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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 巴黎圣母院_TXT

_40 维克多·雨果(法)
话音一落,他猝然转身对着埃及少女,脸上焦虑的神色
难以言表,只听他说道:
“唉!您就这般冷冰冰地看着我哭泣!孩子啊!这滴滴眼
泪是熔浆,你可知道!对你所恨的人,死活都不能打动你的
心,难道这竟是真的?你情愿眼睁睁看着我死,而且还在一
旁欢笑。啊!可我呀,我却不愿看着你死!说句话,只要说
句宽恕的话儿!用不着说你爱我,只要说声情愿就行了,那
样我就可以救你了。要不然……嗬!时间不停在流失,我以
一切最神圣的东西恳求你,你不要磨蹭,等我重新变成顽石,
就像这同样需要你的绞刑架一样!好好想一想,我手里掌握
着我俩的命运:想一想,我精神失常了,这太可怕了,我可
以弃之一切于不顾,我们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不幸的人儿,我
将跟着你坠下这深渊去,永无终期!说句好话吧!一句!只
要一句!”



她张开口要答腔。他赶忙跪倒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地聆
听她的话语,说不定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是一句情意缠绵的话
语。她却说:“您是个杀人犯。”
教士疯也似地把她紧紧搂住,纵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令
人毛发悚然。他说道:“那又怎样,是的!杀人犯!我非得到
你不可。你不要我做你的奴隶,那你将得到我做你的主人。我
一定要把你弄到手。我有个巢穴,我要把你拖到那里去。你
将跟我走,也只得乖乖跟我走不可,要不,我就把你交出去。
美人儿,你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属于我!属于这
教士!属于这叛教者!属于这杀人犯!从今夜起,你就属于
我,听见了吗?来!尽情欢乐吧!来!吻我吧,你这疯女人!
要么进坟墓,要么进我的床帏!”
由于淫秽的念头,由于狂怒,他眼睛里闪闪发光。色狼
的嘴唇印红了少女的嫩颈。她在他的怀抱中拼命挣扎,他满
口白沫,吻遍她的全身。
“不许咬我,你这魔鬼!”她嚷叫起来。“唔!你这可恶的
臭僧侣!放开我!我要揪下你丑恶的花白头发,大把大把地
扔到你脸上!”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后松开她,神情忧郁地望着她。
她觉得自己胜利了,继续说道:“我告诉你,我属于我的弗比
斯,我爱的是弗比斯,弗比斯才漂亮呢!而你,神甫,你老
啦!你是丑八怪!滚开!”
他吼叫一声,如同一个不幸的人被烧红的铁烙印了一下。
他咬牙切齿说道:“你死定了!”她看到他可怕的目光,想要
逃走。他一把抓住她,拼命摇晃,将她推倒,攥住她秀美的



双手,把她在地上拖着,急步向罗朗塔的拐角跑去。
一到那里,他转过身,问她:“最后一次问你,愿不愿属
于我?”
她使劲应道:“不!”
于是,他大声嚷道:“古杜尔!古杜尔!埃及女人在这儿!
你报仇吧!”
姑娘感到手肘猛然被人抓住,一看,是一只从墙上窗洞
口伸出的瘦骨嶙峋的胳膊,像一只铁手把她牢牢抓住。
“抓紧!”教士道。“她就是逃跑的埃及女人,别松开她。
我去找捕快,你就要看见她被绞死啦。”
作为回答这些带血腥味话语的,是从墙内传出来一阵发
自咽喉的朗笑声:“哈!哈!哈!”埃及姑娘看到教士向圣母
院桥的方向跑去,那边传来了马蹄的嘈杂声。
少女认出了凶恶的隐修女,吓得直喘气,竭力挣扎,扭
动身子,痛苦和绝望地蹦了几蹦,可是,隐修女用一种闻所
未闻的力量死死抓住她,肮脏、瘦削的手指深深掐进她的肉
里,并在周围合拢起来,仿佛这只手是被铆接在她的胳膊上。
这甚至不单单是一条铁链,不单单是一个枷锁,不单单是一
道铁环,而是从墙上伸出来的一只有智慧、有生命的大钳。
姑娘精疲力竭,瘫靠在墙上,这时,死亡的恐惧攫住了
她。她想到人生的美好,想到青春、天空的景色、大自然的
千姿百态,想到爱情、弗比斯、以及消逝的和临近的一切,想
到告发她的教士,就要到来的刽子手、矗立在那里的绞刑架。
这时,她觉得恐惧感逐渐升高,一直伸到了头发根。她听到
了隐修女凄惨的笑声,低声对她说道:“你就要被绞死啦!”



她有气无力地转向窗洞口,透过铁栅,看到麻衣女恶狠
狠的面孔,说:“我对你怎么了?”她几乎像死了一般。
隐修女没有答腔,只是用一种歌唱、愤怒和嘲弄的腔调
嘟哝起来:“埃及娘儿!埃及娘儿!埃及娘儿!”
不幸的爱斯梅拉达又耷拉下脑袋,披头散发,知道自己
与其打交道的并不是一个人。
突然,隐修女大嚷起来,仿佛过了老半天埃及少女的问
话才传到了她的大脑里:“你对我怎么了?你说!……啊!你
对我怎么了,你这埃及婆娘!那好!听着。……我有过一个
孩子,我!你明白吗?我有过一个孩子!一个孩子,老实跟
你说!……一个漂亮的小女孩!……我的阿妮丝,”她魂不附
体,在黑暗中吻着什么东西,接着说:“那好!你可知道,埃
及娘儿?有人抢走了我的孩子,偷走了我的孩子,吃掉了我
的孩子。这都是你干的。”
姑娘像那只小羊羔 ①
一样应道:“哎呀!那时我也许还没
出生呢!”
“啐!不对!”隐修女又说道,“你准出生了。你是其中的
一个。她要是活着,也该你这么大了!就是这样!……我在
这里已经十五个年头了,我受了十五年的苦,祈祷了十五年,
十五年来不断把头往墙上撞。……我告诉你,是那些埃及婆
娘把她偷走的,你听明白了吗?是她们用利牙把她吃掉的。
……你有没有心肝吗?你可以设想一下,一个玩耍时的孩子,



① 狼要吃掉羔羊,加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羔羊以自己尚未出生为理由辩
解。请参阅《拉封丹寓言集》中狼与羔羊的故事。
一个吃奶时的孩子,一个睡觉时的孩子,那是什么模样儿!何
等天真烂漫呵!唉!正是这样一个孩子,他们把她抢走了,杀
害了。慈悲的上帝全清楚!今天,轮到我了,该我来吃埃及
女人的肉了。啊!要不是铁栅挡住,我要狠狠地咬你几口。我
头太大了,伸不过去!可怜的小宝贝!是在她睡着的时候!话
说回来,即使她们抢走时把她弄醒了,她哭叫也没有用,我
那时并不在家!啊!埃及婆娘们,你们吃了我的孩子!现在
就来看看你们的孩子的下场吧。”
于是,她哈哈大笑,或者说是咬牙切齿,在这张愤怒的
脸上,两者一模一样。天开始破晓,灰白色曙光隐隐约约照
着这一场面。绞刑架在广场上益发清晰了。另一边,向圣母
院桥那个方向,可怜的女囚仿佛听到骑兵的马蹄声越来越逼
近了。
“太太!”她蓬首乱发,魂不附体,恐惧若狂,跪下双膝,
合掌叫道,“太太,可怜可怜吧。他们来了。我没有做过任何
对不起您的事。难道您愿意看我惨死在您眼皮底下吗?您心
肠好,我深信不移。这太可怕了。放我逃走吧。松开我!行
行好!我不要这样死去!”
“还我的孩子!”隐修女说道。
“行行好!行行好!”
“还我的孩子!”
“松开我,看在上天的面上!”
“还我的孩子!”
再一次,少女精疲力竭,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一下子瘫
倒了,目光已在模糊,就像一个垂死的人那样。她结结巴巴



地说:“呃!您找您的孩子。我,我找我的父母。”
“还我的小阿妮丝!”古杜尔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她在哪
儿?那你就死吧!……我来告诉你,我当过妓女,有过一个
孩子,人家把我的孩子抢走了。……那是埃及女人干的。你
现在可明白了,你得去死。当你的埃及母亲来要你回去时,我
就告诉她:‘你这个母亲,就看那个绞刑架吧。’……要不你
就还我的孩子。……你知道我的小女儿在哪儿?瞧,我指给
你看。那是她的小鞋,她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你知道同样的
一只在哪儿,要是你知道,就告诉我,哪怕是在世界的另一
头,我也会膝行去找的。”
她这样说着,用伸在窗洞外面的另只手臂指着小绣鞋给
埃及姑娘看。这时,天色已明,可以看清鞋的形状和颜色。
“把小鞋给我看看。”埃及姑娘战栗着说。“上帝啊!上帝
啊!”同时,她用空着的一只手,连忙打开戴在脖子上那只饰
着绿玻璃片的小袋子。
“去!去。”古杜尔嘟哝着。“掏你什么魔鬼的护身符!”突
然,她打住话头,浑身颤抖,用一种发自肺腑的声音,大喊
一声:“我的女儿!”
原来埃及姑娘刚从小袋里掏出一只一模一样的小鞋。这
小鞋上缝着一张羊皮纸,上面写着谶语:
当同样的一只小鞋重新找到
母亲就会伸出双臂将你拥抱
在疾如闪电的一瞬间,隐修女已将两只鞋作了对比,读



了羊皮纸上的文字,欢天喜地,把容光焕发的脸孔贴在窗洞
口铁栅上,放声喊道:“我的孩儿呀!我的孩儿呀!”
“妈妈!”埃及姑娘应道。
此情此景,这里我们就不打算描述了。
墙和铁栅横在她们二人之间。“啊!这墙!”隐修女叫道!
“啊!看得见她却不能拥抱她!你的手!你的手呢!”
少女把手臂伸进窗洞里面去,隐修女扑向这只手,将嘴
唇贴在上面,沉浸在这亲吻中,就这样呆着不动,不再有别
的生命迹象,唯有啜泣使她的背部不时起伏。然而,她在阴
暗中静静地泪如泉涌,宛如滂沱的大雨下个不停。可怜的母
亲,十五年来心中的辛酸苦楚,化作泪水一滴滴渗透,汇集
成又黑又深的旧井,这时汹涌澎湃,全倾泻在这只可爱的手
上。
突然,她直起身来,把披在额头上的花白头发往两边撩
开,一声不吭,比母狮子还凶猛,用双手狠命摇撼小屋窗洞
上的铁栅。铁栅纹丝不动。于是,转身到屋角去,找来一块
平日化为枕头的大石板,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劲向铁栅砸去,
只见火花四溅,一根铁条给砸断了,又砸了一下,拦住窗洞
口的那古老的十字铁栅完全掉了下来。这时,她用手把铁栅
生锈的残段短截,一一弄断,统统拔除。有时候,一个女人
的双手也具有超人的力量!
不到一分钟的工夫,通道便打通了,她拦腰抱住女儿,把
她拖到小室里来,喃喃说道,“来!让我把你救出深渊!”
等她女儿进了小室,便轻轻地把她放在地上,随后又把
她抱起来,仿佛这始终是她的小阿妮丝,紧紧搂在怀里,在



狭小的小室里走来走去,陶醉了,疯颠了,兴高采烈,又是
叫,又是唱,对女儿又吻又说,忽而放声大笑,忽而泪流满
面,所有这一切都交织在一起,而且兴奋若狂。
“孩儿啊!我的孩儿!”她说道,“我找到女儿了!她就在
这里。仁慈的上帝把她还给我了。嘿,你们!你们大家都来
看呀!这里有没有人看见我又找到了女儿呀?我主耶稣啊,她
长得多俊!我仁慈的上帝呀,您让我等了十五年,只是为了
把这样一个美人儿还给我。埃及女人并没有把她吃掉!这是
谁胡说的?我的小乖乖!我的小宝贝!吻我一下吧!那些好
心的埃及女人!我喜欢埃及女人。……确实,就是你。怪不
得你每次打从这里经过,我的心就怦怦直跳。可我把这错当
成仇恨!原谅我,亲爱的阿妮丝,原谅我吧!你觉得我很凶
狠恶毒,是不是?我是爱你的。……你脖子上的小黑痣还在
吗?我们看一看。是的,还在。啊!你真漂亮!是我给了你
这双大眼睛,小姐儿。亲一亲我,我多么爱你呀!别的母亲
有孩子,我才不在乎哩,现在我压根儿不把她们放在眼里。让
她们过来看就是了。这是我的孩子,看看她这脖子,这双眼
睛,这头秀发,这只手。像她这样秀丽的人儿,你们找来给
我看看!哦!我敢说,这样的人儿,会有许多人钟爱她的!我
哭了十五年,我的美貌姿色尽都离开了我,全到她身上去了。
吻一吻我吧!”
她滔滔不绝还给她说了许许多多荒唐的话儿,其语气声
调说有多美就有多美:她弄乱可怜少女身上的衣服,把她的
脸都羞红了;用手摩挲她那丝一般的秀发,还吻她的脚丫、膝
盖、额头、眼睛,一切都使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醉神迷。少女



任她爱抚,不时以无限的温柔,悄悄地一再喊道:“妈妈!”
“你看,我的孩儿,”隐修女接着说,说一句就吻一下。
“你看,我会好好疼爱你的。我们将从这里逃出去。我们就会
很幸福的。我在我们家乡兰斯继承了一点产业。兰斯,你知
道吗?啊!不,你不知道,你那时太小了!你四个月时长得
漂亮极了,要是你知道就好了!一双小脚丫多逗人喜欢,有
人好奇,从二三十里外的埃佩奈赶来看呢!我们就要有一块
田地,一座房子。我要你睡在我床上。上帝呀上帝!这有谁
会相信呢?我找到了我的女儿!”
“噢!母亲!”少女激动不已,但终于有了力气说话了。
“埃及女人早就对我说过了。我们当中有个心地善良的埃及女
人,一直像奶妈一样照料我,去年去世了。是她把这个袋子
挂在我脖子上,常对我说:‘小宝贝,留神把这个精巧的东西
保存好。这可是个珍宝呀!凭着它,你将来有一天可以……
找到你的生母。这无异于把你的母亲随身带在脖子上。’她真
是未卜先知,这个埃及女人!”
麻衣女又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过来,让我亲亲你!你
说得多可爱。等我们回到了故乡,就把这双小鞋拿去教堂给
圣婴穿。这一切我们都得感谢仁慈的圣母。我的上帝呀!你
的声音多么甜美呀!你刚才跟我说话时,就像一曲音乐那么
好听!啊!我主上帝呀!我的孩子找到了!这样离奇的故事,
难道可信吗?人是不会平白无故就死的,我并没有因为高兴
就送了命。”
随后,她又是拍手,又是大笑,又是喊叫:“我们就要过
幸福日子啦!”



就在这时候,小屋里回响着兵器的撞击声和奔驰的马蹄
声,这马蹄声似乎从圣母院桥驰来,从河岸上越来越近了。埃
及少女惶恐不安,一头扑进麻衣女的怀抱里。
“救救我!救救我!母亲!他们来了!”
隐修女顿时脸色煞白。
“噢,天啊!你说什么?我却忘了!他们追捕你!那你干
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不幸的孩子应道,“可是我被判处了死刑。”
“死刑!”古杜尔好像遭到雷打电劈,打了个趔趄。接着,
目光定定地盯着女儿,缓慢地又说:“死刑!”
“是的,母亲,”少女失魂落魄,应道。“他们要杀死我。
他们正要抓我来了。那个绞刑架就是为我准备的!救救我!救
救我吧!他们到了!救救我!”
隐修女半晌纹丝不动,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接着她摇
了摇头,深不以为然,并且突然纵声大笑,又恢复了她原先
那种吓人的狂笑声。只听见她说:
“嗬!嗬!不!你所说的只是一场梦。啊!是的!这怎么
可能呢,我失去了她,长达十五年之久,然后找到了她,却
只有短短的一分钟!现在他们又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如今
她长大了,水灵灵的,跟我说话,爱我,而正在这个时候,他
们却要来把她生吞活噬,就在我这个当母亲的眼皮底下!啊,
不!这种事是不行的。仁慈的上帝是不会允许这样做的。”
这时候,马队似乎停了下来,只听见远处有个人说:“从
这边走,特里斯丹大爷!教士说的,到老鼠洞可以找到她。”
马蹄声又响起来。



隐修女一下子站起来,悲痛欲绝,大声喊叫:“快逃!快
逃!我的孩子!一切我全想起来了。你说得对。是要你的命!
可怕呀!该死!快逃!”
她将脑袋探出窗洞口,很快又缩了回来。
“留下!”她低声说道,语气简短而阴郁,痉挛地抓住半
死不活的埃及姑娘的手。“留下!别作声!到处都是兵,你出
不去。天已大亮了。”
她的眼睛干涩,像火在燃烧。她半晌没有说话,只在小
屋里走来走去,不时停下来,揪下一把把花白头发,又用牙
齿咬断。
忽然,她说道:“他们过来了。我去跟他们说说。你躲在
这个角落里。他们不会看见你的。我就跟他们说你逃走了,是
我把你放了,真的!”
她本来一直抱着女儿,这时把她放在石屋的一个角落里,
从外面是看不见的。她让她蹲着,小心翼翼地把她安顿好,不
让她的手脚露在阴影外面;还把她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遮
住她的白袍子,把她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还在她面前摆上唯
一的家具,即水罐和权当枕头用的那块石板,以为这两样东
西就可以把她掩盖住。安顿就绪后,她放心多了,这才跪下
来祈祷。天刚亮,老鼠洞里还有许多地方依然是阴影重重。
就在这时,教士那恶魔似的声音在小室近旁喊道:“这边
走,弗比斯·德·夏托佩尔队长!”
听到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声音,蜷缩在角落里的爱斯梅
拉达不由得悸动了一下。“别动!”古杜尔说道。
话音一落,就听见人声、刀剑声、马蹄声一片嘈杂,在



小屋周围停住了。母亲一下子站起身来,跑去站在窗洞前,将
它堵起来。她看到一大群全副武装的人,有的徒步,有的骑
马,排列在河滩广场。指挥他们的人刚一下马,就朝河滩走
来。“老太婆,”这个人说道,凶相毕露,“我们正在搜捕一个
女巫,要把她绞死:听说,她在你这里。”
可怜的母亲竭尽所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应道:“您
说些什么,我不太明白。”
对方又说:“上帝脑袋呀!乱弹琴,那魂不守舍的副主教
胡扯些什么?他在哪儿?”
“大人,”一个兵卒说。“他不见了。”
“喂喂,疯老婆子,”指挥官接着说。“别骗我,有人把一
个女巫交给你看管。你把她怎么了?”
隐修女不便全盘否认,免得引起怀疑,遂用一种真诚而
又生硬的口吻应道:“要是您说的是刚才有人硬塞给我的那高
挑个儿的姑娘,我可以告诉您,她咬了我,我只好松开手。就
是这样,别再打扰我啦。”
指挥官大失所望,做了个鬼脸。
“休想骗我,老妖怪!”他接着说道。“我叫隐修士特里斯
丹,我是国王的老朋友。隐修士特里斯丹,你明白了吗?”他
望着周围的河滩广场,又添上一句。“在这里,这可是一个掷
地有声的名字。”
“即使你是隐修士撒旦,”古杜尔又萌发了希望,答道:
“我也没有别的话跟你说,我也不怕你。”
“上帝脑袋呀!”特里斯丹道。“你这个嚼舌头的老太婆!
啊!巫女溜跑啦!往哪儿跑?”



古杜尔漫不经心地应道:
“从绵羊街,我想。”
特里斯丹转过头,向他的人马打了个手势,叫他们准备
重新上路。隐修女松了一口气。
“大人,您得问问老巫婆,她窗洞上的铁栏杆怎么拆成这
样子的?”一个弓手突然说道。
听到这个问题,可怜的母亲心里又焦急万分,可她并没
有失去清醒的头脑,遂结结巴巴应道:“过去一直就是这样
子。”
“呵!直到昨天,那些铁栅还是个漂亮的黑十字架形,很
虔诚的样子。”那个弓手又说。
特里斯丹斜眄了隐修女一眼。
“我看这老婆子慌了阵脚。”
不幸的女人觉得,一切取决于她能否泰然自若,于是把
生死置之度外,冷笑起来。做母亲的都有这种力量。她说:
“呸!这家伙喝醉了。一年多以前,有辆载石头的大车,尾部
撞到了窗洞上,把铁栅撞坏了。我还把驾车的骂得狗血喷头!”
“一点不假,我当时在场。”另一个弓手插嘴说。
现实中到处总有一些无所不知的人。这个弓手所作的意
想不到的证词,鼓舞了隐修女的勇气。对她来说,这场盘问
就像踏着刀刃的吊桥越过万丈深渊那样艰险。
然而,她注定要经受忽而满怀希望、忽而惊惶失措这两
种情绪不断交替的熬煎。
“要是大车撞的,撞断的铁条应当是向内拐的,可这些断
铁条却是向外倒的。”头一个弓手又发难。



“嘿!嘿!”特里斯丹对这个兵卒说。“你的鼻子倒真灵,
比得上小堡的调查官。……老婆子,快快回答他的话!”
“我的上帝呀!”她陷于绝境,不由得喊叫起来,声音里
不由自主地带着哭声。“我向您发誓,大人,确实是大车把铁
栅撞断的。那个人说曾亲眼看见,这您是听到的。况且,这
跟你们要找的那个埃及女子又有什么相干?”
“嗯!”特里斯丹吟哦了一声。
“见鬼!”那个受到巡检大人夸奖而得意忘形的弓手又说。
“铁条的断痕还全是新的!”
特里斯丹点了点头。隐修女一下子脸无血色。“您说说看,
大车撞的,有多久了?”
“一个月,也许半个月,大人。我,我记不清了。”
“她开头说一年多。”那个弓手指出。
“这里面有蹊跷。”巡检大人说道。
“大人!”她喊道,身子一直贴在窗洞前,战战兢兢,深
怕他们疑心,把头伸到小室里来张望。“大人,我向您发誓,
这个栅栏的确是大车撞坏的。我以天堂众圣天使的名义向您
起誓。如果不是大车,我情愿永远下地狱,我就是大逆不道,
背弃上帝!”
“你发誓倒挺起劲的呀!”特里斯丹说道,并带着审问的
目光瞅了她一眼。
可怜的女人觉得自信心越来越消失了,已经到了胡言乱
语的地步,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所说的恰恰是不该说的。
就在这节骨眼上,有个兵卒喊叫着跑来:“大人,老巫婆
撒谎。巫女并没有从绵羊街逃走。封锁街道的铁链整夜都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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