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你要晚饭时和我谈的。”
“喔!”她说:“没有什么新案,更没有什么晚饭。”
她看到我脸上的表情,她继续说:“我看你落进姓赫的女孩情网了,我不喜欢有她混在我们以后任何一件案子里,我们的工作完了,忘记她算了。唐诺,你给我招呼一辆计程车,站到消防栓前面,这样计程车可以停过来,你看我这样,最不喜欢到路当中去拦计程车了。”
我带她到路边,招呼一辆计程车,驾驶看着白莎的体型,有点不太想载她的样子,把车停得离人行道远远的,我帮助她爬进车座,举高了一下我的帽子,驾驶把车头灯打开。
“你不跟我回去?”她问。
“我还有点事要办。”
“什么事”
“回去访问赫小姐肯不肯和我一起晚餐。”我说。
她看着我说:“你不太接受善意的劝告。”她说话有点像溺爱的母亲对儿子说话。
“倒是真的。”我说,又把帽子抬起十寸左右。驾驶此时呼的一下把车开进黄昏的拥挤车阵,我急急转身撞上了一个一直站在我后面的男人。
“对不起。”我说。
“什么事那么要紧。”他问道。
“没什么与你有关的。”我说,试着推开经过他,另外一个男人一直站在第一个男人后面,站前一步阻挡着我,“慢慢来,小不点的。”
“喔,怎么回事?”我说。
“头子要见你。”两个人当中一个说。
“头子跟我没关连。”
前面那个人高瘦,鹰构鼻,冷酷的眼睛。另外一个有厚肩粗脖,扁鼻,菜花样的耳朵,很喜欢他自己的饶舌。他说:“嘿嘿,我们的朋友‘头子跟我没关连’这种老把戏来搪塞,那有什么用?你去和头子谈,还是我们告诉头子你不肯合作。”
“合作什么?”我问。
“回答问题?”
“什么问题?”
“有关韩莫根。”
我从他们一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不明显的眨一眼旅社。韩仙蒂和她哥哥现在随时可能出来,他们可能会认为我出卖他们把他们引进另一陷讲。我说:“好呀!你们带路。”
“这样才对,我们知道你是好孩子。”像职业拳手那个人说,他做了个手势,一辆大房车滑过来、他们拥我过去,两人分两边夹着我双腋,打开车门,让我坐后座中间,高个子对驾驶说:“阿尊,走。”
我们离开闹区,车子直放住宅区使我发生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拳师样的后来我知道名字叫法莱。他说:“听着,小不点儿,我们要给你眼上加块黑布,免得你看到对你健康不利的东西,你忍着——一”
我一拳击出正击中他下领,但显然对他丝毫没有影响。他还是拿出一条黑布想蒙起我的眼睛,我挣扎着想要喊叫,几只手抓住我的手,手铐铐上了我的双腕,眼被蒙起,车子开始一连串无目的转弯,我失去了方向感。
过了一下车速变慢车子略有颠簸,好像走上了一条私家车道,一道车库门开启又关闭,手眼放开,我在车库内。车库向外的门已经关闭,另一窄门开着,通向楼梯,我们爬上楼梯来到玄关,通过厨房,经过餐厅来到客厅。
我假装无所谓的样子说:“这是什么地方?我以为你要带我到警察局。”
“什么警察局?”
“你说要见头子呀!”
“你马上见到头子,头子住这里。”
“你们是警察?”我问。
那人用夸大的惊奇表情看着我。“警察?”他说:“什么人说我们是警察?我们可没有说过是警察!我们只告诉你头子要见你,头子是我们对大人物的尊称。”
我知道多说也没有用,就保持静默。
“随便坐。”他又说:“头子就有空,他要问你些问题,我们就送你回市区,大家愉快。”
我坐在椅子里等候,快速的步声从走道带入一个胖人,红红的唇及须,额角上随时有汗珠,双腿细一点,走路快,小步,很轻,有如跳舞,他很矮但真胖,僵直地站在那里,肚子挺出,自己看不到自己足尖。
“这位是头子。”高个子说。
头子笑脸地点点头,他的秃头在肥颈上动使我想到浮在脸盆中的软木塞。“法莱,他是什么人?”
扁鼻子法莱说:“他是姓柯的女人雇用的,姓柯的开一家侦探社,他们受雇为离婚案给韩莫根送达传票,他就在白京旅社里晃来晃去。”
“对对对,”头子急急地说,摇头摆脑殷勤地笑道:“就是你,对不起我一下子记不清楚,你尊姓大名呀?”
“赖,赖唐诺。”我说。
“对对,赖先生,我真高兴认识你,你能来这里真是好。现在告诉我你是在替——法莱,替那什么名字来着?”
“柯白莎——柯氏私家侦探社。”
“喔,对对对,你是替柯氏侦探社工作。”
我点点头。
“你替他们工作多久啦?”
“不太久。”
“工作还适合吗?”
“马马虎虎。”
“对对对,我敢说年轻人有这种开始也不错的,有很多机会可以表现才能,勇气和急智。你将来会有出息的,有出息的,你看起来很机警,很识时务。”
“过奖了。”我说。
他的头上下点动着,颈部脂肪像洗衣板样皱着,抖动着,后脑部稀疏的几根长发垂在后颈像只刷子。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见到的韩莫根的。”他咕噜地说。
“我只向柯太太一个人回报。”我说。
“对对对,当然,我没有想到这一点,是我不对。”
一扇门打开,一个巨大的女人走进来,她不是胖,只是巨大,宽的肩,大的髓部,很高,她穿一件长袍更显出颈部下宽的斜度和上肢强健的肌肉。
“正好,正好,正好,”胖男人说:“我们的小美人来了。你来得正好,麦琦,我正在请问赖先生有关韩莫根。宝贝,这是赖唐诺,是位私家侦探,替——替——法莱,叫什么名字来着?”
“柯氏私家侦探社’”
“对对对,他替柯氏侦探社工作。”胖男人说:“法莱,那个开侦探社的女人叫什么来着?”
“柯白莎。”
“对对对.就是叫柯白莎,请坐,亲爱的.看看你要问点什么,赖先生,这是内人。”。
我知道我的厄运还没有走完,看得出这个女人比胖男人不好缠。我起立微弯着腰,尽量装出不心虚,还有点真心真意的地说:“真高兴见到您,夫人。
她没有表示。
“请坐,赖,请坐。”胖男人说:“想得到今天你已经很累了,你们做侦探的就是东跑西跑,我们长话短说,赖,我们刚才说到哪儿啦,喔,对对对、你负责要找到韩莫根并且把传票当面交给他是不是。”
“假如你要知道详情,我建议你最好和柯太太联络。”
“柯太太——柯——一喔!那个开侦探社的女人。对对对,这是很好的建议,赖,可是你看,我们时间有限,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这位女士在哪儿,无疑的要问的你都知道。”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
“这样。”胖男人说“我希望你也不要太固执。赖先生,我真的希望你并不固执。”
我保持静默,扁鼻子男人向前走了一步。
“等一下,法莱。”头子说:“不要冲动,我们请赖先生自己讲。不要打扰他,不要催他。赖,我们现在开始。”
我很有礼貌地说:“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要知道什么和为什么你要知道?”
“对对,公平交易。”胖男人微笑的样子使他双须凸起,说话的声音必须要挤过喉部颈部的肥油和拉长的嘴唇。“真是公平交易。做人一定要公平交易。我们告诉你你想知真的,你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你看赖先生,我们也是生意人,我们已经和韩莫根合作很久,莫根对我们有某种义务——对我们有某种责任。我们希望他不要忘记这种责任,要他完成这种责任。你绍给他送达传票,我们绝不干涉你的工作——绝不干涉。对吧,法莱?对不对阿尊?看他们都知道我们不干涉你的工作,一点也不干涉。不过等你的工作做完之后我们想知道韩先生在哪里?”
“我实在非常愿意和你们合作,”我说:“假如柯太太同意的话,你知道她是我老板,我实在不能自己作主。”
高的那个人说:“还是先叫法莱给他点颜色看,头子。据我们研究事情已经进入情况,这小子一定是在白京等候莫根,有关的人都赶过去集在一起。韩仙蒂,她哥哥阿利,阿利是东部赶来的,一来就把鼻子撞断了,是车祸,另外一个对柜台自称姓何的,这小白脸不知有什么关连,还有赫艾玛,柯白莎和这小子。他带柯白莎离开旅社送上计程车,我们带他的时候他正要转回旅社去。”
头子说:“赖先生,你最好自己告诉我们。因为这对我们很重要,我这些弟兄有时候太冲动。我最反对他们做法了,不过她不能怪他们,弟兄就是弟兄。”
“我相信柯太太也非常愿意和你们合作,”我说;“假如你和她联络,我相信她有对你们有用的情报,她是吃这行饭的……收集又出卖情报。”
“对对对,她吃这行饭。”胖子说:“这也是一个办法,我跟小美人研究一下。亲爱的,你觉得如何?”
大个子女人不惜动一下肌肉来改变面上的表情。她冷冷硬硬的眼光看着我有如看一只实验中的动物。“给他点颜色看。”她说。
大个子男人点点头。
法莱出手快速有如毒蛇出击。左手指扣住我领带的结,扭曲着使我窒息。他提起我领带使我不能不离椅站起。看他行来轻松愉快好像我只是个50磅的小孩。“站起来!”他说。他右手自下垂情况下升起用掌侧压着我的鼻子,一直压进脸部里面去,眼泪喷出我的眼睛。他说:“坐下!”由于右手的紧压,我像袋面粉似的倒下椅中,“站起来!”他说。他抓住我领带的手又把我提起来。
我试用双手来解除他压我鼻子的手掌,他推我推得更快一点说:“坐下!”
我觉得我整个面孔已不是自己的了。
“站起来!”
“坐下!”
“站起来!”
“坐下!”
“站起来!”
“坐下!”
“讲话!”
他退后一步,放开了我。
“讲话!”他重复道:“少浪费时间。”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声音带着无所谓的厌倦。好像他常做这种工作,又如不听他话他会做到你听话为止,这种工作也许是他日常零工或是下班了留他工作,他有点冤屈而已。
“对对对,”胖子点着头友善地笑着说:“你看,赖先生,法莱是对的。他说站起来你站起来。他说坐下你坐下。他叫你讲话,你应该讲话。”
我摸索着手帕,血从我鼻孔中滴流到脸上。
“不要紧,不要紧。”胖子说:“这只是表面损伤,你讲出我们需要的消息,就让你去浴室好好弄一下。法莱会帮助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见到韩莫根?”
我不经意地摇动我的腿,直到放定一个有利的位置。我说;“去你的。”
胖子伸出一个手掌止住法莱向前的行动。“等一下,法莱。”他说:“不要冲动,这年轻人很有个性,让我们问问小美人怎么讲,亲爱的,我们要不要——”
“你来办,”她对法莱说。
法莱向我领带出手。
我从椅中暴起,用全部力量直击他的胃部。我扭动腰部使全身重量跟在拳头之后。整个右手全部伸直击出。
有反应的是我自己的右臂,我右臂麻木疼痛。木桩般硬的拳头打到我下额下,我感觉自己被离地抛起。眼睛看不到东西,但是亮光四射,胃部抽搐要吐。我努力使目光集中正好看到飞过来的拳头。在我能有任何反应之前,拳头在我脸上爆炸。从远远的距离我听到那女人在说:“对胁骨多来两下,法莱。”有东西压进胃上两侧胁骨交合的部位,我像折刀一样弯了腰来,什么东西撞上我脸,那是地板。
我听到胖子的声音,轻轻地,有点挑剔地像是远方的无线电话。“慢点,慢点,法莱,不要过火,留着他讲话。”
高个子过来站在我前面说:“真是傻蛋,我们已经浪费太多的宝贵时间了,文件都在他身上,他们一切都准备好只等送达了。”
“拿出来看看。”那女的说。
法莱把手指插进我后领,把我拉离地面,像一块抹布一样提着,我的头低垂着。我觉到他手在我口袋摸索,先是里面口袋,而后外面口袋。
高个子后来知道名叫皮尔,皮尔说:“他只有正本,没有副本。”’
女人说:“你们都是混蛋,副本已经送达给莫报了。”
“那是不可能的。”法莱说。
“为什么不可能?”她问。
“他进白京旅社的时候,我知道传票正副本都在他身上。5分钟之后赫艾玛进入与他在一起,他们用夫妇名义登记。之后韩仙蒂和他哥哥进来,这小不点又出去。在人行道上他曾从上衣内袋拿出全部文件,确定安全准备送达,又放回原口袋。他去电信局发了份电报。我们查不出收件人是谁:电信局的小姐死得很,怎么问也问不出来,连钞票也没有用。再问下去怕牵出警察来了,只好作罢。我跟他到戏装出租店,他租了套仆役装回去旅社,他在里面20分钟,和柯白莎同时出来。”
“柯白莎什么时候去的旅社?”头子问。
“我们可不知道这一段。阿吉管旅社那边。阿吉说大概这小不点回去前20分钟柯白莎来到旅社。”
我躺在地上有如在黑暗痛苦的海上,整个胃翻动想吐但吐不出来,呼吸时两侧剧痛,鼻孔中血流不已溅到衣领和衬衫。我实在太弱了,什么办法也没有。
女人说:“打电话给阿吉,告诉他韩莫根一定在旅社里,叫他仔仔细细查。”
“韩莫根不可能在旅社里。”法莱坚决表示:“我们有内线,阿吉从上星期开始就住在里面,我们又绝对知道莫根没有来—一至少还没有来。莫根每次只有这个地方幽会。”
“你是跟他跑,还是把他从旅社弄来的?”女人问。
“从旅社弄来的。”
“旅社不是漏眼?”
“绝对密封,不可能漏眼。”
“他还是在旅社里把传票送达了!”
几个人帮助我坐起。有人用两个手指夹住我疼痛的鼻子把我头抬起来。急拉的动作使我觉得鼻子被连根拔起。法莱的声音还是懒懒的。“讲吧!小不点儿!”
“不要在脸上,法莱。”女人说。
脚胫前面的一脚踢得我清楚了一点。“说呀!”法莱说:“到底见到莫根没有?”
我听到电话铃声,大家都静下来。脚步声走向铃声方向。高个子说:“哈罗,什么人?阿吉?一是的,阿吉一你听到阿吉!我们认为他还在旅社里一我告诉你——他已经见到他本人—一当然,不会用他的本名,他现在藏匿着,找个理由一间一间房间查,每个地方看,我告诉你,他在里面,一定在。”
他挂上话机说;“我们带这小子走后两分钟,韩仙蒂,她哥哥和赫艾玛一起离开旅社。那个小白脸也走了。阿吉说有人称呼他是医生。阿吉看她哥哥有出血,医生是叫来止血的,他们没看到其他特别的。”
我的知觉已渐渐恢复,那女人说:“事实已极明显,赖已见到莫根,送达了传票,传票的副本已交给莫根本人,他留下正本只等写证誓书了。”
头子说;“赖先生。想不想赚一点外快?”
我什么也没有回答。
“假如你想弄点外快,譬如现钞500元,或者600元怎么样?我给你安排一下。你告诉我们他在哪里。我们弄到他付款,绝不食——”
“闭嘴!”那女人用平稳的话气说;“和他不会有交易好谈的,不要被人取笑。”
胖子说:“你听到小美人说话了吧!她总是对的,受伤重吗?赖。”
我真的痛得厉害。越感觉稍好一点越痛得厉害,第一拳本来已打得半昏迷状态,身上麻木减轻,疼痛加重。
电话铃又响起。头子说:“法莱,去接电话。”
法莱的声音:“哈罗,是的。”跟着约两分钟的静寂,又说:“真聪明。”又停了一分钟说:“不要挂。”走回客厅。“新消息,换个地方报告你。”
头子说:“阿尊,你看住他。”
我听到他们走出去,我试着估计自己伤势。过一回儿听到法莱对电话说:“哈罗,对头,我自己来处理,拜拜。”
他们回进客厅。
“法莱,带他到厕所弄整齐。”头子吩咐。
法莱带小孩一样把我带进厕所。他说:“算你狠,小子,看样子鼻子是没有断,会痛几天,一定会好的、让我们用冷水冲一冲。”
他让我坐在马桶盖上,把洗盆装满冷水,脱掉我上衣用毛巾沾了冷水覆在我前额上,我的眼光和思想渐渐可以集中起来。
他说:“领带太皱了,我们找头子的领带换一条,外套上的血渍可以洗掉,衬衫是不能用了,怎么办?我们要想个办法,你坐好,不要乱动。”
他脱下我衬衫,用冷毛巾给我上身冷敷。
我渐渐觉得好过很多。
女人来到厕所说:“这件衬衫多半可用。”
“还要条领带。”法莱说。
“我去拿。”
“顺便带瓶酒精和嗅盐来。”法莱说:“再过5分钟就可以了。”
女人回来,带来了嗅盐、酒精、毛巾和领带。
法莱服侍我有如教练在场与场间休息时帮助拳师一样。他一面工作一面说:“还好没有明显的外伤发青,鼻子会红几天,会很疼,不要提它。现在拨点酒精在颈子后面,感觉好一点是吗?我们来泼一点到身上,喔,胸部很痛是吗?不好意思,其实骨头没有伤到。打得重了一点.你不应该自不量力来打我。我教你一点怎么打人,你想用一个右直击,你就不要拐着向前,最不好就是出击之前先要把手后拉,等于先告诉别人我要来了。你实在没有学过最普通的打法,所以连挨揍也不会。给我十分钟我可以教你拳要怎么出手.下欢你就不会这样吃亏。我承认你蛮有种。不过你小子太小不点儿了。以后要自己避免被打。这就是所谓下盘工夫,来,再来点酒精,你看鼻血不流了。冷水对这种伤最有用,头发有点湿没关系。把衬衫穿上,试试领带,配这件上装刺眼了一点,也不算难看。”
女人在外说:“给他点威士忌,法莱。”
“白兰地好点。”法来说:“白兰地可以把他凑在一起。给他来点陈年的,大大的一口,不要怕多,他身子太小,又打得不轻,下颌上一拳够他受的。朋友还好吧?有没牙齿活动的?牙齿没伤没关系。下额当然要痛好几天。”
麦琦带了杯白兰地来,法莱说;“这是头子最爱的牌子。每次饭后消磨闲情就要用这个宝贝。你要一口喝了它。头子会说这是糟蹋好酒,又会说是乌龟吃大麦,不过情况不同喝完它,朋友。”
我喝完白兰地。它真有用,像一股暖流自胃中向四肢神经散发。
法莱说:“好了,我们来把上衣穿上,一起去上车,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地方想去?”
我软弱无力地给他宿舍的地址。
“那是什么所在?”
“我租住的房间在那个地方、”
“可以,我们送你去那里。”
我看到他与女人交换眼神,帮我站起来,走到外间,头子走向我,红红的脸充满微笑:“你看起来百分之一千好多了,这条领带也还合适,真的很不错。我太太去年圣诞送我的领带。”
他晃着头自娱不止,走上来把我手握着上下的摇。“赖!你真不赖。不是盖的。真有勇气。我希望我的弟兄都像你,你口真紧,你真的不预备告诉我们一点消息。”
“不,”我说。
“不怪你,一点也不怪你。”他不断摇我的手。“法莱。送他到任何他要去的地方。要好好照呼他,他很痛,不要开太快。赖,也许我们会再见面,世事是说不定的,心里不要难过。告诉我,赖,没有心理难过。”
“没有难过。”我说:“你叫人修理我我记在心里,有一天你落在我手里,以牙还牙。所以没难过。”
有这么一下子他眼露凶光,但立即又咕咕地笑着:“运动员精神,运动员精神。非常好的。脸上在出血但绝不投降。太可惜,法莱,他没有肌肉。要不然他出奇不意自椅子上起来,你和他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他不够灵活,也没力气,连苍蝇都打不死。”法莱说:“不过他有种。”
“带他进城,注意不能让他认识回来的路。赖,你来这里拜访我们很高兴,我们不希望你再来。万一再来的话不要一个人来可以安全点。’为他自己的笑话他大笑着。
法莱说:“来,把眼罩给他带上,我们上路。”
带上眼罩,他和皮尔各据一侧带我经过玄关,下楼梯进入汽车,车库门开启我们车子开出,新鲜空气吹到我脸上。车子左拐右转了5分钟,皮尔拿去了我的眼罩,“好好靠着坐垫,我会请阿尊尽量开慢一点。”
阿尊是个好驾驶,一路平安地到了我的住处。我注意到他仔细观察附近情况。他停车,开门。帮助两人协助我步上门前台阶。史太太开门看着我,一个欠房租5周的房客,喝醉了酒被人送回来。
法莱说:“夫人请勿误会,这个人没事。他遭到一个小车祸。我们带他上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走近我,嗅了一下我的呼吸。“我也相信是车祸。”她说:“撞上了一卡车威士忌。”
“白兰地,夫人。”法莱说。“陈年白兰地,是头子的专利品,给他提提神的。”
“我今天找到了一个工作。”我告诉她。
我看到她眼睛亮了一点。“房租怎么样?”她问。
“下礼拜。”我说:“发薪水就付。”
她嗅着说:“工作,我想你是在庆祝吧。”
我从口袋里摸出柯太太给我的服务证交给她看。她疑问地说:“一个私家侦探,嗯?”
“没错。”
“我倒不觉得你像个私家侦探。”
法莱说:“别小看人,夫人。他很有种。这小子,他做什么都会很成功的。还真不赖。赖,我们要说再见了、终有一天会再见的,拜拜。”
他们转身,走下台阶,我对史太太说:“快,去看那车的车牌号!”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我赶紧解释:“他们欠我不少钱,讨回来就先付房租。”
有了这个刺激她走出去站在门廊上。法莱他们撤退得干净俐落。史太太回来说:“不能太确定。车号1525,前面字母不是N就是M。”
我摸出笔来把2个号码都记下。蹒跚爬上3层楼。她站在扶梯旁看着。“不要忘记,赖先生。有钱先付房租。”
“不会忘记。”我说:“绝对不会忘记。”
第七章
沉重坚持的敲门声把我从半昏迷状态拉回现实。我听到房东太太在叫:“赖先生,赖先生,起来。”
我伸手开灯,身体好像要裂开来,跛行到阁楼小卧室门前去开门。房东太太穿了一件褪色的蓝便袍。活像一袋洋芋上面长了个头。长抱下露出白色法兰绒睡衣的花边。她刺耳的声音带着愤慨:“我不管你找到了什么新工作。我反正已经受够了。我不断让你欠房租,现在——”
“到底怎么啦?”当我用肿起的鼻子嘴唇来说话时,连我自己也觉得声音木木的。
“一个女人在电话上说一定要找到你,把我耳朵也叫聋了说是性命交关。电话一次一次响。全宿舍人都吵醒了,害我爬了二层楼梯,叫门叫不醒,你睡得像——”
“非常感激,史太太。”我说。
“感激?把每一个房客吵醒,我这里——”
我勉强使自己失灵的身体开始活动,快步回房,抓了件浴袍披在睡衣外,把脚套进拖鞋,下楼好像是很远的距离,脑里想到艾玛,只祈求是柯白莎为新任务打电话来,她是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的。话机在电线下晃呀晃,我抢着抓起放到耳上:“哈罗。”而听到艾玛的声音:“嘎,唐诺,找到你好极了。出了事了!可怕极了。”
“什么事?”
“电话里不便告诉你,你一定要过来。”
“你在哪儿?”
“我在仙蒂公寓底电话亭里。”
“我到哪里见你?”我问。
“我就在这里等。”
“你说在公寓里?”
“不,在电话亭里,实在太可怕了。快来。”
我说:“马上,不要怕。”挂上电话尽快爬上楼,疼痛的肌肉勉强发挥作用。史太太慢慢扶住把手下楼时我已一溜烟经过她身旁。她酸酸地说:“屋里还有其他付房租的房客要睡觉,赖先生。”
我回到房间,抛除掉浴袍睡衣,把自己塞进衣服鞋子,下楼时两手在系领带,走上街道时两手在扣扣子,虽然明知运气不错正好有计程车路过,但等他开过来,靠边,有如一世纪。爬上车吩咐目的地,顺便问他几点钟。
“两点半。”
我的表当铺不收。匆匆出来仍留在床头柜上。我摸下口袋确定白莎给我的证件在身。我抓出一把硬币限计费表跳动一个个计加硬币。车停时正好只剩1毛钱,我就连这1毛也给他作小费,公寓门锁着。门厅有灯,接待柜上无人。我用脚尖踢门希望艾码能听到。她一下就听到了,从电话亭出来,来到门厅。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穿的是丝睡衣,外面一件若有若无的长袍。她开门,我问。“艾玛,怎么啦?”
“我枪击了一个人。”她用轻轻的哑声告诉我。
“什么人?”我问。
“不知道。”
“杀死了?”
“没有。”
“报警了?”
“没。”
“我们一定要报警。”
“但是仙蒂不会要我报警,而阿利说过—一”
“不要管仙蒂和阿利。”我说:“就用这个电话亭报警。”
我扶她转向电话亭。
“唐诺,我认为先告诉你发生什——”
“假如你开枪打了人。”我说:“你应该联络警方告诉警方全部事实。”
她回向我说:“我要向你要1毛硬币打电话。”
我找遍所有口袋也没有一毛硬币,最后一毛硬币已给了计程车了,我看那电话机,没有硬币绝对通不了话。
“你怎么有钱打电话给我的?”我问。
她说:“一个男人进来,他有喝醉,我告诉他我丈夫把我关在门外,向他要了一个硬币。”
“好,我们就先回公寓着看。”
“不行,我的钥匙反锁在里面,门上用的是弹簧锁。”
“我们等下找管理员,先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我睡醒时突然知道房里有人。他弯着腰头正好在我鼻子上,准备要扼我。由于昨晚可怕的经验我几乎吓呆了。我想到你告诉过我应该怎么做。你说过只要用枪打不到他也会有效果。所以我从枕头下拿出手枪就开了一枪。我把枪放进枕头下时已打开保险。我一生从来没这样怕过,枪声太响了,我耳朵都震聋了,我抛掉枪就大叫。”
“之后呢?”
“我从床边抓起这件袍子——我后来知道一定是我自己抓起的袍子,我完全不记得。我开门跑进客厅时,袍子在我手里。”
“你跑进客厅后做什么?”
“我又冲出走廊。”
我说:“如此,他可能仍在公寓里,除非从窗户逃走。你打中他的机会是太少了。”
“不过我真的打中他了。”她说;“我听到一种特别的响声就是子弹打中人的声音。我听到他倒下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他倒下了?”
“我听到了。”
“之后有没有再听到他移动的声音?”
“有,有想要移动的声音,我有听到点声音。我完全吓昏了。我拼命跑向电梯,房门在我后面自动锁上了。我站在电梯前才发现自己陷入了窘况。看我连拖鞋也没穿。”
我往下看到她有甲油的趾甲说:“我们去找这里的经理,不要怕,艾玛!也许是小偷。也许有人以为莫根有点钱私藏着来摸摸看,再不然有什么重要文件,仙蒂在哪儿?”
“她不在家。”
“阿利呢。”
“我不知道——在睡——我想,在另外那间卧室。”
“他难道没听到枪声?”
“我不知道。”
“艾玛。”我说:“想想看,会不会是阿利他——”
“他到我房里来干什么?”
我实在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我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说:“我们找经理,让他开——”我突然停止说话,因为有一辆大车靠边停到公寓门前,我把她推进电话亭,“有人来,”我说:“也许可讨一个硬币报警,这比找经理好多。”
“我皮包里有钱,只是先要打开房门。”她说。
“我们先看看是什么人来了。”
是辆大型房车,驾车的在暗中模糊不清,没有什么特征,
一个女郎坐前座更阻住我观察的视线,她显然向他在道晚安,他没有下车替她开车门或看她进公寓门,只等女郎自己下车就把车开走;女郎自皮包中拿出钥匙,她走近门廊我认出她是韩仙蒂。
我走回电话亭说:“仙蒂回来了。你可以跟她上去,艾玛,告诉我,为什么没有人听到枪声。”
“我不知道。”
“你想他们都听不到吗?”
“即使听到,也没有什么行动。”
韩仙蒂用快速小步走进来,明眸红颊有点飘飘然的愉快,我自柜边出来迎向她:“你好。”
她意外地见到我,更惊讶见到艾玛只穿薄袍、睡衣和光脚。
“怎么回事?”她说。
“假如你正好有个硬币,”我说:“我们就打电话报警,艾玛在你公寓中枪击了一个人。”
“什么人?”
“小偷。”艾玛急急抢着说。
“同一个……”仙蒂自动中断她的问话,双眼看着艾玛脖子。
艾玛点点头:“我想是的。”
“哪来的枪?”
我说:“是我给她的。”但艾玛很快地说:“我早就有的,我在堪城就有的,我一直放在箱底带来的。”
仙蒂说:“我们最好上去看看情况再……”
“不可以,”我打岔说:“已经延误太久了,我们报警。”
仙蒂说:“怎么啦,你1毛钱也没有呀?”
我说:“没有”
她打开皮包,拿出1毛钱交给我,我走回电话亭,仙蒂及艾玛站在电梯旁低声地交谈,这时我听到远处低低警笛声,接近十分快速,我刚把电话听筒拿起,一辆无线电警车已过来停在门口,我开始瞎拨号码,留在电话亭中不使发现,一位警官走上两级石阶,试着推门,又转动门把,仙蒂过去让他进来,自没有闭紧的电话亭里,我可以听到警官说:“有人报告419室有枪声,你们听到什么吗?”
韩仙蒂说:“我住在419。”
“喔!你住419?”
“是的。”
“是不是有开枪?”
“我刚回家。”。
“这位是谁?”
“她和我住一起——是有枪声,我想她有听到。”
“我们一起上去看看。”
他推她们两位一起进入电梯,电梯门关起,开始上升,电话中有铃声,一个男人带着睡意说:“哈罗。”我挂断电话,很明显外面的一幕戏没有人提起过我。
电梯指示针划过一个弧度停在4字上,我等候一、两分钟看它有没有再下来,它没有。我压几下按钮,它也没有下来的意思,那表示警官让电梯的门开着,这么晚的时间一般公寓都只留一座自动电梯工作。
我只好爬4层的楼梯来到419室门口。
房门开着、我听到声音自右侧的卧室中传出,灯都亮着。我走进公寓自卧室门向内望,两位女士站着面对警官。赫艾玛脸色苍白紧闭着嘴。韩仙蒂脸无表情,伸手伸足仰躺地下,两眼睁着反射出天花板上的灯光,是韩莫根的尸体。
警官问艾玛:“这支枪你哪里弄来的?”
“早就有的。”
“什么时候买的?”
“不是买来的。”
“什么人给你的?”
“一位绅士朋友。”
“叫什么名?什么时候地点?”
“在堪城。很久以前的事了。”
韩仙蒂自警官的身后看到我,她眼睛皱了一下,伸起手来遮住嘴唇又快速拿下,及时的挥一手腕叫我离开。
警官不是看到了动作,就是从她眼神中得到警觉,转过身来发现我站在身后。
“你是谁?”他问。
“出了什么事?”我问道。两眼盯着地上尸体,用脚尖踮起又放下。
韩仙蒂说:“这位先生好像也住在本楼。”
警官过来用手推我,“你出去,”他说;“这是他杀事件,我们不欢迎不相干的人来凑热闹。你姓什么?你住——”
“那为什么不挂个牌子在外面?”我说:“我以为这里有急事,门是大开着——”
“好,好,出去!出去!我们马上关门。”
“不必太凶,门开着我就有权看一看,你也无权赶我走,我又不是——”
“谁说没有权赶你走?”他说,踏前一步用大大的毛手一把抓住我背后,在两肩之间,因为外套皱起所以在他来言等于我身上装了个把手,把我提到门口向外一推,差点撞上门对面的墙壁,我身后的门被重重推上。
警察就是如此,假如你想溜,他们就扣住你问三间四,你装着便想留下,他们把你摔出去,什么也不问,这位警官就充份证明他对付税老百姓的优越感。
我还没完全清楚里面发生的事情,韩仙蒂的手势已是够明白,我不必自己硬淌这场混水。我用电梯下楼,每次呼吸我的胁骨仍在疼痛,警官给我的小修理伤害倒不大。
无线电巡逻警车在门外候着,另一警官在车上戒备,听着警方广播手中在做着记录,我走出来时他仔细地看着我,无线电在形容他们须紧急通缉犯人的特征.他就让我自由地离开了。
我漠不关心神气地走着,间或回头看看一如想找一辆计程车似的,隐隐听到警车在广播:“年约37或38,身高5尺10寸,约180磅,灰蓝轻便毡帽。——黑色衬衣——红小点领带——最后见于——脱逃中——犯有——”
我走到十字路口拦了辆计程车。
“去哪里?”计程驾驶问。
“向前直开,我会叫停。”我说,车向前走了6、7条街,我突然想起身上1毛也没有,我估计从此到柯白莎住处约须6角5分,我把地址说出自己向后靠上车座。
“在这里等。”我对驾驶说,走出车子来到公寓房子门口,找到柯白莎的名牌,按她的铃,万一柯白莎不在家我真不知怎么应付计程车驾驶了。
出乎意料开门声音不久响起,我推门进入。过道没有灯,我摸索着找到开关也找到电梯。白莎住第5层我没困难找到她的房间,电灯亮着我刚要敲门白莎已把门打开。她头发松乱,乱蓬在头上,当然是因为我这种时候把她吵起的原因,她的胖脸肿肿的,但两眼还是像钻石一样闪烁着在浮皱的眼眶里发光,一件丝质浴袍包着肥躯在腰际有一个带结,大大的喉部及胸部在过底的前胸开口下一览无遗。
“看你弄得狼狈样。”她说:“什么人揍你了?进来进来。”
我走进公寓,她把门关上,她的公寓是两间带个小厨房那一种,小厨房只通客厅,卧室门半开着,床上被子推向一侧,床头柜上有电话,一双长丝袜搭在椅背上。一堆外出眼被团在一起抛在另一只椅子上。客厅尚整洁,空气因烟味太浓而显得极不新鲜,她走向窗前,把窗打开,重新打量我说:“怎么回事,撞火车了?”
“碰到鬼给猛揍了一顿又被警察修理。”
“喔!这样?”
“是的。”
“先别告诉我,让我先找到香烟,看我放哪儿去了?我上床前才开的一包——”
“床头柜上。”我说。
她看看我。“你还挺有想像力的。”她坐进一只很舒适的椅子中,理所当然地说:“进去给我拿出来,唐诺,我好好抽几口之后再来听你要说些啥。”
我替她拿到香烟,给她点上,她指了指前面的足凳,我用脚把它移到合适的位置。她踢掉拖鞋把脚搁到足凳上,扭动身体到一个最舒适的位置,猛抽了几口烟说:“讲。”
我告诉她我知道的每一件事。
她说:“你上床之前应该先告诉我,应该打电话给我。”
“那时他还没有被杀。”我说。
“喔!那件谋杀案,杀人事警方会处理,我说的是这些坏蛋.他们绑你票,向你要消息,对我看来倒是现成钞票,你让我们错过机会了。”
电话铃声响起。
她叹气说:“唐诺,给我把电话拿出来,你可以把插头拔出来,插到这里来,很方便的设计,快点,不要让对方挂上了。”
我跑过她卧室,随了电话线找到插座,拔下电线,走回客厅,把电话交给他,又把插头插进插座。
她拿起话机说。“柯白莎。”
对方不断的说着话,我看到她的眼有高兴的表情。
“你要我为你做些什么事?”她慢慢地闪着。
对方又咕咕地说了不少话,柯白莎说:“对这种事我要五百元——现钞。过后我可能还再要一些.我不能保证一一切——没办法,亲爱的——一保险箱有钱对我没有用,他们一定会查封的——好,五十元算是明天一天的,我暂时不会让他出面,我现在来也不妥,等警方走了我再来,和他们作对没什么好处,现在几点钟了?—一好,就算一小时到一小时半。除非他们带你去警局,否则你在家等我来。我想他们不会带你走。”
她挂上话机,嘴唇有着满意的微笑。
“韩仙蒂。”她说。
“请你调查她丈夫的死因。”
“要我照顾赫艾玛,她可能会被捕。”
“警察太冒失了。”我说:“那个人要扼死她。”
“不见得。”她说:“韩莫根是背部中弹的。”
“背部中弹!”我几乎跳起来。
“嗯哼,他中弹时很明显是想离开房间,子弹透头而出嵌在门上,弹道摩拟看出当时他一手在门柄上准备开门外出,自后中弹而亡。”
“到底他到她卧室来干什么?他要找什么?”
“也许想喝口冷水。”她说:“但是警方不会喜欢女人从背后枪杀男人,又报称受到侵害的。”
“房里没有灯光呀!”我说。
“他已经在逃离。”
“先一天他已经想扼死过她。”
“有这种事?”
“是的。”
“告诉我。”
我告诉她,她仔细地听着:“那又怎么知道是同一个人,也是韩莫根呢?”
“推理。”我固执地说。
“警方要证据,即使推理也要找到证据才有用。”她说:“唐诺,打电话警察总局车辆登记科找值班的警员,告诉他这是柯白莎的侦探社,查一查这两个你记下的车号车主是谁,我去换件合适的衣服。”
她捏熄烟头,吐出长长一口烟,用力把自己自椅中举起,一面把丝浴袍脱去,一面走向卧室,她换衣服的时候也懒得去关上卧室的门,我虽不能见但能听到她移动,她也能听到我在打电话问车辆登记科。“N1525车主姓萨,萨乔治,市府街938号,在另外一个城市,M1525,车主孔威廉,住907卫乐路,本市。”
我记下姓名地址挂回电话,柯太太在卧室里说:“那个萨乔治不太像我们要的人,在卫乐路的可能是正主,唐话,你认为如何?”
“有可能,那房子是在那一区。”
“叫部计程车。”
“我有一部在下面等着。”
“你是不是把计程车当做你私家座车?”她问:“再不然你梦想这也可以报公帐。”
我相当震怒地说:“我这不是在替公家做事吗?”
她静默了数秒钟,我坐着猜测她还是要开除我还是要忍受一点。
“没错,”她用母性的声音说:“我们下去就用那部车,唐诺,亲爱的,我会记下计程表上现在是多少车费,发薪水时照扣,走吧。”
第八章
计程车带我们到卫乐路,一路看着门牌,柯太太对驾驶说:“我们要去907号,但不要停车,慢慢地开过去让我们先观察一下”
驾驶没有意见,这种深夜车资是照例提升固定百分比的,顾客也一定有特别理由才在这个时间行动,再则越不与顾客辩论小帐也一定越多。
“唐诺,好好看看。”当计程车经过坐落在街角的907号时,白莎吩咐着。
我特别注意去车库的行道,自车库研究房子方向结构,说:“蛮像的。”
“不能确定?”
“不能。”
“相当冒险,但我们反正要试一试。”她说;“驾驶,转回头,停在前面街角那房子的对面。”
驾驶照做,“要我等候?”他问。
“对,要等。”她说。
我把门打开,她把车门拼命推得更直以便自己出来。门上的校链被推得吱吱叫,驾驶没说话看着我们跨过马路走向黑暗静寂的大房子。我摸索找到并按响门铃,铃虽然在门里,但深夜中听来特别清楚。
“由我来发言,还是由你发言。”我问。
“假如是这个地方,给我暗示一下,我来处理。”
“就这样决定,”我说:“假如是由我没见过的人来应门,我一定要进入客厅才能决定是不是这一家。”
“可以,告诉他们我病了,你急着借用电话找个医生.你见到那房子电话在哪里吗?”
“当然。”
“那一切没问题了,不要按太多次铃,我看够了。”
我听得到二楼有了声响,一扇窗推开一个男声说道:“什么人?”
我轻轻对白莎说:“像是头子。”
柯白莎说:“我来送一份紧急的消息。”
“门下面送进来。”
“不是那一类的消息。”
“你什么人?”
“你下来我就告诉你。”她说。
有一会儿那男人似乎不能决定,而后他把窗关上。灯亮了,是一条直线,显示窗帘布很厚.再一会儿楼梯上有脚步声传出。
“到我后面来,唐诺、”她吩咐“让我站前面。”
门厅灯亮起,我们都在光线之中,柯白莎直直地站在正门椭圆形玻璃窗之前,脚步声停止,我知道有人在那窗后向她探视。
大门打开一条缝,那男人说:“什么事?”
我转到前面来以便看清他的脸,正是头子,他穿着浅色质地甚好的睡衣、拖鞋、没穿外袍。
我说:“您好,头子。”
一时他愣在那里好像大祸临头似的,而后他胖嘟嘟草莓样的嘴唇横出了笑容。他说:“喔喔喔,是赖先生。我没想到那么快就见到你,我想到你找得回来,但那么快—这位朋友是谁?”
“柯白莎。”我说:“柯氏私家侦探社的头子。”
“难得难得难得。”头子说:“真是幸会,我正要向你请教,你—一你—一小姐还是太太?”
“太太,”她说:“柯太太白莎。”
“幸会幸会,”他鞠着躬:“你真幸福可以用到像赖一样又能干又勇敢,动作那么快的人帮你忙,我看他真行。观察力真强。请进,请进。”
他站过一旁让出路来,我犹豫着,柯太太像只船超过我前面直入客厅,我跟进,头子关门上闩:“赖,你还是找到路回来了?”
我点点头。
“我一定要告诉法莱,我会跟法莱讲,这完全是他的失策,使你找得回来,你肯不肯告诉我你怎么找回来的。”’
柯白莎说:“是的,让他以后告诉你。”
“好,好,我们不要伤感情,”头子说:“请你们随便坐,对不起,现在没有人给你们倒酒。”
他打开客厅的灯让我们进人坐下。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二楼楼梯头上向下说:“什么人哪?亲爱的。”
“下来吧,亲爱的,穿点东西下来,我们有两位贵宾。你也认识一位,我很希望你来见见他们。”
他向柯白莎微笑着说明:“我所有会议都请小美人参加,婚姻本是合伙生意,两个脑袋总比较一个管用,情况有变化时我先找小美人。”
楼上一扇门砰然关上,楼梯吱吱作响,我们听觉随了吱吱声下楼,突然静寂是因为软底拖鞋已站在客厅里的缘故,她没有把我放在心上,两眼注意着白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