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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 巴黎圣母院_TXT

_18 维克多·雨果(法)




③ 帕列斯特里纳 (约1525—1594) 意大利作曲家。
让·古戎 (1510— 约1566),法国雕刻家、画师和建筑师。
指早期复调的宗教乐曲,后演变为西洋音乐。
分裂,有了印刷术,宗教改革却成了一场革命。若没有印刷
机,异端邪说就会软弱无力。不论是注定也罢,天意也罢,反
正古腾堡是路德 ①
的先驱。
然而,中世纪的太阳已经完全沉落,哥特艺术的精灵已
在艺术的天际殒灭,这时候,建筑艺术遂日益暗淡褪色,逐
渐消失了。印刷的书籍—— 建筑物的蛀虫——,便吮吸其血
液,啃蛀其骨肉。建筑艺术随之像树木一样,树皮剥落,树
叶纷坠,明显地干瘪下去,成了庸俗,贫乏,毫无价值。它
再也不能表达什么,甚至连表示对一个时代艺术的回忆都不
可能了。人类思想抛弃了它,其他各门艺术也就把它摒弃了,
它沦落到孤家寡人的境地,由于没有艺术家问津,只得求助
于工匠。于是,普通的白玻璃代替了教堂窗户上的彩绘玻璃,
石匠接替了雕塑家。什么活力啦,特色啦,生命力啦,智慧
啦,统统丧失殆尽了。建筑艺术成为可怜巴巴的工场乞丐,专
靠模仿抄袭,赖以苟延残喘。早在十六世纪,米凯朗琪罗大
概就感到建筑艺术正在衰亡,最后灵机一动,孤注一掷,这
位艺术巨人把万神祠堆砌在巴特农神庙上面,建造了罗马的
圣彼得教堂。这座教堂堪称至今仍是举世无双的伟大作品,是
建筑艺术史上最后的独创,是一位艺术泰斗在那本行将合上
的宏伟石头史册下端留下的签名。米凯朗琪罗去世后,建筑
艺术在幽灵和阴影状态中苟延残喘,悲惨不堪,还能有什么
作为呢?它就照搬圣彼得教堂,原封不动加以抄袭,不伦不
类加以模仿。这成了一种怪癖,真是怪可悲的。这样一来,每



① 即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
个世纪各有其罗马的圣彼得教堂,十七世纪有圣恩谷教堂,十
八世纪有圣日芮维埃芙教堂。每个国家也各有其罗马的圣彼
得教堂,伦敦有伦敦的,彼得堡有彼得堡的,巴黎有巴黎的
两三座。这是一种衰老的伟大艺术临终前返回童年时代的最
后谵语,毫无意义的遗言。
诸如刚才提到的这些特点鲜明的古老建筑物,我们姑且
不谈,只对十六至十八世纪的艺术概貌稍加考察,便会发觉
同样衰颓和败落的现象。自从弗朗索瓦二世起,建筑物的艺
术形式便逐渐消失了,崛起的是几何形式,那样子真像一个
瘦得皮包骨头的病人的骨架。建筑艺术的优美线条,让位给
几何图形那种冷漠无情的线条。建筑物不再成为一座建筑物,
而是一个多面体。不过,为了掩饰这种赤身裸体的丑态,建
筑艺术倒也煞费苦心。不妨看一看,罗马式的三角楣当中镶
嵌着那希腊式的三角楣,或者相互错杂。千篇一律老是万神
祠混和着巴特农神庙,老是罗马圣彼得教堂的式样。不妨再
看一看亨利四世时代那种边角用石头砌成的砖房、王宫广场、
太子广场。再看一后路易十三时代的那些教堂,胖嘟嘟,矮
墩墩,扁塌塌,蜷缩一团,还加上一大圆顶,活像一个驼背
一样。再瞧一瞧那马扎兰 ①
式的建筑艺术,那座四邦大学 ②

是意大利式的劣制品。瞧一瞧路易十四时代的那些宫殿,堪
称朝臣们的长排营房,死板,阴森、令人生厌。最后,还再
瞧一下路易十五时代的宫殿,饰满菊苣花形和通心粉似的细




② 四邦大学指索邦大学,即巴黎大学的前身。
马扎兰 (1602—1661),意大利人,红衣主教,曾被路易十三任为首相。
条纹,古老的建筑艺术本来已是风烛残年,缺牙豁口,却要
打扮得花里花俏,加上那般疣子和霉菌,结果反而面目皆非
了。从弗朗索瓦二世到路易十五,建筑艺术的病症正以几何
级数剧增,艺术只成了裹在骨头上的一层皮而已,悲惨地奄
奄一息了。
与此同时,印刷术的景况又如何呢?全部离开建筑艺术
的生命力,都来归附于印刷术。随着建筑艺术每况愈下,印
刷术扩展壮大了。人类思想本来花费在建筑上面的大批力量,
从此全用于书籍。于是从十六世纪起,在建筑艺术败落的同
时而壮大起来的印刷术,便与它进行角逐,并把它置于死地。
到了十七世纪,印刷术的天下已定,大功告成,坐稳了江山,
可以欢天喜地,向世界宣告一个伟大文艺世纪的到来。到了
十八世纪,在路易十四宫廷里长期得到休养的印刷术,重新
操起路德的古剑,武装了伏尔泰,气势汹汹地猛冲过去,向
古老的欧洲发起进攻,其实,印刷术早已把欧洲的建筑表现
方式消灭了。到了十八世纪行将结束时,印刷术已摧毁了一
切。直到十九世纪,重建才开始了。
然而,我们不妨现在要问一下,三个世纪以来,这两种
艺术中到底是哪一种真正代表了人类思想呢?是哪一种把人
类思想表达出来呢?是哪一种不但表现了人类思想对文学和
经院哲学的种种癖好,而且还表现了其广阔、深刻和普遍的
运动规律呢?是哪一种既不间断又不留空隙、时时刻刻与人
类这行走着的千足怪物相迭合呢?究竟是建筑艺术还是印刷
术?
当然是印刷术。可别搞错了,建筑艺术已经死了,永不



复返地死了,它是被印刷的书消灭的,是因为它不能那么耐
久而被消灭的,也是因为它过于昂贵而被消灭的。任何大教
堂,造价就达十亿之巨。请设想一下,需要多少投资,方能
重写建筑艺术这部书,方能重新在大地上星罗棋布地盖起千
万座建筑,方能重返昔日的鼎盛时代,那时宏伟的建筑物成
群,正如一个目击者所云,“仿佛这个世界晃动着身子,扔掉
了旧装,穿上一身教会的白衣裳。” ①
( 格拉贝·拉杜尔菲斯)
一本书一下子就印好了,所费无几,而且还可以远为流
传!人类的全部思想,如同水往低处流,都沿着这斜坡倾注,
那又何足为怪呢?这并不是说建筑艺术再也不会在某个地方
造起一座美丽的宏传建筑,一件单独的杰作。在印刷术统治
下,确实还有可能不时看到一根圆柱 ②
,我想那是由全军用缴
获的大炮熔铸而成的,就像在建筑艺术统治时期的《伊利亚
特》和《罗芒斯罗》、《摩诃婆罗多》 ③
和《尼伯龙根之歌》 ④

样,都由全体民众对许多行吟史诗加以兼收并蓄和融合而成
的。二十世纪突然出现一位天才建筑家是可能的,正如十三
世纪突然出现但丁一样。不过到了那时,建筑艺术不再是社
会的艺术,集体的艺术,支配的艺术了。人类的伟大诗篇,伟
大建筑,伟大作品,不必再通过建筑形式去修建,而是利用
印刷就可以了。






④ 《尼伯龙根之歌》,日耳曼史诗,大约形成于十二世纪,长达九千多诗句。
《摩诃婆罗多》,古印度的叙事长诗,计十九卷,共十二万章。
指拿破仑铸造的旺多姆铜柱。
原著在这里附有这句引语的拉丁文原文,因内容同一,故略。
从此以后,建筑艺术或许可能再复兴,但再也不可能以
它为主了。它将接受文学规律的支配,就像文学过去接受建
筑艺术规律的支配那样。这两种艺术的各自地位是可以互相
转换的。在建筑艺术的统治时代,伟大诗篇固然寥若晨星,却
有如雄伟的建筑,这倒是千真万确的。印度的毗耶娑 ①
冗长
繁杂,风格奇异,难以识透,宛如一座巨塔一般,埃及东部
的诗歌,好比建筑物一样,线条雄伟又稳重;古希腊的诗歌,
瑰丽,安谧,平稳。基督教欧洲的诗歌,具有天主教的威严,
民众的朴实,一个复兴时代的那种丰富多采和欣欣向荣。《圣
经》好似金字塔,《伊利亚德》好似巴特农神庙,荷马好似菲
狄亚斯。十三世纪,但丁是最后一座罗曼式教堂;十六世纪,
莎士比亚是最后一座哥特式大教堂。
至此为止,我们所说的必定是挂一漏万,有失偏颇,但
概括起来,人类有两种书籍,两种纪事,两种约典,即营造
术和印刷术,也就是石写的圣经和纸写的圣经。这两部圣经
在各个时代都是大大敞开着的,今天我们凝视它们,不免会
缅怀花岗岩字体那种显而易见的壮丽,缅怀那用柱廊、塔门、
方尖碑写成的巨大字母,缅怀那遍布世界的一座座人类筑成
的高山,缅怀从金字塔直到钟楼、从凯奥甫斯 ②
直到斯特拉
斯堡那悠悠岁月。应当重温一下那写在大理石书页上的往昔
历史,应当不断赞赏和翻阅建筑艺术这部巨著,不过,可别




② 凯奥甫斯,公元前二千六百五十年埃及国王,建造了最大的金字塔。
毗耶娑,印度传说中的圣人,诗人,曾译为广博仙人。相传《吠陀》是
由他编成的。
否认由继起的印刷术所筑成的这座建筑物之伟大。
这座建筑物庞大无比。不知是哪位自命不凡的统计员曾
经计算过,要是把古腾堡以来所印出来的全部书籍,一本一
本地摞起来,可以从地球一直堆到月球上去。不过,我们要
说的并不是这种伟大。话又说回来,要是我们千方百计想对
迄今为止的印刷全貌有个总的印象,这全貌难道不像一座竖
立在全球上的广大无边的建筑吗?人类至今仍不懈地从事这
一建筑,它那硕大无朋的头部还隐没在未来的茫茫的云雾里
哩。这是智慧的蚁巢;这是想象力的蜂窝,人类各种想象力
宛如金色的蜜蜂,带着花蜜纷纷飞来了。这座建筑有千百层,
到处可以看到其内部纵横交错、十分巧妙的暗穴,个个都朝
向楼梯栏杆。表层上,蔓藤花纹、圆花窗和花边装饰,比比
皆是,令人目不暇接。每一作品,看起来似乎是那么随心所
欲,那么形单影只,其实各有其位置,各有其特点。整体是
和谐的。从莎士比亚的大教堂直到拜伦的清真寺,成千上万
小钟楼杂沓纷陈,充塞着这座一切思想结晶的大都市。在其
底层,从前建筑艺术未曾记录过的人类某些古老篇名,也被
添写上了。入口的左边,刻着荷马白大理石的古老浮雕,右
边刻着昂起七个头的多种文字写的《圣经》。再过去是罗芒斯
罗那七头蛇,以及其他一些混杂的怪物,诸如《吠陀》和
《尼伯龙根之歌》。而且,这座奇妙的建筑物始终并没有竣工。
印刷机这一庞大的机器,不停地汲取社会的智液,不断为这
座建筑吐出新的材料。全人类都在手脚架上忙碌着,有才智
的人个个都是泥水匠,最低微的人也堵洞的堵洞,垒石的垒



石。雷蒂夫·德·拉·布雷东纳 ①
也背来他那一筐灰泥。天
天都有新的一层砖石砌高起来。除了每个作家个人解囊独特
投资外,还有集体的贡献。十八世纪贡献了《百科全书》,大
革命贡献了《导报》。诚然,那也是一项与日俱增、永无止境
地螺旋式往上堆积的工程;也是各种语言的混合,永不停息
的活动,持续不懈的劳作,全人类的通力合作,保障智慧可
以对付再次大洪水的泛滥和对付蛮族入侵的避难所。这是人
类第二座通天的巴别塔。



① 雷蒂夫·德·拉·布雷东纳,即尼古拉·雷斯蒂夫(1734—1806),法国
作家,其作品如《堕落的农民或是城市的危险》 (1775)、 《我父亲的一生》
(1779)、《特殊念头》1794—1797)曾名噪一时。
整理 第 六 卷 一 古时司法公正一瞥
公元一四八二年,贵人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真是
官运亨通,身兼骑士、贝纳领地的领主、芒什省伊弗里和圣
安德里两地的男爵、国王的参事和侍从、巴黎的司法长官。其
实,约在十年前,在一四六五年即彗星 ①
出现的那一年十一月
七日,他就奉谕担任了司法长官这一美差了。这差使之所以
名扬遐迩,与其说是官职,倒不如说是所赐的领地。若阿纳
·勒姆纳斯就说过,这一官职不仅在治安方面权力不小,而
且兼有许多司法特权 ②
一个宫内侍从得到王上的委派,而且
委派的诏书却远在路易十一的私生女与波旁的私生子殿下联




② 原文为拉丁文。
“这颗彗星出现时,博尔吉亚的叔父、教皇卡利克斯特曾下令民众祈祷;
它就是一八三五年重新出现的那颗慧星。”—— 雨果原注
博尔吉亚是罗马的望族,出过两个教皇,即卡利克斯特三世(1378—1458)和
亚历山大六世 (1431—1503)。—— 译者注
姻的时期,这在一四八二年可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罗贝
尔·德·埃斯杜特维尔接替雅克·德·维利埃为巴黎司法长
官的同一天,让·多维老爷接替埃利·德·托雷特老爷为大
理寺正卿;让·儒弗内尔·德·于尔森取代皮埃多尔·德·
莫维利埃,继任法兰西掌玺大臣;雷尼奥·德尔芒取代皮埃
尔·毕伊,继任王宫普通案件的审查主管,叫毕伊懊恼万分。
然而,自从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担任巴黎司法长官以
来,正卿、掌玺大臣、主管不知更迭了多少人呵!但给他的
诏书上写着赐予连任,他当然一直保持着其职位。他拼命抓
住这职位不放,同它化为一体,合而为一,以至于竟能逃脱
了路易十一疯狂撤换朝臣的厄运。这位国王猜疑成性,爱耍
弄人,却又十分勤奋,热衷于通过频繁的委任和撤换来保持
其权力的弹性。此外,这位勇敢的骑士还为其子已经求得承
袭他职位的封荫,其子雅克·德·埃斯杜特维尔贵人作为骑
士侍从,两年前业已列在其父名字的旁边。写在巴黎司法衙
门俸禄簿之首了。当然啦,这真是少有的隆恩!确实,罗贝
尔·德·埃斯杜特维尔是个好士兵,曾经忠心耿耿,高举三
角旗 ①
反对过公益同盟,曾于一四××年王后莅临巴黎的那
一天,献给她一只奇妙无比的蜜饯雄鹿。还有,他同宫廷的
御马总监特里斯唐·莱尔米特老爷的交情很好。因此罗贝尔
老爷的日子过得非常舒心,非常快活。首先,他有十分丰厚
的官俸,还额外加上司法衙门民事案件和刑事案件书记室的
收入,就好象其葡萄园里挂满一串串葡萄,附的附,垂的垂;



① 即插在骑士长矛上端的旗子,上面标有骑士的封号。
还有小堡的昂巴法庭民事和刑事诉讼案的收入,还不算芒特
桥和科尔贝伊桥其种小额过桥税,以及巴黎的柴禾捆扎税、食
盐过秤税。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乐趣,那就是带着马队在城
里巡视时,夹杂在那群穿着半红半褐色的助理法官和区警官
们中间,炫耀他那身漂亮战袍的乐趣,这战袍雕刻在诺曼底
地区瓦尔蒙修道院他的坟墓上,至今仍可以见到,他那顶布
满花饰的头盔,在蒙列里也还可以见到。再则,他大权在握,
可以称王称霸,手下掌管十二名捕头,小堡的一名门卫兼警
戒,小堡法庭的两名办案助理,巴黎十六个地区的十六名公
安委员,小堡的狱吏,四名有采邑的执达吏,一百二十名骑
马捕快,一百二十名执仗捕快,巡夜骑士及其巡逻队、巡逻
分队、巡逻检查队和巡逻后卫队,所有这一切难道算不了什
么吗?他行使高级司法权和初级司法权,施行碾刑、绞刑和
拖刑的权力,姑且不谈宪章上所规定的给予对巴黎子爵领地、
包括无尚荣光地及其所属七个典吏封邑的初审司法权 ①
,难
道这也算不了什么吗?像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老爷每
天坐在大堡里那座菲利浦—奥古斯特式宽阔而扁平的圆拱
下,做出种种判决,难道能想象得出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吗?
他的妻子昂布鲁瓦丝·德·洛蕾夫人名下拥有一座别致的宅
第,座落在加利利街王宫的附近,罗贝尔老爷白天忙于把某
个可怜虫打发到“剥皮场街那间小笼子”里去过夜,每晚习
惯到那座别致的宅第去消除一天的劳顿,难道有什么比这更
惬意的吗?那种小笼子是“巴黎的司法官和助理法官们都愿



① 原文为拉丁文。
意做为牢房用的,只有十一尺长,七尺四寸宽,十一尺
高。” ①
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老爷不仅拥有巴黎司法官和
子爵的特别审判权,而且还使出浑身解数,插手国王的最高
判决。没有一个略居高位的人,不是先经过他的手才交给刽
子手斩首的。到圣安东的巴士底监狱去把德·纳穆尔公爵大
人带到菜市场断头台的是他,把德·圣皮尔元帅大人带到河
滩断头台的还是他;这位元帅被押赴刑场时满腹愤恨,大喊
大叫,这叫同法官大人眉开眼笑,乐不可支,他本来就不喜
欢这位提督大人。
诚然,要论荣华富贵,要论名留青史,有朝一日能在那
部有趣的巴黎司法官史册上占有显赫的一页,上面所述的这
一切已绰绰有余了。从那部史册上可以得知,乌达尔·德·
维尔内夫只在屠宰场街有一座府第,吉约姆·德·昂加斯特
才购置大小萨瓦府第,吉约姆·蒂布把他在克洛潘街所有的
房屋赠送给圣日芮维埃芙教堂的修女们,于格·奥布里奥才
住在豪猪街大厦,以及其他一些家事记载。
然而,尽管有这么多理由可以安安稳稳、高高兴兴过日
子,罗贝尔·德·埃斯杜特维尔老爷一四八二年一月七日清
晨醒来,却闷闷不乐,心情坏透了。这种心情从何而来的呢?
他自己要说也说不出来。是不是因为天色灰暗?是不是因为
他那条蒙列里式旧皮条不合适,束得太紧,司法官发福的贵



① “见一三八三年地籍册”。—— 雨果原注。这里的尺为法国古尺,长度为
三二五毫米。—— 译者注
体感到难受?是不是因为他看见窗下有帮游民,紧身短上衣
里没穿衬衫,帽子没有了顶,肩搭褡裢,腰挂酒瓶,四个一
排从街上走过去,还敢嘲笑他?是不是因为隐约预感到未来
的国君查理八世来年将从司法官薪俸中扣除三百七十利弗尔
十六索尔八德尼埃?看官可以随意选择。至于我们,我们倒
倾向于认为,他之所以心情欠佳,就是因为他心情欠佳罢了。
再说,这是节日的第二天,大家都感到厌倦的日子,尤
其对于负责把节日给巴黎造成的全部垃圾—— 本意和引义的
垃圾—— 清除干净的官吏来说更是如此,何况他还得赶去大
堡开庭哩。话说回来,我们已经注意到,法官们通常在出庭
的那一天,设法使自己心情不好,其目的是可以随时找个人,
借国王、法律和正义的名义,痛痛快快地往他身上发泄怨气。
可是,法庭没有等他就开庭了。他那班管民事诉讼、刑
事诉讼和特别诉讼的副长官们,照例替他干了起来。自从早
上八点起,小堡的昂巴法庭的一个阴暗角落里,在一道坚实
的橡木栅栏和一堵墙壁中间,挤压着几十个男女市民,个个
心旷神怡,旁听司法长官大人的副手、小堡法庭预审法官弗
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对民事和刑事案件有点颠三倒四和随
随便便的判决,这真是五花八门、叫人开心的一出好戏。
审判厅狭小,低矮,拱顶。大厅深处摆着一张百合花饰
的桌子,一张雕花的橡木高靠背椅,那是司法长官的尊座,当
时空着。左侧是一只给预审法官弗洛里昂老爷坐的凳子。下
边坐着书记官,只见他漫不经心地涂写着。对面是旁听的民
众。门前和桌前站着司法衙门的许多捕快,个个穿着缀有白
十字的紫毛绒的短披褂。市民接待室的两个捕快身穿半红半



蓝的万圣节的短衣,站在大厅深处桌子后面一道紧闭的矮门
前放哨。厚墙上只有一扇尖拱小窗,从窗上射进来一月的惨
白光线,正照着两张古怪的面孔:一张是刻在拱顶石上作为
悬饰的石头怪魔,另一张是坐在审判厅深处百合花上面的法
官。
这位小堡的预审法官弗洛里昂·巴伯迪安老爷高坐在司
法长官的公案上,两侧摞着两叠卷宗,双肘撑着头,一只脚
踏在纯棕色呢袍子的下摆上,脸孔缩在白羊羔皮衣领里,两
道眉毛被衣领一衬托,好像显得格外分明,脸色通红,神态
粗暴,眼睛巴拉巴拉直眨,一脸横肉,威风凛凛,两边腮帮
直垂到颔下连在一起。说真的,你们不妨把这一切综合起来
想象一下,便可知道这位法官的尊容了。
可是,预审法官是个聋子。这对一个预审法官来说,只
是轻微的缺陷罢了。弗洛里昂虽然耳聋,却照样终审判决,而
且判得非常恰如其份。真的,当一个审判官,只要装做在听
的样子就够了,而这位可敬的预审法官对公正审判这唯一的
基本条件是最符合不过了,因为他的注意力是绝对不会受任
何声音所干扰的。
况且在听众席上有一个人,铁面无情,严密监视着预审
法官的举止言行,他就是我们的朋友磨坊的约翰·弗罗洛,这
个昨日的学子,这个行人,在巴黎肯定随时随地都能遇见他,
只有在教授的讲台前面除外,不见其踪影。
“喂!”他对身旁冷笑着的同伴罗班·普斯潘悄悄说道,就
眼前的情景议论开了。“瞧,那是雅内敦·德·比松,新市场
那个懒家伙的漂亮小妞!—— 活见鬼,这个老东西还判她的



罪!这么说来,他不但没有耳朵,连眼睛也没有啦。她戴了
两串珠子,就罚了她十五索尔四德尼埃!这有点太重吧。法
律严酷的条款 ①
。那个是谁?是铠甲匠罗班·谢夫—德—维
尔!—— 就因为他满师而成了这一行的师傅吗?—— 那可是
他付的入场费呗。—— 嘿!那些坏蛋当中还有两位贵族哩!艾
格莱·德·苏安,于丁·德·马伊。两个骑士侍从,基督的
身子呀 ②
!啊!他们是因为赌骰子来着。什么时候才能在这里
看见我们的学董受审呢?看见他被罚一百巴黎利弗尔送给国
王才好哩!作为一个聋子—— 巴伯迪安真是聋得可以—— 这
种巴伯迪安式的聋子可是稳扎稳打呐!—— 我真想成了我当
副主教的哥哥,要是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去赌博,白天也赌,
夜里也赌,活着赌,死也赌,连衬衣都输光了,就拿我的灵
魂做赌注!—— 圣母啊!这么多姑娘!一个接一个,可爱的
小妞们!那是昂布鲁瓦丝·莱居埃尔!那是芳名叫佩依芮特
的伊莎博!那是贝拉德·吉罗宁!上帝可作证,她们个个我
全认识!罚款!罚款!这下可好,谁教你们扎着镀金的腰带
呢!十个巴黎索尔!骚娘们!—— 唉!这个老丑八怪法官,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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