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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 巴黎圣母院_TXT

_41 维克多·雨果(法)
封未动的拉挂着,看守的人也没有看见有人通过。”
特里斯丹的面容越来越阴沉下来,他质问隐修女道:“这,
你作何解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还竭尽全力顶住:“大人,我
不知道,我可能搞错了。我想,她其实过河去了。”
“那是对岸。”巡检大人说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迹象说
明她情愿回到老城去,老城那边到处正在搜捕她。你撒谎,老
婆子!”
“再说,河两岸都没有船。”头一个兵卒又说。
“她可能游水过去。”隐修女寸步不让,反驳道。
“女人也会游水吗?”那个兵卒道。
“上帝脑袋呀!老婆子!你撒谎!你骗人!”特里斯丹火
冒三丈说道。“我真恨不得把那个巫女搁一边,先把你吊起来。
只要一刻钟的刑讯,也许不得不一五一十道出真情来。走!跟
我们走。”
她如饥似渴,紧紧抓住这些话不放:“随您的便,大人。
干吧!干吧!刑问,我情愿。那就把我带走。快,快!马上
就走吧。”她嘴里这么说,心中却想着:“这期间,我的女儿
就可以逃脱了。”
“天杀的!”巡检大人说道。“真是好胃口,竟要尝尝拷问
架的滋味!我真不明白这个疯婆子想干什么。”
这时有个满头花白的巡逻队老捕快从队伍中站出来,对
巡检大人禀告:“大人,她确实疯了!假如说她让埃及女人溜
走了,那不能怪她,因为她并不喜欢埃及女人。我干巡逻这
行当已经十五年了,天天晚上都听见她对流浪女人破口大骂,



骂不绝口。要是我没有弄错,我们追捕的是带着小山羊跳舞
的那个流浪女,那正是她最痛恨的了。”
古杜尔振作一下精神,说:“最恨的就是她!”
巡逻队众口一词向巡检大人作证,证实老捕快所说的话。
隐修士特里斯丹,看见从隐修女口里掏不出什么东西来,已
不再抱什么希望,便转过身去;隐修女心如火燎,焦急万分,
看着他慢慢向坐骑走去,只听见他咕噜道:“好吧,出发!继
续搜寻!不把埃及女人抓住吊死,我绝不睡觉!”
但是,他还犹豫了一会儿才上马。他就好像一只猎犬,嗅
到猎物就藏在身旁,不肯离开,满脸狐疑的表情,朝广场四
周东张西望。这一切古杜尔全看在眼里,真是生死攸关,心
扑通扑通直跳。末了,特里斯丹摇了摇头,翻身一跃上马。古
杜尔那颗紧揪起来的心,这才如石头落地。自从那队人马来
了以后,她一直不敢瞅女儿一眼,这时才看了她一下,低声
说道:“得救了!”
可怜的孩子一直待在角落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动也不
敢动,脑海里盘桓着一个念头:死神就站在她面前。古杜尔
和特里斯丹唇枪舌剑的交锋情景,她一丁点儿也没有放过,她
母亲焦虑万状的每一言行,都在她心中回响。她听见那根把
她悬吊在万丈深渊之上的绳子接连不断发出断裂声,多少次
仿佛觉得那绳子眼见就要断了,好不容易终于得到了喘息,觉
得脚踏实地了。就在这当儿,她听到有个声音对巡检说:
“撮鸟!巡检大人,绞死女巫,这不是我这行伍的人的事
儿!乱民已经完蛋了。我让您独自去吧。想必您会认为我还
是回到我队伍去为好,免得他们没有队长,乱了套。”



这声音,正是弗比斯·德·夏托佩尔的声音。埃及少女
一听,思绪翻腾,难以言表。这么说,他就在这儿,她的心
上人,她的保护人,她的靠山,她的庇护所,她的弗比斯!她
一跃而起,母亲还没有来得及阻拦,她已经冲到窗洞口,大
声喊道:“弗比斯!救救我,我的弗比斯!”
弗比斯已不在那儿。他策马刚绕过刀剪街的拐角处。可
是特里斯丹却还没有走开。
隐修女大吼一声,扑向女儿,一把掐住女儿的脖子,死
命把她往后拉,就像一只护着虎仔的母虎,再也顾不了那么
多了。然而,为时已晚,特里斯丹早已看见了。
“呵!呵!”他张口大笑,上下两排牙齿的牙根裸露,整
张脸孔活像呲牙咧嘴的恶狼。“一只捕鼠器逮着两只耗子呀!”
“不出我所料。”那个兵卒说。
特里斯丹拍了他一下肩膀,说:“你真是一只好猫!”接
着又加上一句:“来呀,亨利埃·库赞在哪儿?”
只见一个人应声出列,衣著和神色都不像是行伍中的人。
他穿着一件半灰半褐的衣服,平直的头发,皮革的袖子,粗
大的手上拿着一捆绳索。此人总与特里斯丹形影不离,特里
斯丹总与路易十一形影不离。
“朋友,”隐修士特里斯丹说道。“我猜想,我们搜寻的那
个巫女就在这里。你去给我把这东西吊死,你带梯子来了没
有?”
“柱子阁的棚子里有一架。”此人应道。接着又指着石柱
绞刑架问道:“我们就在那刑台办事吗?”
“是的。”



“嚯嘿!”那人接着说,并放声大笑,笑声比巡检的还要
凶蛮。“那我们就不必走许多路了。”
“快!你过后再笑吧。”特里斯丹说道。
且说隐修女自从特里斯丹发现她女儿,原先满怀希望破
灭以后,一直没有开过口。她把半死不活、可怜的埃及少女
扔回洞穴里的那个角落,随即返身又到窗洞口一站,两只手
就像兽爪似地撑在窗台角上。她就以这样的姿势,凛然地环
顾面前的所有兵卒,目光又像原先那样凶蛮和狂乱。看见亨
利埃·库赞走近山屋,她顿时眼睁怒目,面目狰狞,把他吓
得直往后退。
“大人,要抓哪一个?”他回到巡检面前,问道。
“年轻的。”
“好极了。这个老婆子好像不好对付。”
“可怜的带山羊跳舞的小姑娘!”巡逻队老捕快说。
亨利埃·库赞重新挨近窗洞口。母亲横眉怒目,他吓得
低下眼睛,畏畏缩缩地说:“夫人……”
她立即打断他的话,声音低沉而愤怒:
“你要什么?”
“不是要您,而是另一个。”他应道。
“什么另一个?”
“就是年轻的那个。”
她摇着头叫道:“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有人!”刽子手接着说。“这您很清楚。让我去抓那个年
轻的。我不想跟您过不去,您!”
她怪异地冷笑了一声,说道:“哎呀!你不想跟我过不去,



我!”
“把那个人交给我,夫人;这是巡检大人要我这样做的。”
她好像疯癫似的,反复说过来说过去:“没有人!”
“我说就是有!”刽子手回嘴道。“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你
们是两个人。”
“那最好就瞧一瞧吧!”隐修女揶揄地说道。“把头从窗洞
口伸进来好了。”
刽子手仔细看了看母亲的手指甲,不敢造次。
“快点!”特里斯丹刚部署好手下人马,把老鼠洞围得水
泄不通,自己骑马站在绞刑架旁边,高声嚷道。
亨利埃再次回到巡检大人的跟前,模样儿真是狼狈不堪。
他把绳索往地上一扔,一副呆相,把帽子拿在手里转过来转
过去。问道:“大人,从哪儿进去?”
“从门呗。”
“没有门。”
“从窗户。”
“太小了。”
“那就打大些,你不是带镐子来了吗?”特里斯丹说道,怒
气冲天。
母亲一直警惕着,从洞穴底里注视着外面的动静。她不
再抱什么希望了,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绝不愿意人家
把她的女儿夺走。
亨利埃·库赞从柱子阁的棚子里去找来绞刑时垫脚用的
一只工具箱,还从棚子里拿来一架双层梯子,随即把它靠在
绞刑架上。巡检大人手下五六个人带着鹤嘴镐和撬杠,跟着



特里斯丹向窗洞走来。
“老婆子,快把那个女子乖乖交给我们!”巡检声色俱厉
地说道。
她望着他,仿佛听不懂似的。
“上帝脑袋!”特里斯丹又说。“圣上有旨,要绞死这个女
巫,你干吗要阻拦?”
可怜的女人一听,又像往常那样狂笑起来。
“我干吗?她是我的女儿。”
她说出这个字的声调,真是掷地有声,连亨利埃·库赞
听了也不禁打个寒噤。
“我也感到遗憾,可这是王上的旨意。”特里斯丹接着说。
她可怕地狂笑得更厉害了,喊道:“你的王上,跟我何干?
老实告诉你,她是我的女儿!”
“捅墙!”特里斯丹下令。
要凿一个够大的墙洞,只要把窗洞下面的一块基石挖掉
就行了。母亲听见鹤嘴镐和撬杠在挖她那堡垒的墙脚,不由
得怒吼一声,令人心惊胆颤,随即在洞里急得团团直转,快
如旋风,这是类似猛兽长期关在笼子里所养成的习惯。她什
么也不说,两眼炯炯发光。那些兵卒个个心底里冷似寒冰。
猝然,她抓起那块石板,大笑一声,双手托起,向挖墙
的那些人狠狠掷去。但由于双手发抖掷歪了,一个也没有砸
到,石板骨碌碌直滚到特里斯丹马脚下才停住。她气得咬牙
切齿。
这时候,太阳虽尚未升起,天已大亮,柱子阁那些残旧
虫蛀的烟囱,染上了玫瑰红的美丽朝霞,也显得悦目了。此



刻正是巴黎这座大都市一清早就起来的人们,神清气爽,推
开屋顶上天窗的时候。河滩广场上开始有几个乡下人,还有
几个骑着毛驴去菜市场的水果商贩陆续走过。他们看见老鼠
洞周围麋集着那队兵卒,不由得停下了片刻,惊奇地察看了
一下,随即径自走了。
隐修女来到女儿身旁坐了下来,在她前面用自己的身体
护住她,目光呆定,听着一动也不动的可怜孩子一再喃喃念
着:“弗比斯!弗比斯!”拆墙似乎在进展。随着它不断的进
展,母亲不由自主地直往后退,把女儿越搂越紧,直往墙壁
上靠。突然,隐修女看见那块石头 (因为她一直守望着,目
不转睛地盯着它)松动了,又听见特里斯丹给挖墙的人打气
鼓劲的声音。从某个时候起,她就身心交瘁,这时振作起精
神,大叫起来,说话的声音忽而像锯子声那样刺耳,忽而结
结巴巴,仿佛嘴上挤压着万般的咒骂,一齐同时迸发出来一
样。只听见她喊叫:“嗬!嗬!嗬!真是坏透了!你们是一帮
强盗!你们果真要绞死我的女儿?我告诉你们,她是我的亲
骨肉!噢!胆小鬼!噢!刽子手走狗!猪狗不如的兵痞!杀
人凶手!救命!救命!救命!他们就这样要把我的女儿抢走
吗?所谓仁慈的上帝,到底何在?”
于是她像一头豹子那样趴着,口吐白沫,目光迷离,毛
发倒竖,冲着特里斯丹咆哮着:
“走近些,过来抓我的女儿吧!我这个女人告诉你,她是
我的女儿,难道你真的听不懂吗?你知道不知道,有个孩子
是什么意思?唉!你这豺狼,难道你从来没有跟你的母狼睡
过?难道你从来没有狼崽吗?要是你有崽子,你听到它们嗥



叫时,难道你就无动于衷,不觉得肚子里在翻腾吗?”
“使劲撬下那块石头,它已经松动了。”特里斯丹说道。
好几根撬杠一起掀起那块沉重的基石。前面说过,这是
母亲的最后屏障。她扑了上去,使劲想顶住,用指甲紧抓那
块石头,可是那么巨大的一块石头,又有六条汉子拼命撬着,
她哪能抓得住,一脱手,只见它顺着铁撬杆慢慢滑落到地上。
一看见入口已打通,母亲索性横倒在洞口前,用身体去
堵塞缺口,双臂扭曲,头在石板上撞得直响,嗓门由于精疲
力竭而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喊道:“救命呀!救火!救火!”
“现在,去抓那个女子!”特里斯丹说道,始终无动于衷。
母亲瞪着兵卒,样子叫人望而生畏,他们宁愿后退,也
不想往前一步。
“怎么啦!”特里斯丹嚷道,“亨利埃·库赞,你上!”
没有一个人跨前一步。
特里斯丹骂道:“基督脑袋!还算是武士!一个娘们就把
你们吓得屁滚尿流!”
“大人,您把这叫做一个娘们?”亨利埃说道。
“她长着一头狮鬣!”另一个接着说。
“行啦!”特里斯丹又说。“洞口够大的,三个人齐头进去,
就像攻打蓬图瓦兹时的突破口一样,赶快了结,死穆罕默德!
谁先后退,我就把他砍成两段!”
巡检和母亲都是咄咄逼人,兵卒们夹在中间,一时不知
如何是好,终于横下心来,向老鼠洞进发。
隐修女见此情景,猛然跪了起来,拨开垂在脸上的头发,
两只擦伤的瘦手一下子又垂落在大腿上。于是,泪水夺眶而



出,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面颊的皱纹扑簌簌往下直淌,如同
冲刷出河床的湍流一样。与此同时,她开口了,可是声音那
样哀婉,那样温柔,那样顺从,那样令人心碎,叫特里斯丹
周围那些连人肉都敢吃的老禁头听了,不止一个在揩眼泪。
“各位大人!各位捕快先生,请听我一言!这件事我非向
你倾诉不可。这是我的女儿,知道吗?是我从前丢失的小不
丁点儿的亲骨肉!请听我说吧。这事说来话长。你们想想,诸
位捕快先生我是很熟悉的。从前,由于我生活放荡,孩子们
常向我扔石头,那时候捕快先生们一向对我都是很好的。你
们明白吗?当你们知道底细以后,你们会把我的孩子给我留
下的!我是一个可怜的卖笑女子。是吉卜赛女人把她偷走的。
我甚至把她的一只小鞋一直保存了十五年。喏,就是这只鞋。
她那时就这样小的脚。在兰斯!花喜儿!苦难街!这一些你
们可能全晓得。那就是我。那时候,你们还年轻,正是美好
的时光。那时日子过得多么轻松愉快。你们会可怜可怜我的,
是不是,各位大人?吉卜赛女人偷走了我的女儿,把她藏了
十五个春秋。我过去一直以为她死了。想想看,我的大好人
们,我还以为她死了呀!我在这里度过了十五个年头,就在
这地洞里,冬天连个火取暖都没有。这,可艰难呀!可怜的
亲爱的小鞋!我呼天唤地,慈悲的上帝终于听到了。昨天夜
里,上帝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啦。这真是仁慈上帝显示的奇迹
呵!我的女儿并没有死。你们不会把她抓走的,我深信不疑。
再说,要是换上我,我二话不说,可是她,一个十六岁的孩
子啊!她来日方长,让她见见天日吧!……她有什么对不住
你们的地方呢?一点也没有。我也没有。我只有她这点血脉



了,我已经老了,她回到我身边,这是圣母恩赐给我的福份,
你们要是能设身处地地替我想一想,就好啦。再说,你们大
家都是大好人!你们本不知道她是我的闺女,现在你们知道
了。啊!她是我心头上的肉呀!巡检大老爷,我宁愿我的肺
腑被捅上一个大窟窿,也不愿看见她手指头擦破一点皮!看
您的样子是个和善的大老爷!我对您说的这一切,已经把事
情的底细向您解释清楚了,难道还会有假?啊!您也有母亲,
大人!您是长官,就求求您把我的孩子留下吧!您看,我跪
着求您,就像祈求一个耶稣基督那样!我并不向任何人乞求
什么,我是兰斯人,各位老爷,我有一小块田地,是我的舅
舅马伊埃特·勃拉东留给我的。我并不是叫花子。我什么都
不要,只要我的孩子。啊!我要留住我的孩子!仁慈的上帝,
他是万物之主,不是平白无故就把孩子还给我的。国王!您
说王上!就是把我的小女儿杀了,这并不能给他增添许多乐
趣!况且国王是仁慈的!这是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女儿,是
我的!而不是国王的!也不是您的!我愿意走开!我们愿意
走开!说到底,无非是两个过路的女子,一个是母亲,一个
是女儿,让她俩过去不就得了!放我们过去吧!我们是兰斯
人。啊!你们都是好人儿,捕快老爷们!我喜欢你们大家。你
们请别抓走我的爱女,那是不行的!难道这是完全做不到的
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的手势,她的声调,她吞泣饮泪的倾诉,合掌绞扭的
动作,令人伤心的微笑,泪水盈眶的目光,痛苦的呻吟,辛
酸的叹息,撕心裂肺的惨叫,颠三倒四和语无伦次的诉说,所
有这一切,我们不想细表了。她不再作声了,隐修士特里斯



丹紧蹙眉头,那却是为了掩饰他虎视眈眈的眼睛中滴溜直转
的一颗泪珠。然而他克制了这种软弱心肠,口气生硬地说了
一句:“这是王上的旨意。”
接着,他俯身凑近了亨利埃·库赞的耳边,悄悄说道:
“赶快干完了事!”这位威风凛凛的巡检或许觉得,连他自己
也心软了。
这个刽子手和捕快们闯进小屋里。母亲没做任何的抵抗,
只是向女儿爬过去,奋不顾身扑上去。埃及少女看所见兵卒
走近来,死亡的恐惧使她振作起来,高喊:“妈妈!我的妈啊!
他们来了!快保护我呀!”其声调的悲怆难以言表。“来了!我
的心肝宝贝!妈来保护你!”母亲应道,声微气弱,一把将她
紧紧搂住,拼命吻她,将她全身吻遍。母女俩就这样躺在地
上,母亲伏在女儿的身上,此情此景,实在催人泪下。
亨利埃·库赞把手伸到少女漂亮的肩膀下面,把她拦腰
抱住。她一感觉到这只手,“呃”了一声,便昏死过去。刽子
手也情不自禁地眼泪直淌,一大滴一大滴地洒落在少女的身
上,他要把她抱走,拼命想把母亲拉开,可是,母亲可以说
双手紧扣住女儿的腰间,抱得那样死紧,要分开她是不可能
的。亨利埃·库赞只得把少女拖出洞穴,顺带着把在少女的
身后的母亲也拖了出来。母亲同样紧闭着眼睛。
这时候,太阳冉冉升起,广场上已聚集了一大群人,远
远望着这边在石板地面上拖着什么东西向绞刑架走去。因为
这是特里斯丹行刑的方式,他有一种癖好,不许看热闹的人
靠近。
周围的窗户空无一人。只是远远可以望见圣母院钟楼顶



上一个俯临河滩的窗口,在晨曦的映照下,有两个身穿黑衣
的人影,似乎在向这边张望。
亨利埃·库赞拖着母女俩,来到绞刑架脚下停了下来。心
中不胜怜悯,连气都喘不过来。他把绞索套在少女那令人爱
慕的脖颈上。不幸的孩子一触到那可怕的麻绳,抬起眼睛,看
见头顶上方石头绞架伸着那好似瘦骨嶙峋的臂膀,不由得摇
晃了一下身子,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不!不!我不!”母
亲一直把头埋在女儿的衣裳里面,魂飞魄散,一声不响;只
看见她浑身直打哆嗦,只听见她拼命吻她的孩子。刽子手趁
机急速松开母亲紧紧抱住女犯人的双臂。或许由于筋疲力尽,
或许由于心如死灰,她任凭刽子手摆布。于是,刽子手把少
女扛在肩上,这可爱的人儿,身子优美地折成两截,垂落在
刽子手那宽大的头颅上,接着,刽子手踏上梯子,往上攀登。
就在此刻,蹲在石板地上的母亲一下子瞪大眼睛,神色
骇人,不喊不叫,陡然一跃而起,如同猛兽扑食,向刽子手
猛冲过去,狠狠咬住他的一只手。真是快如闪电。刽子手痛
得哇哇直叫。人们跑上前去,好不容易才把他那只血淋淋的
手从母亲的牙齿中间拔了出来。她一直默不作声。人们狠狠
推开她,只见她的脑袋耷拉下去,重重地砸在石板地上,再
把她拉起,她又倒下。原来她已经死了。
刽子手始终没有放下那个姑娘,随又攀着梯子继续爬上
去。



二 美丽的白衣少女

卡齐莫多发现小室里空无一人,埃及姑娘不见了,就在
他保护下被人劫走了。这一看,把他气得双手直扯自己的头
发,惊慌和痛苦得直跺脚。紧接着,在教堂上下奔跑,到处
寻找他的吉卜赛姑娘,向每个墙角狂呼乱叫,石板地上尽是
他洒落的红头发。恰在此刻,御前弓手们正以胜利者姿态进
入圣母院,也在搜寻埃及姑娘。卡齐莫多帮助他们寻找,可
怜的聋子,压根儿没有想到他们恶毒的用心。还以为埃及姑
娘的敌人是流浪汉哩。他亲自给隐修士特里斯丹带路,到所
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去寻找,给他打开一个个秘密门道,打开
祭坛的地板夹层和圣器室的暗室。假如不幸的姑娘还在教堂
里,他准会把她交出去的。特里斯丹为人是不会轻易善罢甘
休的,这时也由于一无所获,疲惫不堪而泄气了,卡齐莫多
于是独自继续寻找。他数十次、上百次地把教堂找了一遍又
一遍,从高到低,从纵到横,上上下下,狂奔乱跑,喊唤嚷
叫,嗅嗅闻闻,东张西望,到处搜寻,把脑袋伸进一个个洞
里,把火炬举到一处处穹拱下,悲痛欲绝,疯疯癫癫,就是
一只雄兽失去其母兽,咆哮不已,丧魂落魄,也不过如此。最



① 原文为意大利语,引自但丁《炼狱》第十二章,意为受苦受难的天使。
后,他认定,确信她已不在教堂里,一切全完了,有人把她
从他手里偷走了,才慢慢顺着钟楼的楼梯往上爬。就是这座
楼梯,在他抢救她的那天,他攀登时是何等狂奋,何等得意
呀!如今再经过同样的地方,却脑袋低垂,没有声音,没有
眼泪,几乎连呼吸也没有了。教堂重又冷冷清清,再次坠入
往常的死寂。弓手们早已离开了教堂,到老城追捕巫女去了。
这广大的圣母院刚才还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声鼎沸,现在只
有卡齐莫多独自一人留在里面,随又向小室走去,埃及姑娘
在他的保护下曾在那里睡了好几个星期。他一边走着,一边
想着,说不定就能看见她又在小室里。拐过俯临低处屋顶的
柱廊,瞥见那间斗室及其小窗和小门,隐伏在一个大拱扶垛
下,俨如一个鸟巢藏在树枝下,可怜的人,顿时勇气全消,连
忙倚在一根柱子上,才没有跌倒。他想象,她也许已经回来
了,说不定有个善良的守护神把她送回来,这间小屋如此幽
静,如此安全,如此迷人,她是不可能不待在里面的。他不
敢再向前迈进一步,生怕自己的幻想破灭了。他暗自想道:
“是的,她或许睡得正香,或许正在祈祷,还是别打扰她吧。”
临了,他鼓起勇气,踮起脚尖向前走,望了望,走了进
去。空无一人!小室始终是空的。不幸的聋子慢慢在室内转
圈,掀起床垫,仔细察看,好像她会躲在床垫与石板之间似
的。随即,摇摇头,呆若木鸡。霍然间,他狠狠用脚把火炬
踩灭,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叹息一声,急速一冲,拿头往墙
壁猛撞,一下子晕倒在石板上不省人事了。
等他苏醒过来,随即扑倒在床铺上打滚,狂热地吻着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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