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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 巴黎圣母院_TXT

_19 维克多·雨果(法)
聋又蠢!唉!弗洛里昂这笨蛋!唉!巴伯迪安这蠢货!瞧他
俨然在宴席上!吃着诉讼人的肉,吃着官司案件,吃着,嚼
着,吃得肚胀,撑得肠满。什么罚金啦,无主物没收啦,捐
税啦,贡钱啦,薪俸啦,损害赔偿啦,拷问费啦,牢房费啦,
监狱看守费啦,镣铐费啦,不一而足,对他来说,这种种榨




②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取就像圣诞节的蛋糕和圣约翰节的小杏仁饼!瞧瞧他,这头
猪!—— 哎哟,好呀!又是一个卖弄风情的娘儿!那是芳名
叫蒂波德的蒂波,分毫不差,正是她!—— 因为她从格拉提
尼街出来!—— 那个少爷是谁?吉埃弗鲁瓦·马波纳,执大
弩的精骑兵。他是因为咒骂上帝。—— 处以罚金,蒂波德!处
以罚金,吉埃弗鲁瓦!两人统统被罚款!这个老聋子!他准
把两个案子搞混了,十拿九稳,一定是罚那姑娘骂人,罚那
精骑兵卖淫了!—— 注意,罗班·普斯潘!他们要带什么人
来啦?瞧那么多捕快!丘必特啊!所有的猎犬都出动了,想
必打到一只大猎物。一个野猪吧!—— 果然是一头野猪,罗
班!真是野猪一头。—— 而且还是一头呱呱叫的哩!—— 赫
拉克勒斯啊 ①
!原来是我们昨天的君王,我们的狂人教皇,我
们的那个敲钟人,那个独眼龙,那个驼子,那个丑八怪!竟
是卡齐莫多!……”
一点不错。
正是卡齐莫多,被缚得紧紧的,扎得实实的,捆得牢牢
的,绑得死死的,而且还严加看守。一队捕快把他团团围住,
巡防骑士也亲自上阵。这位骑士披铠带甲,胸前绣有法兰西
纹章,后背绣有巴黎的纹章。卡齐莫多身上除了畸形外,则
丝毫没有什么足以说明值得人家如此大动干戈的理由了。他
脸色阴沉,默不作声,安安静静,唯有那只独眼不时稍微瞅
一下身上的五花大绑,目光阴郁而愤怒。
他用同样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可是眼神那样暗淡无



① 古希腊神话中的大力神。
光,那样无精打采,女人们见了都对他指指点点,一个劲地
笑开了。
这时,预审法官弗洛里昂老爷仔细翻阅着由书记官递给
他的对卡齐莫多的控告状,而且匆匆过目之后,看上去聚精
会神地沉思了一会儿。他每次审讯时,总要这样小心谨慎地
准备一下,对被告人的姓名、身份和犯罪事实,都事先做到
心中有数,甚至被告人会怎样回答,应当如何予以驳斥,也
都事先设想好了,所以审讯时不论如何迂回曲折,最终总能
脱身出来,而不会太露出他耳聋的破绽,对他说来,状纸就
像盲人犬。万一有什么前言不对后语,或者有什么难以理解
的提问,从而暴露了其耳聋的残疾,有些人却把这些情况看
成莫测高深,另有些人看成愚不可及。深奥也罢,愚蠢也罢,
反正丝毫无损于司法官的体面,因为一个法官不管被看成莫
测高深或者愚不可及,总比被认为是聋子要好得多。因此他
老是小心翼翼地在众人面前掩饰其耳聋的毛病,而且通常瞒
得天衣无缝,竟连他对自己也产生了错觉。其实,这比人们
想象得要容易得多。驼子个个都爱昂头走路,结巴子个个都
爱高谈阔论,聋子个个都爱低声说话。至于弗洛里昂呢,他
顶多只认为自己的耳朵有一丁点儿背听而已。关于这一点,这
还是他在扪心自问和开诚布公时向公众舆论所做的唯一让步
哩。
于是,他把卡齐莫多的案子反复推敲之后,便把脑袋往
后一仰,半闭起眼睛,装出一副更加威严、更加公正的样子,
这样一来,此时此刻,他就完全又聋又瞎了。这是两个必备
的条件,否则,他就成不了十全十美的法官啦。他就是摆出



这副威严的姿态,开始审讯了。
“姓名?”
然而,这倒是一桩从未为“法律所预见”的情况:一个
聋子将审讯另一个聋子。
卡齐莫多压根儿听不到在问他什么,照样盯着法官没有
应声。法官由于耳聋,并且压根儿不知道被告也耳聋,便以
为他像通常所有被告那样已经回答了问题,随即又照常刻板
和笨拙地往下问:“很好。年龄?”
卡齐莫多依然没有回答。法官以为这个问题已经得到了
满意的回答,便继续问下去。
“现在回答,你的身份?”
依然默不作声。这时听众开始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行了,”泰然自若的预审法官以为被告已经答完了他的
第三个问题,便接着说道:“你站在本庭面前,被指控:第一,
深夜扰乱治安;第二,欲行侮辱一个疯女子的人身,犯有嫖
娼罪 ①
;第三,图谋不轨,对国王陛下的弓箭侍卫大逆不道。
上述各点,你必须一一说明清楚。—— 书记官,被告刚才的
口供,你都记录在案了吗?”
这个不伦不类的问题一提出来,从书记官到听众,哄堂
大笑,这笑声是那么强烈,那么疯狂,那么富有感染力,那
么异口同声,连两个聋子也觉察到了。卡齐莫多耸了耸驼背,
轻蔑地转过头来,而弗洛里昂老爷,也同他一样感到惊讶,却
以为是被告出言不逊,答了什么话儿才引起听众哄笑的,又



① 原文为拉丁文。
看见他耸肩,认为他回嘴顶撞是明摆着啦,遂怒冲冲地斥责
道:
“坏家伙,你回答什么来的,凭你这一回答就该判绞刑!
你知道在对什么人讲话吗?”
这种呵斥并不能制止全场爆发的笑闹声。大家反而觉得
这一呵斥荒唐之极,牛头不对马嘴,甚至连市民接待室的捕
头们也狂笑了起来,本来这种人可以说是扑克牌的黑桃丁钩,
呆头呆脑那副蠢相是他们身上的共同本色。唯有卡齐莫多独
自很庄重,因为周围发生的事儿,他压根儿一无所知。法官
大人越来越恼火,认为应该用同样的腔调继续审问,巴望通
过这一招来刹一刹被告的气焰,迫使他慑服,并反过来影响
听众,迫使听众恢复对公堂的敬重。
“那么就是说,你明明是恶棍和盗贼,却竟敢对本庭不恭,
藐视小堡的预审法官,藐视巴黎民众治安的副司法长官,他
负责追究重罪、轻罪和不端行为,监督各行各业,取缔垄断,
维护道路,禁止倒卖家禽和野禽,管理木柴和各种木材的称
量,清除城里的污垢和空气中的传染病毒,总而言之,孜孜
不倦地从事公益事业,既无报酬,也不指望有薪俸!我叫弗
洛里昂·巴伯迪安,司法长官大人的直接帮办,另外又是巡
察专员、调查专员、监督专员、考察专员、在司法公署、裁
判所、拘留所和初审法庭等方面都拥有同等的权力,你可知
晓!……”
聋子对聋子说话,哪能有个完。若不是大堂深处那道矮
门突然打开了,司法长官本人走了进来,那么弗洛里昂老爷
已经这样打开了话匣,滔滔不绝,高谈阔论,天才知道要说



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停住。
看见他进来,弗洛里昂老爷并没有突然住口,而是半侧
过身去,把刚才对卡齐莫多盖头劈脑的训斥,猛然掉转话锋,
对准司法长官,说道:“大人,在庭的被告公然严重藐视法庭,
请大人严惩不贷。”
话音一落,一屁股坐下,上气不接下气,擦了擦汗,汗
珠从额头上一大滴一大滴往下淌,好像扑簌簌的眼泪,把摊
在他面前的案卷都弄湿了。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大人
皱了一下眉头,向卡齐莫多做了一个手势,以示警告,手势
专横武断,用意十分明显,那个聋子这才多少有点明白了。
司法长官声色俱厉,向他发话:“你倒底干了什么勾当才
在这里的,狂徒?”
可怜的家伙以为司法长官是问他的姓名,便打破一直保
持着的沉默,用嘶哑的喉音应道:“卡齐莫多。”
这一回答与提问真是风马牛不相及,又引起哄堂大笑,把
罗贝尔大人气得满脸通红,喊道:“你连我也敢嘲弄吗,十恶
不赦的恶棍?”
“圣母院的敲钟人。”卡齐莫多再回话,以为该向法官说
明他是什么人。
“敲钟人!”司法长官接着说道。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他
一早醒来就心情坏诱了,动辄可以使他火冒三丈,岂用得着
这样离奇古怪的应答呢!“敲钟的!我要叫人把你拉去巴黎街
头示众,用鞭子抽打,把你脊肩当钟敲。听见了没有,恶棍?”
“您想要知道我多大了,我想,到今年圣马丁节就满二十
岁了。”卡齐莫多说道。



这下子,真是岂有此理,司法长官再也受不了了。
“啊!坏蛋,你竟敢嘲弄本堂!执仗的众捕快们,快给我
把这家伙拉到河滩广场的耻辱柱去,给我狠狠鞭打,在轮盘
上旋转他一个钟头。这笔账非跟他清算不可!本官命令四名
法庭指定的号手,把本判决告谕巴黎子爵采邑的七个领地。”
书记官随即迅速草拟判决公告。
“上帝肚皮呵!瞧这判得有多公正呀!”磨坊的约翰·弗
罗洛这小个儿学子在角落里嚷叫了起来。司法长官回过头来,
两只闪闪发亮的眼睛又直勾勾盯着卡齐莫多,说道:“我相信
这坏家伙说了上帝肚皮!书记官,再写上因亵渎圣灵罚款十
二巴黎德尼埃,其中一半捐赠圣厄斯塔舍教堂,以资修缮,我
就是特别虔敬圣厄斯塔舍。”
不一会功夫,判决书拟好了。内容简单扼要。那时,巴
黎子爵司法衙门的例行判决书,还没有经过庭长蒂博·巴伊
耶和王上的律师罗歇·巴尔纳的加工润饰,还没有受到十六
世纪初期这两个法学家在判决书中那种俨如密林般文体的影
响,满纸充塞诡辩遁辞和繁琐程序。一切都是明确,简便,直
截了当。人们从中可以径直走向目的地,每条小道见不到荆
丛和弯曲,一眼便可以望见尽头是轮盘呢,还是绞刑架,或
者是耻辱柱。总之,人们起码知道自己向何处去。
书记官把判决书递给司法长官。司法长官盖了大印,随
即走出去继续巡视其他法庭,当时的心态想必恨不得就在那
一天把巴黎的所有监牢都关满人。约翰·弗罗洛和罗班·普
斯潘暗暗发笑。卡齐莫多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神情冷漠而又
诧异。



正当弗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宣读判决书准备签字的时
候,书记官突然对被判罪的那个可怜虫动了恻隐之心,希望
能替他减点刑,便尽可能凑近预审法官的耳边,指着卡齐莫
多对他说:“这个人是聋子。”
他本来希望,这种共同的残疾会唤起弗洛里昂老爷的关
心,对那个犯人开恩,然而,我们前面已经注意到,首先,弗
洛里昂老爷并不愿意人家发觉他耳聋;其次,他的耳朵实在
太不中用了,书记官对他说的话儿,他连一个字都没有听清,
而他却偏要装出听见的样子,于是应道:“啊!啊!那就不同
了。我原来还不知道此事哩。既是这样,那就示众增加一个
小时。”
随即在修改过的判决书上签了字。
“活该!”罗班·普斯潘说道,他一直对卡齐莫多怀恨在
心。“这可以教训教训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欺侮人!”
二 老 鼠 洞
昨天为了跟踪爱斯梅拉达,我们同格兰古瓦一道离开了
河滩广场,现在请看官允许我们再回过来谈一谈这个广场吧。
此时是上午十点钟。广场上一切表明这是节后的翌日。石
板地面上,满目是垃圾、绸带、破布、冠饰的羽毛、火炬的
蜡滴,公众饕餮的残滓。如前所述,许多市民四处游荡,用



脚踢着焰火的余烬,站在柱子阁前面心荡神移,回想昨日那
些华丽的帏幔,至今犹余兴未尽,把悬挂帏幔的钉子也尽情
观赏。卖苹果酒和草麦酒的商贩,滚动着酒桶在人群中穿来
穿去,一些有事在身的行人来往匆匆。店家站在店铺门前交
谈,相互打招呼。大家七口八舌,谈论节日啦,使臣啦,科
珀诺尔啦,狂人教皇啦,个个争先恐后,看谁能说得最详细,
笑得最开心。就在这时候,耻辱柱的四边刚有四个骑马的捕
快设岗,一下子把分散在广场上的一大部分民众吸引到他们
周围来了。这些民众为了观看一次小小的施刑,只好活受罪,
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心里闷得慌。
看官已经观赏了广场上各处正在上演的这幕热烈的闹
剧,如果现在把视线移向河岸西边角上那座半哥特式半罗曼
式的古老的罗朗塔楼,就会发现其正面拐角处有一本公用的
祈祷书,装饰华丽,顶上有披檐可以挡雨,周围有道栅栏可
以防盗,却可以让人伸手进去翻阅。这本祈祷书旁边有尖拱
形的一个小窗洞,窗外有两根铁条交叉护住,窗口朝向广场;
这是一间小屋子的唯一窗洞,空气和阳光就从这窗洞进到屋
里面;这间斗室没有门,它是从塔楼底层的厚墙上开凿而成
的。室内清幽,寂静,尤其外面恰好是全巴黎最拥挤、最喧
闹的广场,这时游人云集,人声沸腾,因而室内的清幽显得
益发深沉,寂静也更加死气沉沉了。
将近三百年来,这间小屋在巴黎是名闻遐迩的。当初,罗
朗塔楼的主人罗朗德夫人为了悼念在十字军征战中阵亡的父
亲,在自家宅第的墙壁上叫人开凿了这间小屋,把自己幽禁
在里面,永远闭门不出,后来索性把门也堵死了,不论严冬



炎夏,只有那个窗洞一直开着。整座宅第,她仅仅留下这间
小屋,其余的全献给穷人和上帝。这个悲痛欲绝的贵妇就在
这提前准备好的坟墓里等死,等了整整二十年,日夜为父亲
的亡灵祷告,睡时就倒在尘灰里,甚至连用块石头做枕头也
不肯,终日穿着一身黑色粗布衣,只靠好心的过路人放在窗
洞边沿上的面包和水度日。这样,她在施舍别人之后,也接
受别人的施舍了。临终时,即在迁入另一座坟墓之际,她把
原先的这个坟墓就永远留给了那些伤心的母亲、寡妇或女儿,
因为她们会有许多悔恨要为别人或者自己祈求上帝宽恕,宁
愿把自己活活埋葬在极度痛苦或严酷忏悔之中。她同时代的
穷人用眼泪和感恩来哀悼她,但他们深为遗憾的是这位虔诚
女子,由于没有靠山,没能被列为圣徒。他们当中那些有点
叛经离道的人,希望天堂里办事会比罗马容易些,既然教宗
不予恩准,便索性为亡人祈求上帝了。大多数人纪念罗朗德
夫人只是把它看做是神圣的,把他的破旧衣裳当做圣物。巴
黎城也为了纪念这位贵妇,特地在那间小屋的窗洞旁边,安
放了一本公用的祈祷书,让过路的行人随时停下来,哪怕仅
仅祈祷一下也好;让人们在祷告时想到给予布施,以便那些
继罗朗德夫人之后隐居在这个洞穴的可怜隐修女,不至于完
全因饥饿和被遗忘而死。
中世纪的都市里,这类坟墓并不稀少。就在最熙来攘往
的街道,最繁华喧闹的市场,甚至就在路中央,在马蹄下,在
车轮下,时常可以发现那么一个地洞、一口井、一间堵死并
围着栅栏的小屋,里面有个生灵日夜在祈祷,自愿在某种无
休无止的悲叹之中,在某种莫大的悔罪之中度过一生。这种



介乎房屋与坟墓、市区与墓地之间类似中间环节的可怕小屋,
这个隔绝于人世、生如同死的活人,这盏在黑暗中耗尽最后
一滴油的灯,这线摇曳在墓穴里的余生之光,这石匣里的呼
吸声、说话声和无休无止的祷告声,这张永远朝向冥间的脸
孔,这双已被另一个太阳照亮的眼睛,这对紧贴着墓壁的耳
朵,这禁锢在躯壳中的灵魂,这禁锢在囚牢里的躯壳,这紧
裹在躯壳与花岗岩双重压迫下的痛苦灵魂的呻吟,所有这一
切离奇古怪的现象在今天可以引起我们各种各样的思考,然
而在当时却丝毫也不为群众所觉察。那个时代,人们虔诚有
余,却缺乏推理和洞察力,对于一件信教行为,是不会顾及
这么多方面的。他们笼统看待事物,对牺牲大力颂扬,敬仰
之至,必要时还奉为神圣,但对这牺牲所忍受的痛苦,却从
不加分析,只是微不足道地表示一点怜悯罢了。他们不时送
给悲惨的苦修者一点食物,从窗洞口看一看他是否还活着,从
不过问其姓名,也不清楚他奄奄待毙已经多少年头了。要是
陌生人问起这个地洞里逐渐腐烂的活骷髅的什么人,如果是
男的,旁边的人便简单地应一声:“是个隐修士。”如果是女
的,就应一声:“是个隐修女。”
人们那时就是这样看待一切的,用不着什么玄学,用不
着夸夸其谈,用不着放大镜,一切全凭肉眼观察。无论对于
物质世界,还是精神世界,显微镜当时还没有发明出来哩。
况且,虽说人们对遁世隐修不足为奇,这类事例如前所
述,在各个城市当中也确实司空见惯。巴黎这类专为祈祷上
帝和进行忏悔的小屋子就相当多,几乎全有人居住。真的,教
士们处心积虑,不让这类小屋子空着,要是空着,那就意味



着信徒们的热情冷却了,所以一旦没有忏悔的人,便把麻风
病人关进去。除了河滩广场那间小屋外,鹰山还有一间,圣
婴公墓的墓穴里还有一间,另一间已搞不清在什么地方了,我
想也许在克利雄府邸吧。还有好些在其他许多地方,由于其
建筑已经湮没,只能从传说中找到其痕迹。大学城也有其隐
修所,就在圣日芮维埃芙山上,住着中世纪一个像约伯 ①

样的人,每天在一道水槽深处的粪堆上唱着忏悔的七诗篇,唱
完了又从头开始,夜间唱得更响亮 ②
,就这样唱了整整三十
年。时至今日,考古学家走进了能言井街,觉得还能听见他
的歌声呢!
我们这里单表罗朗塔楼的那间小屋,应当说它从来没有
断过隐修女。罗朗德夫人死后,难得空过一两年。许多女人
到这里来,哭父母的哭父母,哭情人的哭情人,哭自己过失
的哭自己过失,一直哭到死为止。喜欢说俏皮话的巴黎人,什
么都要插手,甚至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事情也要管,硬说在这
些女人当中很少看到寡妇。
按照当时的风尚,用拉丁文在墙上刻着一个题铭,向识
字的过路人指明这间小屋的虔诚用途。在门的上方写着一句
简短的格言来说明一座建筑物的用途,这种习俗一直延至十
六世纪。因此,今天在法国,人们还可以看到在图维尔领主
府邸的牢房小门上方写着肃穆等候 ③
;在爱尔兰的福特斯居





③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据《旧约全书·约伯记》记载,天降灾难给约伯,他苦行忏悔,终于得
救。
城堡大门上方的纹章下面,写着强大的盾牌,领袖的救星 ①

在英格兰,库倍伯爵好客的府宅的大门上方写着宾至如归 ②

这是因为在当时,任何一座建筑物都是一种思想的体现。
罗朗塔楼那间砌死的小屋子没有门,所以在窗洞上方用
罗曼粗大字母刻着两个词:
你,祈祷。 ③
老百姓看事物全凭见识,不会讲究那么多微妙之处,宁
愿把路易大王 ④
说成是圣德尼门,便把这个阴森潮湿的洞穴
取名为老鼠洞。这个叫法虽不如前面那一个高雅,倒反而生
动得多。
三 一块玉米饼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的时期,罗朗塔楼的那间小室是住着人的。
看官要是想知道是谁住在里面,那只要听一听三个正派的妇
道人家的谈话就明白了。在我们把看官的注意力引到老鼠洞
的时候,这三个妇道人家恰好沿着河岸,一起从小堡向河滩
广场走过来。






④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原文为拉丁文。
其中两个从衣着来看,是巴黎的殷实市民。柔软的雪白
绉领,红蓝条纹相间的混纺粗呢裙子,腿部紧裹着羊毛编织
的白袜子,脚踝处饰着彩绣,黑底方头的褐色皮鞋,特别是
她们的帽子,就是香帕尼地区妇女至今还带的那种尖角帽,饰
满绸带、花边和金属箔片,简直可以同俄国禁卫军的榴弹兵
的帽子相匹敌,所有这一切都表明这两个女子属于富裕的商
妇阶层,其身份介于如今仆役们称之为太太和夫人之间。她
们既没有戴金戒指,也没有戴金十字架,这很容易看出,那
并非由于她们家境贫寒,而只是天真地害怕被罚款的缘故。另
一个同伴的打扮也不差上下,只是在衣着和姿态方面有着某
种难以名状的东西,散发着外省公证人妻子的气息。从她把
腰带高束在臀部之上的样子来看,她好久没到巴黎来了。除
此之外,她的绉领是打褶的,鞋子上打着绸带结子,裙子的
条纹是横的而不是直的,还有其他许多不伦不类的装束,叫
高雅趣味的人大倒胃口。
头两位向前走着,迈着巴黎女子带领外省妇女游览巴黎
的那种特别步履。那个外省女子手拉着一个胖男孩,男孩手
里拿着一大块饼。
我们很抱歉还得加上一笔:由于季节严寒,他竟把舌头
当手帕使用了。
这孩子硬是被拖着才走,正如维吉尔所说的,步子并不
稳重 ①
,老是绊跤,惹得他母亲大声嚷叫,事实上,他眼睛只
盯着手里的饼,并不注意看路。大概由于某种的重大的原由,



① 原文为拉丁文。
他才没有去咬那块饼,只是深情地把它看来看去。其实,这
块饼本来应该由他母亲来拿的,却把胖娃娃变成了坦塔洛
斯 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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