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勾引我。”
我把她轻推,让她坐在地上,我椅子旁边。
我说:“这不是勾引你,是吻你。”
“喔。”
她坐在那里一会,向上看着,笑着说:“你真有意思。”
“什么地方?”
“我说不上来,很多地方。你喜欢我吗?唐诺?”
“喜欢。”
“你想……我会不会杀人?”
“不知道。”
“你想我也许有?”
“是的。”
“所以你临崖勒马。”
“我勒马了吗?我也没有临崖呀。”
“唐诺,你帮我太多忙了。”她现在坐在我脚背上,手肘放我膝上:“我想你是个好人。”
“不见得。”
“至少你对我已经十分好。你不像别人,你当我是正经人对待我。你使我对人性的看法恢复信心。我第一次使我自己失踪,是因为混进了一件丑陋的、残忍的、怕死人的事件里去。我不能告诉你。我不要你知道。但的确这件事使我对人的本性信心全失。我的结论:人……尤其是男人,他们……”房门门把很快一转,有人用肩轻顶房门。
方绿黛惧怕地看我,轻声说:“警察?”
我指了指连接着的房间。
她两步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突然回来,伸手摸到我的脸,摸到下巴,把我头抬起。在我明白她要做什么前,她用嘴唇吻了我的。
敲门声激怒地响起。
方绿黛低声说:“万一是的话……谢谢你,再见。”
她像小鸟出笼飞回自己房中。门被小心地关起。
敲门声又从房门响起,而后柯白莎的怒声叫喊着:“唐诺,开门。”
我走过房间,把门打开,一面说:“你来得好快!”让她进来。
“请坐,白莎。你可用那只椅子。想来你已见到报纸。你能从第二次电话追踪到这个旅社,的确很不容易。花了一点小费吧?”
白莎说:“有你这个合伙人真倒了八辈子的霉。突然失踪,谁也不知你在哪里。海先生自新奥尔良来电话。他很不高兴,他认为你在欺骗他。说再也没有奖金,不给出差费,可能要告我们毁约。”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说什么,改变意见,把嘴唇紧闭,拉成一条缝。
我点起一支纸烟。
白莎说:“和你这个没有根的做伙伴就是这点不好。你饿到肚皮碰到脊背骨的时候,我收留你。给你吃饭,给你工作。不到两年你翅膀硬了,你要做我的合伙人。你现在有全权处理业务。我看再过几天,我就要变成你的雇员了。”
我说:“你最好先坐下。看来你一时还不想离开。”
她偏不坐。我走过去,又一次伸展到床上半躺着,移过一只烟灰缸放身边。显然,白莎完全不知方绿黛就在邻室。
“没错,我一时还不会走。”白莎说:“从此之后我要跟定你,直到这件案子弄清楚。必要的话我可以用手铐把你和我铐在一起。现在,你给我打电话到新奥尔良告诉海先生你在哪里。告诉他你来洛杉矶找我会商。告诉他你没有通知他是因为事情太紧急,太重要。告诉他你才到达。你想办法减少你自己和我们社里的损失。”
我继续吸烟,一点也没有打电话的企图。
“你听到我说了没有?”
“听到了。”
“那还不快动。”
“慢慢来。”我说。
白莎走向电话,拿起话筒对总机说:“赖先生要接新奥尔良的海莫莱先生。你可以接梦地利旅社找到他。是叫人电话。人不在消号……什么……是的,我是……是,我知道。这是赖先生的房间。是他要讲话……是,当然他在这里。”
她把话筒抓得很紧,我可以看到她指节变成白色。她说:“很好。”把话筒向我方向摇一摇。
“他们要你说电话是你要的。”
我没有接电话的样子。
她再向我摇着电话:“你来说好!”
我自管抽烟。
“你好像不愿意。”
“不愿意。”
她把话筒砰然掷回电话上,我都认为这下子话筒、电话都会摔成粉碎。
“你这个无知无识的小流氓。你……”她的声音升高到喊叫的样子哽住在喉咙里。
“看你还是坐下的好,白莎。”
她站着向我望了一会,突然说:“好,乖一点,不要这样。白莎太激动了,但到底总是因为关心你的缘故。你突然不见,白莎还怕有人给了你一颗子弹呢。”
“对不起。”
“对不起!你连电报、电话都不给我一个。你看,白莎不喜欢这样。你实在太使我生气了。”
“坐下来,你就不会那么激动了。”
她走向椅子,坐下。
“抽一根香烟,”我说,“可以使你轻松一点。”
“你为什么离开新奥尔良?”她休息了一、二分钟说。
“我认为我们应该会谈一下。”
“谈些什么?”
“等你静下来,我会告诉你。”
“现在说,唐诺。”
“不行,不是现在。”
“为什么?”
“你太激动了。”
“我没有激动。”
“等你真正享受你的香烟时,我们来谈。”
她靠在椅背上,开始试着放松自己,但眼光仍强硬,而且怒气未消。
我等着,直到她把烟头抛掉为止。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再来支烟。”
她坐在那里,眉毛蹙得紧紧的:“这一切想来都起自你对金钱的用法……不当一回事,你从来没有管理事业的责任感。即使我们合伙后,开始接的几个案子办得不错,这也并不意谓着……”
“是不是我们又要再来一遍?”
她开始从椅中站起,而后突然半途停止,坐了回去。
她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说,我们两个默然相对15分钟之久。终于白莎又拿支香烟,深深地吸着第一口。
“好,”她说,“我们来谈。”
“那件旧的谋杀案,你找到了什么?”
“唐诺,你为什么急着要知道那件旧的谋杀案。”
我说:“我想这与发生在新奥尔良的事有关。”
“我还没有得到那件案子的一切,我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做这件事了,明天中午就可以知道了。”
“有所有剪报了吗?”
“已经请卜爱茜去图书馆从旧报里把有关的都影印下来。唐诺,你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
“哪一个?”
“方绿黛。”
“我找到过她一次。”
“那就再找到她第二次。”白莎赌气地说。
“我对海莫莱有点不放心。”
“他怎么啦?”
“他可能两边都有阴谋。”
“你仔细听我说,赖唐诺,我们不是靠批评我们雇主动机吃饭的,我们开的是侦探社,我们目的赚钞票。假如顾客上门要找一个人,我们就找到这个人,有钱的是大爷。”
“我懂了。”我说。
“这就是事业。”
“也许。”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方法,你喜欢捕风捉影。你开一个侦探社,可以自封为圆桌骑士。你爱上每一个有困难的女孩子,她们也爱上你,于是……”
“但是我仍对海莫莱不放心。”
“我也不放心,我耽心他不付我们奖金。”
“你不是和他有合同吗?”
“合同是有,只是在技术上有时咬文嚼字,只是技术性的……你知道,你对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们先从一个角度来看,海莫莱从纽约来。他从洛杉矶把我们请到新奥尔良去找一个女人,一个很容易找到的女人。”
“但是海先生不知道容易找呀。”
“鬼才信他不知道,海莫莱知道她住在哪里,他任何时间都可以自己找到她。事实上海莫莱来找我们的前一晚,还和要找的女人在一起。”
“也许没什么重要。”她说。
“好,我们不谈这个,换一点别的。”
“别自作聪明,这些正是海先生一开始受不了你的。”
“他为什么要特地指出?”
“我不知道,也许他不要我们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上,也许他不希望把自己的金钱,浪费在这种笨想法上。”
我说:“我们找到方绿黛,你准备第二天一早去拜访她。海莫莱那时应在纽约,但他不在纽约,他在新奥尔良。”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到机场去查问了,那个用海莫莱名字,飞到纽约又立即飞回新奥尔良的,体重146磅。”
“也许体重登错了。”
我对她笑笑。
“喔!不必那样自鸣得意,你有什么要说的,说呀。”
我说:“你曾经打电话到纽约找海先生,你没找到他,但海先生倒找到你。他说他从纽约或什么中间站打给你,你当然无法得知,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有可能他就在离你一条街的地方,他的方法只是请个女人说:‘纽约在找柯白莎太太,你是吗?请不要挂,来了。’白莎,是不是?”
白莎有了不吉的感应了,静静地说:“你再说下去。”
“第二天上午,他出现在新奥尔良,我告诉他我找到了方绿黛,他要我一起去她的公寓,但是他知道她不在。”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要我和他一起去。”
“这有什么关连?”
“你还不了解?方绿黛只知他的名字是王雅其,方绿黛一见海莫莱,第一句话:一定是:‘嗨,王先生,你怎么来了。’如此,把戏岂不立即露馅。海莫莱当然清楚,要是他认为方绿黛在家,怎么说也不会要我一起去看她。”
白莎真的发生兴趣了,“还有什么不正常吗?”
“很多,很多。”
“说说看。”
“惟一真正能确定枪击时间的证人,是个女的叫温玛丽。她是个夜总会女侍,她正要回公寓的时候听到枪声,几分钟后,她看她的手表。后来她把枪响时间定为2点30分。”
“嗯。”
我说:“有人见到海莫莱2点20分进入这个公寓。”
“你说他应该在纽约的时候,实际上他去了方的公寓。”
“是的。”
“什么人见到他?”
“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她脸垮垮地问我:“什么意思不能告诉我?”
“就是不能告诉你,是个机密……暂时的。”
她怒视着我,恨不得一口把我吞掉。“一定是女人。”她说:“一定是个把你骗得团团转的贱女人,靠在你肩上,凑在你耳根说她看到海莫莱进那个公寓,但是你要保密,不能告诉别人。而你……你背弃了你的合伙人……为了一个新近钓上手,不值一分钱的马子。哼!”
“另外还有一个人证实我说的没有错。”
“谁?”
“海莫莱本人。”
“唐诺,你是不是说你已经和他本人谈过这件事?你竟然敢……唐诺,事先我们和他有过约定,在任何情况之下,我们不能管他到底做了什么,我们不管闲事,他要我们……”
“不要紧张,”我打断道,“他不是用言语来告诉我的,他是用行动告诉我的。”
“你什么意思?”
我说:“他非常渴望要和温玛丽见面,我安排带他去夜总会,我们每人干了四、五杯酒后,他想知道我知道多少,我想知道为什么他急于见温玛丽。”
“酒钱是他付的吧?”
“当然。金钱处理也许我不在行,但不会那么笨。”
“你看到什么?”
“他和温玛丽谈起她听到枪声的时间,究竟她能确定2点30分还是2点30到3点之间。”
“嗯?”
“她告诉他,确是2点30分……她的手表,于是海莫莱突然赞赏她的手表,要求让他看看这只表。”
“为什么?”
“在那个时候,他在喝可口可乐加琴酒。”
“这又有什么关系?”她不耐地说。
“他把杯子拿到桌子下面,把两个膝盖夹住杯子。手在桌子上面把玩着温玛丽的手表。表演开始,灯光暗淡。他的右手拿了表,带到桌下数分钟。之后他用手帕慌乱地拧了两次鼻子。于是他把杯子放回桌子,一面把手表放在手帕里。再把手表还给玛丽,温玛丽戴回了手表后,先是用餐巾纸在表上擦了一次。而后又用纸巾沾了水,擦抹手表背面和表下皮肤的部位。
“不要用那些事情来扰乱我的心,”白莎说,“这些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拧多少次鼻子,和我有什么关系?只要酒钱是他付的,他把鼻子拧掉,我也不关心,他……”
“你没捉到重点,”我说,“玛丽为什么用纸巾沾了水擦手表,和手表下的皮肤……是一个重点。”
“为什么?”
“因为手表是黏黏的。”
“为什么?”
我说:“你把手表泡进一杯可口可乐加琴酒,让它泡一到二分钟,拿出来匆匆地用手帕擦一下,这只表当然会黏黏的……可口可乐中糖分可不低呀。”
白莎说:“为什么有人要把手表泡进一杯可口可乐加琴酒?”
“这样一来,带这只表的人,在出庭作证她听到枪声正确时间的时候,一被盘问,她只好承认数天后她发现表坏了,她曾拿到什么表行去修理。”
白莎坐在那里,两个眼皮向我扇呀扇的,好像我问了她一次强光似的。
“他奶奶的。”
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坐在那里,让她静思。
过了一阵,她说:“表的事你能确定吗?唐诺?他把它泡进可口可乐里。”
“不能确定,我只是给你线索,是推理的。”
“有什么鬼理由,他要到方绿黛的公寓去?”
“两个理由。”
“方绿黛本身是一个?”
“是的。另一个理由是为死掉的律师曲保尔。”
“曲律师有什么关联?”
“方绿黛在逃避现实,她跑到新奥尔良。葛依娜那时正在新奥尔良,葛依娜是葛马科的太太。马科计划令她十分难看地和她离婚,依娜不能面对现实,她跑到新奥尔良,正好见到方绿黛,就请绿黛做她的替身。当离婚案开庭传票送达到公寓时,就送到了方绿黛的手上。
“葛马科以为离婚案成了定局,没有等到最后判决,他和一个有钱但很计较的女人结了婚。也许因为当时不得不结婚了,葛依娜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坚持她没有收到开庭传票,根本不知离婚这件事。这是一个成功的诡计,葛依娜完全把她丈夫套牢了。除非葛马科能证明这是欺骗,这是勾结,这是律师想出来的阴谋。”
“他能证明吗?”
“他可能会试。”
“怎么试法?”
“请私家侦探。”
“哪个私家侦探?”
“我们。”
白莎的小眼眨得更厉害。“好小子。”她说。
“懂了吗?”我问。
“当然我懂了,马科是有钱人,假如他来聘我们为他做事,白莎当然会好好的给他定个价钱。除此之外只为了他欺骗我们,我们也该好好敲敲他。他请个纽约律师来聘雇我们,因此我们老以为幕后老板是纽约人。”
“继续讲,你推理得不错。”
“之后这鬼律师又自称姓王,找到了方绿黛,想从方绿黛嘴中找点证据,但没结果。他没有办法才来找我们。他早就知道他要我们查什么,但不说出来。他差我们去新奥尔良找方绿黛,这只是个幌子。他真正希望的是让我们来查方绿黛的过去,把她过去丑事部挖出来,他再来和她谈,威胁她说出葛依娜的诡计。他骗我们方绿黛会有遗产什么的,还不是想大家听到飞来钱财都会张口。”我停了一下,又说,“这些虽是推理,大概和事实相差不远。”
“为了他没对我们实说,”白莎说,“害我们猛兜圈子,我要给他们一个可观的价格。喔,一个真正的好价钱,至少比不出差工作高二、三倍。老天,我不知道……”
“你现在知道了。”
白莎看看我,又眨眨眼说:“是的,现在知道了。”
我说:“还发生了一些事。”
“什么?快讲!”
“我把海莫莱放在我租的公寓里,没多久他就在那只旧写字桌背后,找到了一些和郜豪得凶杀案有关的旧剪报。剪报说到郜豪得和方绿黛游车河的时候,那个抽恋爱税的突然出现,不但取了郜豪得的皮夹,而且想占方绿黛便宜。依据女郎的供词,郜豪得是为保护她而被杀的。”
“快,都讲给我听。”
我说:“桌底有支0.38口径左轮,郜豪得当初也是被0.38口径子弹打死的。”
“那么方绿黛是杀死郜豪得的凶手,而抽恋爱税,抢劫杀人都是假的?”
“不一定。”
“假如这支枪和凶杀子弹配合得起来,方绿黛就逃不了要定罪。”白莎确定地说。
我摇头。
“怎么不会。”
我说:“海莫莱改称王雅其去和方绿黛接触,自称在芝加哥做保险生意。他要使方绿黛说话,结果有两个可能:一是方绿黛不愿讲;二是方绿黛讲的不是海莫莱愿听的话。”
“海莫莱希望听什么话。”
“他希望方绿黛证明她和葛依娜间是有勾结;依娜知道丈夫要离婚;知道法院会送传票给她;故意请方绿黛住在公寓里;目的就是要等传票送错人。”
“之后呢?”
“葛马科未等最后判决又结了婚,假如葛依娜来到法庭,声称她从未收到开庭传票,根本不知她丈夫想离婚,又证明开庭传票确实送错了人,会有什么结果——她仍是合法的葛太太,葛马科犯了重婚罪,她也许尚可告葛马科和现在的葛太太。当然每件事情有两面的看法,假如葛依娜真不知离婚这件事,我们就变成了标准的助纣为虐,被人利用了。”
“这话怎么说?”
“也有可能这件事是更妙的阴谋诡计,我们的出现,只是被人利用来增加真实性及可信度的。”
“还是不懂。”
“假使葛马科想离婚,又假如他知道太太葛依娜会和他官司打到底。葛马科不愿意不断对簿公庭,这会损及他自己形象。有人给他出了鬼主意,他们找到方绿黛合作。方绿黛被他们差遣到新奥尔良,是方绿黛找到了葛依娜得到她信任。那时葛依娜正十分低潮,方绿黛小心地把概念灌输她,正是这个时候失踪似乎是个好主意。依娜同意了,依娜失踪后,绿黛通知马科,马科通知律师进行离婚诉讼,把开庭传票请新奥尔良的专人送达,当然送到了方绿黛的手中。而葛依娜的确是被害人,的确不知离婚诉讼,亦不知开庭传票。葛马科把她扫地出门,她一点机会也没有。”
“之后呢?”
我说:“一切偷偷进行,直到葛依娜发现了。正当她要有所反应的时候,海莫莱出现在我们面前要我们找方绿黛。我们很快找到,是出他们意外的。事实上本来她会在合适的时候出现的,也许在大街上她会巧妙地出现,也许我去贾老爷酒吧,她正好进来。”
“这些都是背景的可能性,不必太浪费时间,快说下去。”白莎急急地说。
我说:“对方安排的是让我们找到方绿黛,她非常友善合作。甚至还可以让我占点便宜,而后由她告诉我‘一切’。这‘一切’当然指葛依娜主动奇怪地要她使用葛依娜的名字。引导我们想到全案是个葛依娜发动的诡计,目的使她丈夫陷入陷阱,葛依娜想提什么诉讼都无用了。”
“好小子,”白莎说:“我们怎样办?”
“什么也不做,我们看看‘被人利用’有多少收入,也看看这件事是否尚有发展。”
“我们一定要找到方绿黛。”
“办好了。”
“什么办好了?”
“找到她呀。”
“她在哪里?!”
我笑向白莎说:“这种小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她绝对不会再被别人找到了。”
“为什么?”
“我已把她藏起来了,这次我藏得很好。”
“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海先生我们又找到了她,也许我们可以把整个事情弄清楚。”
“之后呢?”
“之后我们……我们……我们拿奖金结案。”
“那方绿黛怎么办?”
“方绿黛管我屁事,我只关心我们自己。”
“那你为我们自己想想。”
“怎么为自己想法。”
我说:“有人给你一副做好记号的牌,我们不知这是副有记号的牌,但我们的指令是把这副牌放上赌桌。我们把它放上去,收取了约定的钱,一切到此为止。但是,假如我们把这副有记号的牌,放在口袋中,忘了拿到赌桌上去。可是赌桌上赌注越来越大了,又该如何?”
她突然狂喜,贪婪地逼视着我:“嘿,我还以为你不会理财!”一度我还真以为她会吻我。
我站起来走向门口。
“你干什么?”
我说:“我要你坐在办公室,不知道我在哪里,我自己也马上会失踪。”
白莎皱眉说:“那就变成我要向海莫莱说谎了。”
“你现在只好去说谎了。”我说:“要是你不那么能干找到我,你不必说谎……你不知道我在哪里。”
“对这件事我们怎么办?”
我说:“当他今晚打电话给你,你告诉他,你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
“你还是要我说谎?”
我笑着对她道:“不是。”
白莎说:“怎么不是说谎?”
“我不喜欢你说谎,要你讲实话。”
“怎么可能。”
我把门打开,向她噘噘嘴。“可能,”我说,“那个时候,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到哪里去了。”
18
大半个下午我用来补充睡眠。6点钟,我敲通到方绿黛房间的门。
“唐诺?”她说:“什么事?”
我把门开一条小缝:“饿不饿?”
“进来。”她把一张床单拉起包住半躺的身体,从搭在椅子背上衣服看,除了被单她身上没有任何东西。
她微笑着说:“这是我的睡衣,唐诺,我一定要去买点衣服,我只有一只皮包,也是衣箱,也是行李箱、化妆箱。楼下的药房里我买到了梳子、面霜、牙刷和牙膏,但是没有睡衣。”
我说:“我也需要一些干净衣服,但是这是星期天,店都不开门。”
“你不是住在洛杉矶吗?你一定有个住处,什么都有。”
“我是有个住处。”
“为什么不去拿呢?”
我笑着摇摇头。
“你怕……怕警察……”
“是。”
“唐诺,我真抱歉。是我使你卷入漩涡的。”
“没有,不是你错,这不是个漩涡,我也不在里面,再说我对目前所穿的尚还满意。”
她笑了:“我们到哪里去?”
“喔,我知道半打以上的地方,我们可以吃顿好饭,也许跳一点舞。”
“唐诺,我喜欢。”
“好,把衣服穿起来。”
“我的内衣都洗了,挂在浴室里,我看应该干了。”
“要准备多久?”
“10多分钟。”
“再见。”
我跑回自己房间,把门关起,坐下,点了一支烟。10多分钟后,她过来。30分钟后,我们坐在一个不太奢侈的夜总会里,面前放着鸡尾酒,比这里最好的晚餐也要妥。
我不喜欢让女伴喝醉,因为女人醉了你不知她会做什么,说什么。
我为绿黛叫第二杯鸡尾酒,她同意了。她没有同意我为她叫第三杯鸡尾酒,但是说那样好菜应该有酒助兴。
我就要了法国白兰地葡萄酒。
这里是很多人常来吃饭谈话的地方,侍者来往穿梭,显出很忙的样子,但是一顿晚餐总要1个多小时才能完成。
我们的晚餐拖到第二瓶白兰地尚未解决,我看到绿黛已有点醉意了,我自己也已有点意思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合伙人说点什么。”
“白莎?”
“是呀。”
“你美丽的小耳朵,不可以听这种语调。”
“你会很吃惊,我那美丽的小耳朵听到过多少这种语调,白莎有什么不高兴?”
“只是一般的怨言。”
她凑向桌面,用手握住我的手:“你是在保护我,是吗?唐诺。”
“也许。”
“我知道你在保护我,你的合伙人要你找到我,把我交出来,而你不同意,你甚至和她吵架,是吗?”
“你在门上偷听了?”
她的眼睛表示了尊敬:“当然不是。”
“否则你怎会知道?”
她慢慢地点头,好像一位女士庄严肃穆地自己暗暗在说话。她自知醉了,但是以为别人不知道,一定要装得像个样子,不能使人看出来了。
我说:“白莎现在没问题了,你不必再担心她。起先她固执一点,但这也并不表示专对你的……白莎就是这样,其实白莎像只骆驼,脾气还蛮平顺的。”
“唐诺,当时敲门,要是不是白莎,而是警察,你怎么办?”
“什么也不办。”
“假如他们把我捉去,我怎么办?”
“什么也不办。”
“什么意思?”
“就这样。不要说话,不做任何声明。在见到律师前,对任何事都不要给他们任何消息。”
“什么律师?”
“我会给你找一个好律师。”
“你对我太……好了。”
她说话已经有点大舌头。对我看的时候已经要很用力,否则眼光无法集中。
“告……诉你件事。”她突然说。
“什么?”
“我好……喜欢你。”
“别说了,你脑筋不清楚了。”
“我是……有点醉,但我仍喜欢你。在旅社里我吻你的时候,你不知道吗?”
“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想。”
她眼睁大大的:“那你该想一想。”
我把盘子推向一侧,使自己桌布上空出一块地盘,把双肘靠在桌面上说:“你为什么离开洛杉矶。”
“不要逼我回忆这一段。”
“我想要知道。”
这个问题使她清楚了不少。向下看着盘子,想了一阵说:“我要一支烟。”
我给她支烟又给她点上了。
“假如你一定要听,我会告诉你。但我真的不愿讲,你要我做随便什么别的都可以。”
“我要听,绿黛。”
“是好多年前的事,1937年。”
“发生了什么?”
“我和一个男友驾车出游,我们随便开车消磨时间,我们转进一个公园,停在里面。”
“搂搂抱抱?”
“是的。”
“之后呢?”
“那一段时间,一个抽恋爱税的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一个家伙专门躲藏等候一对对的爱人在要好的时候现身,我想你了解这种情形。”
“打劫?”
“他找男的要钱,之后……他会向男人借用女朋友。”
“说下去。”
“我们遇上了。”
“发生什么事?”
“那个男人要对我下手,我的男友不能忍受,那土匪开枪杀死了他,而后逃掉了。”
“你有没有被怀疑?”
“怀疑什么?”她问,双眼变大了。
“怀疑你和这件事有关。”
“老天,没有。每个人都十分同情我,但是这件事紧紧的跟住了我,我工作的单位每个人都清楚这件事,他们不断讨论这件事。每当再有男人约会我,总有多事的人告诉他,已经有一个男人因我而死了,我是扫把星。”
“你怎么办?”
“我又不能打他们,只好笑笑,甚而谢谢他们。我不久辞了职,换个单位工作。不到3个月,大家又都知道了我的底细。如此一次又一次,我永远是扫把星。我并没有爱上那死去的人,我只是不讨厌他而已。和他有过断续的约会,但同时也有其他男友,我没有意思要嫁给他。假如我知道会这样结果,我会阻止他,我不要他为我而死。他很勇敢,也很高尚,可以说……也很仗义的。”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男子汉都会如此做的。”
她说:“统计证明你错了。”
我知道她这句话有理,所以没有再说。
“你看,”她继续,“朋友都在背后窃窃私语,恐怖和惨剧的记忆老在脑子中徘徊……我决定旅行。我来到纽约,找到了模特儿工作,为内衣做广告。有一阵一切都好,不久有人认出了我照片,朋友们又开始耳语了。
“自由的生活只过了一年。我才知道做一个普通人,自由自在多快乐,要怎样就怎样,过自己喜欢的方式。”
“所以你决定再失踪?”我问。
“是的,我知道换个姓名、换个地方是可行的。在纽约的错误是自己选错了要照相的行业。我决定另外找个地方,一切从头开始,而且绝不给人照相。”
“新奥尔良?”
“是的。”
“之后呢?”
“之后一切你都知道了。”
“你怎会遇到葛依娜的?”
“现在看来也说不上来,开始是在餐厅或是咖啡店……也许波旁酒屋。再想想……没有错,是在波旁酒屋。那地方比较狂放一点,大部分常在那里吃饭的人认识其他常客。有不少作家,编剧,演员在那里吃饭。那真是一个值得骄傲的小地方,有气氛,有真实感,有信誉,是个可靠的小地方。”
“我能理解到。”
“不知如何我渐渐和她熟了,我发现她也在逃避什么。她好像做得没有我成功,所以我表示使用她的身分一阵子,而让她用我的身分。”
我说:“绿黛,有一点,我希望仔细问清楚你。是你提出这个建议的吗?”
她想了一阵说:“是她开的路,我想是她的意见。”
“能确定?”
“绝对确定,是的。唐诺,再给我一杯酒。你看我现在完全醒了,都是你叫我说这些事的。今晚上我不想太清楚,我要享受一份陶醉。”
我说:“还有一些小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譬如,你说说看,你知道曲律师死了,做了些什么?”
她说:“请你站在我的立场看一下。我已遇到过一次谋杀案,我一直在避免丑名外扬。当这件事发生后,我……我立即反应,我要逃开这件事。”
“不太好,绿黛。”
“什么不太好?”
“你说的逃走理由。”
“但是这是真的理由。”
我直视她双眼说:“你更知道,1937和你一起出游男友被杀的案子,根本没有一个人怀疑和你有关。但是一个女人一生牵进两件凶杀案,就太多了些。人们会开始追问那件旧凶杀案,问的问题和5年前就不会相同了。”
“老实话,唐诺,我从未想过这些。给你一说,别人会怎么去想,是值得担心的。”
“我们回到那个抽恋爱税的坏蛋。后来被捉到了吗?”
“捉到了。”
“认罪了吗?”
“对这一件案没有认罪,他一直否认做过这一件案子,他对其他的都承认了。”
“把他怎样处分了?”
“处死了。”
“你有机会见到他吗?”
“有,他们带我去,看我能否指认?”
“你能吗?”
“不能。”
“你看他的时候是单独一个人,还是数人一行请你认?”
“是一行人站在强光下,他们见不到我,但我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你无法从这些人中指出一个来?”
“不能。”
“他们又怎么办?”
“他们把他放在一个暗一点的房里,穿上他做案时用的大衣和帽子,问我能不能指认。”
“你能吗?”
“不能。”
“杀你朋友的戴了口罩?”
“是的。”
“你能记到他什么吗?任何小地方?”
“能。”
“什么?”
“他从暗处出来的时候,走路有点破。开了枪,逃走的时候,他不破。”
“这一点你告诉警察了?”
“告诉了。”
“他们有什么反应吗?”
“我认为没有。我们能不能不讨论这些,喝杯酒?”
我把侍者叫过来,指着酒瓶要再来一瓶。
“我对葡萄酒已不太有兴趣,来点别的吧。”
“两杯苏格兰威士忌加苏打。”我说:“绿黛,好不好?”
“可以,唐诺,再帮我个忙。”
“什么?”
“限制我,酒到此为止。”
“为什么?”
“我要好好享受今天夜晚,而不是真的醉到人事不知,第二天起来头痛得混身是病。”
侍者拿来我们要的酒。我把自己杯中的喝了一半,站起来,向她抱歉暂离一下,走向洗手间的方向,迂回到电话亭,用纸币换了一大把硬币,打电话新奥尔良找在旅社的海莫莱先生,接线员叫我等候。
我等了3分钟电话才接通,我不断的放硬币进电话。
我听到海莫莱焦急的声音:“哈啰,哈啰,什么人来电话?哈啰。”
“哈啰,海先生,是唐诺。”
“赖,你在哪里?”
“洛杉矶。”
“老天!你为什么没有报告?我为你担心死了,不知你出了什么事。”
“我没问题,我忙得连电话都没时间给你,我已经找到了方绿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