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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这样一个活佛

_3 盛噶仁波切(现代)
  他们一定是认为我默认了,便转移了话题,开始谈起我若去新加坡弘法会有怎么怎么样的前景。
  他们回去以后,经常托很多从新加坡、马来西亚到印度旅游的人来佛学院看望我,每次来看望我的人都对我说:“他俩很惦念你,让你遇到什么困难务必和他们说。”并且每次这些人都会转交给我一封信或几句赠言,其中有几句话对我触动很大:“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还有很多去印度佛学院的人都经常谈起你,大家希望你尽早来我们这里弘扬佛法。东南亚华侨极多,他们对藏传佛教很感兴趣。好些没见过你的人,也通过我们的介绍知道了你,都盼望着你早下决心,如果有什么难处,大家都会帮你解决的。”
  但我还是有些犹豫,我已经习惯了印度佛学院的学习生活,我很难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肩负起新的重任,我想还是再加把劲儿,到了自己对自己完全满意的时候再走也不迟。
  这样,去其他国家的念头也只好暂时放下了,但我还是非常感谢王太太和王先生的,他们使我对自己有了更加充分的认识。
  不论是一个活佛还是一个普通人,能够真正认识自己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也是人生中必须要闯过去的一道大关。只有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才能确定行走路线和发展方向。我承认,我当时对自己还没有完全的把握。
  因缘使我认识了很多东南亚和欧美华人,他们总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注意上我,然后在我们之间便经常发生一些令人感动的故事。佛学院的老师和其他活佛都说:“这些华人最爱的人是盛噶仁波切!”
  这些华人竟然与我这么投缘,不仅令我觉得不可思议,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很奇怪。
  “盛噶仁波切,你是咱们之中最幸运的人!”很多仁波切跟我这么说。
  于是我常常将我认识的那些华人介绍给其他的仁波切,也让他们感受一番华人们的那份真诚。因为我早就发现,那些华人对待任何人都很真诚,也许是深受佛教思想的感染吧!那些华人在物质上给予仁波切们很多的帮助,使他们能够顺利地完成学业。
  就是从那时起,我到任何国家,只要一听到“华人”这两个字,心里就特别温暖,从中我能感受到那种以帮助他人为乐的善与爱。佛家有言:“爱见大悲。”就是这个意思。慈悲博爱的胸怀,一旦与人生际遇相互融合,自然会将佛性美与人性美和谐地统一起来,从而令人生多了一分温情,少了一分冷漠。
  一晃三年过去了,我在印度佛学院的学佛生涯也接近了尾声。
  那些华人华侨趁这个时候纷纷来找我,他们一致建议我最好不要继续留在印度。他们的理由是:我还年轻,学业已经完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到其他国家增长实践经验。很多人正等着我去弘扬佛法,况且我的汉语说得又很标准,这对于海外华人华侨来说本身就是巨大的吸引力。他们对藏传佛教非常神往,我去了根本不用通过汉语和藏语的翻译,直接就可以讲经施法。
  而他们劝我离开印度的最大理由是,他们和他们所熟悉的很多华人都需要我。他们说:
  “去了你就知道有多少人在盼着你呢。”
  “早去也是去,晚去也是去,早晚也得去吧?为什么现在不做决定呢?”
  “放心,到我们那里,大家会帮助你的。”
  ……
  有一天,又有几位刚到的华人来找我,在劝了我一阵后,其中一人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回身打开旅行箱翻检起来。不一会儿,他拿出一封信,对我说:“差点忘了,有你一封信。”
  我一看,信是一位我认识的新加坡华人托他们转给我的,我打开从头到尾读完了,便陷入了沉思。信是这么写的:
  尊敬的盛噶仁波切:
  我们已经好久没见了,想来你不会忘记那个曾一再劝你来新加坡的人吧?现在一想,当初你没来也不无道理,因为你可能对学业有更高的要求。
  但现在不同了,我算了一下,此时正是你所说的三年学期,快毕业了吧?我想将我的想法再重申一下:来新加坡吧,这里有很多人需要你。
  我虽然不够资格开导你,但有些话我不能不说,因为我以我一生的经验来看,一个人若要发展一番事业,机遇是关键。现在你即将毕业了,面临着诸多的选择,也许你已有了自己的目标。我想你还是考虑一下,现在新加坡有那么多向往藏传佛教的人,很多人对你期盼已久,这正是你来新加坡弘扬佛法的大好机遇。
  您一定记得那个“箭过西天”的故事吧?现在不妨抄录下来以作劝言。
  义玄禅师来到翠峰禅师之处,翠峰问:“从哪儿来?”
  义玄答:“从黄檗禅师那儿来。”
  翠峰问:“黄檗有什么语句示人吗?”
  三、即身成佛(14)
  义玄答:“没有语句。”
  翠峰问:“为什么没有?”
  义玄答:“即使有也无举说之处。”
  翠峰说:“不妨说说看。”
  义玄答:“一箭过西天。”
  几番问答之际,禅机已逝,如箭一般一去无返。
  机遇和这一去不返的箭是一样的。在这方面不用我多说,你比我明白得多,我在这里就当是提个醒吧。
  ……
  我想我是该好好考虑考虑了。后来,还是佛学院的桑巴老师使我下了最后的决心。
  我的老师桑巴,是一位表面威严而内心慈祥的长者,他具有高深的学问,获得了格西学位(相当于博士)。桑巴老师对我特别亲切,一见到我,他总是收敛一脸的严肃,用慈祥的眼睛看着我,叮嘱我在哪方面应该注意、在哪方面应该加强。有时还单独找我谈心,主要是询问一下我的学习体会,并不断地开导我。我的很多同学都说:“桑巴老师对你真好啊!”
  其实他对同学们都很好,只不过对我不那么严厉而已。
  桑巴老师是个很沉静的人,很少向人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但我却知道他有一个很大的愿望,那就是想回故乡看看。
  一天,他将一张已经发黄的全家福的黑白照片拿给我看,我发现当时他的神情比往日忧郁了很多。他告诉我,他已经好久没有回家了,家中的消息也时断时续的,他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他那份对故乡的牵挂一下子引起了我的思乡之情。他看出来了,便又恢复了平静,和蔼地对我说:“你还年轻,要把精力用在佛学上,总想家就没出息了。”
  人这一生,如果能有一个好老师,真是万幸啊!而我就感到很幸运,因为桑巴老师不仅学问好,对学生也非常有责任心,尤其是在我面临抉择的时候,他给了我很大的精神鼓励。
  那天,他将我领到他的寝室。他让我坐下,他却双手抱着怀、歪着头在屋里来回地踱着。
  “我为你这事想了好长时间,我觉得现在有必要和你说了。你现在有很好的机会,你应该去。”桑巴老师很坚定地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新加坡。他对那些海外华人想赞助我去新加坡弘法以及王太太王先生认我做干儿子的事情早有耳闻;不仅他一个人知道,佛学院很多师生都知道。
  我也只好把自己的担忧毫不隐瞒地都对他讲了:“我觉得其他国家太陌生了,我担心自己适应不了。我现在已经习惯了印度的生活,更何况这里的佛教文化这么对我的胃口,我一旦出去了……”
  桑巴老师完全明白了我的想法,便坐了下来,像父亲为儿子解答疑惑时那样,双眼充满了亲情:“你这一生一定会有所作为的,你应该把目光放远一点。你虽然喜欢印度的佛教文化,可你不是还有着向世人弘扬佛法的志向吗?作为一个仁波切,不会比普通人的目光还要短浅吧?”
  他看我没有表态,便笑了笑,接着又说:“你要为你的将来着想啊,再说了,现在不正是出去发展佛教事业的好机会吗?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祝你能早日出去。”
  我都已经走到了门口,正准备向他道别时,他好像已经知道我做了决定似的,向我说出了我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话:“记住,不论你在那边遇到多少坎坷,你都得坚强地挺住,哪怕路上都是荆棘,也不要绝望,快要绝望的时候,希望也就离你不远了。”
  老师的这些话,我几乎一点不差地牢记到今天。现在我依然能看到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凝重、坦诚,充满了对我的信任和希望。
  那天晚上我彻夜未眠,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从我记事时一直到印度佛学院的很多往事全都像电影一样放映在我的脑海中。一闭上眼睛我就能看到青藏高原的雪山、蓝天、草原、江河,那里珍存着我的多少梦想呀!
  我看到了妈妈为我描述的那条彩虹正在与我被认证为转世活佛那天出现的彩虹交相辉映;我看见我的噶扎西寺中我的那些喇嘛们;我看到了我的师父和师母依然活着,依然坐在山上鼓励着我不要畏惧任何艰难险阻,一定要实现自己的夙愿;我看到我的那些伙伴、同学正一个个站在康巴的草原上等候着我成功的喜讯;我看到父母和姥姥为我送行时的难以言状的表情;我看到众多弟子因为受到了我的保佑而露出的笑容……当我看到很多我未曾见过的广大佛教信众在远方等候我的时候,我坐了起来。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去新加坡。
  第二天,我便将我的决定首先告诉了我的桑巴老师。他一听,“哈”的一声笑了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他那么无所顾忌的笑,笑得半天都合不上嘴。
  “我知道你会做出这个决定的,但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还是非常高兴的。这就好,这样就好。这一决定将意味着你的远大前程开始了。”
  桑巴老师,不知您现在心情怎么样了,您回故乡了吗?我会永远祝福您的,我也将永远记住您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走过了千山万水,现在我坐在这里想念着您,回味着您的教诲,更加明白了您的每一句话的分量。这些年来,当我遇到艰难困苦的时候,是您的那些话在鼓励着我顽强地一路奋斗下去,是您的鼓励激发了我的斗志——在绝望与希望的交汇点上,您的学生,盛噶仁波切,挺住了。
  三、即身成佛(15)
  ……
  我所做的决定,很快就在那些期盼着我早下决断的海外华人中间传开了,他们的热情反应使我对未来的前景更增加了一份信心。
  我一定会成功的!
  桑巴老师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过这样的话:“生活如同一艘行驶在海上的船,它不会永远航行在平静的水面上,它也会被卷入汹涌险恶的巨浪中。那种危急时刻,我们根本没有逃脱的机会,也根本来不及怯懦;那时,只有勇敢地继续往前行驶,乘风破浪,冲出一条生路,才会再次看到风和日丽的海面。”
  我知道,我必须接受风浪的考验。
  三年的佛学院生活即将结束了,我决定离开我心中最美的地方——佛学院,完全是为了能够用我所了悟的佛法帮助众生,这是我从小的梦想,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将永远在弘扬佛法的路上走下去。许多人仰望着我的地位,羡慕着笼罩在我身上的光环,但我自己心知肚明的是,我的付出,也要比别人多得多。一路走去,我必将承受更多的痛苦和哀伤,我知道我也将逃脱不了尘世的困惑,但我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我注定是为佛而生的,这是我的自豪。
  我在佛学院所得到的关爱,使我对人类的未来产生了更为美好的憧憬——只要有爱的存在,任何人都有觉悟的可能。
  自觉,觉他,无上觉。
  佛法早已囊括了爱的全部真谛。
  第四章 另一种人生
  去新加坡的想法已经确定下来,剩下的事情就是办理出境入境等等一些相关的手续了。
  也许是我对佛学院恋恋不舍的原因,或者是我还在等待着机缘更为成熟的某一时刻,我也分辨不清当时是什么心理,总之,我并没有急着要马上离开印度。
  最终带我离开印度去新加坡的是一个叫晓琳的女孩……
  一、别了,印度(1)
  晓琳是新加坡一位企业家的掌上明珠,和一般城市女孩子有很大的不同,她的个性体现在她对人的那种直言不讳的态度上。
  我们是在佛学院常常举办的讲经和法会等活动中由认识到熟悉的。我们刚认识不久,她就对我说:“我觉得你不适合在这里生活。”
  “为什么呀?这里不是挺好吗?”我不解地问。
  “条件太差了,一位转世活佛真不该在这里受苦。我建议你还是去新加坡吧。”
  她虽然没有什么小姐脾气,但她毕竟生活在十分优越的环境里,她认为我这种身份不宜于在印度这样不发达的国家生活那么长时间。
  “可我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佛法呀。”
  “那学完以后呢?”
  那时我还没有考虑以后的去向,没法回答她的话。
  我明白自己的身体和世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自己有一个令万人敬仰的活佛这一身份。但正因为我是活佛,我就更不能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心理。本来我与普通人就没有什么贫贱之分,我为什么就不能和普通人一样承受人世的种种磨砺呢?何况我若是为了享受物质生活,我是不会到印度来的。我来印度的唯一目的仅仅是求法,生活条件如何,根本影响不了我。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晓琳,并给她讲了一段释迦牟尼成佛之前的故事:
  那时释迦牟尼还是个王太子,为了得道后普度众生,他离开王宫,满怀希望地出家寻道。他走进一片森林里,找到一个自己满意的地方,便在那里坐禅。他抱着坚定不移的决心,开始了艰难的求道历程。
  天亮了,饥饿感向他袭来。已经下定决心的太子并不在意,继续打坐。风吹草动和时时响起的鸟鸣都无法干扰他,他依然一动不动。到了晚上,尤其到了深夜,四周布满恐怖的氛围,非常吓人。这时,从远处传来野兽怪异的吼叫,刹那间,一种恐怖感掠过太子的心头,但他仍然一动不动地打坐。他的内心却很难彻底静下来。
  第二天、第三天也依然这么修行。除了时常喝一点附近的清水,什么食物也没吃,他决心不论怎样也要悟道。
  一天夜里下雨,他的浑身被淋透了,内心略有所动,但仍未改变初衷。七天后,没有什么变化;也就是说,太子未能开悟。太子这时才明白,悟道非常不容易,独自苦思不如向人请教,急于求成是不行的,要循序渐进。他要获得的是彻底地超越生死,真正的安心。
  然后,在第八天他来到镇上,有生以来第一次乞食。
  现在,太子已是地地道道的乞食僧,衣袍破烂,面黄肌瘦,走路也不如以前有劲了。可他的面容却更加显得深邃而坚毅,让人感到一种精神的力量。路上的行人见了,都觉得这位乞食僧非同一般。
  如果那些熟识太子的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觉得惨不忍睹而伤心流泪。可太子本人却觉得比以前还强壮了些,尽管肉体和精神受了痛苦的折磨,内心却比以前更加沉稳,增添了希望。
  假如是个意志薄弱的人,也许早就承受不住了。但在一心求道的太子看来,这些算不了什么,真正的痛苦还在前面呢。他心怀大志,准备勇猛地战胜一切苦难,前进的信念更加坚定了……
  晓琳听得很入迷。她一边想着什么一边说:“这个故事我也知道,可经过你一讲,再与你联系起来,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了。你是不是要在印度完成学业再说?”
  我说:“我肯定要在这里完成学业。不过你可别把我和释迦佛祖联系在一起,我永远也不配和他联系在一起。但佛祖却可以做我们的榜样,尤其对我们追求佛法的人来说,佛祖的精神能带给我们很大的力量。”
  晓琳说:“这我明白。可你是转世活佛,把你和佛祖联系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我一想,她说得也有道理:“从这个角度说,当然有联系了!并且永远有联系。”
  紧接着我就把我对“活佛”这一身份的想法对她说了:“我这些年总在想一个问题,打个比方吧,活佛这个身份就像一个神奇的光环,当它罩在一个人身上时,如果这个人自身就很美好,那么这个光环就会把他显得更加美好;我刚才说了,这个光环是神奇的,就是说,如果这个人并不配罩上光环,虽然暂时罩上了,但光环很快就会消失的。到那时,人们再看到这个人时,便会说:‘他哪像活佛呀,连人都没做明白!’你懂我说的意思吗?”
  “懂。你是说作为一个活佛,首先得学会做人,是这个意思吗?”
  “差不多吧。”
  我和晓琳就这样渐渐熟悉了。那时我身边总有一些敬仰佛法的人,大家经常在一起探讨佛学问题,晓琳偶尔也加入其中,但她忽来忽去,有时隔好久才能露上一面。我发现她看我时,眼神中有一种期待,有一种我宁愿忽视的东西在闪动。直到几年后,那种东西才爆发成一股烈焰,那时我们已到了新加坡了。
  我和晓琳很有缘。记得那次学校讲经结束后,我趁着假期去印度的另外一座城市游玩,在一个旅游景点竟然碰见了晓琳。我们也好长时间没联系了,那天一见面,都感到喜出望外,晓琳掩饰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边欢笑着一边朝我跑来。在她奔跑的过程中,头上的遮阳帽迎风飘了起来,转瞬间帽绳便断了,帽子像风筝似的飘落到一个行人的脚下,人家喊她要还给她,她连理都不理,一直跑到我跟前。更巧的是,我们竟然住在同一个酒店。
  一、别了,印度(2)
  “我马上就回新加坡了。”晓琳说完这句话时,那股兴奋劲消失得干干净净,一眼不眨地盯着我。
  我看到她的眼圈已经有些红了,便笑着安慰她:“没关系,既然这么有缘,还会见面的。”我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
  她的朋友在路的对面催她:“晓琳,快一点啊,你走不走了?”晓琳像什么也没听见一样,依然痴痴地看着我。
  我朝对面她的朋友挥了挥手,算是打了一个表示歉意的招呼。然后我便劝她:“回去吧,我不是说了吗,这么有缘,还会见面的。”
  晓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但没说,迟迟疑疑地转身向对面走去。她已经走到了路的中央,突然又跑了回来。
  “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好吗?”她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轻声地说。
  “好的。”我把电话号码告诉了她。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记住啊,我一定会给你打电话的。”
  她一边朝马路对面跑,一边回头。她们走出很远后,她依然做着打电话的手势。我也朝她做着同样的手势。
  回到学院不久,晓琳便开始给我打电话。每天我在宿舍里都能接到她的电话,在一定时间里,那部电话似乎成了我的专线。每次我都要陪她聊很长时间,有佛学方面的、人生方面的、双方近期的一些情况等等。她总是在临结束时告诉我:“每天放下电话我都能睡个好觉,这电话就是我的安眠药。”
  我们的电话聊天大约持续了三个月左右,正好我三年的课程结束。当我把去新加坡的决定告诉她时,她在电话里半天没说话。我只能听到话筒中传来时断时续的噎气的声音。我有些奇怪,怎么忽然不说话了?我“喂”了半天,终于传来了她的声音:“我听到了。”
  “怎么了你呀?”我着急地问。
  “没什么,你早就该把这个决定告诉我,自从那次你给我讲完佛祖的故事后,我一直没敢劝你来新加坡,这回好了,你终于决定了。”
  我听出她说话的声音和一开始通话时的声音不一样了,现在这种声音是一个人刚刚哭完发出的那种声音,鼻音很重,还有点像鼻塞时发出的声音。
  “你哭了?”
  “嗯。”
  “……”
  过了一会儿,她说:“一切都不用你操心了,手续我帮你办,我很快就去接你,等着我。”
  有时我想,一定是前世的因缘,使我认识了一位这么好的女孩。现在一想到晓琳,一种温情便会在我的心中涌动,我说不清那是友情还是兄妹之情,这些年我一直珍存着这份情感,并且会永远地珍存下去。
  其实,我能够最终决定去新加坡,与晓琳当初的劝说也有很大的关系。我虽然当时没有同意她的建议,但她的那些话在我的意识深处对我的决定还是起到了推动的作用。
  在我的人生发生重大转折时,是晓琳陪伴着我度过了那段忐忑不安的时光。好久没联系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很挂念她。
  终于,一切机缘都已经成熟,晓琳来了,她帮我将我和我随从喇嘛的所有手续全办妥了。
  1999年,在我如愿以偿地完成了历时三年的印度佛学院的学业以后,晓琳带我离开了印度。
  我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告别了印度,告别了佛学院,告别了值得我永远尊敬的桑巴老师。临别前,我将我三年来的大部分物品都分别赠送给了我的活佛同学。当我把宿舍里那些我非常喜爱的健身器材送给一位印度同学时,他很伤感地对我说:“盛噶仁波切,你这一走,不知我们还有没有再见面的因缘了。今后一提到中国人,我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你。”
  我开玩笑地说:“你老兄不会是因为收了我的礼品才会想着我的吧?”
  “我是说中国人的这个!”他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胸脯,接着说:“中国人的心胸……了不起!”
  这时,几位曾经嘲笑过我是“乡巴佬”的同学也围了上来,有的拉着我的手,有的拥着我的肩。
  其中一位说:“盛噶仁波切,现在就要分手了,我告诉你,你的心是我认识的人中最真诚的。”
  ……
  人越聚越多,我的宿舍已经挤满了送别的人。
  当大家簇拥着我走出宿舍的大门,一切都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默默地望着我。我一边面对着他们摆着手,一边朝后退着,一步一步地退出了佛学院的大门。
  我仍在微笑,仍在尽力展露着喜悦的表情,我要把自己最幸福的形象留给这些同学,留给我心爱的佛学院。
  那天,没有人发现我的泪水。
  我想起了当年离开康巴时的情景。那时的我虽然对未来充满了好奇,却只是一个还未完全成熟的少年,根本想不到面对人生的抉择将会需要多少的勇气和多大的决心。三年,仅仅三年,变化竟这么大。我不仅对佛法有了更深的了解,对现实有了更多的认识,而且我对自己的奋斗方向也更加明确了。
  最值得欣慰的是,这三年的求学生涯使我清醒地认识到:活佛的身份只是一种外在的象征,并不重要,而能否达到佛的精神境界才是最重要的。
  我和晓琳以及我的喇嘛们已经坐进了赶往机场的车中。我打开车窗,把头伸到外面,忽而仰头看天,忽而四处眺望。来不及细看了,只能浮光掠影地抓紧时间把眼前的一切印在我的记忆中。但印度的风土人情、千层佛塔、万尊佛像,还有珍贵的菩提树、金灿灿的转经筒,早已存入了我的心中。
  一、别了,印度(3)
  别了,印度!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
  飞机腾空而起时,我望着窗外,也产生了一种飞的感觉。很多人都说没那种感觉,但我确实感觉到了,这种感觉,和我诵经时经常产生的那种飞的感觉,一样。
  二、繁华背后的虚空(1)
  终于理解了那些华人劝我来新加坡的一番好意。
  新加坡的繁荣程度世人皆知,是一个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高度发达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每天都在为创建更加美好的未来而不断地努力着。初次来到新加坡的人一定会有这样的疑问:生活水准已经这么高了,可新加坡人为什么还要这样你追我赶地拼命奔忙呢?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在新加坡住过一段时间,和很多当地人熟悉了,他们就会告诉你,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紧张的生活节奏。假如从某一天开始,他们忽然放慢了脚步,或完全停滞不前,那一定是另有原因的:或者是病了,或者是老了,或者是实在无力与他人竞争。
  他们还会告诉你:表面上看,这里的人生活得是很富足,可你一旦不继续努力,你的生活质量就会一落千丈。虽说这里福利待遇很高,可总不能全都靠着福利活着吧?更何况大家都不努力工作的话,怎么会创建出那些福利呢?
  这些话说得很有道理,这种生活态度看起来也很积极,可问题也恰好出在这种看似积极的生活态度中。
  什么问题呢?压力。社会的压力、时间的压力、竞争的压力……所有欲望导致的压力。
  但如果一切生活压力在某一段时间内全部都解除了,然后庆幸终于不用再为生活劳碌了,有花不完的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以往的欲望都已得到满足,这种时候,人们也就真的闲下来了。日久天长,他们便会想:我这一生所追求的都达到了,唉,也不过如此,没啥太大的意思。
  然后呢?然后只有两个字:空虚。
  有人会问:空虚?空虚怎么了,佛家不也强调“空”吗?
  这就是很多人对佛家的误解。
  普通人的那种空虚感,是一种失去或放弃了目标和方向,没有了精神支柱的虚无主义的“空虚”。“活着有什么意思,迟早还不是个死?能享受的都享受够了,到时候两眼一闭,啥都完了。”这种“空虚”便是没有信仰的空虚。
  而佛教中所讲的“空”,与普通人那种“空虚”完全是两回事。很多人因为不理解佛教中“空”的含义,便指责佛教是虚无主义的宗教。
  从字面上理解大乘佛教的“空”字,是很容易令人产生误解的,甚至很多小乘修习者也不理解“空”的真正意义,就连学术界的一些人士也因为不理解这个“空”字而认为佛教是虚无主义。
  大乘佛教的“空”,确实极为深奥。没有一定的慧根和悟性的人,经常对“空”的含义产生误解或曲解,这就致使这些人堕入顽空,并否定佛教的因果业根及善恶和三宝的作用,从而反造恶堕之业。
  所以,佛教对“空”这个字相当慎重,对慧根和悟性一般或低下的人,不允许讲“空”,对那些思想不成熟的人也严禁讲“空”,如果不加选择地说“空”,就属于违反了菩萨戒。
  那么大乘佛教所讲的“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原来,佛教哲学将一切事物即万法,分为性、相两个方面:“性”是事物的自性,“相”是事物的现象。现象就是世俗智能认识到把握到的事物的表面现象,自性是经过理性思辨才能认识的东西。佛教中世俗智能所认识到的事物,称为俗谛;圣智和思辨所认识到的事物的自性,称为理谛或胜义谛。
  世俗智承认一切“相”,在世俗谛中也无法否定“自性”、“自我”。如果不承认世俗谛事物的存在,就会堕入否定一切的顽空,这是佛教最反对的。
  事物的“自性”分为两种,一种是世俗习惯上所说的“自性”,如人、动物、山水、草木、房屋等等,都有它各自的“自性”,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物自性”,才不至于互相混淆,才有各不相同的形象和作用,佛教从不否定这类“物自性”;另一种是指“特殊自性”,“特殊自性”是指不依赖任何别的事物的单一、独立、自在的物我自性。“空”,便是指一种特殊自性的“空”。而这种“特殊自性”观念是一种无明形成的虚妄的观念,实际上并不存在这样的自性。
  佛教认为,包括物质和精神意识在内的一切事物都是众缘和合形成的现象,即“缘起”。
  既然一切事物都是缘起之物,怎么会有不依赖众缘的单一、独立、自在的自性呢?既然没有单一、独立、自在的自性,那么,这“自性”不就是“空”吗?——这就是从思辨的方法认识的“缘起性空”之理。
  但从思辨的角度认识的“空”,并不是理谛“真空”,理谛的真空是开悟后的圣智的直觉经验。佛教中的“空”有它特定的含义,绝不能将它与汉语字典的释义相混同——把佛教的“空”理解成“无”。如果这么理解了,在佛教中就会被称为“断见”、“顽空”。佛教认为在学习佛理中误入断见、执著顽空,比一般人没有学习佛理而执著实有的危害更大。因此佛常常说:“宁执有见如须弥(须弥是古印度传说中最高大的山),不执无见如芥子(芥子即很微小的草籽)。”
  总之,佛教的“空”既不是有,也不是无,而是因缘和合,或简单地说就是“缘起”。因为诸法“性空”,所以说“缘起”。
  “空”,既不是外行所理解的“空虚”、“虚无主义”,也不是思辨性的色空彼此不相容,而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色空为一体的直觉经验。
  二、繁华背后的虚空(2)
  所以说,尽管世界上很多人对藏传佛教抱有极大的热情和渴望,但若是没有人去他们中间弘扬佛法,对他们进行启发、开导和训练的话,他们就很容易对藏传佛教产生这样或那样的误会。
  到了新加坡我才知道,那些华人之所以劝我尽快来这里弘扬佛法,正是因为这里有那么多渴望全面了解藏传佛教的人。其中的很多人仅仅是偶尔听过一点有关藏传佛教的只言片语,就已经被它的魅力吸引住了。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就会产生一些十分片面的理解,甚至是曲解或误解。
  我来得正是时候。
  新加坡和世界上所有国家一样,内心压力巨大的人和内心空虚的人比比皆是,无数的人在寻找着一条解脱之路。
  到新加坡的第一天,我就领略了它的繁华与美丽。平生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高楼大厦、这么多豪华得让我觉得过于奢侈的各种建筑物,尤其是那些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大大小小的街道,干净得几乎可以随意躺下也不会染上一丝灰尘。看到那些给人以一种生命活力的草坪,我想起了家乡那同样清新干净的大草原。我不由得拿这座美丽的城市与自己的家乡做着比较,不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这里,看不到群山翠绿、经幡飘荡、江河交错、牛羊满山坡的壮观景象,也无法享受阳光下那从容平和的生活节奏——虽然每天都重复着相同的生活却拥有无忧无虑的心情;反过来,那里的人们又看不到这座城市的华美景象,感受不到浓厚的现代化气息。如果二者能够和谐地统一起来,不就是人间仙境了吗?
  我在落地窗前站了许久,正要去洗漱的时候,门铃响了。
  十多个人拥了进来。
  我一看,先进来的是我在印度佛学院认识的两位华侨,其他人我一个也没见过,想必是这两位带来的。其中年纪稍长者说:“知道仁波切到了,本来我们俩想先过来看看,可一传二、二传三,那么多人都去找我们,非要马上见您一面,这不,从中选了这十多位……”
  紧接着,我认识的另一位中年人便把那些人一一向我做了介绍。有商人、学者、环卫工人、企业家、白领职员、股票经纪人、文学家、琴师、保安和大学生等等。
  他介绍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些人可都是我们俩精选出来的,绝不会给仁波切添乱的。”
  我刚才已被他们从门口挤到了沙发上,这时我想站都站不起来了,脚前的空间全满了,我只能坐着仰头说:“能给我添什么乱呀?大家挤出时间来看我,我应该感激才是。”
  我说完这句话,房间里的气氛渐渐活跃了起来。他们乍进来时,除了那两位熟人,其他的人全都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我,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一身神秘黄袍的活佛吧?
  这时他们显得不那么拘束了,但我却不知如何招待这么多的客人。我想告诉他们,我本人并没什么好看的,我不过和他们一样,都是一具普普通通的肉身,我同样具备他们对外界的任何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也是我的喜怒哀乐,他们的生老病死也同样是我的生老病死,他们对生命与生活的质疑也同样是我曾经的质疑。而我与他们的区别,仅仅在于我同时又拥有另一个令他们陌生的境界,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让他们卸下俗世中所有的成见,让他们的心在我带来的这个境界中歇一歇、静一静,然后安定下来,然后让他们感受一下这种境界……但在这种场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们二位让我们管您叫仁波切,可不可以直接管您叫活佛呀?活佛和佛有什么区别吗?”
  “仁波切在新加坡能住多长时间呀?能不能长期留下来呢?”
  “很多人都盼您盼了好久,什么时候开始为大家讲法呢?”
  “仁波切,我们都想知道藏传佛法是怎么回事,更想知道学佛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的那两位熟人一看大家问个没完,根本不容我回答,急忙拦住那些还要继续发问的人:“行了行了,大家静一下,这么问下去还有完没完了?刚刚才说过不会给仁波切添乱,这不是添乱是什么呀?”
  我正在左右为难,晓琳进来了,我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晓琳一看这阵势,便对大家说:“仁波切来新加坡就是为了弘扬佛法,我保证他会让大家满意的。”
  正说着,那两位曾经要认我为干儿子的王先生王太太来了。
  “休息得怎么样啊?我说得不错吧,多少人等着你呀!”
  他们一见我就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一样非常亲热。我的脑海中又浮现出我们在印度佛学院时的那一幕幕情景,想起王太太在我讲经时送给我的那份“厚礼”,使我对在新加坡弘扬佛法有了更大的信心。
  他们邀请我去最豪华的餐厅吃饭。看到他们那坚决而又真诚的态度,我想我是推脱不了的,也就同意了。
  “好吧,那咱们这就走吧!”我披上袈裟,准备出去。
  “怎么,仁波切您就这么披着袈裟出去呀?”有人问。
  我说:“怎么了?披袈裟出去有什么问题吗?”
  “您这样到外边太显眼了。”
  “一出门就会被围住的,不信试试!”
  二、繁华背后的虚空(3)
  “很多人都知道您来了,这样一下子就能知道是您。”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不会吧?”我疑惑地问。
  “怎么不会?因为您是在世活佛呀!”其中那位大学生说。
  “活佛又怎么了?你们看我不是也很正常吗?”我对他们的说法不以为然。
  一位商人急忙回答:“您可以拯救他们呀。”
  听了这话,我想和他及在场的所有人做一番解释,但我并没有对他解释什么,因为我的话一定会让他们失望的。佛教和其他某些宗教之间的根本区别是:别的宗教认为上帝或造物主创造了生命和万物,上帝或造物主是人类的拯救者,即救世主,一切苦乐都靠他们;而佛教认为众生的业力创造世界,也创造自身,世界上没有造物主,生命自己便是自己的创造者、拯救者,觉悟要靠三宝的启示,离苦得乐要靠自身努力。
  佛法普度众生,当然也是一种“拯救”,但不能用字面上的意义来理解“拯救”的含义,更不能将佛法帮助世人拯救自身与其他宗教中的那种拯救混淆起来。
  当时我的心一沉——很多人竟然是这样理解活佛的!我便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那就去拯救他们吧。”
  果然,正如大家说的那样,我真的被人们围住了。
  在佛学院时我就听人说过,很多国家都出现了藏传佛教热,人们还谈不上理解或信仰藏传佛教,但对它很着迷,这话在新加坡得到了验证。
  围上来的人纷纷要求我摸他们的头顶。这种要求很有趣儿,也许这只是他们对“灌顶”这个概念的一种简单的理解吧。
  真正的灌顶仪式,整个过程犹如美妙的艺术表演,其中长寿灌顶和智能灌顶被我们视为最为难得的仪式。
  “灌顶”一词的梵藏文含义是“授权”、“传道”、“培育”等意思。灌顶原来的意思并不是佛法,而是世间法。过去印度国王要传位给太子,他拿个瓶子装上四海之水,然后举行仪式,把瓶子里的水倒到太子的头顶上,表示太子可以继承王位了,所以灌顶有授权给他、有继承的意思。婆罗门教也有这一说法,但佛家藏传密教用其词去其意,把法的内容贯彻进去了,师父传给徒弟,也叫灌顶,“灌顶”一词便由此而来。
  也就是说,灌顶就是传密戒、传授密法的义理和全部修炼程序,对密弟子的身、口、意进行与本尊三密相应的特殊加持。
  灌顶有授权灌顶和随许灌顶两种类型。坛城中主本尊有授权灌顶,一般本尊和护法类只有随许灌顶。授权灌顶分下密和上密两种灌顶。前一种有水灌顶、佛冠灌顶、铃杵灌顶、名号灌顶等五类和十一类灌顶;后一种有瓶灌、密灌、慧灌、语灌、殊胜灌顶等等。灌顶内容分入坛、宣戒、传法加持三个部分。
  随许灌顶也称三密灌顶,灌顶程序比较简便。灌顶方法上有一次性灌顶和阶段性灌顶,前者是对一般弟子的加持性灌顶,后者是对学修弟子结合修炼,按修炼进度分段传授灌顶。想要获得殊胜成就的弟子,必须要得到后一类灌顶。
  多年来,我曾为数以万计的人灌顶,灌顶中的美真是难以言表。灌顶中需要几种必备的法器:宝瓶、海螺、孔雀羽毛等等。在灌顶中先要以清水漱口以示身心洗净,以法器加持身体的各个部位,还可以饮用圣洁的甘露水。在灌顶中念诵的祈愿文蕴藏着无数的奥妙和智能。不管是正规的灌顶仪式还是没有准备的临时进行的灌顶,我都会用最虔诚的心为他们祈祷,以求我的加持让他们的心灵得到巨大的帮助,使他们能够从中体会到佛法的深刻意义。他们总会在被灌顶时表现出很大的热情和快乐,因为灌顶有一种神奇的心灵的力量,让人感到一切都有价值。
  虽然他们对佛教的理解不是那么深刻,但也正是这些人使我认识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同时也体悟出“活佛”二字的真正含义。
  最令我事先想不到的是,餐厅,竟然是我在新加坡弘扬佛法的开始。
  我们先是边吃边聊,然后有人先提出了藏传佛教中某些急于求证的问题,在我解答了第一个问题之后,其他提问者的问题便使我不由自主地置身于这个特殊的讲台上了。
  他们从“什么叫藏传佛教”、“藏传佛教能给人们带来什么样的帮助”、“怎样皈依”等等开始提问,一直问到我的身世。有些问题我只能概括性地简要回答几句,有些问题由于时间、场合的限制而不便贸然回答,只能等日后慢慢向他们传授。
  这顿饭对我最大的帮助是,我基本上摸清了人们所需要解答的问题,通过他们的疑问,我相信他们一定会从不懂、不太懂到了解佛法的基本含义,最后会从好奇而步入对佛的真正信仰。
  三、解 脱(1)
  在紧张烦乱的都市生活中,人们的心情时常处于压抑和空虚的状态。神经衰弱、烦躁、忧郁症、不同程度的精神分裂症,这些现代病症困扰着很多新加坡人,他们不得不求助于心理医生。其实,如果他们能够对佛法有所领悟,他们的心胸自然就会开阔起来。
  佛陀在菩提树下初成正觉时,曾发出震动天地的感叹:“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著而不能证得。”
  所以说,精神上的一切疾患都是由于心胸不开阔造成的。试想一个人的心胸如果只容得下一个小小的“我”,做任何事情总考虑自己的利益、自己的感受、自己的成败,而世事无常,无法遂人所愿,无法满足“我”的要求,长期下去,身心俱疲,精神已近崩溃边缘,却依然为一己之欲而挣扎,其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用不着找心理医生,一个修习佛法的人都明白,只有自救,别无他法。怎么个自救呢?佛陀是我们最好的榜样。
  释迦牟尼成为佛陀后,首先想对陈如等后来成为他弟子的五个人讲述真理。
  当这五个人一见他找他们来了,便说道:“乔达摩,你累了吧?”
  “今后你们不必称呼我乔达摩,我已成为佛陀,是一切众生的父母。”
  陈如吃惊地说:“您几时成为佛陀的?修苦行都成不了佛陀,您停止苦行倒会得正觉,真是难以想象。”
  “陈如,你的那点小聪明,怎么会明白我能不能获得正觉呢?苦虐肉体反而扰乱心灵,身体舒适则会执著情爱。苦与乐都不是成就大道之本。只有抛弃苦乐,获得中道,才能入正见、正思维、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这叫做八正道。倘若常修八正道,内心便能清寂安稳,脱离生老病死之患。我既已行中道,便获得正觉。”
  “正如你们也熟知的,人生是四苦八苦之世,即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此处再举无尽无休。无论有形无形之物,还是无足、单足、二足、四足或多足之物,一切众生都逃不脱这般诸苦。应尽知此苦。”
  五个人露出虔诚的神情,等着佛陀继续讲下去。
  “这般诸‘苦’,都是以‘我’为本,以自己为本。众生如起我念,便要承受这般诸苦。贪欲、嗔恚、愚痴为三毒,也都是以我为本,且这三毒正是诸苦的原因。若活着的人有此三毒,则苦海无尽,这便称为‘集’,是应予铲除的。倘若能灭除‘我’念和贪、嗔、痴,诸苦自会消失,这称为‘灭’。要修行此‘灭’,除修行八正道之外,别无他途。”
  佛陀进一步说:“陈如,你们要用心理解。首先应知道苦,必须斩断集,印证苦集可以灭除,并应修道。我就是在知苦、断集、证灭、修道之后,才得无上道的。这苦、集、灭、道,称为四圣谛。不知道这四项事情,便无法解脱,只有真正懂得此理,才能解脱诸般痛苦。”
  因此,修习佛法,便能达到自救——自我解脱的效果。
  不管是生活在繁华的都市,还是生活在最偏远的牧区,灾难降临的几率是一样的,摆脱人生烦恼的愿望也是一样的。这就看谁能走出以自我为中心的那种狭隘的意识了。
  我开始为他们讲经。
  在讲经的过程中,他们渐渐明白了佛的真正含义。每次讲完经,我都会告诉他们,佛会用很多方式来照顾众生的,即使现在谁忽然面临了灾难,那也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转眼之间又是一片光明,灾难正是佛对我们的提醒:世事无常。
  不久,便有很多人皈依,要求做我的弟子。为了使他们能够领略佛法的精髓所在,我总是尽自己的所学所悟教授他们佛法的知识,以便让他们在工作之余保持一个充满快乐、感恩、施舍的心情。我从来没有强求他们相信我或强求他们相信藏传佛教,也从不使用过于夸张的神通或不合逻辑的言论引诱他们崇拜我、信任我,以至于相信我能使他们立刻得到解脱。
  因为佛教不是迷信。
  在我的不断开导、阐释和举证中,他们终于认识到,佛教不仅本身不是一种迷信,而且坚决反对盲目的迷信。
  佛教是以实证经验为基础的思想信仰体系。它要求人们在生活中培养美德、开发智源,用自己的智慧抉择是非、辨别对错。佛是注重实践的。佛曾对弟子们说:“众比丘,善知识,你们要像煅、切、磨、试黄金以鉴别其真假那样对我的教言进行鉴别,不能因尊重我而盲目信从。”
  而凡是迷信的东西都是不允许人们怀疑的,要求人们绝对地信从;生怕人们学习和掌握科学,用科学去研究其实质。因为迷信是经不住研究和考察的,一经验证便破绽百出。迷信要求人们愚昧,而越愚昧越趋于迷信。
  而佛经中的很多说法,在人类认识发展过程中已得到了证实。如元子论、相对论、事物缘起论、无常论等等。有的原理虽然用感性为基础的实验方法解决不了,但却依然可以用推理的方法得出合理的即合乎逻辑的证明。这也正是有人说“佛教是科学的宗教”的原因吧。
  现代科学之父爱因斯坦说:“任何宗教如果可以和现代科学共依共存的,那就是佛教。”
  确实如此。佛法与科学两者所追求的目标都是要揭示这个世界的本质真理,只不过各自使用的方法不同,所以二者所得到的成果也不同。佛法已经明确地阐述了这个世界的本质面目,即一切事物都是缘起而生,因缘具足则生,因缘消失则亡;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缘起而生的事物都没有不变的自性;无自性而本来平等,无我性而原本清净。而现代科学由于方法手段的局限性,还远远没有达到其所追求的目标。因为自然科学领域偏执于物质性的现象,社会科学领域偏执于精神现象,都未能深入现象后面的本质,不能如实地照见事物缘起无自性的实相。
  三、解 脱(2)
  爱因斯坦又说:“未来的宗教将是一种宇宙的宗教。它应当超越个人化的神,避免教条和神学,涵盖自然和精神两方面。它的根基,应建立在某种宗教意识之上,这种宗教意识的来源,是在把所有自然和精神的事物作为一个有意义的整体来经历时得到的经验。佛教正是以上所描述的这种宗教。”
  每个星期我都会为很多人讲法开示,让他们感受各种具有不同意义的灌顶。看到他们那种严肃认真的态度,我非常欣慰。在这个被金钱和利益驱使的时代,依然有这么多不被诱惑的人,真是难能可贵呀。他们信任我,跟随我,随着对佛法认识程度的一步步的提高,他们的心胸变得宽广了,同时也更能原谅他人、包容他人了。
  经过对佛法的了解,听过了我多次对佛经的讲解之后,他们对藏传佛教更感兴趣了。从感性认识到理性理解,证明这些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佛缘。其中的一些人对长寿佛、药师佛、菩萨等早有耳闻,可以说是心仪已久了,接触我以后,他们非常迫切地希望我能具体地向他们介绍。我理解他们的这些要求,因为他们都想用佛法解决现实人生中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一些重大问题,这是无可非议的要求,这些要求与放不下一己之念也并不完全是一回事。更何况,佛教本身就是注重实践的学问,是净化人心的学问。所以有人说:佛教就是生活本身。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将佛教融入到我们的生活,那么不论遭到种种挫折或变故,他们自然能有效地摆脱困境,心中都会一直保持安详与快乐。
  记得有一次在我刚讲完《佛说观无量寿佛经》时,一位先生便将抄写得工工整整的《御制无量寿佛赞》拿给我看,他说在座的几乎每个人都抄写了一份。
  “听了您讲完《无量寿佛经》,再体会这篇《无量寿佛赞》,我才知道以前我们对长寿佛的认识真是肤浅呀!”
  《御制无量寿佛赞》是这样写的:
  西方极乐世界尊,无量寿佛世希有,
  能灭无始亿劫业,令彼苦恼悉消除。
  若人能以微妙心,常以极乐为观想,
  广与众生分别说,举目即见阿弥陀。
  佛身色相显光明,阎浮檀金无与等,
  其高无比由旬数,六十万亿那由他。
  眉间白毫五须弥,绀眼泓澄四大海,
  光明演出诸毛孔,一孔遍含诸大千。
  一界中有河沙佛,佛有八万四千相,
  一一相中复如是,作是观者随现前。
  以观佛身见佛心,众生忆想见化佛,
  从相入得无生忍,以三昧受无边慈。
  佛身无量广无边,化导以彼宿愿力,
  有忆想者得成就,神通如意满虚空。
  众生三种具三心,精进勇猛无退转,
  即得如来手接引,七宝宫殿大光明。
  其身踊跃金刚台,随从佛后弹指顷,
  行大乘解第一义,即生七宝莲池中。
  阿弥陀佛大慈悲,十力威德难赞说,
  称名一声起一念,八十亿劫罪皆除,
  以是济拔无有穷,是以名为无量寿。
  昔世尊居耆崛,与大众说妙因缘。
  离忧恼与阎浮提,超脱一切诸苦趣,
  净妙国即极乐界,修三福发菩提心。
  作是念者住坚专,故说无量寿佛观,
  如是功德不可说,不可说者妙光明。
  无量清净平等施,五浊众生咸作佛,
  断彼一切颠倒想,犹如以水投海中。
  湿性混合无不同,虽有圣智难分别,
  人人皆为无量寿,稽首瞻礼即西方。
  他要求我对其中几处他一时看不明白的地方进行解释。我解释完后笑着对他说:“学习佛法就应该有这股劲头。以后随着你对佛法的深入,你会发现佛法完全可以满足你的心愿。”
  不久,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我向他们讲解了药师佛、菩萨等他们急于想了解的相关问题。
  讲完这些,我问他们:“你们最急于知道的,我已经讲了,看起来大家也似乎明白了。但我现在要问大家一个问题,请随便回答,我说这个‘随便’,就是怎么回答都不为过。”
  大家等着我发问。
  我问:“各位急于想信仰长寿佛与药师佛的目的是什么呀?”
  一位平素很活跃的人马上站起来说:“每个人都怕死,每个人都怕病,所以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长寿佛与药师佛,此外还有大慈大悲的观音……”
  我点了点头。更多的人也纷纷回答:
  “长寿佛和我们的寿命有关,药师佛和我们的疾病有关……”
  “想办法先让自己长寿,这不是度己吗?而我活得时间越长越有机会向其他人提供我长寿的方法,这不是度人吗?”
  “既然菩萨能解救众生,我们当然要信仰菩萨了……”
  我说过,我能理解他们,他们虽有佛缘,但毕竟刚刚接触佛教,难免有自私自利的观念在心中作祟。由此我也深感任重而道远——劝导众生、解脱众生,将是我毕生的事业。这不仅仅是因为我的活佛身份,更主要的是我对佛的诚心敬仰。其实,我在对别人的劝导中自己也同时处于不断的觉醒之中。
  这不正是自己一直所追求的生活方式吗?
  三、解 脱(3)
  然而,药师佛早已将世人的内心诉求化成了十二大愿。这十二大愿,正是对有情众生的深切理解,更体现了药师佛的大慈大悲。
  释迦牟尼佛应文殊菩萨的请求,为后世介绍了药师佛的十二大愿:
  第一大愿: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第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第三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以无量无边智慧方便,令诸有情皆得无尽所受用物,莫令众生有所乏少。
  第四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行邪道者,悉令安住菩提道中;若行声闻,独觉乘者,皆以大乘而安立之。
  第五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无量无边有情,于我法中,修行梵行,一切皆令得不缺戒,具三聚戒;设有毁犯,闻我名已,还得清净,不堕恶趣。
  第六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聋喑哑,挛背偻,白癞癫狂,种种病苦;闻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
  第七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众病逼切,无救无归,无医无药,无亲无家,贫穷多苦;我之名号,一经其耳,众疾悉除,身心安乐,家属资具,悉皆丰足,乃至证得无上菩提。
  第八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有女人,为女百恶之所逼恼,极生厌离,愿舍女身;闻我名已,一切皆得转女成男,具丈夫相,乃至证得无上菩提。
  第九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令诸有情,出魔网,解脱一切外道缠缚;若堕种种恶见稠林,皆当引摄,置于正见,渐令修习,诸菩萨行,速证无上正等菩提。
  第十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王法所加,缚录鞭挞,系闭牢狱,或当刑戮,及余无量灾难凌辱,悲愁煎逼,身心受苦;若闻我名,以我福德威神力故,皆得解脱一切忧苦。
  第十一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饥渴所恼,为求食故,造诸恶业;得闻我名,专念受持,我当先以上妙饮食,饱足其身,后以法味,毕建安乐而建立之。
  第十二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贫无衣服,蚊虻寒热,昼夜逼恼;若闻我名,专念受持,如其所好,即得种种上妙衣服,亦得一切宝庄严具,华涂香,鼓乐众伎,随心所玩,皆令满足。
  多么实际,多么真确,又是多么恳切!
  药师佛这种伟大的救人济世精神,我将终生效法。
  四、在爱和信仰中选择(1)
  我和我的随从喇嘛们一到新加坡,便住进了晓琳的家里。晓琳单独为我安排了一个房间,也为我的随行喇嘛安排了一个房间。
  由于刚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一时还不习惯这里的生活节奏,再加上想要了解藏传佛教的人和准备拜我为师的人越来越多,我除了为他们讲经、灌顶、开示以外,还要随时随处为他们解答与藏传佛教相关的一些知识。所以,在初到新加坡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处于一片忙乱之中,总有应接不暇的感觉。
  不久,晓琳便为我想出了很有效的解决办法。她将我每天的所有时间都做了细致的规划。讲经、答疑、开示、灌顶、待客的时间,睡眠、吃饭、自修的时间,甚至连每项事情的中间衔接时间、每天散步的时间都划分得清清楚楚。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在新加坡的弘法生活也就逐渐地步入了正常的轨道,对这里的一切都渐渐地熟悉和习惯了。
  “这才是我的生活!”我常常暗自对自己说。
  那么多人由忧愁烦闷转入了快乐平和,那么多人由对藏传佛教的浅层了解到全身心地投入理性的思考之中,并能根据自己的生活实践总结出与佛法相适应的一些经验……那么多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向我汇报着他们的学佛心得。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这种快乐与名利毫无关系,我只是为自己快乐、为大家快乐。我再次切实地感到,真正的快乐只有在不断追求和虔诚的信仰中才能获得。
  有时,我也将自己的这些感受告诉晓琳,可我发现她在回应我的微笑中流露出一丝莫名其妙的苦涩。我曾不止一次地问过她:“你不为我感到快乐吗?你知道这些快乐里面有你多大的功劳吗?你非得让我对你表示感谢才能高兴起来吗?那好,那我就……”
  “别别,我怎么会不高兴呢?我知道这是你最喜欢做的事情,可……”
  “可什么可呀?可你怕我太年轻没长性是不?放心吧,这是我一辈子的事,这才刚刚开始……”
  一到这种情况,晓琳总是换上一副高兴的神情迁就我的情绪:“那好啊,只要你高兴,我也高兴啊!”
  然后她便叮嘱我第二天应该怎样合理地利用时间,一点一滴都不放过,周到得令我有时觉得也过于细腻了。她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跟我在一起,但我只要稍有空闲,她便会出现在我的眼前。常了,我也就不太在意了。
  有一次,我的随身喇嘛悄声告诉我:“晓琳哭了。”
  “哭了?因为什么呀?在哪儿呀?”我吃惊地问。
  喇嘛含含糊糊地说:“我刚才和她走个对面,她低着头正哭着,一见我,就转身回屋了。”
  我进了晓琳的房间。
  晓琳把门打开的时候,她脸上除了发自内心的笑,一点哭的痕迹都没有。多亏那个喇嘛没在我身边,否则他肯定会怪自己多事的。
  “你刚才哭了?”
  晓琳没言语,脸上的笑不见了,换了一副很平静的面孔,看了我一眼,便将脸扭了过去。
  我想喇嘛是不会编造这种谎言的,便劝她说:“有什么事和我说嘛,有什么好哭的呀,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什么事呀。”晓琳轻描淡写地说。
  这时我发现她床头的边桌上有一张照片。本来我并没想仔细看,可她随着我的目光,也去看那张照片,并毫不掩饰地说:“那是你的照片,我拍的。”
  我走近一看,正是我散步时的形象。照片上的我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凝神想什么,而那表情却庄重得令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吗?怎么会那么专注呢?我到底在看什么呢?
  “这是我悄悄拍的,那天我拿着相机发现你正好就在我的斜对面。”
  “那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呢?”
  她直视着我,不回答。她的眼神中有一种哀怨,还夹杂着一种豁出去了的果敢。
  我的心一紧,忙岔开话题:“拍得还行,你以前学过摄影吧?学多长时间了?”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呢?你不敢问是不是?”晓琳故作诡秘地一笑。
  她看我有些不知所措,便把我推出了她的房间:“行了行了,你快去忙你的吧,有空再聊。”
  从那天起,我知道我和晓琳之间将会发生一件令我极其为难的事情。
  也正是从那天起,我开始为晓琳担起心来。我怕某些话一旦说破,会伤害她,那是我最不忍心看到的结果,可我又该怎么办呢?我该如何向她解释我内心的真实想法呢?我要是真的……
  那些天,我为了消除内心的焦虑,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放在讲经和自我修炼方面了。一天下来,总会精疲力竭地进入梦乡,不敢有任何闲余时间去思考我该如何处理与晓琳之间的关系。
  我与晓琳可以称得上是最知心的朋友,虽有性别差异,但那种差异早已被我们真挚的友情淹没了。我们自从结束了印度佛学院的“话聊”以后,对彼此的了解也就更深了,这反倒使我们天天相见时没有更多的话题了。但我们都知道,我们每天见不见面其实都在交谈,谈什么呢?谈我们的青春,谈我们的想往,谈我们所面对的一切。我们有时相视一笑,很多话就在这一笑中获得了传递;我们有时忙得擦身而过,连招呼都不用打,便从这个门进入了另一个门,这其中的沉默使我们互相之间的某种纽带更牢固了。正是这条看不见的纽带将我们紧紧地系在了同一廊柱上,这一廊柱正是深埋在我们心灵深处的佛教的信仰。
  四、在爱和信仰中选择(2)
  前世注定,该发生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生的,躲是躲不过去的。晓琳终于向我坦露了心迹。
  那天午后,我正在散步,晓琳走过来邀我与她去逛街。看到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已猜出她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可能是碍于在她家门前,出出进进都是熟人,尤其是我的喇嘛总在我左右。
  身材高挑秀美的晓琳,身披袈裟的我。我和晓琳走在街上时,引来了那么多异样的目光。我此时已不是当年那个穿着袈裟和小朋友们满街玩耍而又毫不在意的孩子了,想到自己肩负着弘法的使命,想到弟子们对我的信任,再一瞧行人与我稍一对视便马上离开的眼神,我不由得有些尴尬。
  而晓琳却离我越来越近,我的右肩和她的左肩一再地碰在一起。
  “你知道我头几天为什么哭吗?”晓琳一边走一边看着前方,轻声问我。
  我侧过脸去看着她:“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回事呀?那天问你你又不说。”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却问了我另一个问题:“你心里除了佛法以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吗?”
  我说:“当然没有了,这还用问吗?”
  阳光一片一片地从街两旁的树缝中泄在人们的身上,偶尔泛起的一丝丝风和微微晃动的树影带来了令人惬意的清凉。迎面走来一支旅游队伍,晓琳便迅速地挽起了我的胳臂,这下子引来了更多人的注意,从我们身边走过的那些旅游者一个个都带着吃惊的表情看着我们。
  晓琳嘿嘿地笑了两声,意识到她的这种举动一定会令我很难堪,便急忙放下我的手臂,却攥住了我的右手。我一看,这不是一回事儿吗?便抽出手,停了下来。
  “晓琳,你是故意出我洋相吧?哪有我这身打扮的人和一个女孩子手拉手逛大街的?好了,咱们还是靠边站一会儿吧。”
  晓琳露出一副很任性的表情仰脸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我别过脸去,似乎在看街景,而脑子里却乱七八糟的。以往经历的很多事情都纠缠一起,更多的是晓琳一次次帮助我时的那一幕幕情景:她跑前跑后为我办理各种手续的情景,为我制订时间表的情景,带着我和喇嘛们坐上飞往新加坡飞机的情景,平日因我哪怕一点小小的不适都会焦虑不安的情景……
  我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依然站在我身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又沉默了一会儿,晓琳像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我想跟你说件事,这件事我早就想说了,可一直找不到适当的机会。”
  “现在不正是时候吗?你说吧,什么事啊?”我以为她一定想把某种不愿意轻易说出的什么经历告诉我。
  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听她说完这句话,我一点都没有感到突然。因为在佛学院的电话聊天中,她早已有意无意流露出过这层意思,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严肃认真地把这层意思表达出来。
  有些事情像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时,互相还可以心照不宣地自然往来,相安无事,可那层纸一旦被某一方捅破,事态就难以控制了,其结果是难以预料的。
  我当时有点怪她:这样不是挺好吗?干吗非要说破呢?可我再一想,怎么能怪她呢?她既然喜欢我,让我知道又有什么呢?
  她看我只是笑着,却没有其他反应,便接着说:“在印度第一次见着你时,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能以欢快的口气说:“喜欢我是件好事呀,你要是不喜欢我,咱们还怎么做朋友啊!我以为你要跟我说一件什么秘密的事呢。”
  “我这可不是随便说的,真的,我喜欢你。”晓琳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溢出来了。
  “我也喜欢你呀。”我也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我哭了无数次,却没法跟你说。我发现你的心思很少用在我身上。看你天天忙,我也挺高兴的,知道你在为自己的理想努力着,可我很矛盾……我当然明白我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可我……”
  晓琳终于情不自禁地说出了那句话:“我爱你!”
  我心里一阵慌乱。也许是紧张,也许是找不到任何办法应对这种场面,我的额头开始不停地渗出汗来。
  我虽然是一个转世活佛,但我同时也具有普通人身上的一切感受。我绝不否认感情,我对真挚美好的爱也从不怀疑。这么多年了,我身边的喇嘛,我接触的世人,我的佛法已经教会我如何看待爱情:用自己的爱去面对他人的爱,也用自己的爱去面对别人的敌意或仇恨,这才是最广博的爱。
  我预感我命中注定会爱上一个女孩子,那份爱将会是一种势不可挡的爱,我会将那种特殊的情感作为一份特殊的礼物献给那位女孩。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的事业刚刚起步,未来的路还很漫长,还有那么多人需要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弘法的事业中,在这种时候,我绝不能分心去想其他任何事情,更不能接受女孩子对我的爱。况且我早就明白,男女之爱并不是自己一生的渴求,我一生唯一的渴求只有佛法,只能是佛法,照耀我生命的也正是那永恒的佛法。可以说,佛法便是我的灵魂。
  然而,面对晓琳,我却无法向她做进一步的解释,简直是不能解释。我怕一旦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会给她造成更大的痛苦。
  四、在爱和信仰中选择(3)
  怎么办呢?
  只有不伤害晓琳的办法,才是最好的办法。
  接受她的爱,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但我不能。一切都是因缘和合,直觉告诉我,我还将面临更多更大的考验,这只是第一次考验。难道我连这第一次考验都经受不住吗?
  我虽很喜欢晓琳,在一些日常生活中她也的确能够帮助我解决一些令我烦乱的事务,但这是不是佛或菩萨故意在考验我的天秤上有意加上的砝码呢?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帮助和最迷惑的时候,晓琳总会适时地出现呢?我越想越觉得晓琳很不简单。
  我内心中更加尊重晓琳,由此也更不想伤害她,但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自己喜欢她,可现在面临着这个“爱”字,我的耳边竟出现了一种声音:缘分。
  我与晓琳确实有很深的缘分,也许这种缘分只是前世注定她来引我步入正常的弘法轨道吧?否则为什么我在她的帮助下竟然心无旁骛地一心向佛呢?我怎么就从未想过男女之间的那种欲罢不能的炽情呢?
  这话我在晓琳的面前还是说不出口,这话依然会对她构成巨大的伤害。
  缘深缘浅,缘来缘去,难道晓琳将这层窗纸捅破了,我们的缘分便尽了吗?这不公吧。这不仅对晓琳不公,就是对世间那纯洁的爱情也不公啊!
  晓琳此时已伏在了我的肩头不停地呜咽着。我有些木讷地站在那儿,任凭路人投来什么样的眼神,任凭路人悄声嘀咕什么难听的话,我全不在意了,我已经完全站在晓琳的角度来考虑一切了。
  我若是晓琳,我这样诚心诚意地爱我所爱,难道错了吗?我若是晓琳,忍受了这么长时间的煎熬,终于向自己所爱的人敞开心怀,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难道错了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
  我的内心开始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儿,晓琳推了我一下,她把脸从我的肩上移开,又重新与我面对面地对视着。
  “我真的离不开你了。我们在一起吧。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就幻想着能遇见你这样的人,可我万没想到我梦中的白马王子竟然会是一个转世活佛。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她也说怎么办。当时我们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你在英国读书的经历我还头一回听说,什么时候的事儿呀?”我只能尽量转移话题,以此来松弛自己绷得太紧的神经。
  “我们认识时我已经在英国读书了,放假期间我喜欢满世界旅游,因为对佛教感兴趣,才去印度的,要不怎么会认识你呢?”
  “那现在呢?还回英国继续读书吗?”
  “这不已经回来了吗?”
  我忽然想起她那时在印度佛学院一失踪就那么长时间,原来她竟然还在英国上学。
  “你给我打电话时怎么一直在新加坡呀?”
  “那段时间我就想在新加坡与你联系,我觉得你迟早要来新加坡的,所以我就特意要求老师允许我回新加坡写一篇有关东南亚方面的论文。你想不到你给我多大的帮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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