知道吗,卡波妮娅,就人类研究所知,昆虫纲所包含的生物体是世界上数量最庞大的。”
“爷爷,除了妈妈,没人会叫我卡波妮娅,每次妈妈这么叫我,我都有麻烦。”
《 》第一部分 第二章 一个不错的开始(4)
“到底是为什么呢?这是个可爱的名字啊。普林尼最年轻的第四任太太,他出于爱而结婚的那一位,就叫卡波妮娅,我们还一直保存着他一些很棒的情书。还有金合欢树,也是卡波妮娅呀(英文含义是豆科属,发音为卡波妮娅),它是隶属于非洲大陆的植物。还有莎士比亚提到的,朱丽叶斯·恺撒的妻子。我还可以列举很多例子。”
“啊,这些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我这些呢?除了哈里,我其他的兄弟们都是以得克萨斯州的英雄们的名字命名的,许多当年的英雄如今都埋在阿拉莫(哈里是以我们一个有钱的单身叔叔的名字命名的,他没有继承人)。我是以母亲姐姐的名字命名的。本来还可能更糟的:她的妹妹们分别叫—阿加莎,苏佛乐莉亚,卫泽塔。真的,有可能更糟—就像霍格①州长的女儿,伊马·霍格!你能想象吗?我很好奇,她的美丽和财产够不够保护她这辈子不因为这事受伤害?说不定要是你的钱够多,就没人笑话你了。我,卡波妮娅,这个我会恨它一辈子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一个还不错的名字吧,是音乐,是诗歌……让我觉得很烦恼的是,家里没人关心我,没人告诉我这些事情。
原来如此,卡波妮娅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们在树林和灌木丛中穿行。爷爷虽然上了年纪,还戴着眼镜,眼神却比我锐利很多。我只看到一堆叶子和干树枝,爷爷却能发现藏起来的昆虫、伪装的蜥蜴、隐形的蜘蛛。
“看那儿,”爷爷说,“那是粪金龟,很可能是洁蜣螂属的,干旱时期非常少见。把它轻轻地放到网里去。”
我挥着网子,虫子是我的啦。爷爷拿着它,我们凑在一块儿端详它的模样。粪金龟长一英寸,绿绿的,外表很普通。爷爷把它翻过来,底部有亮闪闪的蓝绿色,紫色里夹杂着彩虹的颜色。每次它慌张地扭动身体的时候,颜色都在变。这让我想起妈妈的鲍贝胸针,非常可爱而罕见。
“真美啊。”我说。
“它跟圣甲虫是亲戚,古埃及人把圣甲虫作为再生和朝阳的象征加以崇拜。有时候他们会像佩戴珠宝一样把它们戴在身上。”
“戴在身上?”我很好奇他们怎么能把虫子放在衣服上。我想象把它用帽针或者粘纸处理,但两种办法都不太好。
“这个。”他说,把它拿出来给我。
《 》第一部分 第二章 一个不错的开始(5)
他放到我手掌上,我得骄傲地说我没缩手。粪金龟在我手上爬行,让我一阵阵发痒。
“我们可以留着它吗,爷爷?”我问。
“在图书馆里我已经收藏了一只。这只就让它自由吧。”
我把手放在地上,虫子,或者说粪金龟,绊了一下,满不在乎地爬走了。
“对于科学,你都知道什么呢,卡波妮娅?”他说的这个单词,我知道是要大写的。
“不太知道。”
“你在学校都学了什么?你去上学的,是吧?”
“当然上的啊。我们要学阅读、拼写、数学、书法,还有礼仪。在仪态方面我的评语是合格,但是在如何使用手帕和顶针方面是不合格。妈妈不太高兴。”
“老天,”他说,“这比我想的还要糟。”
虽然我不懂爷爷为什么这么说,不过我隐约觉得有点儿好奇。
“没有科学?没有物理?”他说。
“我们以后会学植物学。什么是物理?”
“你从来没听过艾萨克·牛顿先生?没听过弗朗西斯·培根先生?”
“没有。”听到这么奇怪的名字我好想笑,不过爷爷的表情让我觉得要是我不认真,他会很失望的。
“学校是不是还教你们世界是平的,到了边缘会有恶龙吞掉船只?”他盯着我,“有太多东西要讨论了,我希望还不太迟。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吧。”
《 》第一部分 第二章 一个不错的开始(6)
我们走到河边,找到一棵枝叶繁茂的山核桃树,在树荫下安顿好。然后,他告诉我一大堆让我发呆的事情。比如通过一些方法可以找到任何事情的真理,不是像亚里士多德那样坐着空想(一个聪明却有点儿糊涂的希腊绅士),而是要走出去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作出假设,通过实验观测总结,反复检测数据,最后得出结论,再进行反复的论证,一遍又一遍。他告诉我奥克姆剃刀原则、托勒密,还有天体音乐,以及许多个世纪里,人们关于太阳和行星错误的认识。他告诉我林奈,以及林奈的分类系统,我们若是命名了一个新物种,也要遵从这个体系。他告诉我哥白尼和开普勒,为什么苹果会往下掉砸中牛顿的脑袋,月亮是怎么绕着地球转的,演绎法与归纳法的缘由,以及弗朗西斯·培根。爷爷告诉我他1888年到华盛顿旅行的时候,加入了一个叫“国家地理协会”的组织。他们致力于把国民从迷信的沼泽中拉出来,特别是经历了南北战争以后。
所有这一切组成一个让人陶醉的世界,远离手帕和顶针,我坐在树下,坐在蜜蜂和野花中间,听爷爷耐心地给我讲述。
几个小时过去了,太阳升到我们头顶(正确地说,我们挪到了它的下面,日夜在缓慢地交替)。我们一块儿分享了一片薄薄的芝士洋葱三明治、一片山核桃派、一罐水。然后他从银烧瓶里倒出两口烈酒喝掉,之后我们在昆虫的嗡嗡声和树叶的斑驳光点中打了个盹。
我们醒过来,把手帕放到河里浸了浸,洗了一下,感觉神清气爽,然后沿着河岸走。我在他的指点下,捉到了各种各样的生物,爬行的、游泳的、飞翔的,什么奇怪的都有,然后我们通通检查一遍,不过他只留下一只昆虫,装到一个带金属盖的玻璃瓶里,瓶口还被戳了一个洞,这个玩意儿是从我们家厨房里拿的(薇欧拉总向妈妈抱怨她的瓶子不断失踪,妈妈认为是我的兄弟们干的,这倒刷新了历史—他们是清白的)。一张平滑的、小小的纸标签贴在瓶子上。我把相关说明、时间日期都用铅笔写上,不过我不知道地点该怎么写。
“想想我们在哪儿,”爷爷说,“看看你能否简洁地描述它,下次你还能找到它吗?”
我透过树丛望望太阳的角度,计算我们走了多远。“我能不能写距塔特家偏西一公里半,靠近三叉橡树的地方?”
《 》第一部分 第二章 一个不错的开始(7)
写好后,我们又继续漫步,发现小径上有鹿的粪便。我们坐下来安静地等待。一头白尾巴的雌鹿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我几乎可以碰到它。这么一头庞然大物是如何轻巧地穿过灌木丛而不发出一点儿声音的呢?它转动长脖子,向我看来,我第一次明白了“小鹿眼神”的含义。它有一双褐色的大眼睛,眼神深邃幽深,在它平静的注视下,我整个人仿佛要融化。它的大耳朵不停地转动,每一只都可以独立活动。一束光箭射在它血管丰富的耳朵上,顿时变成华美的粉色。它是我见过最美的生物,直到几秒后它的小鹿宝宝进入我的视野。天哪,这只甜蜜的小鹿宝宝简直让我的心都酥软了,美丽的小脸,纤细的鹿腿,毛茸茸的外表。我恨不得把它抱在我的臂弯里,保护它免受土狼、饥饿、猎人的袭击以及其他不幸的命运。谁忍心射杀这样一种美丽?接着,小鹿做了一件神奇的事:它先弯下前腿,再弯下后腿,沉到地面上……它,它消失了。它的白色斑点模仿了斑驳的阳光,所以前一秒钟还是一头小鹿,后一秒钟只看到灌木丛。
爷爷和我一动不动地坐了五分钟,然后收齐我们的东西继续前进。我们沿着河水走着,直到阴影越拉越长,我们穿过几英亩的灌木丛回家。在回家的路上,他又在荒野里发现了更神奇的东西,一个蜂鸟鸟巢,易碎而古老,比一个蛋壳还小。
“运气真好!”爷爷说,“真是宝贝,卡波妮娅。你这一辈子都未必能再见到另一个了。”
鸟巢是结构最复杂的东西,宛如我听到过的童话里的建筑。我几乎要脱口而出,不过还是憋了回去。科学家不这么说话的。
“我们怎么拿回家呢?”我说。我不太敢碰它。
“我们可以把它慢慢滑进瓶子里。在办公室我有个玻璃盒子尺寸正好。你可以把它放到你房里陈列起来。这件宝贝藏在抽屉里就糟蹋了。”
图书馆是我爷爷的领地,就算是我父母也很少去。桑金娜时不时去扫灰。爷爷通常都会上锁。不过,爷爷不知道的是,在大人们不在的时候,我的兄弟们有时会一个叠一个,攀着气窗进去。我的二哥萨姆·休斯敦曾经在里面看到一本马修·布雷迪拍摄的战地照片,他看得喘不过气来,跟我们描述被杀死的马躺在烂泥里,光脚的死人睁着眼凝视天空的场景。
我们五点回到了家。吉姆·鲍伊还有阿贾克斯跑出来迎接我们。
《 》第一部分 第二章 一个不错的开始(8)
“你有麻烦了,凯莉,”J.B.倒抽一口凉气,“妈妈很生气。”他压根儿没看见爷爷。“妈妈说你错过了今天的钢琴练习。”
这倒是真的。我们又要开始上课了,我也知道我得开始练习,还要加上额外的一个半小时的练习时间作为惩罚。这是规矩,不过我不在乎。这一天太值了。这天值一千小时额外练习钢琴的时间。
我们走进屋,爷爷把鸟巢放在袖珍玻璃盒里,然后递给我。我把罐子放在图书馆,然后在妈妈回来之前去练习钢琴了。
在晚餐前我一直在弹钢琴,我心情愉快地弹着,每一下都充满快乐。那天晚上我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不过却快活得很,装鸟巢的盒子就在我的梳妆台上,旁边是我的发夹和缎带。
一周以后,我的清晨记录如下:
6∶15,晴朗,无雨,南风
八只兔子(七只绵尾兔,一只杰克兔)
一只臭鼬(幼年,失踪)
一只负鼠(左耳有缺)
五只猫(三只我家的,两只野猫)
一条蛇(草蛇,无毒)
一只蜥蜴(绿色,类似百合茎,有斑点)
两只红尾鹰
一只秃鹰
三只蟾蜍
两只蜂鸟(红褐色?)
分类为蜻蜓目、膜翅目、蜘蛛纲
我拿给爷爷看,他点点头说:“当你安静观察的时候,能看到许多神奇的事物。”
《 》第一部分 第三章 负鼠战争(1)
第三章负鼠战争
喂以同样的水果,同一窝的幼崽,个性却截然不同,虽然幼崽和父母……很明显地都处在同样的生存条件下……
负鼠曾经有一度在我家的后院发怒地转圈。对一种怠惰被动的生物来说,那就是发怒的表现了。这块地方非常出色,给了我一个研究的好机会,每晚战争都会如此开场:一只肥嘟嘟、灰扑扑的负鼠从房子地下冒出来,去厨房搜寻它晚上的食物。一只从外面进来的,巡视自己后院领土的猫让它大吃一惊。猫和负鼠都睁大了眼睛,瞪着对方,然后负鼠突然泄了气一般躺倒在地上。它一动不动,僵硬地躺着,嘴巴大张,针一样的牙齿露在外面,眼睛不转动,胡须也纹丝不动。这是典型的装死场面。
猫每次都觉得这种表演很新鲜,它饶有兴趣地看着。它走到“尸体”旁边,谨慎地嗅嗅负鼠身边的地面,然后摆出猫特有的姿势,得意扬扬地庆祝自己的胜利,它完成了自己的职责。一会儿,它就对“尸体”失去了兴趣,溜达到厨房门口,希望薇欧拉给它点儿吃的。“尸体”陈列了又一个五分钟,没有任何预兆或仪式,负鼠爬起来又蹒跚着继续去觅食。
这出戏码整个夏天的晚上都在上演。无论是我或者这对敌手都不曾厌倦。真是非常圆满的没有血腥的战争啊,难得的是双方都觉得是自己赢了。
每个清晨,负鼠在五点的时候归巢。它从房子底下爬进去,爬到我床旁边的墙上。它发出的声音就像火警警报一样可信地叫醒我,我的“五点负鼠”。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关于负鼠的窝,否则妈妈一定会让桑金娜的丈夫阿尔伯特毁了窝,设陷阱抓它的。我对负鼠把家安在我们的房子里并无意见(笔记本上的问题:负鼠是如何知道精确时间的?)。
《 》第一部分 第三章 负鼠战争(2)
我问爷爷。他认真地回答说:“也许它跟爱丽丝的兔子一样,口袋里有块表。”
“啊,是的。”我说,忍住不笑出来。我把这点写在笔记本上,这样我就能记下来跟我最好的朋友卢拉·盖茨讨论。
一个晚上,爷爷正捣鼓他的山核桃酒配方,我坐在他旁边的一张高凳子上,看着他干活。他在奴隶棚顶上挂着一打煤油灯,你得格外小心自己的脑袋。每盏灯都吐出舞动着的黄色光芒。妈妈非常担心这里会被火舌吞没,她让阿尔伯特在每个角落里都放了一大篮湿润的河沙。窗户是没有玻璃的,麻袋无法抵挡昆虫进来,这里是蛾类的天堂。
爷爷成年累月地做蒸馏酒实验。实验一点儿也不吸引我,不过他的地盘倒是从来都不会无聊的。他一边工作,一边和我聊天。我手上也在忙活,把他剃须盅里的铅笔扒拉出来,削尖。
进展顺利的时候,他就哼维瓦尔第音乐的一些片断;不顺利的时候,就会从他胡须丛中冒出阵阵嘶嘶声。趁他哼歌的时候,我问他:“爷爷,您一直就是个生物学家吗?”
“什么?”他说。他正举着一个装满了黏糊糊的褐色液体的高脚杯,在温暖摇曳的灯光下,凝视着杯子里沉到底部的像河泥一样的沉淀物。“唉,别啊,总是这样。”
“您的爷爷是个生物学家吗?”我说。
“我不知道。”他说,“我都不能说我认识他。我还是小男孩的时候他就去世了。”他尝了一口黑糊糊的液体,表情立刻扭曲了。蒸馏,品尝,坏表情,然后骂骂咧咧。这是他的模式。
“搞什么鬼,”他说,“这是什么破烂。”
很显然,这次又没成功。
“他去世的时候,您几岁啊?”我说。
“我想大概五岁左右吧。”然后,他猜到我的下一个问题,继续说,“他死于俄克拉何马州的一场跟北美印第安人(科曼奇族)关于领土问题的战争。”
《 》第一部分 第三章 负鼠战争(3)
“噢,”我说,“他对科学感兴趣吗?”
“据我所知没兴趣。他是做海狸等毛皮生意的,我不觉得他对这些超出生意范围的东西有兴趣。帮我把这个过滤,好吗?然后放到那堆瓶子里的某一个里,记上今天的日期。没准儿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有改善的,不会总这么糟。”
我接过高脚杯,把液体滤过筛网,倒到妈妈的莉迪娅·平卡姆①的空瓶子里。有时候她真的能喝完那种蔬菜汁,特别是我兄弟让她神经紧张的时候(这种时候就太多了)。我用红铅笔写上“1899年7月1日”,然后把它放在架子上,它的伙伴们旁边。
“那您怎么会对科学感兴趣的呢?”我问。
他停下手里的活儿,望向窗外,不过,其实根本看不到外面的任何东西,只能从外向里看。
一阵长长的停顿后,他说:“那是1865年的一个黄昏。现在想起来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实际上,我对那天的记忆比对昨天的还要清晰。上了年纪真可怕,卡波妮娅。”他看着我说:“别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不会的,爷爷。”我说,“我不会的。”
“我当时是得克萨斯州一支队伍的队长,带着一群小伙子行军。他们都擅长骑马。他们本以为自己会去骑兵团,实际上却做了步兵。那些日子我们在行军。我的老天,那时真是抱怨连天!你就没听过那么有创意的渎神的话。他们讨厌走路,更不用说长途行军。虽然他们牢骚不断,他们依然是非常刚强的小伙子。
“太阳升起来了。这是萨宾河的四月,我们在那里搭了营地。侦察兵回来了,我正举起胳膊跟他打暗号。突然,一个让我大吃一惊的东西,会飞的东西—砰—撞到了我手中。在震惊中我的手合拢了,我感觉到有一团温暖的毛球顶着我的手掌。是一只蝙蝠幼崽,非常小,晕乎乎地躺着。”
“不,”我吸了一大口气,“不会吧。”
“是的。”爷爷说,“我就跟那只可怜的小动物一样吃惊。”
《 》第一部分 第三章 负鼠战争(4)
“我跟那个小东西一直对看,它的眼睛透出一股机灵劲儿,皮毛柔软光滑,看起来就像只小狐狸。翅膀毛茸茸的,不过并不觉得冰凉恶心;相反,就像是在女士手心里焐暖的儿童手套一样。”
我琢磨要是一只蝙蝠撞到我手里,我会有什么反应。可能尖叫一声,然后把它甩掉,说不定我会昏倒。我还从来没昏倒过,不过也许这是个有意思的体验。
“我把它包在我最后一块手帕里,裹进我的衬衫,给它取暖。它一点儿也没反抗。我把它带进我的帐篷。在我准备上床之前,我把它从手帕里掏出来,倒了个个儿,让它的脚碰到晾衣绳。虽然它好像还在适应环境,不过它的脚却紧紧地抓住了绳子,我猜这是它放松的一种表示,然后它把自己缩起来,挂在绳子上,就像一个收拾整齐的、压得紧紧的包裹,它的眼神很愉快。
“我让我的帐篷帘开着,在那个寒冷、漫长的夜里,我醒着,周边的空气在颤动,我没法描述得更清楚—蝙蝠在我头旁边飞来飞去,然后飞了出去。我希望它飞得好。”
听爷爷说话,我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我不知道是该欢呼,还是该掉眼泪。
“不过故事并没结束,”他说,“帮我握住这个橡胶管,好吗?黎明前我醒了过来。我们没有生火,所以我的弟兄递给我一碗凉水,有利晨尿的排泄。我穿好衣服准备离开帐篷,空气在我身边流动。我的朋友回来了,落在我的晾衣绳上。”
“它又回来了?”我惊叫道。
“我的蝙蝠,”他说,“我认为是。在未经训练的人们看来,蝙蝠长得都一样。它挂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然后睡着了。我假定它是雄性的,不过,当然,我没有什么论据可以证明这点。判断一只幼崽的性别并不太难,不过那时候我不太懂得。”
“你把它留下了吗?”我说,“你有没有留下它?”
“它是我的客人,一整天都在我的帐篷里睡觉。”爷爷的笑容被煤油灯照亮了,他沉浸在回忆里。随后他的表情变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天。”他说,“日出两小时以后,联邦军围攻我们,一直到太阳落山还对我们穷追不舍。他们拖着十二磅的一双大炮,狠狠地攻击我们。他们的米尼弹给我们造成了很大伤亡。我们被围住了。”
《 》第一部分 第三章 负鼠战争(5)
“整整一天,我们四处突击,想冲破包围线,我尽力地鼓舞我的小伙子们。我派出一个小伙子,后来又派了一个,去给下游的少校邓肯送信。之后我再也没见到那两个人。”他揉揉自己的前额。
“每次我们向封锁线冲锋,我都忍不住去看我的帐篷。我很担心,你知道,我的蝙蝠。我担心噪音和烟雾会让它害怕,让它跌跌撞撞地冲进火海里。它已经是我的小蝙蝠了。”
我点点头,是的。
“烟雾遮天蔽日地浮在空气里。你连五码外的手都看不见。
“日落的时候,攻势缓和下来,我猜联邦军应该去吃晚饭了。我的小伙子们留在洞里,吃着冷饼干。有纸笔的人给他们的家人写下最后一封信,然后递给我。他们求我,如果我活着出去,一定要看着他们的信被送出去。一双双手紧紧握住我的,跟我说再见,希望我为他们的灵魂和家乡的亲人们祈祷。有一个没写信的小伙子跟我回帐篷,求我帮他写封信。我掀开帐篷的门帘,心里很忧虑,不知道我的蝙蝠是不是吓得飞走了。”
我屏住呼吸,凝固如雕像。
“可是,它还在。睡得很熟。我可以这么说,它一整天都倒挂着睡觉。即使那个小伙子注意到了这个小包裹,他也没提,整个心思早飞到他亲人那里去了。
“我给他在埃尔金的妈妈和姐妹们写了信。他让她们不要因为过度悲伤错过了六月的夏收。他跟我说在老家没有男人了,没有他在,不知道她们要怎么办。一想到这些,泪水涌上他的眼眸。他一点儿也没想到他自己。整个晚上,我握住他的手,保证我会尽最大努力去探望他的家人。他拥抱我,说我是他的队长。随后感谢我,说我让他松了一口气,可以了无牵挂地去赴死。然后他走了,回到他的位置上准备继续战斗。”
爷爷从口袋里抽出他的大白手帕,擦擦脸。
《 》第一部分 第三章 负鼠战争(6)
“我看着我的蝙蝠,”他说,“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离它几英寸的地方观察它。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它都很完美。完美。它一定是感觉到了我,睁开了眼睛,看着我。它非常平静。外面的噪音和震动一点儿没影响它。它舒展了一下翅膀,打了个哈欠,又把自己包好,睡着了。我都不想离开帐篷了。”
“但是,又一次交火开始了。我留在帐篷里观察它,一直到我被叫走。我一点儿也不想离开。”
我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我说:“他死了吗?”
爷爷看着我。
“那个男孩。”我说,“那个从埃尔金来的。”
“那天他没死。”过了一会儿,他说,“他的膝盖被炮弹打中了。他躺在田野里,奄奄一息,一直叫着要水喝,叫他妈妈,请求宽恕。我们听着他们凄厉的呼号,一直到午夜才渐渐弱下去,那时候爬过去把他们拽回来是最安全的。我们的外科医生整晚都在工作,我们则为他提着暗淡的灯火照明。如果某个士兵伤得不严重,他就会留下治疗。如果某个士兵伤得太厉害,就会被挪到一边,给他一罐水、一两颗吗啡,以及牧师的安慰。那些手脚断掉的,需要在他们流血过多或者化脓坏疽之前尽快做截肢手术。”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那个从埃尔金来的男孩被送回来了。他非常虚弱。我们把他放在桌子上。桌子上流了厚厚一层温暖的血。我给他用了氯仿。当我把氧气罩放到他脸上时,他看着我笑了,说:不用担心我,队长。我很好。
“然后我用力扶住他的腿,外科医生给他截肢。突然,腿落到了我怀里,我站在那里抱着它,好像抱着一个孩子。这真是让人震惊,你知道—一个男人的腿有多沉。我站在那里举着它,不想把它扔到那堆断臂残肢里面去,不过结果,我还是这样做了。”
“你救了他,”我说,“不是吗?”
过了一会儿,爷爷说:“他再没有醒过来。”他盯着角落看了很长时间,接着说:“两天以后,我们接到通知,战争结束了。他们让我们回家,能带什么就带什么回家,不过没剩什么东西了。几个弹药筒,一两磅豆子,一个发霉的篮子,这些就是我们的退休金。我知道我急切需要我的帐篷。我的蝙蝠还在里面。我不知道怎么把它自己留下,也不知道怎么把它带走。最后,我溜到医生的帐篷里偷了一件黄夹克出来。你知道什么是黄夹克吗?”
《 》第一部分 第三章 负鼠战争(7)
“不知道,先生。”我低声说。
“是一面标志黄热病的旗子—赶快离开的标志。黄热病一个团一个团地夺走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说不定跟联邦军的炮火一样了。我把它用皮绳系起来带回我的帐篷。然后挂在帐篷顶上。我知道我的蝙蝠暂时安全了。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
“我尽力控制想去跟蝙蝠说再见的想法。早先我烧掉小山一样的胳膊跟腿都没有什么感觉。我把那个埃尔金男孩跟其他人一样扔进深沟里也没有感觉。
“我用了十八天的时间到了埃尔金。在他家的前廊,我把消息告诉了他的妈妈和姐妹们。我告诉她们,他死得像个英雄。我没有说到头来他的死轻如鸿毛。她们告诉我,她们非常感激我的到来。我在她们那儿待了三个月的时间,帮她们收割了庄稼,并安置好一切。我给你的奶奶捎信说我会晚些时候回家—我想她从来没有原谅我没有直接回去看她。不过我们收割好了庄稼,每个人都在骡子后面看着,最小的那个也如此。”
爷爷有些惊讶地看着我,“最小的那个跟你一样大。”
我想起了我们的农场工人在骡子后面走着的样子。他们都还在青春期,有粗壮的手臂,开裂硕大的手掌;他们身上满是灰土或黑泥。我简直无法想象。
“我不该告诉你这些的。”他擦擦脸,看上去很苍老的样子,我有点儿被吓着了。“你太小,不该听这些的。”
我走近些,俯身朝向爷爷,他环抱着我。我们站了一会儿。他亲了我的前额。
几分钟后,他说:“我们进行到哪儿了?啊,是的,帮我把过滤器拿过来,好吗?”
我递给他,开始工作,不再聊天了。
我想起那些站在轧棉机前面的那些步履蹒跚的战争老兵,抽着雪茄烟,缠着每个人,翻来覆去地唠叨十几年前的故事。他们的孙辈很多年前就不耐烦听了。我每天都路过他们身边。
各式各样的蛾子兴奋地撞着我们,然后撞向油灯,一遍又一遍。其中一个毛茸茸的家伙闯到了我的头发里面,让我痒得很。我把它从头发里揪出来,推开粗麻袋门帘,把它扔向夜空。它迅速飞了回来,飞到我脸上,掀起一阵凉风。我叹了口气。有一件事情我已经明白了:你没办法战胜昆虫纲,膜翅类。
我们要对此作个研究,爷爷和我。
《 》第二部分 第四章 厨娘薇欧拉(1)
第四章厨娘薇欧拉
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在某个区域内居民数量发生任何变化,都会很严重地影响到其他居民的变化,这种变化独立于气候变化之外。
如果我留心一下,就应该发现每次我从后门去爷爷实验室的时候,薇欧拉总是对我摆出一副滑稽的表情。她跟我们在一起生活很久了—自从哈里出生就在我家—她每天都摇晃手铃招呼那些工人来吃饭,然后敲响放在楼梯底下的黄锣(妈妈觉得放在里面更文雅)招呼我们这些在楼上的人吃饭。妈妈也想让她在室外敲锣,不过我跟兄弟们四散在从轧棉机厂到河边这一带,压根儿就不可能听见。她们想让我们准时就餐,洗刷干净,做好这些事情。
我从来没想过薇欧拉是从哪里来的;她一直待在这里,揉面团,削苹果,在冬天准备大量的烘培,夏天油炸堆积成山的鸡。没有人,包括妈妈,会绕过她插手厨房的事儿,那是她的领地。在做饭的间隙,她会去检查母鸡或者猪的状况,或者去菜园盘算下一顿做什么吃,或者坐在厨房饭桌前把手肘支在上面喝咖啡,在给大饭量的男人们准备做饭前先好好休息一下。
她一定有四五十了,身材健美,瘦长结实,总是穿着洗干净的连衣裙,罩着长长的围裙,一条干净的方巾包着头发。她很苗条,但是手劲很大,每次抓着你的手臂吸引你注意力的时候都孔武有力。她一个人住在爷爷实验室旁边的奴隶工棚里,虽然那里一度塞进过一打的奴隶,不过对一个人来说,大小还是很合适的。泥地上铺着一块光秃秃的厚木板。她还有冬天用的柴炉、一个锌水槽,以及供她自己使用的水泵。
在夏天结束的时候,薇欧拉并不比我更黑,她一直小心地避开太阳,我却不在乎。
《 》第二部分 第四章 厨娘薇欧拉(2)
她只有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统,但是却是黑人身份。我想她也许能进入奥斯汀①,但是随之而来的可能是可怕的后果。如果到奥斯汀的人被发现有问题,结果可能会挨揍或者进监狱,说不定更糟。在巴斯特罗普县一个混血女人嫁给了一个白人农夫。三年以后,他发现她衣箱里的出生证明,用草叉杀了她。他只在村监狱被关了十个月。
薇欧拉和我妈妈的关系很简单,我从来没看见她们之间有任何激烈的争执。我想妈妈是真的很感谢她在烹饪方面作出的巨大贡献,一天要做三次饭喂饱这么多饥饿的男孩子。要是没有她的服务,我们的家庭之船一定会下沉。除了招待客人时,厨房和饭厅之间的门一直开着。路过那里,你可以估算出下顿饭的进展和薇欧拉的情绪—从瓶瓶罐罐的噪音中得出结论。
有时候她们会一块儿坐在厨房里讨论用餐问题,审查账目。除了每周的工资以外,妈妈也会给薇欧拉一些额外福利,夏天质量好的棉花以及冬天的法兰绒。妈妈也会跟她分享她那本旧旧的《女人的家庭之旅》,虽然薇欧拉不会阅读,但是她很享受一页页翻书的感觉,感叹巴黎最新的残忍时尚。她生日那天得到了一个银币;圣诞节,她得到了一个鼻烟壶。薇欧拉不太用鼻烟,不过她需要在做柠檬蛋白派时调剂一下,柠檬派需要酸柠檬卡士达和蛋白,她不停地用木勺搅拌,十分钟以后,她的力气用尽了。每次我看见她吸鼻烟的时候,她都会对我说:“小姑娘,这是不好的习惯。你帮我瞒着,我也就帮你。”这是她唯一一次威胁我,平常我们相处都很好,不过比不上她跟哈里的交情。哈里永远是她的心肝宝贝,因为哈里是那么好看,那么有魅力。
《 》第二部分 第四章 厨娘薇欧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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