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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岛奇迹[美]

_5 戈登·普兰奇(美)
  黑岛的第二条建议是撤销夏威夷至中途岛的潜艇警戒线,因为敌人已经出来了。可以将这些潜艇集中用于战区。 [ 注:对黑岛的采访,1964年12月5日。 ]
  山本至少是部分地采纳了这条建议。他也像黑岛一样,根本不愿善罢甘休。12时20分,“大和号”向各司令长官和各战队司令官下达了第一五五号作战命令。山本首先向他们通报了主力部队未来的位置,然后说:
  “2.中途岛攻略部队派部分舰只为运输舰只护航,同时暂向西北撤退。
  “3.第二机动部队尽快与第一机动部队会合……”
  这项命令还把潜艇阵位作了变动。但没提战列舰!
  南云于13时接到此命令。 [ 注:日本的叙述,第23页。 ] 命令是明智的,对南云肯定有所鼓舞。运输舰只将暂时脱离危险地区,近藤将率领自己的航空母舰从阿留申南下驰援南云。
  在“飞龙号”和“约克城号”展开生死搏斗,斯普鲁恩斯发动毁灭性反击这段时间内,时间和事态发展对第一机动部队都极为不利。显然,战斗已从空中转列海上。南云坚定地踏上他所深爱与熟悉的巡洋舰的甲板。他像一棵行将枯萎的盆栽花木被移到沃土甘霖之中,生机复萌了。 [ 注:“悲剧之战”;草鹿的陈述。 ] 山口头脑中也不乏妙计良策。他想把仗打到敌人那边以挽回败局。早在11时53分,他就下令所属部队:“准备马上发动进攻。集结。” [ 注:日本的叙述,第22页。 ]
  整个下午和晚上,各侦察机的报告雪片似地飞向南云。可是,这些扑朔迷离的报告使南云得到的有关美国人的位置和兵力的印象与实际全然不符,错误百出。 [ 注:同上,第23—37页。 ] 在这些乱得可怕的情报中,南云确实得到两份非常出色的报告。如果他对这两份报告完全相信了,他和山本后来也许不至于陷入如此混乱的局面,也不会忿忿不平、耿耿于怀了。但是南云毕竟没有可以辨认真假的神奇的试金石。
  这两份属实的报告中,第一份就是本书已提及的11时40分“飞龙号”轰炸机的无线电报。该报告说美舰队的核心是3艘航空母舰,护航舰艇共22艘。这份报告南云舰队于12时30分收到。第二份情报是第四驱逐舰分队司令官有贺海军大佐于13时30分给山本、南云、近藤和小松的电报。电报内容是“约克城号” 上的俘虏交待情况: [ 注:见本书第二十八章。 ]
  1.参战航空母舰是“约克城号”、“企业号”和“大黄蜂号”。还有6艘巡洋舰以及大约10艘驱逐舰。
  2.“约克城号”由2艘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护航,单独作战。
  3.5月31日晨自珍珠港起航,6月1日抵达中途岛附近。以后就在该海域进行南北向巡逻。
  4.到5月31日止,主要舰只都不在珍珠港内。该俘虏一直在基地受训,不知道主要舰只的动向。 [ 注:日本的叙述,第24页。 ]
  这是一份极为重要的情报。这个倒霉的海军少尉少算了2艘巡洋舰和4艘驱逐舰,但误差不大。从这条浅溪中,任何有经验的情报分析家都能淘出数量可观的金子。首先,它告诉南云作战对手是哪几艘航空母舰。俘虏的口供还表明,美战列舰没有伴随航空母舰,也不在这一海域。敌人的阵容虽然可怕,但相比之下都是轻型舰只。“约克城号”是一支独立部队的核心,这一情况本应能澄清各侦察机发回的相互矛盾的报告。5月31日起航这一事实也说明了日本潜艇为什么一事无成:日本潜艇来到阵位,美国舰队早已越过了警戒线。从起航日期上,山本、南云及其他人本来也应发觉海军密码已被破译,或者至少应能察觉日本的安全保密问题出现了大漏洞。
  南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来消化这份情报,因为这时山本下达了第156号作战命令:
  “1.以C方案攻击敌舰队。
  “2.攻略部队抽调部分力量炮击中途岛,摧毁其航空基地。暂缓占领中途岛以及阿留申群岛。” [ 注:日本的叙述,第24页。 ]
  这些又是黑岛那发达大脑的产物。C方案要求集中所有兵力消灭敌舰队。显然山本已将日本人原先的作战方案颠倒过来。他们首先必须消灭美特混舰队,并摧毁中途岛的岸基航空兵力。此后,只有在此后,他们才实施占领。黑岛希望夜间攻击美舰队,以弥补日方的损失。这不仅因为日本海军擅长夜战,而且双方航空母舰间的距离也有利于夜战。 [ 注:对黑岛的采访,1964年12月5日。 ]
  主力部队各部在互相联络的同时,冲破黑色的浓雾,开足马力向战场驶去。舰桥上的宇垣不断与作战指挥室的山本和其他作战计划制定者取得联系,同时指挥着航行。按照原来计划,在M日, [ 译者注:M日指动员开始日。 ] 主力部队应距南云200海里,在N日 [ 译者注:N日指开战日。 ] 之后第二天开始,应相距200海里。但正如宇垣在记叙6月4日战事的长篇口记中所说的:“事与愿违,N日前第三天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意料。”由于补充燃料所花的时间比预计的短,各战列舰大约提前一天到达,所以宇垣希望能把弦绷得紧一些。
  浓雾弥漫,在编队尾部航行的“长门号”,一个小时后才收到命令,跟上了主力部队。宇垣在日记中平静安然地写道,在这段时间里,“普遍有一股急躁情绪”,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长门号”舰长矢野英雄海军大佐的处境颇值得同情,因为山本和宇垣都不容忍拖拉疲沓的作风。当这艘以前的旗舰跟上队时,主力部队的航向为120°,航速20 节。这个速度虽不算快,但在当时情况下也达到极限了。海上大雾蒙蒙,信号灯已全然无用,所以只好把探照灯架在尾甲板来进行联络。即使如此,舰队的混乱状态仍然令人担惊受怕。偶尔雾气稍散,宇垣发现本应在右舷舰首方护航的一些驱逐舰却在左侧快速地行驶。 [ 注:宇垣日记,1941年6月8日。 ]
  笼罩着机动部队的还有另一团迷雾。14时5分收到山口13时45分发的电报:“据飞机报告,9时40分(当地时间12时40分)时,敌位于方位 80°,距我90海里。它的组成是5艘大型巡洋舰和1艘(正猛烈燃烧的)航空母舰。”既然是这样,倒也好。但10分钟后。“榛名号”的侦察机又报告说:“9时40分敌位于左侧,方位90°,它由5艘大型巡洋舰和5艘航空母舰组成,航空母舰正在燃烧。” [ 注:日本的叙述,第25页。 ] 这真像变戏法,1艘美国航空母舰变成了5艘,而且都在燃烧。
  不论航空母舰的数量是1艘还是5艘,这份情报说明,一场水上战斗已迫在眉睫。此时南云并未畏缩不前。14时20分,他把自己的坐标位置通知了角田、他的所属舰只以及有关舰只,并说:“消灭东面的敌特混舰队后,我们计划向北运动。第二机动部队应尽快与我们会合。” [ 注:同上。 ] 他最后这句话是说给近藤听的。而近藤的航空母舰部队仍在荷兰港附近作战,不到6月7日是不可能与南云会合的──这就迟了3天。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阿部于15时35分发来的灯光信号促使南云将计划作了明显的改变。阿部的信号说:“‘利根号’四号侦察机发现,12时30分时敌方位是114°,距我们110海里。” [ 注:日本的叙述,第27页。 ] 在南云看来,敌人似乎正在退却。这非但没使他感到更加有把握,反而使他满腹狐疑。他的对手虽然具有空中优势,但显然是想跳出日本人再次空袭的圈子,以避免进行鱼雷战或炮战而又能使自身处于随时可以攻击机动部队的地位。同时,他们还明智地将部队保持在中途岛陆基机和侦察机的航程之内。
  实际上,斯普鲁恩斯还没有撤退;他已转向逆风,派出“企业号”和“大黄蜂号”的飞机去攻击“飞龙号”及其护卫舰只。但南云对此一无所知。所以他打消了白天攻击的念头,寄希望于打一场夜战。 [ 注:《联合舰队》,第89页。 ] 15时50分,南云把航向由东北改为西北。 [ 注:日本的叙述,第11页。 ]
  山本的幕僚对实际敌情也像南云一样糊里糊涂,宇垣说,他们当时估计“敌舰队由3艘‘企业’级航空母舰、2—3艘改装航空母舰、5艘重巡洋舰和15艘驱逐舰组成,展开在自北向南大约100海里的广阔海域”。山本的幕僚也在制定夜战计划。宇垣在日记中写道:“夜战能否奏效取决于第一波攻击对中途岛敌基地造成了多少损失。”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于是宇垣以个人的名义给草鹿,而不是给南云,发了一份电报,“报告攻击中途岛的进展(特别要说明中途岛的海岸基地明天能否为我方部队使用……)。”南云的记录上说16时55分收到这份电报,但没有回电记录,而且宇垣也说“没有收到答复”。 [ 注:同上。 ]
  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是从根本上怀疑南云的作战能力,宇垣认为没有答复说明事情不妙。“从当时情况来看,对敌基地的摧毁还不够。据此,我们认为,如在拂晓前不能将其彻底摧毁,敌增援部队无须等到明天,甚至当晚就会上岛,那将增加我们在该岛登陆的困难。”宇垣“怀疑200毫米口径火炮能否有效摧毁敌岸基航空兵基地。”他还预料说,让军舰抵近该岛实施炮轰会把它们暴露在潜艇的攻击之下。但由于其他参谋力主炮轰,他才下令近藤部队炮击中途岛。即便如此,他对这一做法仍持很大的保留态度。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近藤把任务下达给栗田的近距离支援部队,把“金刚号”和“比睿号”战列舰留在进攻部队主力中。负责炮击中途岛的舰艇是“熊野号”,“铃谷号”、“三隈号”和“最上号”重巡洋舰,以及两艘驱逐舰。栗田大约于15时接到命令。尽管他的巡洋舰的速度为日本海军之冠,但5日拂晓前是无论如何赶不到中途岛的。而且在炮击该岛后,他还得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不断受到空袭威胁的情况下,把部队撤出战斗。 [ 注:《中途岛海战》,第219页。 ] 宇垣对这一“希望渺茫但却十分危险的冒险行动毫无信心,最后还是决定取消。”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日本人过高地估计了中途岛的力量。他们倘若知道此时该岛是如何不堪一击,就会步步逼近的。按沃纳少校的说法,6月4日下午是“整个战斗中最关键的时刻”。他捏着一把冷汗,生怕敌人杀将回来。如果日本人再度进攻,就会给中途岛造成灾难性的损失。有七、八架B-17机由于没有掩体,只好停放在跑道上。这种被动挨打的架势可想而知。和夏威夷的联络很困难。沃纳认为最好他能飞回希卡姆,把战况亲自向黑尔将军汇报。 [ 注:沃纳的报告。 ]
  拉姆齐也十分悲观。陆基部队无法与海上舰艇联络,这不仅对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来说是件憾事,对岛上守军也很不利。拉姆齐知道了“约克城号”遭袭的消息,但对日本航空母舰受创所知甚少。他获得的大部分情报,尤其是陆基机轰炸战果的情报很不准确。他知道的战况就是这样:
  陆军飞机击伤一艘日航空母舰。海军陆战队航空大队损失惨重,似乎尚未飞抵目标就已被击溃。“约克城号”被击中。西北方向的若干战列舰、方位265°上的4艘巡洋舰以及西边的大批舰只都在逼近。有3艘敌航空母舰似乎是留下来对付第十六特混舰队的……看来在日落前我们很可能会遭敌水面舰艇的猛烈轰击。
  按照尼米兹关于保全重型飞机的命令,拉姆齐准备把海军航空站暂时用不着的巡逻机全部撤出。岛上仅剩两架战斗机和为数不多的轰炸机未曾受伤,这就是日本人可能遇到的空中威胁。 [ 注:拉姆齐的报告。 ]
  17时30分,南云电告山本及各司令长官:“‘飞龙号’中弹起火。” [ 注:日本的叙述,第30页 ] 这个消息,特别是对宇垣,“犹如当头一棒。他悲痛地说:“在这仅存的一艘航空母舰身上寄托着我们的全部希望。它单枪匹马英勇奋战,击伤两艘敌航空母舰,最后也罹难了,我的天哪!”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山口和南云一样,也未能逃脱战败的厄运。
  虽然斯普鲁恩斯对于“飞龙号”是否已沉没还没有把握,但击毁了最后一艘日本航空母舰却使他面临着另一个问题: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他自己:如果向西,我们在夜间会遇上什么情况?他不喜欢逞英雄,也无心以自己的航空母舰去进行夜战。日本人的水面舰艇占有很大的优势,他们又擅长夜战,而斯普鲁恩斯没有足够的驱逐舰为航空母舰护航。况且,他的首要任务并不是去追击已元气大伤的日机动部队。他后来解释说:“我担心中途岛,因为我认为日本人可能对该岛展开登陆进攻,而我的任务又是保护中途岛。”于是他转向正东,一直航行至午夜时分。这时他从所处的位置上可以向两个方向机动。哪里有战斗,就可以开向哪里。他说:“我想于6月5日抵达能够空袭中途岛的范围之内,以防万一日本人侵犯该岛。”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在战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报界的一些纸上谈兵的海军专家和一些自封的评论家,对斯普鲁恩斯在这几个小时内挥师向东的作法粗暴地肆意责难。实际上,不这样做将是玩忽职守,甚至是愚蠢的犯罪。这并非什么“没有追击”的问题,因为战斗并未结束。如果日本人没有惊慌失措,保持头脑冷静,战斗可能会拖延下去,战斗结局也可能迥然不同。
  首先,正如斯普鲁恩斯本人所说,他的任务是保卫中途岛。他不能听任日本人对中途岛为所欲为,而自己却像唐吉诃德那样向日本风车展开进攻。尼米兹或其他人都从未想到过第十六、十七特混舰队会有可能消灭敌舰队。斯普鲁恩斯和他的部队不仅完成,而且大大超额完成了要他们完成的使命。
  其次,尼米兹曾特别指示斯普鲁恩斯和弗莱彻要遵循不轻易冒险的原则。因为航空母舰一旦受损,将无法弥补,其它水面舰艇也同样珍贵,所以不能拿它们来冒险。击沉4艘敌航空母舰,而自己损失1艘航空母舰;这样的比例可以接受。但是,日本人的残余部队是不值得再拿一艘航空母舰去冒险的。
  第三,双方参战舰艇的舰种也排除了美国人在与日本人的夜战中获胜的可能性。如果斯普鲁恩斯继续西进,他将与南云的支援舰只以及近藤舰队直接遭遇。这两支部队拥有巡洋舰的数量与他的旗鼓相当,驱逐舰的数量是19比13,战列舰的数量是绝对的4比0。“榛名号”、“雾岛号”、“金刚号”和“比睿号”是同级战列舰,舰上配备8门14英寸火炮和16门6英寸火炮。斯普鲁恩斯的巡洋舰上没有口径8英寸以上的火炮。
  航空母舰在夜间是一点威力也没有的。在最佳作战时间,它也不适宜进行水面战斗,到了夜间它就成了累赘。与舰体低矮的驱逐舰和巡洋舰相比,“企业号”和 “大黄蜂号”就像两座水上摩天楼,隐约耸立在静谧的太平洋夜空中,它的装甲较少,舰上没有重型火炮,攻打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再说,黑暗也剪去了飞行员的翅膀。正如莱斯利中队长对波科·史密斯所解释的那样,即使在最佳条件下,“直接命中一艘快速舰艇也不容易。这就像凭目力所及向一只受惊的老鼠投石子一样。” [ 注:《转折点》,第59页。 ] 到夜间,这个希望击中老鼠的投石者两眼都将被蒙上。当时,从空中对准敌舰的“软下腹”投放鱼雷造成致命创伤的可能性最大。可是“约克城号”上的13架鱼雷机已损失了12架,“企业号”上的14架损失了11架,“大黄蜂号”上的15架已荡然无存。
  更重要的是,正如读者所知,日本人所梦寐以求的,正是要诱使美特混舰队于6月4日晚向西航行。对此,斯普鲁恩斯想必也知道。
  17时33分,南云收到“筑摩号”二号侦察机报告后不胜烦恼。报告说:“敌人开始东撤,航向70°,航速20节。” [ 注:日本的叙述,第30页。 ] 大石请求动用仅有的那架在“长良号”上的夜间侦察机,以继续搜寻美舰队行踪。对于这架飞机是否能取得成功,南云的参谋们自然是持怀疑态度的,但南云却同意试试。 [ 注:《中途岛海战》,第202—203页。 ] 他对于诱敌夜战简直急不可耐。人们很难看出,宇垣断定南云已丧失“战斗意志”根据何在。 [ 注:日本的叙述,第10页;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比较实事求是的草鹿在回首这段往事时认为,他们当时是在追踪天空的彩虹。他说:“坦率地讲,我们的处境很困难。为了海军的荣誉,我们觉得我们不能后退。现在看来,我们当时只是盲目地乱跑一气,一厢情愿地想打一场夜战。” [ 注:草鹿的陈述;《联合舰队》,第89页。 ]
  近藤继续迅速地进行各种准备,并于17时50分电告所有有关部队:
  1.利用月色,像白天作战一样, 以密集战斗队形与敌作战。
  2.根据实际情况,第五巡洋舰战队和第二(或第四)驱逐舰分队可相机单独行动。
  3.鱼雷深度定在4米…… [ 注:日本的叙述,第31页。 ]
  接着“筑摩号”的二号飞机又给这个可怕的混乱局面增添了一分奇异色彩。18时30分,“筑摩号”巡洋舰发灯光信号说:“我舰二号机于14时13分发现敌航空母舰4艘,巡洋舰6艘、驱逐舰15艘,在燃烧倾斜的那艘敌航空母舰以东30海里,敌部队正向西运动。我机发现它们之后不久,遭敌舰载机追击,后失去目标。” [ 注:同上,第34页。 ] 此时此刻,南云大概真想拿脑袋去撞舱壁,或者把所有的侦察机驾驶员都掐死。
  6分钟以后,山本和宇垣收到一份电报。它不是刚才这份最新的报告,而是上次那份说敌人正在撤退的报告,迄至当时为止,由于这些报告混乱不堪,矛盾百出,加上“大和号”收报后用很长时间去解密,联合舰队司令部和机动部队司令部之间的联系陷于极度混乱,不进行当面会晤是无法将事情澄清的。
  宇垣的心中正在迅速地盘算着。日落才4分钟肘间,“撤退中的敌部队”和近藤的“快速前进的进攻部队”之间相隔100海里。并非一切都完了!他立即发布“火速追击敌人,意即夜战的命令”。 [ 注:宁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这就是19时15分下达的联合舰队第一五八号作战命令──在瞬息万变的战术情况下,企图进行遥控指挥会产生种种间题,这便是一个典型的、可怕的例子。命令如下:
  1. 敌舰队实际已被击溃,正向东退却。
  2. 在附近的联合舰队所属部队正准备追歼残敌,同时占领中途岛。
  3. 主力部队将于6日零时零分前到达フメソ [ 译者注:日文,日海军使用的海区标号。 ] 32海区,航向90°,航速20节。
  4. 机动部队,攻略部队(缺第七巡洋舰战队)以及先遣部队应立即接敌并攻击之。 [ 注:日本的叙述,第34页。 ]
  100只黝黑强健的手去抓取100瓶阿斯匹林,这样的场面并不难想象。等“长良号”把这篇杰作解密之后,“苍龙号”和“加贺号”已经沉没,仍留在“赤城号”上的人也正准备弃舰,“飞龙号”虽还能航行,舰上也是烈焰腾腾,据报告,4艘敌航空母舰正向西航行。对这道命令每个人的反应都不一样。躺在舱里铺位上的渊田,骨折已复合,感觉良好。草鹿的铺位也在这一间,所以向草鹿报告的一切情况渊田都听见了。他不相信山本会有什么不对。他认为司令长官是想在士气尚未完全崩溃前再打打气。 [ 注:《中途岛海战》,第213页。 ]
  “天津风号”舰长原为一的反应是另一个极端。他惊愕不已,险些从舰桥上掉下来。他认为山本发了疯。原为一这一天心里特别难受,因为他多少可算是南云的一个信徒,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他对自己的恩主是既同情又痛惜。 [ 注:《驱逐舰舰长》,第101页,在此书中,原为一多次怀着深厚的感情和敬意提到南云。 ]
  南云则厚道地认为:“……发出上述电令的原因是对敌情的错误估计。” [ 注:日本的叙述,第11页。 ] 南云的看法虽然措词不尽贴切,但却相当正确,这从宇垣日记中可以看出。这项电令的起草人是宇垣,他是个十足的教条主义者。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对于在海军高级参谋学院所学的课程,以及“全力以赴打大仗”的思想,他几乎推崇备至。根据这个教条,从珍珠港出发、准备与日本舰队交战的美国舰队应该一直向西航行,直到进入日舰炮火射程之内。可是斯普鲁恩斯没有按这个教条行事,所以宇垣茫然不知所以了。他的对手并非走投无路,但却向东退去,这使他感到难以想象。
  “飞龙号”失去战斗力后,联合舰队司令部的战斗意志开始涣散,而斯普鲁恩斯不落俗套的战术彻底摧垮了这业已涣散的斗志。中途岛作战计划太呆板。出现了如此众多的不测事件,它连一点灵活的余地也没有。在重压下它终于告吹。
  山本不仅想把士气鼓起来,而且正根据一五八号作战命令认真地准备继续攻击中途岛。这一事实从山本20时30分给“伊-168”潜艇的电报中得到证明。田边弥八海军少佐的这艘潜艇自6月1日起就在中途岛附近游弋,而且一直是尽责尽力。“炮击摧毁中途岛航空基地的任务,23时以前由‘伊-168’潜艇担当,23时以后由第七巡洋舰战队担当。” [ 注:日本的叙述,第35页。 ]
  一小时后,南云已看过译出的电文,并对形势作出了估计。“筑摩号”18时30分发出的灯光信号使他相信,“敌航空母舰部队在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而他自己的驱逐舰又都在守护几艘受伤的航空母舰,无法抽身,所以他认为夜战是无法进行的。他将集中力量抢救“飞龙号”,因为它还能以28节速度快速航行。因此,他将自己所了解的实际情况电告山本,并对他认为是联合舰队司令部的误解作了澄清:“敌人总兵力为航空母舰5艘、巡洋舰6艘及驱逐舰15艘。它们正向西航行,15时30分在トスフ [ 译者注:日文,日海军使用的海区标号。 ] 15海域附近。我们正保护‘飞龙号’,并以18节航速向西北撤退。” [ 注:日本的叙述,第35—36页。 ]
  这份电报不仅未能使联合舰队司令部对战局重新作出判断,反而使他们认为南云是被吓昏了头。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山本作出的反应是:把除了被击毁的几艘航空母舰及其守护舰只外的整个机动部队交给了近藤指挥。收到山本这道命令前5分钟,南云还就他先前的说明向山本作了补充报告:“敌航空母舰还有4艘(可能包括辅助航空母舰)、巡洋舰6艘、驱逐舰16艘,正向西航行。我们的航空母舰均已无法作战。我们计划于明晨以浮筒式侦察机与敌保持接触。” [ 注:日本的叙述,第36页。 ]
  联合舰队司令部还没来得及对此作出答复,作为新任指挥官的近藤就采取了行动。他向各有关部队通报了进攻部队的位置,并说:
  ……嗣后,它将东进寻敌,并根据机动部队第五六○号密件,自午夜起参加夜战。
  2. 机动部队(缺“飞龙号”、“赤城号”及其护航舰只)应立即回转,准备参加攻略部队的夜战。 [ 注:同上。 ]
  宇垣认为,从南云最后这份电报中“丝毫看不出他的斗志”。这混乱的一天也就以他对南云电报大发雷霆而告结束。他在日记中叹息道:“在今后的战斗中,我们可别再碰上这样的一天了!让它成为我一生中唯一蒙受重大失败的一天吧!”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第三十四章 没有希望了
  6月4日下午晚些时候,和煦的阳光照在海面上,但展现在山本和宇垣眼前的却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一派死亡和毁灭的情景。附近的日舰之间的联络也反应出局面混乱得令人寒心。
  16时55分,南云下令“滨风号”驱逐舰舰长折田常雄海军中佐“与‘矶风号’一起为‘苍龙号’护航,同时向西北撤退”。但5分钟后用无线电向第四驱逐舰分队司令有贺海军大佐请示的却是“矶风号”舰长丰岛俊一海军中佐:“苍龙号”已失去航行能力,我该怎么办?” [ 注:日本的叙述,第29页。 ]
  半小时后,有贺命令丰岛“在‘苍龙号’附近待命”,还问:“如果火势得以控制,它是否还能航行?” [ 注:同上,第30页。 ]
  等到18时仍没有回答,有贺再次发报给“滨风号”以及“加贺号”的护航舰艇之一“舞风号”:“‘加贺号’和‘苍龙号’是否有沉没的危险,请回答。”两分钟后,忠实可靠的丰岛对第一个问题作了答复:“靠自身动力航行已没有希望了。幸存者都已转移至我舰。” [ 注:日本的叙述,第31页。 ]
  大约600名幸存者上了“矶风号”。丰岛不得不命令他们不得随意走动,因为舰已负重太大,怕万一发生倾覆。他的命令其实有点多余,因为从“苍龙号”上下来的几乎全是伤员,“矶风号”上一片凄惨的号哭呻吟。许多人虽然从“苍龙号”上死里逃生,结果却在“矶风号”上命归黄泉。不断有人死去,尸体被一具接一具地抬进单独的一个舱间。 [ 注:“悲剧之战”。 ]
  18时30分,正当中途岛的轰炸机向机动部队的巡洋舰发动攻击时,南云收到“筑摩号”灯光信号报告说,4艘敢航空母舰及其护航舰只正向西航行。显然是由于这些令人不快的动向,有贺才无可奈何地给守护“赤城号”和“苍龙号”的驱逐舰发报说:“各舰要保护自己分管的航空母舰,防止敌潜艇及特混舰队的袭击。如敌特混舰队真攻上来,就采用打了就跑的战术消灭之。” [ 注:日本的叙述,第34页。 ]
  这样的信任实在是令人伤心──命令两艘驱逐舰与一支特混舰队交战并消灭之,这两艘舰上又满载着数百名死里逃生的幸存者,其中许多是伤员,而且舰体的吃水已齐到舷边上缘。
  当落日开始把它那美丽的粉红色余晖轻轻地撒向太平洋时,保护“苍龙号”的驱逐舰正与它保持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地绕着它航行。一架美PBY机在炮火射程之外盘旋,跟踪这艘受创的航空母舰,但并无攻击企图。大约19时左右,“苍龙号”的大火似乎有所减弱。幸存者中官阶最高的军官着手组织人员灭火,企图再上母舰去拯救它。准备登舰的人员还没动身,该舰上又发生一次剧烈爆炸,把驱逐舰也震得猛烈摇晃。一股通红的火苗直冲被夕阳映红的天空。它似乎是“苍龙号” 的英魂,正挣脱那受伤的钢铁躯壳而直冲云霄。驱逐舰上有人本能地高喊着向它告别:“‘苍龙号’万岁!”听到这一声喊的人,个个热泪夺眶而出,都跟着喊起来。航空母舰渐渐无声无息地从海面上消失了。大约10分钟后,幸存者们又感到水下发生一次猛烈爆炸。海面逐步恢复了平静,夕阳把空荡荡的海面照得通红。 [ 注:“悲剧之战”:日本的叙述,第10页。 ]
  在几海里之外的蓝色海面上,“舡鱼号”潜艇的潜望镜留下了一道白色浪迹。布罗克曼海军中校跟踪这艘航空母舰已近3个小时。当航空母舰逐步停了车时,他在自己的岗位上看得着了迷。航空母舰的舰体平稳,舰壳似乎没受损,起初他看到的烈火和浓烟似乎得到了控制。他还看见舰首前方海面有只小船,有人企图把一根拖缆甩上去,另外还能看见前甲板上很多人在忙碌着。
  在布罗克曼面前有3个可供选择的攻击目标──受损的航空母舰或它的两艘护航舰艇。它们在航空母舰前方约2海里处,被布罗克曼当成了“巡洋舰”。他认为 “舡鱼号”靠蓄电池为动力,无法对两艘快速“巡洋舰”进行长距离追击,所以就决定结果这两艘航空母舰的性命,免得它的舰员把它修复,或拖走。他谨慎地以潜望镜深度接敌,向航空母舰靠舰桥的右舷方向迂回,以寻机攻敌。他和军官们反复核对日美双方航空母舰的侧视图,满意地发现那是艘“苍龙”级航空母舰。 [ 注:“舡鱼号”的叙述。 ]
  实际上,布罗克曼对这几艘舰的识别是大错特错的。他认为是“巡洋舰”的那两艘其实是“萩风号”和“舞风号”驱逐舰,那航空母舰则是“加贺号”,其上部结构和“苍龙号”一样在舰右侧。虽然“加贺号”比“苍龙号”大得多,但从潜望镜看到的“加贺号”很容易被误认为是“苍龙号”,而不会被当成“飞龙号”,因为“飞龙号”的上部结构在左侧。 [ 注:《中途岛海战》,第186页;《日本帝国海军》,第179、181页。 ]
  13时59分,布罗克曼在距航空母舰3400码处发射了第一枚鱼雷,又在稍近处发射了另外两枚鱼雷。他确信3枚鱼雷全部命中,因为14时10分时敌航空母舰通体是火。 [ 注:“舡鱼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4日;“舡鱼号”的叙述。 ]
  这个错误不难理解,它是一厢情愿而已。实际上有两枚鱼雷脱靶。当一枚鱼雷径直朝“加贺号”疾驶过来时,通讯参谋三屋看见一条翻滚着的白色浪迹,心想这下航空母舰要寿终正寝了,于是屏气默祷起来。 [ 注:《我与美国人作战》,第155页。 ] 他的祷告有了灵验,因为那鱼雷击中舰体后断成了两截,没有爆炸。它的弹头沉下水,但后半截却像块巨大的软木浮出水面。在附近踩水的几名幸存者向这只天赐的救生筏游去,感恩戴德地抓住它,其中还有个人爬上去骑在它上边。看见自已的同伴把美国鱼雷当马骑,这些落水者不禁哈哈大笑,忘却了眼前的烦恼。 [ 注:同上;“悲剧之战”。 ]
  布罗克曼看见的那场大火,也许是航空母舰上厚厚的油漆涂层燃烧所致。火从下午开始烧起,接着就向全舰蔓延。在随后的两个小时里,“萩风号”舰长岩上次一海军中佐熟练自如地指挥着自己的驱逐舰,以探水炸弹攻击“舡鱼号”。“舡鱼号”十分不安,全力进行规避,因为深水炸弹对它的攻击时间很长,爆炸点离它也很近。如果深水炸弹再深一点,那么,“舡鱼号”的历险记也就到此结束了。实际上,潜艇里发生了几处小渗漏。艇员们曾听见艇的上方一阵奇怪的响声,仿佛有人在艇身上拖一根链条似的。甲板上曾两度传来重物撞击的闷声。声纳操纵手报告说,指示器上到处显示有螺旋桨的响声。原来这时正是“萩风号”从它上方驶过。
  “艇长,真是诚则灵啊!”一个炊事值勤兵在“舡鱼号”脱险后虔诚地说。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每天都要准备一段布道的说教贴在布告栏里。 [ 注:“舡鱼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4日;“舡鱼号”的叙述;《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29页注。 ]
  与此同时,“加贺号”上天谷海军中佐的消防人员与不断蔓延的烈火继续搏斗着,但越来越无济于事。易燃的油漆把大火带到全舰各部位,诱发了炸弹库以及机库里炸弹和鱼雷的爆炸。剧烈的爆炸气浪把人、甚至把舰上的钢板,都像火柴杆一样掀进大海。 [ 注:天谷的答复。 ]
  病员舱里,一位年轻少尉带着几名卫生兵在奋战。大火阻断了他们同舰上其它部位的联系。少尉命令一个姓冈本的卫生兵想办法把伤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冈本找了一通之后向少尉汇报说,所有通道都被阻断。少尉说了声“谢谢,你费心了”,随即无可奈何地把眼睛闭了起来。
  但一位老资格的士官说,“我们不能束手待毙,可以从舷窗出去。”卫生兵把伤员从舷窗往外推时,天花板已经着火。他们尽量多推出一些伤员,接着他们自己也脱了险。这名英勇的士官急中生智,救了许多人的性命,但他自己却纹丝不动。他知道自己块头太大,从舷窗无法挤出去。冈本爬出舷窗,纵身跳进海里,被一艘驱逐舰救起。 [ 注:“悲剧之战”。 ]
  时间紧迫,天谷非作决定不可了,可这是个非常难作的决定。他不是海军,凭自己的常识,他觉得自己以及他的航空兵弟兄们不但帮不了“加贺号”的忙,反倒成了累赘。他们对于这艘大型航空母舰的复杂操作技术一窍不通,更何况这又是一艘受了重创的航空母舰。现在谁也没时间教他们。不过富有实战经验的海军航空兵也是宝贵的财富,他们将来更加难得。天谷的理智和实事求是的爱国精神支配着他,要他带着飞行员们离开“加贺号”,准备重新战斗。 [ 注:天谷的答复。 ]
  但是另一方面,天谷也感到一股难堪的压力,使他想到了自杀,因为处在他当时境遇的人,自杀符合日本人的传统做法。不管他是航空兵还是什么兵,因为官阶最高,他担任了“加贺号”的指挥。在帝国海军中,当时仍保持着古代的传统:舰长与舰艇共存亡。日本男子认为,他们是神明所选中的,属于优等民族,比其他人有教养。他们头脑中的这一自我形象是根深蒂固的。他们认为任何结局都比成为众矢之的好。日本的宗教、法律及杜会习俗都不反对自杀──而是恰恰相反。天谷想,人早晚总有一死。如果一死了之,他对“加贺号”及其舰员、对自己飞行员所负的责任就会一笔勾销,而且还能在靖国神社里占上一席之地,成为帝国的守护神受到天皇祭祀。他的全家也会因此得到荣誉,受到优待。如果逆此传统而行,则需要实事求是、思维清晰、勇敢无畏三者兼而有之的特殊品格。
  天谷完全具备这几种素质。“加贺号”已无法挽救,这已越来越明显。天谷命令飞行员和地勤人员尽可能离开这艘航空母舰。16时40分,他下令弃舰后,自己也跳进海里,向一艘驱逐舰游去。后来他曾解释说:“尽管我们一直受到这样的教育:日本海军军人即使在最危险的情况下也不能离开舰艇,我还是作出了弃舰决定,因为我认为,这些技术熟练的飞行员死了是无法补充的,应当把他们保留下来,将来他们可以再次参战。我认为这才能更好地为天皇效力。同时我还认为,舰艇的命运最好由舰长或在他阵亡后由接替他的指挥官来决定。” [ 注:天谷的答复;日本的叙述,第9页。 ]
  17时15分,“萩风号”电告有贺:“天皇的御像已安全转移到我舰。因水兵们都接到弃舰命令,我舰已将他们全部收容。” [ 注:日本的叙述,第29页。 ] 这项报告不很准确。航空母舰上有800余名人员或已阵亡、或被烈火封在甲板下无法脱身。
  17时50分,另一艘护航驱逐舰“舞风号”电告南云;“‘加贺号’已无法行动,幸存者都被接上我舰。”南云旋即将此惨讯向在西边很远处的“大和号”的山本作了报告。 [ 注:同上,第30页。 ]
  10分钟后,“舡鱼号”再度升起潜望镜观察战场的情况,那艘航空母舰上浓烟滚滚,黑色烟柱高达1000英尺。观察到这一情景的那位军官认为,这一场面与珍珠港事件中“亚利桑那号”遭袭后起火燃烧的情形很相似。 [ 注:“舡鱼号”的叙述。 ] 从“加贺号”上下来的人看见航空母舰上浓烟升腾,时而冒出长长的火舌,无不泪流满面、悲痛万分。 [ 注:“悲剧之战”。 ] “加贺号”也像“列克星敦号’一样曾经是一艘使人愉快、惹人喜爱的舰船。19时整,三屋看见它由于两次剧烈爆炸,似乎要跃出水面。 [ 注:《我与美国人作战》,第155页。 ] 接着,它开始下沉,但它的舰体始终保持着平稳。它于19时25分完全沉没。 [ 注:日本的叙述,第9页。 ]
  16分钟后,“舡鱼号”浮出水面,发现那艘航空母舰已无影无踪了。这时它蓄电池的电已用尽,于是回到巡逻海区。42颗深水炸弹都没伤着它。潜艇上的人误认为他们击沉了“苍龙号”,个个兴高采烈,喜出望外。 [ 注:“舡鱼号”的叙述。 ]
  在“苍龙号”和“加贺号”沉没后的较长一段时间里,“飞龙号”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卷云号’驱逐舰在21时还向南云报告说:“‘飞龙号’航速可达28节。” [ 注:日本的叙述,第35页。 ] 然而,由于舰桥上难以立足,无法进行驾驶,这艘军舰终于停了车。舰桥外的悬吊弹盾着了火,山口、加来和参谋们被迫撤到飞行甲板上。他们聚集在靠舰桥后部的左侧甲板上,舰桥前的飞行甲板上烈焰腾腾,钢质铆钉像雪一样融化,烈火透过铆钉孔向里钻。 [ 注:久马的答复。 ]
  “卷云号”想尽量靠近“飞龙号”──可是由于靠得太近,它的桅杆被已向左倾斜15°左右的航空母舰撞断。海面上波涛起伏,救援工作特别困难。伤员中有加藤觉海军大尉,上午袭击中途岛后他带着腿伤返航。上了驱逐舰后,由于他的伤腿必须锯掉,于是就在舰上洗澡间里给他作了截肢手术。 [ 注:同上。 ]
  久马尽量与机舱的人员保持联系但太平门全部披大火封住,所以他只好通过传声筒大声鼓励他们:“要坚持!坚持下去!”他听到的最后一声回答是:“没有特殊情况要报告。”后来他又多次想恢复联系,都没成功。他认为机舱里的人已全部牺牲。其实这时他们已全部转移到附近一个没有传声设备的舱里。
  大火唯一没有烧到的地方是飞行甲板的左后部。这时活着的人全部聚集在那里。久马向首席参谋伊藤建议,无论如何也要把山口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必要时拖也要把他拖去。
  伊藤答道;“即使把他硬拖下去,我敢肯定这个意志坚强的将军以后还会自杀,因为他已决心与舰共存亡。比较妥善的办法还是让他自己决定。” [ 注:久马的答复。 ]
  当时,所有参谋都表示愿和长官生死与共,并推举伊藤为代表将众人的意愿转告山口,但山口坚决反对,他对伊藤说,“诸位愿与我同生共死的美意使我不胜感动,甚为欣慰。但你们年轻人必须离舰。这是我的命令。” [ 注:同上;桥口的陈述。 ]
  5日凌晨2时30分,加来下令“弃舰”。20分钟后,山口和加来向舰上大约800名幸存者作了诀别讲话。山口讲的大意是:他身为第二航空母舰战队司令官,对“飞龙号”和“苍龙号”的损失应负全部责任,因此他决意留下。但他命令他们全部离舰,以继续报效天皇。他讲完后,众人“对天皇表示了敬意,高呼万岁,随后降下了战旗和帅旗”。 [ 注:日本的叙述,第9页;《中途岛海战》,第197—198页。 ]
  这些仪式之后,伊藤根据久马的建议,向山口将军求索一件纪念品。山口脱下军帽递给伊藤,接着又和加来一起与参谋们作诀别之饮。大家喝的是从旁边一艘驱逐舰上送过来的一小桶水。 [ 注:久马的答复。 ]
  加来于凌晨3时15分,即宣布“弃舰”45分钟后,下令全体撤离。 [ 注:日本的叙述,第9页。 ] 这道命令已不能再晚了,因为这时航空母舰实际已成了一座“浮动的化铁炉”。不过,撤离工作进行得从容不迫,有条不紊。 [ 注:“悲剧之战”。 ] 伊藤和久马两人最后撤离。他们顺着挂在左舷边的一根绳索攀援而下,上了一只小船。这时久马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簌簌地直淌。从1940年12月起他就跟着山口,在他手下工作时间比其他参谋都长,他所崇敬的将军还在舰上,他是不忍心离开的。他说:“长期以来,我一直很崇拜他。我至今还认为,他是我一生中所遇到的最了不起的人。” [ 注:久马的答复。 ]
  山口走上了天谷所勇敢否决的那条自杀道路,成了日本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哪个日本人要是对山口说三道四,那就等于承认自己不喜欢喝茶、讨厌樱花,是令人咋舌的。但是,只要不是感情用事的人都可以看到,山口让自己的参谋人员以及800名舰员在烟火弥漫、严重倾斜的航空母舰上站上半个多小时,一味地只想着杀生成仁,这无疑是帮了敌人的忙。在总结中途岛战绩时,克莱奥把日本方面损失了山口这样有魄力、有前途的海军将领视为美国方面的重大战果。
  4时30分,撤退完毕。5时10分,“卷云号”发射鱼雷击沉“飞龙号”。 [ 注:日本的叙述,第9—10页。 ] “卷云号”舰长藤田勇海军中佐已没有时间观察航空母舰下沉的情况了,因为他收到第十驱逐舰分队司令阿部俊雄海军大佐的命令,便立即离开,去追联合舰队。 [ 注:《惊人的胜利》,第251页。 ]
  “飞龙号”的故事还没有完呢。7时30分,宇垣致电阿部:“飞龙号”是否已沉没?希报告事态发展情况及该舰位置。” [ 注:日本的叙述,第39页。 ] 南云闻讯后立即派“长良号”上的一架飞机飞往击沉“飞龙号”的海面上空,以查明这艘被弃航空母舰的现状, [ 注:同上,第11页。 ] 飞机到达该海域上空后,看到的只是一片汪洋。但是,与此同时,从奉“大和号”之命寻找机动部队的轻巡洋舰“凤翔号”上起飞的一架飞机,却发现“飞龙号”仍然漂浮在海上,并且拍下了几张照片,更重要的是,该机还报告说,在烧坏的舰上还有人。
  山本将此讯转告南云后,南云立即派“谷风号”驱逐舰去营救幸存者,并说如果“飞龙号”还漂在海上,就将它击毁。但本书很快就要谈到“谷风号”遭到斯普鲁恩斯的俯冲轰炸机袭击的情况。等胜见基舰长摆脱敌机时,“飞龙号”已永远消失了。 [ 注:同上;《中途岛海战》,第199、225页。 ]
  当然,“飞龙号”沉没时,并不是所有在舰上的人都死了。6月18日,一架巡逻的美PBY机向中途岛报告说,发现一个救生艇上面有人。赛马德立刻派水上飞机供应舰“巴拉德号”赶赴现场。该舰此行没有白跑,因为它抓到了一批俘虏。他们是“飞龙号”的轮机长和另外34人,其中大部分是机舱人员,少数几个锅炉房人员,还有一名电工。至少有两名俘虏对美国人报的是假名字,因为“飞龙号”轮机长是相宗邦造海军中佐,而美国人审讯记录上写的却是荣造中佐。 [ 注:“审讯日本战俘”。根据日语读音用英语字母采拼写人名很难,这可能是造成差错的原因,并不是俘虏存心欺骗。沃尔特·洛德的《惊人的胜利》,第239页上说,“飞龙号”轮机长叫相宗邦造。 ] 几乎可以肯定,那个自称“梶岛”的海军大尉就是渊田的老朋友金崎和男。他后来对渊田说,他被俘虏后用了假名字。 [ 注:1964年.月19日与21日对渊田的采访。 ] 除此以外,在中途岛上接受为期两天的审讯中,他们都表现得非常坦率,问他们的问题也都只是些“有直接战术价值的”。
  他们向美国人提供了准确而有价值的情报。不过,关于他们自己如何脱险一事也许更加有趣。他们显然还不知道“飞龙号”已被击沉,也不知道是什么把它击沉的。他们被轮机舱里的烟呛得实在憋不住了,就冲到上一层甲板。上去之后,他们发现舰上只剩下他们这些人了,以为上司把他们甩下不管了,心里很反感。其中 “梶岛”更是如此。他们既没看见加来,也没看见山口,只看见“凤翔号”那架飞机,觉得得救有希望,情绪有所好转。他们跳进海里,向一只救生艇游去。“飞龙号”这时正在下沉。他们有3个人的表是日本时间6时7分一15分之间停的,由此可见,“飞龙号”的沉没时间是6月5日上午9时左右。
  救生艇上有硬饼干、奶油、水和啤酒。显然,轮机长认为,即使在救生艇上也是“官阶高的享有特权”,因为他自己“略有些多吃多占”,有些俘虏对审讯他们的人透露,他们曾因此而想把当官的扔进海里去。这批人原有39个,后来有4个在海上的长期磨难中死去,还有1个死在“巴拉德号”上。其余的全部被空运到珍珠港,然后转送至美国本土各战俘营。战俘们都不愿再回日本了,也不愿让日本政府知道他们被俘的事,而宁愿被当成随航空母舰一起遇难的人 [ 注:“审讯日本战俘”。 ]
第三十五章 我将向天皇请罪
  在这些日本航空母舰中,日本人真正千方百计她想保全的莫过于“赤城号”了,而且,使上层领导如此反省的也莫过于它。它并非一艘普通的航空母舰,它是旗舰,是航空母舰中的皇后,是日本海军航空兵的象征。
  从各种材料来分析,青木舰长在如此险恶的情况下,对“赤城号”的指挥已尽力尽职了。朗4日11时30分,正值南云在“长良号”上重新开始指挥时,青木下令撤离所有航空兵以及伤员。5分钟后,机库的鱼雷和炸弹舱发生剧烈爆炸,火势因此又猛烈了。放小艇的甲板上也是熊熊大火。青木及其参谋们早被大火逼出舰桥,退到前部飞行甲板上,这时又转移到前锚机甲板。 [ 注:日本的叙述,第21—22页。 ]
  甲板下,舰员们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与烈火展开了最英剪的搏斗。由于舰上的发电机出了故障,舰内无法照明,压力水泵也无法使用,救火人员只能靠手头的工具。有的人冲上甲板;通过一根根长长的水笼带把海水压上来。但是靠人力工具来扑灭这场毁灭性的大火,就像用医用滴管去扑灭森林火灾一样无济于事。化学灭火器似乎也在嘲弄英勇奋斗的舰员们──因为它们也失了灵。 [ 注:日本的叙述,第9页;《中途岛海战》,第181—182页。 ]
  12时3分,“赤城号”突然开始向右舷转动。一名少尉被派去查明所以出现这一鬼使神差的情景的原因,他发现轮机舱的整个指挥系统已不复存在。 [ 注:日本的叙述,第23页;《惊人的胜利》,第183页。 ]
  “赤城号”莫名其妙的转圈无疑救了藤田的命。藤田在水上漂浮着,穷极无聊,就给自己看手相来打发时间。这是门神秘的艺术,他实际并不擅此道。他没有学过这一套,但他看到自己的生命线实在太短,心中怅然若失。于是他不再算命,重新扫视了一番海面。他看见海面上的几根烟柱中,有一根粗大一些,而且离得也近,他既高兴又激动。那烟柱很快变成了一艘航空母舰,在海上打着圈圈,并离他越来越近。
  当这艘起火的航空母舰离他不到1诲里时,藤田认出它是“赤城号”,所以就朝它和它的护航驱逐舰游去。有一度还真危险,“野分号”上有一挺机枪瞄准了他,但他立即打手势说:“我是‘苍龙号’的飞行员。”这时藤田的两个江田岛的同学──一个是青木广一,还有一个是金井敏郎认出了他,二人分别是“野分号” 的副舰长和领航主任。
  藤田匆匆穿上金井的一套军服,总算吃了点东西,然后爬上甲板。他看见远处的“赤城号”正在燃烧。舰上的人从甲板上跳进海里,“野分号”的救生艇赶去打捞落水的人。
  藤田太疲劳了,无法合理分析形势,也得不出客观的看法,但在他看来,这一仗日本人显然是打败了。他隐隐约约地听见舰桥上的一些议论:营救工作速度要加快,必须迅速离开这一危险地区,因为这里可能有敌潜艇在活动。有人说要用驱逐舰把“赤城号”拖回去。藤田听着听着,很快就睡着了。 [ 注:对藤田的采访,1965年1月4日。 ]
  在“赤城号”上尽管发生了这些事,青木舰长仍然十分乐观。他通过“野分号”于12时30分向南云发报说:“除飞行甲板外都安全。正全力灭火。”报告的前半部分当然与事实大相径庭。撤退正不紧不慢、按部就班地进行。13时38分,天皇御像被转移到“野分号”上。13时45分,该舰向山本和南云报告了这一情况,并说“赤城号”上火势依然很猛。突然间,“赤城号”那莫名其妙、令人胆战心惊的转圈停了下来,这似乎更加重了这份报告的分量。 [ 注:日本的叙述,第9、25页。 ]
  约莫两小时后,机库里发生了一次诱发性爆炸,前机库的隔板被炸穿。大火再度熊熊燃起,并朝前段和中段甲板蔓延。青木在一小时内把所有航空兵都撤了下去,舰上只留下该舰舰员。 [ 注:同上,第26—27页。 ]
  尽管他们在救火中表现英勇,技术熟练,情况依然不断恶化。9时15分,一切希望全成了泡影。轮机长丹保海军中佐冲出轮机舱,冒着弥漫的烟雾和熊熊烈火,冲上几层甲板,向青木舰长报告说,“赤城号”靠自身动力航行已是绝对没有指望了。青木当即下令轮机舱人员统统上来,但这一决定太晚了。派去传达命令的传令兵是有去无回,轮机人员全被封在下面了。 [ 注:同上,第34页;《中途岛海战》,第182页。 ]
  这时,青木请示南云是否可以撤离,南云立刻表示同意。于是,“赤城号”的幸存者于20时开始撤离。两小时后撤离完毕。包括青木在内的500名撤下来的人挤上了“岚号”,另外200人上了“野分号”。 [ 注:日本的叙述,第9、35—36页。 ]
  青木从驱逐舰上发电,请求南云准予把“赤城号”击沉。“大和号”上的山本和宇垣收到这份电报后都非常震惊,认为青木不该这样轻易地放弃对这艘航空母舰的抢救。太阳已经落山,主力部队正东进搜敌夜战,所以为什么要放弃拯救旗舰的希望呢?山本立刻电令机动部队暂缓处置“赤城号”。 [ 注:同上,第36页;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青木接到命令后,独自一人返回航空母舰,把自己捆在锚链上,这样,航空母舰下沉时自己才不至于漂走。 [ 注:“悲剧之战”;《中途岛海战》,第l82—183页。 ] 这一行动强有力地说明了在作战现场的青木舰长对“赤城号”能否得救的看法。
  几乎在其它任何情况下,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及其幕僚都可能会接受青木的看法,认为“赤城号”已难以保全,并会默许他把它击沉。青木毕竟是位经验丰富的舰长,曾建力过显赫战功,指挥日本最受重视的航空母舰之一是完全胜任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决不会下这项令人痛心的命令,把自己酌航空母舰击沉沉。
  机动部队和联合舰队之间的联络越来越混乱,而且其中的措辞也越来越激烈。青木的电报又偏偏在这时发到“大和号”上。至少宇垣接到电报后,认为南云已成了胆小鬼,实际上,在决定暂缓处置“赤城号”后大约半小时,山本撤销了南云机动部队司令长官的职务。
  夜色无情地吞噬了太平洋。日本人想与美特混舰队进行夜战并对中途岛进行成功的炮击的可能性,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渺茫。23时30分,离日出只有 4个小时了。宇垣从舰桥的传话筒里提醒作战室说,“不要让参加夜战的部队走得太远,防止在天亮前出现情况时我们无法控制。” [ 注:日本的叙述,第38页;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渡边又提出一个新的见解:让主力部队的战列舰于次日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胆地驶向中途岛,用威力强大的舰炮对该岛实施轰击。渡边把计划提交黑岛,黑岛立即表示赞同。他们又十分激动地把这一计划提交山本和宇垣。山本平心静气,一声不吭地听渡边作解释(渡边后来称之为“我那异想天开的解释”)。然后,他和颜悦色地说:“你肯定在海军参谋学院学习过。综观海军历史,是不该用海军舰艇攻击地面部队的。”
  渡边尴尬地答道:“是的,我知道。”
  山本接着说:“你的建议违反了海军最基本的原则。现在进行这样的作战也已晚矣。此次作战已近尾声。在下棋时,过多的拼杀交锋会造成满盘皆输,输得精光。”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11月24日。 ]
  宇垣就没有那么克制。这位坚定的教条主义者大发脾气,训斥说:“你该明白,靠舰队的火炮来进攻堡垒是多么荒唐。眼下敌人不仅舰载机实力仍很雄厚,还有相当强大的陆基航空兵力,使用着岛上完好无损的机场;即使是威力强大的战列舰,也可能在发动有效炮击之前就被敌人的航空兵和潜艇部队所击败。如果攻略部队能再等等,我们最好还是等第二航空舰队来。”
  接着他又说:“还有,虽然我们此次战斗损失了4艘航空母舰,我们还将有8艘航空母舰,包括即将完工交付使用的几艘在内,所以在今后战斗中,我们还是有希望的。”他接着又尖刻地说:“一盘棋,败局已定,还一再逞强硬拼,只有没有头脑的笨蛋才会作出这样的计划。”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渡边和黑岛被训斥得哑口无言,回到作战室去进行反省。渡边对山本的情绪总是很敏感。他明显地感到,山本早就认为局势已无可挽回。现在除了退却,进行渡边所说的“向西逃窜”外,别无它事可做。因此,他仔细地起草了一份关于中止战斗,安排会合地点的电文。
  山本十分难过,也十分遗憾地批准了渡边起草的电文。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11月24日。 ] 6月5日2时55分,山本向所属部队下达了联合舰队第一六一号作战命令:
  1.撤销占领中途岛的作战计划。
  2.主力部队负责集合进攻部队和机动部队(缺“飞龙号”及其护航舰只),并于6月7日上午在北纬33°,东经170°的位置加油。
  3.警戒部队、“飞龙号”及其护航舰只以及“日进号”也应驶向上述位置。
  4.登陆部队向西行驶,脱离中途岛飞机的攻击范围。 [ 注:日本的叙述,第38页。 ]
  日本人摧毁并占领中途岛的战机,就这样葬送在教条主义的祭坛上了。联合舰队的头头们起初大大地低估了敌人的力量,而现在又大大地高估了自己的困难。
  渡边的电文没有提及“赤城号”。撤退的决定自然要涉及如何处置这艘旗舰的问题。在作战室里,山本召集主持了全体参谋人员会议,仔细研究了这个问题。是同意青木的意见,将它击沉呢?还是冒再打一仗的风险,冲进作战海区去把它拖出来呢?还是让它听天由命?他们知道,如果把“赤城号”抛弃,“美国人肯定会把它弄走,它将成为波托马克河上的一件展品。
  讨论的气氛富有戏剧色彩,充满感情。尤其是黑岛,“非常冲动”。他耻于承认失败,为了“赤城号”的事,一直争到最后。这位首席参谋悲愤交集,羞愧难言,灰心丧气,痛哭起来。许多人也泪流满面。黑岛痛哭道:“我们不能用天皇陛下自己的鱼雷来击沉天皇陛下的战舰啊!”
  他的这番话似乎使房间变成了真空。渡边回忆说:“山本的参谋们几乎个个喉咙哽咽,连气也喘不上来。”
  他说:“山本的心里也许也在哭,但他眼里没有泪水。”也许只有他才能作出这一决定,而作出这个决定太痛苦了,他哭都哭不出来。
  他终于开了腔,语调缓慢而沉重:“我自己曾当过‘赤城号”的舰长。现在我必须下令将它击沉,心里万分遗憾。”接着他又说:“对于以我们自己的鱼雷击沉‘赤城号’这件事,我将向天皇陛下请罪。”
  他说完这句话后,会就散了。渡边“看到,由于一个人的决定,战局发生了变化,世界发生了变化”。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11月24日;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6月5日3时50分,南云收到山本的命令。 [ 注:日本的叙述,第60页。 ] 拂晓前,海上大雾茫茫。“赤城号”上的大火似乎已自行熄灭了。大雾中“赤城号”隐约可见,就像日本画家的水墨画中的一笔。几个代表乘小艇去劝青木不要自尽。 “赤城号”领航主任三浦海军中佐告诉他:航空母舰将由日本的鱼雷来击沉,而不是被敌人鱼雷击沉,所以它的舰长无需与它一起沉没。官阶比青木高的有贺海军大佐亲自上舰,命令青木离舰,青木这才服从了。 [ 注:“悲剧之战”;《中途岛海战》,第182—184页。 ]
  5时整,3艘驱逐舰围上去,向“赤城号”发射了3枚鱼雷。右舷一侧发生爆炸,它舰首朝下开始沉没。驱逐舰上所有的人都高喊“‘赤城号’万岁!万岁!万岁1”20分钟后,它消失了,海面上翻起巨大的泡沫。 [ 注:日本的叙述,第38页;“悲剧之战”。 ]
第三十六章 我干吗不睡个好觉?
  在中途岛上,一名年轻的陆战队员正拼命拽着那个因过于疲劳而倒头酣睡的军士的床垫。他喊道:“嗨,军士,你醒醒,醒醒啊!妈的,我们又遭攻击啦!”
  “在哪?在哪?怎么回事?”那军士嘟哝着。
  “一艘潜艇,”那陆战队员答道。
  听了这话,军士厌恶地“噢,哼!”了一声,又倒头睡了。 [ 注:福特的叙述。 ]
  其实,1时30分,在中途岛美军与日潜艇“伊-168“的短暂交火中,双方都没有损失。 [ 注:1964年11月30日普兰奇采访田边弥八时,田边的书面谈话,以下称田边的谈话;拉姆齐的报告。 ]
  但是,一个不可小视的危险正向中途岛袭来。栗田的“熊野号”、“铃谷号”、“三隈号”和“最上号”这4艘重巡洋舰,以及护航的“朝潮号”和。“荒潮号”驱逐舰正向该岛逼近。每艘巡洋舰上有10门8英寸口径的大炮。这些炮可以使岛上的防御工事和各项设施遭受巨大损失,近藤把这几艘舰只从进攻部队中抽调出来,去执行山本的夜战命令。栗田接到命令时,位于目标以西400海里处。这其实已说明,他在日出前肯定到不了中途岛。但他要尽力而为。23时,他的巡洋舰已将驱逐舰远远地抛在后面,因为这些巡洋舰是日本海军中速度最快的舰艇。 [ 注:《中途岛海战》,第219—220页。 ]
  日本人的厄运并没有到此为止。山本认为栗田可能无法如期到达,就在零时20分撤销了这项作战计划。他的命令显然是要下达给栗田(第七巡洋舰战队司令官)的,但不知怎么却发给了机动部队“利根号”上的阿部(第八巡洋舰战队司令官)。 [ 注:日本的叙述,第37页。 ] 如栗田能在规定时间内收到这份电报,那日本人就可能免遭又一次惨败,美国人的胜利相应地也会小些。
  各巡洋舰的官兵曾盼着“冒死进攻该岛”,弦都绷得紧紧的。这下有的人感到轻松了一点,但也有些军官对于劳师远征,现在又弃而不战表示遗憾。 [ 注:坂本材料第二部分。 ]
  栗田收到命令时,离中途岛已不到90海里了。在该水域活动的美潜艇“坦博尔号”于2时15分“隐约发现舰首方向远处海面上有4艘大型舰只。”天色漆黑,“坦博尔号”舰长约翰·W·墨菲海军少校无法判明这些模模糊糊的黑影是敌舰还是己舰。但他继续监视这些黑影。2时38分刚过,他就给珍珠港的英格利希海军上将发报说,发现多艘来历不明的军舰,并报告了它们的航向、位置和航速。根据当时太平洋舰队的编制,潜艇艇长不属特混舰队司令领导,他直接向潜艇部队司令报告情况,而后由潜艇部队司令向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报告,由后者综合处理。等墨菲的报告兜完这个圈子,天正破晓,他已能判明这些都是日舰了。他还发现一艘敌驱逐舰正直冲他驶来,为慎重起见,他就急速下潜了。 [ 注:1942年6月(美舰“坦博尔号”)第三次战斗巡逻的作战日记。 ]
  与此同时,栗田终于也收到了山本取消这次作战的命令,巡洋舰战队刚改变航向,“熊野号”就发现“坦博尔号”,于是栗田急忙下令向左急转45°。 [ 注:坂本材料第二部分。 ] 红色“紧急警报”信号从“熊野号”传递到“铃谷号”,继而又传到“三隈号”。这样的转向动作十分复杂,而栗田的重巡洋舰在夜间还从未作过这样的转向。当微弱的灯光信号传到最后面的“最上号”时,“熊野号”已出现在它的面前。
  “左满舵!全速倒车!”“最上号”领航主任山内正纪海军中佐尖声下达命令,但为时已晚。“熊野号”一头撞在“最上号”左舷舰桥稍向舰尾的部位,把从舰长室以前的舰首撞得歪向了左舷。“最上号”遭此一撞,速度下降,驾驶受到严重影响。 [ 注:由千早提供的山内正纪的答复,未注明具体日期。以下称山内正纪的答复;USSBS文件第46号:审讯第六舰队通信参谋关野海军中佐。 ] “熊野号”的损坏相对较轻,速度没受大的影响,只是左舷一只主燃油舱被撞漏。大量的漏油在海面上留下一道油渍。飞越该海域的任何美机都能清楚地看见这艘巡洋舰的航迹。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54页。 ]
  “最上号”的损管军官猿渡正之海军少佐赶到舰的前部,发现前部损管队员们呆若木鸡、不知所措。他们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坏了。猿渡指挥他们修补漏洞,并把撞坏的燃油舱隔壁的舱抢修好。他还下令把包括深水炸弹在内的所有易爆易燃物品全部抛进海里。尽管舰长曾尔章强烈反对,猿渡还是把鱼雷发射出去了。在此后的两天里,这些防范措施起了很大的作用。损管人员完成任务之后,该舰又开足了马力,但它也只能勉强以12节的航速向西航行。 [ 注:由千早提供的猿渡正之的答复,未注明具体日期。以下称猿渡的答复。 ]
  旗舰“熊野号”上的栗田听到发生撞舰事故后,立即回身救援。他发现曾尔章仍在设法使“最上号”恢复航行,就留下“三隈号”、“朝潮号”和“荒潮号”保护伤舰,自己率领“熊野号”和“铃谷号”向西,去与山本会合。 [ 注:《中途岛海战》,第221页。 ] 。“坦博尔号”给英格利希的关于“发现多艘军舰”的报告使美国人一阵忙碌,因为珍珠港的司令部知道,所发现的这批军舰并非己舰。墨菲的情报似乎说明日本人还准备攻占中途岛。因此,所有潜艇都受命向中途岛靠拢,以攻击敌运兵舰只及其支援部队。 [ 注:尼米兹的报告,1942年6月28日。 ]
  及至午夜,斯普鲁恩斯一直在朝北航行,并计划再向北航行一个小时左右,然后折向西。这样,在天亮后他将处于既可保卫中途岛,又可再度袭击日机动部队的位置。他还没有排除“飞龙号”的把握,况且情报部门曾说日本人可能有第五艘航空母舰。 [ 注:1965年5月25日巴德对海军上将雷蒙德·A·斯普鲁恩斯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 ] 接着,由于雷达报告发现敌情,斯普鲁恩斯决定改按原航向前进,并派“艾利特号”去查明情况。结果发现是一场虚惊。他向东航行了约18分钟,然后向南行驶了约一个小时,直到将近2点,他才又掉头向西。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56—157页。 ]
  拂晓时分,他收到来自“坦博尔号”的一份报告。他对此一定特别感兴趣,因为他儿子爱德华·D·斯普鲁恩斯是该潜艇的一名海军上尉。斯普鲁恩斯把第十六特混舰队的航速增至25节左右,急速向南,驶抵中途岛正北不远处。 [ 注:“企业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5日;《中途岛海战的高潮》,第185页: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他不相信“敌人在损失四艘航空母舰以及全部舰载机之后,还有进攻意识……”。但他也不能忽视这种可能性,尤其是因为在这一海域还可能有第五艘日本航空母舰。 [ 注:斯普鲁恩斯的报告,19422年6月16日。 ]
  4时15分,中途岛守军收到墨菲的报告:“敌大股兵力位于北纬28°23′,西经179°9′。”15分钟内有12架B-17机起飞寻歼日舰,可是这些陆基机的飞行员没能找到敌人,但是在6时30分,一架巡逻机报告说:“发现战列舰两艘,方位264,距离125,航向268,航速15。”两分钟后,它又补充报告说,“两舰均已受损,后拖油渍。” [ 注:NAS日记;接触报告。 ]
  7时整,MAG-22把VMSB-241中队还能升空作战的飞机全部派出,去攻击那两艘“战列舰”。当然这两艘舰只是“最上号”和“三隈号”。这批飞机的组成是,马歇尔·A·泰勒上尉率领的6架无畏式和理查德·E·弗莱明上尉率领的6架复仇者式。大约飞行了45分钟后,飞行员们发现了海面上有大片油渍,于是就顺藤摸瓜。泰勒率领的SBD机从大约1万英尺处向“最上号”俯冲,曲折飞行以避开巡洋舰上密集的高炮火力。但双方都没有建树。海军陆战队没有命中,只有几颗差点儿命中,日本人也没伤着美机。 [ 注:VMSB-241报告。 ]
  弗莱明的复仇者式比泰勒的飞机晚到几分钟。在库雷岛以西大约20海里处,利昂·M·威廉森上尉发现水面上有一艘军舰,便告诉弗莱明注意。于是该机群飞离航向,前去侦察,发现那是艘潜艇。潜艇看见他们接近,就紧急下潜。所以他们又恢复了原航向。大约8时40分,弗莱明率领众机,冒着猛烈的高炮火力,从 4000英尺高处下滑。威廉森的飞机咆哮着沿阳光方向冲下去,他看见弗莱明的飞机在俯冲过程中发动机一直在冒烟。接着,当弗莱明向上拉时,他的飞机起了火。 [ 注:1942年6月7日威廉森和林布劳姆两人的报告。 ] 他那着火的飞机摔在“三隈号”的尾炮塔上。这也许是巧合,也许是故意安排的。据渊田说,飞机燃烧所产生的烈焰被吸进了右舷的轮机舱通风道里,引起轮机舱汽油气爆炸,把那里的人都炸死了。 [ 注:这是中途岛海战中众说纷纭的事件之一。根据6月8日凯姆斯的报告,“理查德·B·弗莱明上尉的飞机在俯冲时被高射炮火击中起火,可是尽管如此,他仍然继续俯冲,他的炸弹直接命中,他的飞机也坠进了大海……”就我们所知,对弗莱明撞在“三隈号”上这件事,美方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他死后被授予国会荣誉勋章── 这是二次大战中第一位获得这一荣誉的海军陆战队航空兵(《中途岛战役中的海军陆战队》,第41页注解)。莫里森引用“最上号”的曾尔章海军大佐的话说: “我看见一架俯冲轰炸机撞在尾炮塔上,造成大火。他十分英勇。”莫里森还在一张显示“三隈号”受伤的照片中指出了哪一处可能是弗莱明飞机的残骸(《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45页)。然而,1961年曾尔章却否认他说过莫里森曾引用过的那句话,“并且说他认为当时没有造成破坏。”(坂本材料第二部分)。猿渡认为照片上“‘三隈号’中部”那架飞机“不是敌机”。(猿渡的答复)。1942年6月8日的宇垣日记记叙了整个战斗,其中也说这次攻击没造成破坏。虽然猿渡记不得这次被击中的情况,但他记得“仗打完后有人说起这件事”。而渊田不仅证实了弗莱明的行动,而且说他造成了相当程度的破坏(《中途岛海战》,第226页)。 ]
  海军陆战队飞机撤出战斗的同时,布鲁克·艾伦中校率领8架B-17机赶到。尽管这批飞行堡垒的飞行员声称他们有3颗近失弹,还估计自己有两颗命中,实际上他们只有一颗差点儿命中,造成“最上号”上两人死亡。在此之后,这两艘受伤的巡洋舰就暂时得以自由自在,继续艰难地向西航行了。 [ 注:B·E·艾伦中皎的“对敌作战”登记表;《中途岛海战》,第226页。 ]
  整个上午,斯普鲁恩斯都在为选择攻击目标而左右为难。如果他想攻击西南面的两艘“战列舰”,他可以挥师向西南。但他也可以进一步向西,以查实一架巡逻机于7时发来的报告,“敌巡洋舰两艘,方位286,距离174,航向310,航速20。”有一位目光敏锐的飞行员已发现了“熊野号”和“铃谷号”,而且还识别出它们是巡洋舰。但是,真正促成斯普鲁恩斯定下决心的,还是他8时收到的一份报告:“2艘起火的战列舰、1艘起火的航空母舰及3艘重巡洋舰,方位 324,距离240,航向310,航速12。” [ 注:NAS日记;接触报告。 ]
  这才是真正值得猎歼的目标!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两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消灭了3艘日本航空母舰。正如弗莱彻所说:“我们得知已击毁他们3艘航空母舰时,惊喜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我们深感如释重负。” [ 注:对弗莱彻的采访,1966年9月17日。 ] 但是,只要还没有得到第四艘日本航空母舰也像它的姊妹舰一样沉入海底的消息,斯普鲁恩斯是不会真正心满意足的。8时21分,一架巡逻机报告说:“‘企业号’正在起火下沉。” [ 注:NAS日记。 ] “企业号”舰桥上的人见此报告一定会感到好笑,但它至少说明肯定在某个地方有一艘航空母舰情况不妙。根据这一情况,斯普鲁恩斯决定向西北,追击南云残部。虽然这一目标较远,但“它包括了那艘受创的航空母舰,还有两艘战列舰,而且据报告说其中一艘也受损。” [ 注:斯普鲁恩斯的报告,1942年6月16日。 ]
  13时左右,第十六特混舰队发现一架在海上迫降的PBY机,斯普鲁恩斯命令“莫纳汉号”去营救飞行员及机组其他人员,但不要毁掉飞机。 [ 注:斯普鲁恩斯的报告;“企业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5日。 ] 获救的飞行员上了“莫纳汉号”后,舰长比尔·伯福德海军中校把他带到军官休息室,问他:“情况怎么样?”
  “那边有支庞大的日本舰队,”这位飞行员答道,而且尽量把敌舰数量和舰种向这位不期而遇的舰长作了说明,伯福德公开表示不相信。后来他回忆说:“见鬼,按照这个飞行员的说法,日舰那么多,那方圆几海里的洋面上到处都会有敌舰了。” [ 注:对伯福德的采访,1964年8月18日。 ]
  后来,伯福德发现这个飞行员的确夸大其词了。但说来也怪,在“莫纳汉号”军官休息室里坐着的这个巡逻机飞行员正是最有资格向斯普鲁恩斯报告前一天下午战况的目击者。他当时飞的是IV58区,6月4日大约15时58分是他发报,首次向中途岛海军航空站报告了日本人正在挨打的消息。当时他报告说“3艘舰起火”。接着在17时45分他又报告了好消息:“3艘起火军舰是日本航空母舰,未受创的是2艘巡洋舰、4艘驱逐舰,方位320,距离170。”过了15分钟,他发电报告说“部队已进入战斗”,接着在18时15分,他又报告说。遭敌机攻击”。 [ 注:同上;NAS日记:接触报告。 ]
  比尔·伯福德是位聪明机智、经验丰富的驱逐舰舰长。但他身在战场,却不明战况。还是从坐在他的军官休息室里的一位浑身湿淋淋的巡逻机飞行员口中,他才了解了一些战况。这件事生动地表明了中途岛海战的奇特之处。
  忙乱之中,“莫纳汉号”的救援人员没有能抢出飞机上一件高度保密的设备──诺登轰炸瞄准器,就把这一情况打信号向“企业号”作了汇报。斯普鲁恩斯当即命令该舰返回营救现场去抢出设备,并向“约克城号”报告。这一来斯普鲁恩斯身边的驱逐舰只剩了6艘。他忧郁地自言自语道:6艘驱逐舰保护2艘航空母舰和6艘巡洋舰!真是没办法!不管有没有办法,他都得面对现实。11时刚过,他就转向西北偏西方向去追击南云部队了。 [ 注:斯普鲁恩斯的报告,1942年6月16日;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整个上午,山本的主力部队一直继续向东航行,去与南云和近藤会合。近藤按时到达,但南云却仍无踪影,于是山本派出“凤翔号”的一架搜索机去寻找机动部队的下落。其实南云一直与近藤保持着平行航行,并逐渐向指定位置靠拢。12时5分,“筑摩号”发现了大约在37海里开外的主力部队和进攻部队。 [ 注:日本的叙述,第39页;“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47—150页。 ]
  这根本不是各舰队所期待的胜利和欢乐的大会师!日本4艘最精良的航空母舰已不复存在,日方还损失了322架飞机──这个数字高于第一航空舰队的正常配属,因为在这些航空母舰上还载有准备在中途岛上建立日本海军航空站的飞机。更惨的是,2155名技术优秀、富有实战经验的人在战斗中丧生:“赤城号”上 221人,“飞龙号”上415人,“苍龙号”上718人,“加贺号”上约800人。 [ 注:《中途耳海战》,第250页。 ] 无怪乎在南云新的旗舰上,有些军官觉得自己颜面丢尽,无地自容呢!
  草鹿不动声色地坐在“长良号”病员舱里。一个卫生兵正替他治疗烧伤,这时首席参谋小石走上前来沉痛地说,“所有参谋人员都决心以自杀来为中途岛战败赎罪,请敦促司令长官也下决心这样做吧!” [ 注:草鹿的陈述。 ]
  草鹿在看见几艘航空母舰都起火燃烧时,也曾觉得一切都完了。回日本后,他将以何脸面面对江山,面对天皇家族,面对同胞?他因烧伤和负伤而住进了“长良号”的病员舱,休息一段时间后,他的精力已有所恢复。他发誓说:我决不就此罢休。现在还活着的人和死者的英灵都应当站起来保卫国家。仗还没有打完呢!所以小石前来说服草鹿,的确来得不是时候。
  他两眼冒火,狠狠地把小石训了一顿,然后命令小石把南云的全体参谋人员找来,等他们到齐之后,草鹿以洪亮清晰的嗓音阐述了自己的看法。他非常坚定地说:“我反对自杀。你们一个个都像疯婆娘。”他大声地说着,话音里充满了鄙弃。“当初你们轻取小胜就无比激动,现在一打败仗就慷慨激昂地要去自杀。对大日本来说,现在还不是你们说这种话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想想怎样通过自己的努力扭转局面、反败为胜呢?我坚决反对自杀。我将把自己的意见报告司令长官。”受了这一番训斥后,机动部队参谋人员要求剖腹自杀的议论也销声匿迹了。 [ 注:《联合舰队》,第90页。 ]
  草鹿在伤口包扎好之后,径直走到南云的舱室。他发现自己的上司愁眉苦脸、情绪低沉。草鹿把自杀将于事无补的看法反复作了说明,日本需要他们大家去为之战斗。
  南云悉心静听后说道:“我非常赞赏你的意见。但你必须明白,司令长官所做的事并非都要合乎情理。”
  于是讲究实际的草鹿给垂头丧气的同僚打气说,“得了吧,司令长官!失败主义情绪于事又有何益呢?”
  南云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决不鲁莽行事。”
  草鹿深知自己的一番话起了作用,就心满意足地从南云那里出来了。 [ 注:《联合舰队》,第90—91页;草鹿的陈述。 ]
  与此同时,弗莱彻的第十七特混舰队正全力抢救“约克城号”。整个夜间,这艘航空母舰都处于危险的倾斜状态。弗莱彻转移到“阿斯托利亚号”之后,随即向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作了汇报。尼米兹把在赫姆斯礁的扫雷艇“捕虫鸣鸟号”以及在弗伦奇弗里盖特沙洲的拖驳“纳瓦霍号”派到抢救现场。他还命令已从珍珠港起程一天去参加斯普鲁恩斯部队的“格温号”驱逐舰改变航向,去加强“约克城号”的警戒。 [ 注:尼米兹的报告,1942年6月28日;“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61、162页。 ]
  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约克城号”上传来一阵机枪声,惊醒子附近几艘驱逐舰上的人。“休斯号”舰长唐纳德·J·拉姆齐海军少校派出一个小分队去查明情况。他们惊奇地发现了二等水兵诺曼·M·皮切特。他的腹部被霰弹炸成重伤,他忍着剧痛,以顽强的毅力从三层甲板下爬了上来,并且沉着镇定地做了一件肯定能吸引别人注意的事──用机枪朝驱逐舰方向射击。
  登上航空母舰的人急忙把皮切特送上“休斯号”后,他艰难地说,舱里还有一个人实际上还没有死。于是营救人员重返航空母舰,找到了头颅骨粉碎性骨折、昏迷不醒的二等水兵乔治·K·韦斯,这是皮切特一生中最后一个高尚行为,他的同伴得了救并最终恢复了健康,而他自己却死了。6月7日为他举行了海葬。 [ 注:1942年6月11日“休斯号”舰长致太平洋舰队司令的信,内容;报告6月4日与日本飞机作战的情况。以下称“休斯号”报告。 ]
  驱逐舰还救起了飞行员哈里·B·吉布斯海军少尉。吉布斯两天前被击落后一直随橡皮救生筏在海上漂泊。橡皮筏被戳了几个洞,他就用双膝顶住漏洞,使它漂浮了一夜。黎明时分,有一只完好无损的橡皮筏从他近边漂过,他趁此天赐良机,换了只救生筏。在拉姆齐把他救上驱逐舰之前,他在海上总共漂浮了16个小时。 [ 注:巴德对吉布斯的采访,1967年3月11日。 ]
  登上“约克城号”的人员还有个惊人的发现──3只装满密码和密码设备的邮袋。这些高度机密的东西已经被整齐地包扎好准备要转移的,但不知怎么被丢弃在甲板上了。拉姆齐将这一重要情况向尼米兹作了报告。拉姆齐还认为,“约克城号”还没有倾斜到无可挽救的地步,所以他向尼米兹报告说,该舰或许还有救。尼米兹收到拉姆齐的报告后很受鼓舞,于是下令说,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把这艘航空母舰击沉。④
  整个夜间,第十七特混舰队的其它舰只都与斯普鲁恩斯保持平行航行。天亮后,它们以10节的航速驶向“约克城号’,这样的慢速度是为了让人员和物资转移过舰。驱逐舰由于满载着从“约克城号”撤下来的人,到了头重脚轻的危险程度,现在它们开始把乘客向“阿斯托利亚号”和“波特兰号”巡洋舰上转移。巴克马斯特从“汉曼号”登上临时旗舰“阿斯托利亚号”后,该舰顿时成了个海上人事机构。他急于要率领一支抢险队返回“约克城号”,于是着手开列他需要的损管、轮机、机修以及类似人员的名单。驱逐舰依次靠上“阿斯托利亚号”的一侧,让航空母舰上撇下来的人员过舰。在它的另一侧,由24名经过挑选的军官和145名士兵组成的抢险队从舰舷攀下去。整个过程进展缓慢,因为撤下来的人没有按照什么特别的顺序,而巴克马斯特所要的骨干又必须精心挑选。 [ 注:“约克城号”报告;“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61页。 ]
  “捕虫鸣鸟号”约莫九、十点钟光景到达。14时36分,它开始把“约克城号”向珍珠港方向拖。航速只有2节,几乎觉察不出来。 [ 注:“捕虫鸣鸟号”航海日志,1942午6月5日。 ] 大约与此同时,“格温号”也出来了。它的舰长哈罗德·R·霍尔库姆海军中校是在场人之中职务最高的,因而担任了抢险指挥。由于“休斯号”派了抢险队,“格温号”也派了个小组登上航空母舰,所以工作进展很快。为减少航空母舰的负载,他们把那些松动的装置以及能够从倾斜一侧撬下来的一切东西都抛进了大海。下午晚些时候,伯福德的“莫纳汉号”也驶抵这一海域,但由于夜色将临,“约克城号”上一无动力二无照明,所以他一时也插不上手。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54一155页。 ]
  那天下午,中途岛方面派出两架B-17机去搜寻那两艘受创的敌航空母舰。当然4艘航空母舰连影子也没有了,南云部队的其余舰只都到西北面很远的地方与山本会合去了。仍然由艾伦率领的第一组飞行堡垒报告说发现一艘大型巡洋舰,还说有两颗炸弹命中目标,三颗近距脱靶。10分钟后,第二组报告说他们在方位 20°,距离第一个目标125海里处攻击了一艘“重巡洋舰”。这个组损失较大。一架以“旧金山城”命名的飞机(该机系旧金山市民向市政府捐赠)因炸弹舱油箱失落,未能返航。另一架因燃料耗尽,在离中途岛15海里的海面迫降,乘员除一名外全部得救。 [ 注:艾伦中校的“对敌作战”登记表;第七陆军航空队报告。 ]
  一般都认为,那两艘“巡洋舰”实际上是“谷风号”驱逐舰,它在寻找“飞龙号”后正在追赶日本舰队。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64页。 ] 可是由于时间和地点上的差异,人们产生了疑问。10分钟航行125海里,这样的速度太神乎其神了。更何况“谷风号”当时正遭到斯普鲁恩斯轰炸机群的攻击呢。
  14时10分,山本打信号告诉各舰:“敌舰载机已起飞(通讯情报)。”14时35分,他补充报告,“敌人显然就在我上方高空(通讯情报)。” [ 注:日本的叙述,第39页。 ] 显而易见,日方监听人员截获了斯普鲁恩斯给艾伦飞行堡垒的信号,并作了错误的解译。当该小队从上方飞过时,斯普鲁恩斯通知他们说,他想在一小时内派出飞机。他没有收到回答,但却听见他们把他的位置向中途岛作了报告。 [ 注:斯普鲁恩斯报告,1942年6月16日。 ]
  斯普鲁恩斯的参谋人员从图上测出了至目标的距离,发现无畏式飞机快到达续航极限了,十分危险。然而给他们的命令却是把单重1000磅的炸弹装上飞机。麦克拉斯基虽没起飞,但认为他对自己的飞行员仍负有责任,前一天由于有关敌人位置的情报不准确,需要扩大搜索而引起缺油,不但损失了宝贵的飞机,而且还牺牲了许多好战友。所以他进行了一番计算,把结果与肖特和沙姆韦两人核对,然后爬过三层甲板来到旗舰指挥室,他请求布朗宁让飞机装上单重500磅的炸弹并推迟一小时再起飞。载弹量小可减少油耗,而推迟起飞则可缩短接敌航程。
  尽管麦克拉斯基的理由令人信服,布朗宁却拒绝了他的请求。麦克拉斯基据理力争,他的逻辑性和责任心具有不可抗拒的力量,但布朗宁固执己见、雷打不动。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正当布朗宁和麦克拉斯基在激烈争论时,一直和参谋人员在一旁查对标图的斯普鲁恩斯走过来。他直截了当地对麦克拉斯基说:“你们飞行员想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 注:巴德对麦克拉斯基的采访,1966年6月30日。 ] 布朗宁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舱室。直到特混舰队陆战队长官朱利安·布朗中校 [ 注:布朗是哈尔西派遣的半正式的情报参谋。 ] 来劝说之后,他才重返岗位。 [ 注:1966年6月27日巴德对美海军陆战队退休准将朱利安·P·布朗的采访。 ]
  15时,“企业号”和“大黄蜂号”掉转舰头,逆风向东。总共58架轰炸机在45分钟内全部升空。这批飞机在315海里的扇面上飞行,但一无所获。在返回途中,有些飞行员发现了一艘轻巡洋舰,他们认为是艘“香取”级舰艇。其实,这个目标无疑就是“谷风号”。幸亏舰长胜见基海军中佐指挥艺术高超,才使这艘小型军舰躲过了像洒胡椒面似的“非常近的近失弹”。有一架美机被驱逐舰上非常猛烈的小口径高炮火力击落,它的飞行员正好是前一天报告发现“飞龙号”的亚当斯上尉。这也是命运的奇妙安排。 [ 注:“企业号”报告;“大黄蜂号”报告;VB3和VS-6的作战报告;“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60页。 ]
  有不少人,例如渊田,一直认为6月5日那天“谷风号”的遭遇使日本攻击中途岛的部队免遭发现,也许还使它免吞了南云已经吞下的那剂苦药。 [ 注:《中途岛海战》,第225页。 ] 那天下午的几批美机确实都只差一点就发现目标──逃跑中的南云部队了。
  “大黄蜂号”上的飞机开始返航时,已是黄昏时分。 [ 注:根据巴德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官方记录与此相反。有证据说明“大黄蜂号”的一些SBD装带的是单重1000磅的炸弹,斯普鲁恩斯对这种不服从命令现象很恼火。他认为这一来“大黄蜂号”上的有些飞机就只好提前返航了。 ] 这时,“企业号”上的飞机踪影全无。夜色降临了。斯普鲁恩斯为他那些返航的战鹰担心,因为他知道许多飞行员没有受过夜降训练。在深思熟虑的基础上,他曾进行过一系列有意识的冒险,这次他又采取了这样的冒险措施。他铤而走险,下令航空母舰打开巨大的探照灯作为灯标。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14日;“大黄蜂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5日。 ] 返航的飞行员看见这一片通亮的灯火,肯定谁也不会说斯普鲁恩斯冷漠无情的。飞行员的表现使他感到自豪,因为降落过程中只出了一起事故,而且是无法避免的事故。雷·戴维斯海军上尉的飞机进入时油料用尽,扑通栽进舰尾后面的海里。幸亏“艾尔文号”驱逐舰迅速熟练的营救,全体乘员才得以脱险。 [ 注:1967年1月5日美退休海军上校雷·戴维斯的信。 ]
  “企业号”上负责指挥降落的罗宾·林赛海军上尉知道,有32架飞机从航空母舰上起飞出击的,可是在飞机三三两两不断降落的过程中,他怀疑自己是否数错了数。他问助手;“我们还有几架飞机没有回来?”助手答道:“鬼才知道呢!我们已比实际应当回收的多回收了5架!”有几架“大黄蜂号”上的飞机在“企业号”上降落,另外,有一架“企业号”上的飞机在“大黄蜂号”上降落。
  在飞机返回航空母舰的时候,斯普鲁恩斯对当时的形势进行了分析。那第四艘敌航空母舰的问题仍然萦绕在他的脑中,因为他还不知道“飞龙号”已不会再给他添麻烦了。他想,如果他去指挥那艘受伤的航空母舰,他就向西航行。遭到他的飞机攻击的那艘军舰的舰长,肯定会把情况如实汇报的,那么他出于以下两个原因,也一定会向西航行:第一,据报,在那个方向上天气恶劣,可借以隐蔽,第二,可以摆脱美国的追击部队。 [ 注:1943年9月17日美海军上尉罗宾·M·林赛叙述的记录。以下称林赛的叙述,1942年6月13日“企业号”补充作战报告。 ]
  在考虑了各种因素之后,斯普鲁恩斯发现“向西去,年轻人!”似乎是个好主意。但他仍像往常一样谨慎小心。他的6艘驱逐舰上燃油正越来越少。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想在黑暗中跟踪敌战列舰,因为他的飞机将无法发挥作用。所以他把航速减到15节,把航向由西北转向正西。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斯普鲁恩斯的报告,1942年6月16日。 ]
  接着,他结束了当天的工作,像以往那样酣然入睡了。“我身边有很得力的军官,他们都很在行,他们会干的。我干吗不睡个好觉?”许多年之后,他曾平平淡淡地说,“况且,睡眠不足,头脑就会糊涂,就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所以我得把觉睡好。”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从原则上说,谁会不同意呢?而实际上,在夜间以减员的特混舰队跟踪日本机动部队的时候,除了雷蒙德·A·斯普鲁恩斯外,还有谁能高枕无忧呢!
第三十七章 我悲痛万分,不寒而栗
  6月6日,在“大和号”上的山本醒得很早。他意识到中途岛,之战已告失败,心里很不是滋味。连日来,他胃病发作,神经衰弱,医治也不见好。司令长官的病除给他本人带来痛苦外,也使他那个忠心耿耿的幕僚班子忧心忡忡,他们知道,尽管山本想极力掩饰自己的真情实感,这次失利使他心如刀割。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9月26日;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说实在的,就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这一局面也会伤心的。
  “N日,即6月7日(日本时间),终于到来了,”宇垣写道,“在4、5两个月中进行了以这一天为目标的、全面的筹划和准备。可是,还没有等到这一天,局势就已急转直下。目前,我们正被迫全力应付最坏的局面。”接着他又加了一句精辟的话:“战争是不可预测的,这应当作为一条教训而加以牢牢地记取。”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北方有一线微弱的光在闪烁。在南边发现这些戏剧性事件的同时,北边阿留申前线并没有闲着。6月4日下午,角田派出了11架俯冲轰炸机、6架水平轰炸机和15架战斗机的精锐部队空袭荷兰港。飞行员在目标上空再度遇上了好天气。这次他们炸毁了4只油罐、“西北号”营房船、正在修建的一个机库以及医院的一翼。在飞往会合点途中,“隼鹰号”航空母舰的飞机在奥特角机场上空与8架P-40机遭遇,发生空战。日本人损失了1架战斗机、2架轰炸机,还有2架轰炸机因损坏过重,飞不回航空母舰,在海上坠毁。在日本人空袭荷兰港的同时,一批B-26和B-17机袭击了角田的,军舰,结果两种飞机各损失了一架,日方没有任何损失。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77一178页,;“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90—191页;《中途岛海战》,第218页上,渊田说有9架轰炸机。 ]
  4日下午,山本给细萱的电报时断时续,当天再没有进一步的战事。细萱的参谋长中泽佑断定肯定出了大问题,当然作出这一推断无需什么特别的聪明才智。“综合所得到的信息,得到的印象是,第一机动部队遭到了意想不到的重创,不禁感到万分担忧。” [ 注:由千早提供的中泽佑海军大佐1942年6月5日的日记。以下称中泽日记。 ]
  翌日晨,在获悉南云的航空母舰全部被摧毁后,细萱于8时向山本建议“从全面考虑……这时”应中止阿留申作战。他还说,显然美国和苏联只发现了第二航空舰队,还没有发现北方部队。数小时后,北方部队收到字垣的电报说,要给北方部队增加几艘军舰,“征求我们对实行攻略作战的意见。”这样,联合舰队的意图就清楚了,于是细萱就回答说:“在我们得到增援后,攻略作战可以进行。” [ 注:同上,1942年6月6日。 ]
  与此同时,细萱命令大约在阿达克岛西南225海里的大森仙太朗海军少将的攻略部队回师攻占阿图岛。山本决定攻占基斯卡岛和阿图岛,他于12时59分电令有关部队:“第二机动部队交还北方部队。”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80—181页;日本的叙述,第39页。 ]
  宇垣写道;“他们似乎受到我们这一决定的鼓舞,午后不久就决定于N日后一天不顾一切地发动阿留申5号行动。他们在什么情况下作出这项决定的,我们只能猜测,但日后终究应当作出解释。”山本预料,由于取消了中途岛作战,美国人会变本加厉地保卫并夺回阿留申群岛。所以,他于23时20分给细萱调去了“金刚号”和“比睿号”战列舰、“利根号”和“筑摩号”重巡洋舰、“瑞凤号”轻型航空母舰、“神川丸”水上飞机母舰以及14艘潜艇。这些军舰在加足燃料后,将立即向北航行。用宇垣的话说就是,联合舰队的参谋们希望能有机会“报中途岛之仇”。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这里先提前交待一下,阿图岛和基斯卡岛登陆按计划实现了,但这不足为奇,因为这两个岛上都没有驻军。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93—194页;《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80一182页。 ] 由于中途岛这关键的一环还处于星条旗控制之下,这两个岛对日本就没有战略价值。以4艘航空母舰换取两个雾气笼罩、沼泽密布,巴掌大小的岛实在得不偿失。当然,中泽没有异想天开地认为自己的部队还能作出足以弥补日本在中途岛损失的举动。他痛心疾首地说:“对日本帝国来说,6月5日是最晦气的日子,令人难忘。由于战争变得旷日持久,我们应当作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非凡的努力。”日本应当彻底检讨“全部作战谋略以及作战指导方针……”而海军则应当“尽快制定出应急方针”。 [ 注:中泽日记1942年6月7日。 ]
  6月5日下午,为南云的航空母舰护航的驱逐舰追上了撤退中的大部队。按照原计划,应立即把幸存者转移到大舰上,这样可以尽可能好地照顾伤员,但这在当时却做不到。宇垣打算等6日到达原定的以中途岛为圆心的600海里半径圈以外的加油点,就把他们转移到各战列舰上去。可是,长夜漫漫,又遇上了恶劣气候,附近发现敌机的报告令人惴惴不安,所以加油点又改了地方,继续向西航行一天后才到达。伤员的转移这时才迅速开始。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转移工作像一场恶梦。天空没有星光,舰上实行了灯火管制,“巨浪猛烈地冲击着驱逐舰,大有把它们撞到战列舰上的危险。最后,舰队只好停下来,让小船有足够时间来完成这项大慈大悲的使命。许多伤员被严重烧伤,血肉模糊。 [ 注:《中途岛海战》,第225页。 ] 航空母舰上撒下来的幸存者几乎个个都感到膝部和手腕莫名其妙地疼痛。医生的最后诊断说,这是因爆炸气浪的冲击而引起的。 [ 注:天谷的答复;“悲剧之战”。 ] 渡边没有让任何伤员上“大和号”,为的是不让山本看到他们的惨状而影响斗志。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11月25日。 ]
  到6月6日拂晓,山本大将的麻烦还没有完结。他的确需要参谋们给他鼓鼓劲、打打气。6时30分,他收到“三隈号”一份电报:“发现敌舰载机2架。”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它们是5时02分从“企业号”起飞的18架SBD机中的2架,各携带了一颗单重500磅的炸弹。毫无疑问,其中1架是“大黄蜂号”上的8-B-2,它的驾驶员威廉·D·卡特海军少尉在“企业号”上过了一夜。6时45分,他曾报告说发现1艘航空母舰和5艘驱逐舰。 [ 注:斯普鲁恩斯的报告,1942年6月16日;1942年6月VB-8作战日记;“企业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 ]
  斯普鲁恩斯所到这个报告后,笑着说:“我们正找它呢!”但他只高兴了一阵子。卡特指示报务员报告的是1艘战列舰、1艘重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问题不是出在报务员身上,就是出在无线电中心,“由于声音上的误差,把BB(战列舰)听成了CV(航空母舰)。”“大黄蜂号”用空投情报的方式通知“企业号”说情报有误。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大黄蜂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 ]
  在错情得到纠正之前,斯普鲁恩斯已下令“大黄蜂号”发动攻击。7时59分,“大黄蜂号”派出26架无畏式和8架野猫式。“野猫式一同前往”是出于谨慎。“为了防止原先并未发现的敌机的抵抗”。 [ 注:“大黄蜂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 ]
  与此同时,“大黄蜂号”的另一架8-B-8机于7时30分报告说,发现2艘重巡洋舰和3艘驱逐舰。 [ 注:“企业号”报告,1942年6月8日。 ] 两次发现敌情标在图上后,可以看出两者相距52海里。这足以使斯普鲁恩斯相信,他要对付的敌人有两路。奇怪的是,那天的空战以及巡洋舰派出的侦察机都没有把情况搞清楚,当然,这一海域中只有一批日舰,即受伤的“三隈号”和“最上号”以及护航的“荒潮号”和“朝潮号”。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74页。 ]
  空中观察时很容易把舰种搞错。这只是1942年6月6日出现的一系列错情的第一个,因而这一天也成了研究这种错情的典型材料。
  起飞不到两小时,“大黄蜂号”的俯冲轰炸机发现并攻击了目标。“参加飞行的所有飞行员都认为,他们的主要目标肯定不是巡洋舰,而是一艘战列舰(也许是 “雾岛”级)。”不过,分不清“雾岛”级战列舰(排水量略大于3.1万吨)和“最上”级重巡洋舰(排水量约1.2万吨),对于飞行员们向目标攻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 注:“大黄蜂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日本帝国海军》,第47、155页。 ]
  “大黄蜂号”声称他们有两颗1000磅、一颗500磅的炸弹击中了一艘敌舰──也许是“三隈号”。他们还说有两颗炸弹击中了第二个目标──“最上号”,一颗500磅的炸弹击中了一艘驱逐舰。 [ 注:“大黄蜂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尼米兹的报告,1942年6月28日。 ]
  日方现存的有关6月4日航空母舰作战记录档案以及受损情况统计中都没有“最上号”和“三隈号”受创的记载。所以,这些巡洋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很难准确说清楚了。不过,据幸存者说,“最上号”确实两处中弹。其中一颗炸弹把五号炮塔上的人全部炸死。另一颗炸弹击中舰中部,“炸坏了鱼雷发射管,引起舱底起火”。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69页。 ] 幸亏猿渡有先见之明,头一天晚上就把鱼雷发射出去了,才没有发生严重的火情和爆炸。 [ 注:猿渡的答复。 ] “三隈号”中弹两或三颗,“荒潮号”尾部中弹受伤,但还能继续作战。命中的情况听起来倒不错,可是所造成的后果相对来说就微不足道了。“大黄蜂号”在攻击中损失了一架无畏式。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69页;“大黄蜂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 ]
  接着,“企业号”试了试自己的运气。在久经沙场的肖特统一率领下,它的31架俯冲轰炸机和,2架战斗机于10时45分开始起飞。升空后不久,他们接到命令,要他们寻歼一艘“战列舰”,并说,据信该舰在原先要他们攻击的那个目标前面约40海里处。 [ 注:“企业号”补充报告,1942年6月13日。 ]
  “企业号”准备派3架费了丸牛二虎之力才修好、已能升空作战的鱼雷机去支援他们作战。出发之前,斯普鲁恩斯特别指示劳布,如遇抵抗,就不要攻击。他考虑到这些TBD将被用来对付可能出现的油水更大的目标。果然担任警戒的驱逐舰上对空火力十分准确,所以劳布欣然执行了斯普鲁恩斯的命令。 [ 注:巴德对劳希的采访,1966年5月13日,沙姆韦的VB-3报告。 ]
  这个机群遵照上级指示,从巡洋舰和驱逐舰上空飞过,去寻歼那艘不存在的战列舰;经过一段时间的搜索毫无结果,于是战斗机和一个轰炸机中队掉转机头,向巡洋舰发起攻击。他们准确识别出其中一艘为“最上”级,另一艘是“爱宕”级。这个估计还不错,因为“爱宕”重巡洋舰比“最上号”的排水量只少大约1000 吨。 [ 注:“企业号”补充报告,1942年6月13日;沙姆韦的VB-3报告;《日本帝国海军》,第151、155页。 ]
  劳布说,做这次这么准确的俯冲轰炸地还从未见过。 [ 注:巴德对劳布的采访,1966年5月13日。 ] 肖特说,这次作战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 注:巴德对肖特的采访,1966年6月5日。 ] 这话不假,因为美国人无须与厉害的零式机周旋,这样他们就能随心所欲了。
  “大黄蜂号”和“企业号”舰桥监听了作战通话。米彻尔镇定自若地说,“监听……说明攻击卓有成效。” [ 注:“大黄蜂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 ] 斯普鲁恩斯津津有味地听着飞行员之间的通话。他说:“这种通话很少见,大部分话难登大雅之堂。”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看那狗日的起火了!……再揍那狗娘养的!……把它们全都揍下来……你的炸弹果然击中了它的尾艄。伙计,棒极了!……让我们来干它一两艘驱遂舰……打这些鬼子就像瓮中捉鳖,容易得很。”
  接着,说话的人语调略带忧伤:“哎呀,再有一颗炸弹就好了!”另一架攻击飞机显然是没遇上高炮火力的威胁,它的飞行员轻蔑地说:“小日本用弹弓是打不到你的。”接着大喊一声:“东条,你这个狗东西,把别的也派出来吧,老子照样把它们都收拾掉!”
  斯普鲁恩斯乐不可支,他把话报的听抄件送了一份给尼米兹。他知道总司令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 注:1942年6月8日斯普鲁恩斯给尼米兹的私人信件(有附件)。 ]
  很明显,从全部的听抄件中可以看出,“企业号”上的俯冲轰炸机把日舰编队中最后那艘当成了战列舰。 [ 注:斯普鲁恩斯信的附件。 ] 这舰肯定是“三隈号”,因为飞机主要对它发动了猛攻。在整个中途岛战役中,美国人个个有主动进攻的意识,这对美方来说是很幸运的。这一次,VB-3的E·M·艾萨曼海军少尉“主动向这艘‘爱宕’级重巡洋舰 [ 注:“最上号”和“三隈号”是同等级的姊妹舰,美国人一再把巡洋舰错当战列舰的原因仍是个谜。 ] 俯冲下去,发现它根本还没受伤;就冒着向他一个人射来的密集炮火投下了炸弹,炸弹命中舰尾部。” [ 注:沙姆韦的VB-3报告。 ] 他击中的一定是“最上号”,尽管有些幸存者说,该舰当时只中了两颗炸弹,一颗在中部,一颗“刚好在舰桥前”。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69页;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坂本材料。 ]
  猿渡说唯一真正造成严重损失的是那颗炸穿水上飞机甲板的炸弹。它掉进了舱里,引起一场大火。它使病员舱成了一座地狱,医官和医助死的死、伤的伤,那些当场没死的病号无人照料。尽管猿渡的损管人员奋力向火上泼水,火情还是有失控的危险。最后,猿渡只好下令将整个损坏的舱室封死,并准备为此承担可怕的责任。他担心里面依然有活人,但是,为了拯救军舰,他也只好采取了“这个显然很残忍的步骤”。
  后来,在火势控制住之后,舰员们打开舱门,猿渡发现果然有一批官兵被封在里面死了,他感到非常难过。实际上,他还看见一个轮机少尉正在剖腹自杀。他说:“对于他们的死我万分悲痛,不寒而栗。” [ 注:猿渡的答复:坂本材料。 ]
  倒霉的“三隈号”前甲板、中段以及舰桥区中了5颗炸弹后摇晃起来。最后一颗诱发了摆在甲板上准备发射的高射炮弹,舰桥被炸毁。落在中段的炸弹诱爆了几条鱼雷,落在前甲板的炸弹把前炮摧毁了。 [ 注:1942年6月21日太平洋舰队司令给海军情报主任的信,内容,1942年6月9日对中途岛海战中被俘日本兵的审讯。 ] “三隈号”的轮机军官川口武俊海军中尉对舰桥附近中弹一事有一段生动的描述:
  当舰桥前面的三号炮塔被炸弹击中时(估计是9时30分左右被第二波攻击击中的)(当地时间12时30分),舰桥上许多人被爆炸碎片杀死。当时崎山(释夫)海军大佐头正伸在舰桥顶上一个人孔外指挥着军舰,他的头部和脸部负伤,当即昏迷。这时许多军官都被炸死了。
  副舰长高岛(秀夫)海军中佐接替指挥。接着,右舷前轮机舱和左舷后轮机舱中弹,结果军舰停车。根据副舰长的命令,我手下的维修人员在舰首用木料扎起木筏。崎山大佐和伤员上了一号木筏,被放到海上。二号木筏上是军需官,飞行长,他们随身携带着重要文件和材料。 [ 注:坂本材料。准确地说明6月6日的战况是很困难的,崎山海军大佐的命运又是一个例子。据渊田的说法,“在当天第三次遭袭时,崎山海军大佐受了伤,但他在“三隈号”沉没前一直在指挥着该舰,他被从正在沉没的舰上抛出去老远,后被一艘驱逐舰救起。尔后,这位英勇的指挥官却于6月13日死在“铃谷号”的病员舱里。”(《中途岛海战》,第229页)洛德却说:“该舰舰桥在首次遭袭时就被摧毁,崎山舰长受了致命伤,但副舰长高岛接替指挥,继续作战。”(《惊人的胜利》第273页) ]
  “三隈号”虽然舰体受重创,仍然协助两艘驱逐舰营救那从“最上号”跳进海里或被爆炸气浪掀进海里的大约300个人。但是,“由于敌人的猛烈空袭”,他们被迫中断了营救工作,眼睁睁地看着大约有100—150人在海上漂流着。 [ 注:坂本材料。 ]
  大约与此同时,战斗中出现了一段难得的喜剧性小插曲,活跃了战斗气氛。中途岛当然已经收到上午那份说发现两路敌舰的错误报告。赛马德认为,第十六特混舰队会对付北方的目标的,于是他在10时45分把能够出动的26架B-17机全部派出,去搜索“向西南方向航行的那几艘巡洋舰”。中途岛方面也希望这几艘舰会去同日本运输船队会合,这样它们就成了大有油水的攻击目标。
  B-17机没有找到目标。在返航途中,一个由6架飞机组成的小组发现了一艘军舰。他们认为是艘敌舰,就投下了20颗1000磅和1100磅的炸弹,并报告说击中了一艘巡洋舰,而且该舰“15秒内就沉没了”。 [ 注:NAS日记;接触报告;拉姆齐的报告;尼米兹的报告,1942年6月28日 ]
  一艘巡洋舰在15秒钟内沉没,这真是一项奇闻。如果飞行员们稍稍滞留一会儿,他们也许会看见一个更加奇特的场面──这艘“巡洋舰”沉不下去。美潜艇 “茴鱼号”冲破海浪,又露出了水面。艇长埃利奥特·奥尔森海军少校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地向总部发了份报告。他想问个明白,究竟为什么美国陆军航空队要向美国潜艇扔炸弹,迫使它不得不紧急下潜。 [ 注:尼米兹的报告,1942年6月28日;《转折点》,第146页。 ]
  “企业号”在攻击这几艘巡洋舰时未受损失。显然,它的飞机进行了一次最成功的攻击。但斯普鲁恩斯做事从不半途而废,他心目中还有个值得攻击的目标。在“企业号”回收飞机前大约一小时,也派出了“大黄蜂号”的23架俯冲轰炸机组成的攻击机群。 [ 注:起飞飞机24架,有一架因故飞回“大黄蜂号”。 ] 14时45分,在林的率领下,机群向早已被打得焦头烂额的敌人发起攻击。林认出敌舰中有一艘重巡洋舰(可能是“衣茎”级) [ 注:据《日本帝国海军》,第140页,“衣笠号”排水量9380吨。 ] ,另一艘是重巡洋舰或轻巡洋舰,还有两艘驱逐舰。这场海战可能是这次奇怪的大海战中美日双方军舰相距最近的一次,因为“大黄蜂号”的飞行员既能看见身后的第十六特混舰队,又能看见前面的敌人。 [ 注:“大黄蜂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76页。 ]
  林的机群完好无损地返回了“大黄蜂号”。他声称,有一颗炸弹击中一艘轻巡洋舰,6颗炸弹击中了一艘重巡洋舰或轻巡洋舰,一颗炸弹击中一艘驱逐舰,“可以看见重巡洋舰上发生了猛烈爆炸,最后它被大火烧成了一个空壳,舰上的人纷纷弃舰逃生”。 [ 注:“大黄蜂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 ] 上述报告似乎是可望得到的最精确的报告,虽然有些证据说明“最上号”这次没再受创。日驱逐舰报告说:“……‘三隈号’再次受创起火。”但该报告未提及“最上号”。显然,它在美机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攻击时,避开了“反复的空袭”。
  “三隈号”遭到“大黄蜂号”飞机的密集轰炸后起火燃烧,火势猛烈异常,看来它是气数已尽了。它的副舰长下令弃舰,而他自己却留在舰上与舰共存亡。 [ 注:坂本材料。 ] 个子矮矮、圆脸庞的海军大尉小山正夫在接到弃舰命令后,请他手下一名资历较深的士官看他剖腹自杀。小山是主炮火力中心的指挥官。不难设想,“三隈号”的命运是无论如何也无须由他这样的人来负责的。 [ 注:吉冈的陈述。 ] 这样一来,小山成了日本的民族英雄。但这也帮了美国人的忙,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军官多死几个美国人才高兴呢!
  林命中的是“荒潮号”驱逐舰。炸弹击中第三炮塔。对日本人来说这是很惨的,因为在舰尾挤满了从“三隈号”撤下来的大批人员。许多人被爆炸气浪掀进了海里,还有一批人被炸死,第八驱逐舰分队司令小川莛(延)喜海军大佐被炸成重伤。“荒潮号”结构受到损伤,但这艘顽强的小驱逐舰靠人力操纵仍能航行。 [ 注:坂本材料;USSBS第295号,审讯“铃谷号”领航员。 ]
  这一次,美国海军像当初目睹“飞龙号”沉没一样,又亲眼看见“三隈号”的末日。6月9日,“鳟鱼号”潜艇从救生筏上抓了两个日本兵,并把他们送到珍珠港。其中一个日本人叫吉田胜一,是个报务长。他的肋骨粉碎性骨折,被送进了海军医院。另一个叫石川兼一,是个三等轮机兵。他在受审时表现很爽快。他才21 岁,“对于在美国当了战俘的命运,他感到无所谓,也感到很满足”。他知道,由于自己不是战死,而是轻率地当了俘虏,亲戚朋友们永远也不会宽恕他。他没有特别表示过想回国的愿望。事实上,当问到他何去何从时,他坦率地说他愿意留居美国。
  石川不但讲述了他所亲眼看见的“三隈号”沉没的情景,还向审俘人员交待了该舰出发前往中途岛的许多情况。他还毫无拘束地谈了他所看到的日舰的情况。他解释说,战斗中,从“三隈号”舰舷上爬到一个救生筏上的人有20多个,只有他和吉田幸存。他们被“鳟鱼号”俘虏时已有3天水米没有粘牙了。 [ 注:1942年6月21日太平洋舰队司令给海军情报主任的信。 ]
  最后一个攻击机组返回第十六特混舰队后,斯普鲁恩斯对飞行员们所攻击的敌舰舰种仍不甚了了。为解开这个疑团,他派出两架侦察机去进行照相侦察。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VB- 6的埃德温·J·布罗格海军少尉的飞机带着《福克斯电影新闻报》的A·D·布里克先生,他是去拍电影的。驾驶第二架飞机的克利奥·J·多布森海军少尉是 “企业号”上协助负责飞机降落的,是多次执行过空中侦察任务的老手。他的飞机带着“企业号”的老资格摄影师,奉命前去拍摄现场的战果。 [ 注:VB-6作战报告,1942年6月10日;巴德对多布森的采访,1966年5月12日。 ]
  多布森在飞行过程中,心里杀机油然而生。他是个感情丰富的人,非常喜爱自己的朋友和舰上的同伴。每当他们中有人遭到不幸,他都十分难过。他心想,如果看见有落水未死的鬼子,他就像日本人在类似情况下射杀美国水兵一样,对他们以牙还牙。“船周围大约有400至500名落水的日本水兵。从这些可怜的家伙上面飞过时,我心变软了,要开枪射杀他们还真下不了手。”他看见“三隈号”甲板上躺着许多死尸,在距舰约300码处的海面上漂着5只救生筏,但上面却空无一人。在西边大约30海里处,一艘巡洋舰和两艘驱逐舰正想逃之夭夭。侦察机从它们上方飞过进行拍照,但由于逃跑的军舰对他们开火,他们无法接近。此后,负有摄影使命的那架飞机转身返航,但多布森在返航途中还在想着那些必死无疑的日本人。
  他在日记里写道:“伙计,我当然不想像他们那样地掉进海里。我也无须过多地为他们感到惋惜,因为我自已有朝一日也可能会处于同样的境地。”接着,他略带幽默地加了一句:“当我不再有外出作战的雄心壮志时,坐在火炉旁边,读读这些日记,我会感到快慰的。” [ 注:多布森日记,1942年6月6日。 ]
  为了弄清敌舰舰种,斯普鲁恩斯亲自问了这4个人。但听到多布森回答说:“长官,我不知道,不过他是一艘很大的军舰”时,他很恼火。4人中有一个人坚持认为其中有一艘是“最上”级重巡洋舰。这一消息令人惊异不已。斯普鲁恩斯向尼米兹报告说;“整整一天中,我们从没怀疑过敌舰中有艘战列舰。”照片拍得很成功。第二天上午把它们冲洗出来后,斯普鲁恩斯亲自查看,发现那个观察敏锐的军官是对的。他悔恨不已,说:“我感到脸红,因为攻击的那天下午,我曾向尼米兹上将报告说我们轰炸了一艘战列舰。”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巴德对多布森的采访,1966年5月12日;斯普鲁恩斯的报告,1942年6月16日。 ]
  如果照相侦察的时间再推迟一点,他们也许就能肯定“三隈号”已经寿终正寝了,因为它于日落后不久沉没。 [ 注:坂本材料。 ] 奇怪的是,看见这两艘主要日舰的人坚持认为,“三隈号”“肯定比伴随它的那艘轻巡洋舰或轻驱逐舰大。那艘较小一点的军舰的最后位置在15海里外的海面上,它的身后拖着一片长长的油渍”。 [ 注:斯普鲁恩斯的报告,1942年6月16日。 ]
  造成这一观察错误的原因之一也许是“最上号”的舰首受了伤。它“航行时舰首严重向前倾斜,在舰首激起较大的浪头……”所以,后来日本人估计,美国人可能因此把它的航行速度搞错了。其实它的航速才14节左右。它仍可操纵,但直到它驶抵特鲁克群岛时才发现其中奇怪的原因。原来在6月5日发生撞舰事故时,它的锚链“全部”滑脱了,正如山田所解释的:“尽管它的舰首受了伤,但它却能把握住方向,这似乎跟它拖着锚链航行有很大的关系。“最上号”靠自身动力,摇摇晃晃地抵达特鲁克群岛。它在此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没能参战。 [ 注:坂本材料;山田的答复。 ]
  如果拯救某一艘军舰的功劳能归功于哪一个个人,此人就是“最上号”的损管军官猿渡。他在军舰被撞,极易发生危险的时刻,果断地扔掉了鱼雷, [ 注:“三隈号”损管军官阿邹海军少佐所说的与此不同:“三隈号,因大火燃烧引起鱼雷爆炸而沉没。”(坂本材料) ] 接着在军舰遭到攻击时又勇敢地作出了最难作的决定──牺牲少数,保全多数。
第三十八章 庄严肃穆、催人泪下的场面
  战斗还没有完全结束,胜利者仍面临着一场悲剧。美国要控制中太平洋还得付出代价。
  5日清晨,“伊-168”潜艇轰击中途岛没结果。此后,田边收到一份“特急件”:“我空袭使一艘‘企业’级大型航空母舰遭重创,现正漂浮在中途岛东北方向150海里的洋面上。着‘伊-168’火速追踪,将其击沉。” [ 注:田边的答复。田边和约瑟夫·D·哈林顿合写了一篇题为“我在中途岛击沉了‘约克城号’”的文章,发表在1963年5月《美国海军学院学报》,第58—65页,他的答复在这篇文章后写成。 ]
  从译电官对无线电的监听中,田边对战况有了比较清楚的了解。他知道日本已丧失了攻占中途岛的战机,但他谨慎行事,没有把监听到的内容以及他个人的看法向艇员们透露,这项命令给了他一次求之不得的机会,使他能替遭受损失的。日本航空母舰报仇雪耻。 [ 注:对田边的采访,1964年11月30日。 ]
  他立即把刚收到的命令传达到艇上全体官兵。有些人高兴得欢呼起来,也有些人因战斗即将来临,心情紧张而颤抖起来。田边在军官集会室召集参谋人员,指示他们拿出一份详细的攻击方案。他自己返回驾驶台,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考虑着他是否能发现并捕捉到这艘航空母舰,如能,他是否能击沉它。他估计,在受损的航空母舰四周一定有严密的警戒,他可能无法进入击沉敌舰的阵位。 [ 注:田边的答复。 ]
  田边两眼凹陷、目光深沉,身材瘦削,举止优雅,和源田长得很像。他在驾驶台连续坐了几个小时,考虑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没有源田那样的创造才能,但却具备了一个潜艇艇长的某些可贵之处──他像猫潜猎松鼠那样无限耐心,稳稳当当,深思熟虑。 [ 注:这是1964年11月30日普兰奇和千早在采访田边时,对他的称赞。 ]
  田边的头脑中正在考虑时间安排问题。他希望,同时也打算在拂晓时找到那艘航空母舰。当时日本潜艇上还没有装备雷达,田边所依靠的就是自己的目力以及他那副性能良好的32厘米双筒望远镜。为了能看清猎物,他要凭借一点亮光,但为了不使自己的潜艇被发现,天又要比较暗。他肯定在那艘航空母舰四周有驱逐舰护卫,还有空中巡逻。
  田边正在沉思,他艇上负责电子器件的军官走到驾驶台,递给他一张护身符。这是他从水天宫神社搞来的。他解释说,他在离开吴港前弄到一些,想给艇上每人一张。 [ 注:对田边的采访,1964年11月30日。 ]
  等副艇长报告说攻击准备已经完成,已让艇员们都去休息时,夜色正徐徐降临。田边下到舱里去巡查,惊异而自豪地发现,有些艇员已进入了梦乡。他们头上缠着头巾,以准备作战,另一些人激动得无法入睡,正聚在一起快活地聊天。田边乘夜色朦胧,把潜艇浮出水面,以16节的航速在水面上朝着目标航行。 [ 注:对田边的采访,1964年11月30日;田边的答复。 ]
  一名监视哨兵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东方的海面。4时10分,他突然大喊:“右舷前方发现一个黑点!”田边站到哨位上亲自观察。他透过望远镜凝视着逐渐变得明亮起来的天边,心里十分喜悦。猎物就在大约2万米(约合12海里)开外,而且发现它的时机和它的位置都恰到好处。潜艇从西南方迎着冉冉升起的旭日航行,艇员们可以清楚地看见“约克城号”。只要田边不暴露自己,敌人朝着夜色消退的方向想发现他是有困难的。他当然不愿暴露自己,由于已经发现了目标,他把航速从16节减到12节。以16节航行,舰艇破浪航行的情景很容易被巡逻飞机发现。 [ 注:田边的答复。 ]
  大约在6时左右,田边看见有两艘驱逐舰守护着航空母舰,于是他下潜,仅以3节的航速悄然向前。管理员把战斗给养分配到每个艇员。鱼雷兵把鱼雷最后再擦拭一遍。距离越来越近。田边数了数,共7艘驱逐舰,在离航空母舰约1000米处成两列环绕。其实驱逐舰只有6艘,由于距离仍然较远,田边未能识别出“捕虫呜鸟号”是艘扫雷艇。
  担任掩护的驱逐舰数量众多,加之海面平静,潜望镜很容易被发现,于是田边收起潜望镜,靠听声音在水下航行了一阵子。在此之前,他每隔10分钟升一次潜望镜,此后他大约每隔一小时才升一次。 [ 注:对田边的采访,1964年11月30日。 ]
  他再次冒险升起潜望镜观察,发现离目标约1.5万米。驱逐舰似乎都高度戒备着。他从噪声中判断敌人使用了声纳。他下令说:“准备对付敌人深水炸弹攻击!”艇员们屏住气等候着。田边偶尔也让他们了解一下敌情。这时,东风徐起,吹起了层层细浪。这对“伊-168”是有利的。
  他随后进行了几次潜望观察,但所看到的情况使他疑惑不已。虽然那艘航空母舰已几乎裹足不前了,可它的位置却与潜艇领航员的计算不符。不论他如何努力,他与航空母舰的相对位置不但没有改善,反而变糟了。它的航速多大?平均航向是什么?是否正随风漂移?田边拿这些问题问自己,但又得不出满意的答案。 [ 注:田边的答复。 ]
  他原想从航空母舰的左侧实施攻击,但航空母舰在运动,于是他决定攻其右舷,并相应地变动了潜艇的位置。他还决定应完全根据海图计算来进一步接近敌人。这意味着,他可能根本就打不着敌人,但他只好碰碰运气看。他根据海图指挥着潜艇运动,结果如何就只能听天由命了。美国的几艘驱逐舰不断从“伊-168”上方开过,田边更加提心吊胆。潜艇的乘员也都听到了美国人声纳装置的噪音。 [ 注:同上。 ]
  12时37分,田边轻声祈祷后,升起了潜望镜。他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因为航空母舰的庞大身躯像一座山一样矗立在他面前,连舰上的一个个面孔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距离“约克城号”500米,已经深入驱逐舰警戒圈里了。
  田边急忙收起潜望镜,那速度比他刚才升它的时候快得多了。靠得太近他不仅感到不自在,而且太近了鱼雷攻击也可能失败。距离这么近,鱼雷会从航空母舰下面钻过去,对它不造成任何危险。对于美国的驱逐舰警戒圈,田边丝毫没有掉以轻心。他知道,面临敌人如此高度的戒备,自己的攻击机会将只有一次,他必须首发歼敌。为此,他只好硬着头皮再次穿过两道驱逐舰警戒线,至少要把潜艇与目标的距离增加二倍。 [ 注:田边的答复:对田边的采访,1964年11月30日。 ]
  正当田边小心翼翼地向攻击距离运动时,他突然发现敌人的声纳探测声全部消失。他对上面发生的事感到奇怪,对领航员说:“看来他们的声纳值班人员都去吃午饭了。”不论是什么原因,这个出乎意料的空子给了田边一次机会。他再度冒险向上观察,发现自己在距航空母舰1500米的最理想的位置上。另外,航空母舰正朝着他转身,这样他正好面对舰体中部,“约克城号”的整个侧面恰在他的瞄准器中央。他在瞄准器中还捕捉到一艘驱逐舰,但他认为这艘舰不构成障碍。田边虔诚地想:我肯定是受到了战神的保佑,要确保歼敌,这个位置我真是求之不得。 [ 注:同上。 ]
  “伊-168”有8个鱼雷发射管,艇首4个,艇尾4个。田边知道,他只能靠发射艇首的几枚鱼雷,来不及掉转潜艇,进入尾部发射的阵位。所以他决心每发必中。他高声下达命令:“准备发射!”几秒钟后他喊了一声:“放!”
  两条鱼雷飞速射出。两秒钟后,向一方向又射出两枚鱼雷。在一般情况下,田边会取不同角度,把这4枚鱼雷发射得散开一些,这样就总会有二两枚鱼雷命中的。这次,他认为肯定会命中,所以就两次齐发,射向同一个点上,以期达到最大限度的破坏力。 [ 注:田边的答复。 ]
  “伊-168”发射鱼雷时,“约克城号”也似乎正逐步恢复元气。整个上午,巴克马斯特率领着抢险人员在航空母舰上奋战,“汉曼号”给他们提供必要的动力。有一个抢险分队为水箱进行排水,为抗倾覆进行注水。另一个分队把倾斜一侧的重型装备拆掉;他们处理了左锚、左舷5门20毫米口径小炮的炮座以及一门5 英寸口径的炮。这些措施使该舰的倾斜度减少了两度。杂货舱烧了很久的火也终于被扑灭。舰尾第三层甲板下积水已被抽掉3英尺。有一个作业组把飞机从前机库取出,慢慢放进海里。医疗人员完成了鉴别死人的痛苦差事,并准备进行安葬。35具尸体中,只有10具无法辨认。巴克马斯特主持了适当的仪式,然后就把他们海葬了。 [ 注:“约克城号”报告;“汉曼号”报告。 ]
  13时31分──从田边在“约克城号”鼻子尖底下伸出潜望镜算起,再过6分钟就整整一小时了──巴克马斯特发现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出现了4道鱼雷航迹。航空母舰上的一挺机枪鸣枪报警。“鱼雷袭击!”的警报迅速发出。“汉曼号”拼命向雷迹开炮,想在鱼雷击中目标前把它们引爆。“第一枚鱼雷击中“汉曼号”舰体中段,另两枚从它底下钻过去,击中“约克城号”右舷舰底与舰侧向弯曲部位处第八十五框架,把舰体炸出了一个大洞。第四枚鱼雷从舰尾部脱靶而过。
  由于“约克城号”的三号辅助升降机被连根拔起,各种固定装置全部轰然砸在机库甲板上。“前桅右舷侧支脚的铆钉断裂”,人被抛得到处都是,有的被掀进海里,有的摔得伤筋折骨、皮开肉绽、遍体鳞伤。
  “汉曼号”二号锅炉舱被击中,舰身几乎被炸成两截,不到三分钟就沉没了。 [ 注:“约克城号”报告;“汉曼号”报告。 ] 伯福德回忆说:“鱼雷击中‘汉曼号’,就像打断了它的脊梁骨。它几乎完全断成两截,那情景太可怕了。许多人被从甲板上掀进了海里,还有很多人当场被炸死。” [ 注:对伯福德的采访,1964年8月18日。 ]
  “汉曼号”舰长阿诺德·E·特鲁海军中校被爆炸气浪掀起,前胸撞在桌子上,肋骨折断一根,喘不上气、说不了话。所以只好由副舰长下令弃舰。更糟糕的事又接踵而来。“汉曼号”下沉时,它上面的深水炸弹在3个不同深度发生爆炸,掀起的水柱足有15英尺高。舰上13名军官中9人丧生,228名舰员中72名死亡。
  特鲁舰长认为“汉曼号”的深水炸弹是上了“保险”的。他在报告中热情赞扬了技术一等兵B·M·金布雷尔说:“他留在舰尾,最后又检查了深水炸弹,以确保它们都上了‘保险’。他还帮助几名因休克而暂时失去战斗力的人从舷边下去,把救生衣给他们。在尾部即将沉没时,他自己连救生衣也没穿就跳进了海里。他也失踪了……”⑨
  尽管这名水兵进行了英勇的努力,可是人们却一致认为,这些剧烈爆炸的确是驱逐舰上的深水炸弹造成的。特鲁很可能对金布雷尔采取的行动作了错误的解释。金布雷尔发现雷迹后,认为要立即采取反潜措施,所以他实际上是把深水炸弹下了“保险”。爆炸发生四小时后,特鲁被“巴尔奇”号救起。这时他已经半死不活了,可是他两个胳膊下面还各夹着一个死了的舰员。 [ 注:“巴尔奇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6日。 ]
  在田边的第四条鱼雷射出的瞬间,潜艇已下潜到它所能安全下潜的100米左右的深度。接着他驾艇直接朝“约克城号”驶去。他认为,他离现场越近就越安全。因为驱逐舰不会在航空母舰附近投放深水炸弹,否则就会炸死在这一海域浮游的幸存者。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得像爬一样,田边和艇上其他人都在等候爆炸的声响。发射鱼雷后40秒钟左右,潜艇剧烈震动了一下,接着是第二次、第三次。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潜艇每晃动一次,水兵们就高兴得跳一次,他们互相拥抱,使劲呼喊。万岁!”几名士官跑到指挥塔向田边祝贺。一位水兵给他端了杯软饮料,田边感动得有点哽咽。他几乎忘记了,自从发现“约克城号”以来,他一直在指挥塔里,连一口水都没喝过。现在他才感到又紧张又渴,嗓子眼像把锉刀,话也说不出来了。 [ 注:田边的答复。 ]
  他知道,对于艇上的人来说,战斗才刚刚开始。一艘潜艇潜近猎物要比从它身边逃脱容易得多。所以他向全艇传话说:“真正的战斗将从现在开始,请加倍留神。”鱼雷发射出去还不到5分钟,深水炸弹就投下来了。但驱逐舰似乎在盲目地乱闯,所以“伊-168”起初第一个小时的日子还比较好过。但情况突变,一艘驱逐舰从它上方自右至左直接驶过,投下两颗深水炸弹。猎手反成了被猎对象。 [ 注:同上。 ]
  田边把教科书上讲过的规避方法全用上了,可总也无法避开从头顶上像接力赛一样轮番驶过的驱逐舰。不过,他总算幸运。副舰长报告说,它已避开了60颗深水炸弹。可他的话音未落,“伊-168”就像一匹野马似地跳了起来。头顶上方的油漆开始一块块地剥落。照明系统发生故障,艇内一片漆黑。紧急照明设备迅速发挥作用。对损坏情况调查的结果是:前鱼雷发射舱和后转向舵机舱进水,蓄电池受到损坏。艇员们迅速堵住了漏,但蓄电池一时还修不好。电池中的硫酸慢慢地渗漏出来,和舱里的水混在一起,产生了氯气。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连舱底的老鼠也跑了出来,逃避这令人窒息的气味。 [ 注:田边的答复。 ]
  接二连三地落下的深水炸弹,像配制鸡尾酒的震动器一样,使潜艇不断摇晃。由于没电,潜艇动弹不得,水平舵和垂直舵失灵。为防止潜艇浮出水面,田边指派艇员们东奔西忙,又是注水,又是排水,以使重量均衡分布。主机械师和电器师戴上面具,率领手下人员拼命地抢修有致命危险的蓄电池。有几个人被毒气熏倒,只好把他们抬出蓄电池室。田边给大家打气说:“再有两小时就日落了,要坚持住。”
  田边知道潜艇在水下无论如何也坚持不了两小时,因为气压只剩下40千克。空气几乎无法呼吸,紧急照明也熄灭了。水兵们在昏暗的提灯光下工作。大约在 16时40分,“伊-168”的艇首开始上翘了30度。田边不得已而作出了这最后的决定:为何不听天由命,任其上浮呢?在海面上进行光荣的最后一次战斗中牺牲,也比潜踪匿迹在水下憋死要痛快。他下令说:“炮和机枪作好射击准备,迅速上浮射击。” [ 注:同上。 ]
  舱口盖刚冒出水面,田边就纵身一跃跳上舰桥。他惊讶地发现,附近海面空空如也。他朝远处望去,只见大约在1万米以外有3艘敌驱逐舰。 [ 注:田边的答复:对田边的采访,1964年11月30日。 ] 这肯定是在搜猎他的“本汉姆号”、“莫纳汉号”和“休斯号”。 [ 注:“本汉姆号”、“奠纳汉号”和“休斯号”的航海日志,1942年6月6日。 ] 特别使田边感兴趣的是,那艘航空母舰不见了。他断定它确已被击沉,就赶紧跑下去,和艇上的人共同分享这个喜讯。 [ 注:田边的答复;对田边的采访,1964年11月30日。 ]
  田边高兴得早了点,因为“约克城号”此时此刻仍在海上漂着。说来也怪,“伊-168”的鱼雷反而使它的倾斜减到17度,而且巴克马斯特还希望上午再继续进行抢救。这一天算是白干了。识别死者的工作也白干了,因为他们的遗物,包括指纹在内的档案全都掉进海里了。驱逐舰正全力营救幸存者,打捞死尸,搜寻 “伊-168”。巴克马斯特决定在天亮之前暂不采取任何行动,等舰队的“纳瓦霍号”拖驳到来。于是他和抢险队离开了母舰,上了“巴尔奇号”。 [ 注:“巴尔奇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6日;“约克城号”报告。 ]
  田边没有高兴多久,他很快又看见那3艘驱逐舰正折回朝他开来。他想溜之大吉,在潜艇全速航行时给蓄电池充电,但他马上意识到,“伊-168”的水面航速和追击他的驱逐舰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有一艘驱逐舰向别处开去,另外两艘却飞速向他驶来。田边命令通联官给联合舰队发报说“我们击沉了“约克城号”,现将同敌舰决一死战。
  观察哨不断报告“敌人在逼近’,可是舱下传来的总是“电机仍无法使用”。怎么办?下潜还是继续在水面航行?迫不得已时就和驱逐舰撞个同归于尽?按田边的脾气,他倒很想走第三条路,可是他又考虑到舰上的人和他们的家小。他看了看表,离日落还有30分钟,驱逐舰已测出距离,舰炮正对潜艇实施交叉射击。田边问副舰长:“我们已有多少空气了?”副舰长答道:“已上升到了80千克。” [ 注:田边的答复。 ]
  田边立即下令“紧急下潜到60米深度”。接着主机械师那里传来了振奋人心的消息,“电机已能使用。”驱逐舰似乎又失去了目标,它们的炮弹和深水炸弹落得越来越远。田边为这艘潜艇和艇上的官兵打赢了这一仗。
  18时50分,潜艇浮出水面。在13个小时中,田边和艇上官兵除喝过一杯水庆贺胜利外,既没吃也没喝。他的内心充满了感激和自豪。他从内心深处感激忠心耿耿的官兵们那无私的献身精神。当他确实弄清可以在海面上自由航行后,下令说:“打开舱盖,换换新鲜空气。”在夜晚的微风中,大家深深地呼吸着这清新的、略带咸味的空气。
  田边有点担心,怕靠所剩的燃油到不了吴港。“伊-168”起航前,舰队一位军需官对他说过,他可以在中途岛被攻占之后去那里加油──日本人就是这样的自信!──但这一条现在行不通了。田边只使用了两台发动机中的一台,用油箱里仅剩下的800千克燃油,熟练地把潜艇开到了吴港。他和全体官兵像英雄一样受到了欢迎。 [ 注:同上。 ]
  “约克城号”令人难以置信地在海上漂了一夜。将近拂晓时分,它的舰员以及担任警戒的舰艇才真正把它放弃。当驱逐舰中队司令爱德华·P·索尔海军上校看看这艘巨型航空母舰已实在无可救药时,他让各驱逐舰围聚在它的四周,向它举行了告别仪式。目睹它奄奄一息的惨景,特别令人心碎,这位了不起的女士曾闯过无数艰难险阻,它真该活下去。
  在绚丽的晨曦中,“约克城号”下沉速度越来越快。此刻,伯福德是百感交集。他回忆说:“我们的驱逐舰列队就位,注视着它沉入大海。目送这艘大型军舰安息真是个庄严肃穆、催人泪下的场面。它沉没时,各舰下半旗,全体人员脱帽肃立。说实在的,以这种方式向这个英勇的女士告别是再合适也没有了。”他的语调深沉。接着他说:“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真他妈滑稽可笑。我们真不该在这样的仪式上浪费时间和精力。我们应该去追击那些该死的日本人!” [ 注:对伯福德的采访,1964年8月18日。 ]
  “约克城号”于6月7日4时58分沉没。至此,第十七特混舰队大体上就解体了。弗莱彻率“阿斯托利亚号”和“波特兰号”返回珍珠港。“巴尔奇号”、 “休斯号”和“莫纳汉号”在加油点被编入第十六特混舰队。巴克马斯特及其部下从“巴尔奇号”转到“格温号”,随同载着“汉曼号”的幸存者的“本汉姆号”同时回国。 [ 注:“巴尔奇号”和“莫纳汉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6日。 ] 回国后,他有一项不愉快的任务,就是汇报“约克城号”的作战情况。该舰的作战使他感到骄傲,同时也使他很悲伤。他在报告末尾写道;
  在所有这些战斗中,以及在为这些战斗进行海上训练的许多星期里,“约克城号”的战斗精神是无与伦比的。即使它在战斗中光荣牺牲了,它的战斗精神仍与世永存。我们这些有幸能在这艘英勇的航空母舰上服役的人,不仅衷心希望它能永存于我们的记忆之中,而且希望能把它的舰员集中在一起,让他们操纵、管理一艘新的,最好还以“约克城号”命名的航空母舰,用它去同敌人战斗。 [ 注:“约克城号”报告。 ]
第三十九章 到达目标的中途
  到6月6日19时,斯普鲁恩斯已结束了空战,可以再度全面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了。他必须让“莫里号”和“沃登号”去“西马伦号”加油,只留4艘驱逐舰掩护2艘航空母舰和6艘巡洋舰。他的任务完成得很圆满,超出了最盲目乐观的人的最不切实际的梦想。他明智地告诫自已说,勇敢再向前一步就是愚蠢。而他自己已达到了这个临界点,于是他决定回师向东与油轮会合。 [ 注:斯普鲁恩斯的报告,1942年6月16日;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当“企业号”上的人意识到,对他们来说战斗已经结束时,全舰上下一片欢乐,正如海军上尉林赛所说:“我们的许多好朋友牺牲了。不过在战斗结束后,参战的人发现自己还活着,还能再干它一阵子,还能和伙伴们一起喝上几杯,就有一种欣慰之感。舰上的主任军医一定也有同感。返航途中,他洋洋得意地把4加仑波旁威士忌拿到军官餐厅。林赛说:“战争期间,人们把陈旧的海军条令抛在一边,来点人情味,看到此情此景,实在令人宽慰。” [ 注:林赛的叙述。 ]
  美国还要付出最后一笔代价。6月7日埃蒙斯致函马歇尔说:
  中途岛战役的第一阶段即将结束了。我之所以称之为第一阶段,是因为我认为日本人完全可能卷土重来……
  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认为我们显然应该向威克岛发动一次攻击。前几天从本土来了4架LB-30机,这样我们的军舰就具备了足够的航程。这些飞机现在中途岛,如果条件许可,它们将于明晨拂晓前攻击威克岛。我们会把结果电告你的。另外,我很高兴地告诉你,廷克将军将亲自率领这次飞行。很遗憾,我不能一起前往。 [ 注:1942年6月7日埃蒙斯致马歇尔的信,PSF86,罗斯福文件。 ]
  廷克的快心和埃蒙斯的支持只说明他们斗志旺盛,并不表明他们深明事理。廷克的责任远远不只是伴随4架飞机出击,他亲自出马并不起多大作用。这4架解放者式机都携带了副油箱,各带4颗500磅重的炸弹。它们根本没找到目标。有3架飞机返航,但廷克乘坐的那架轰炸机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与潜艇乍战》,第151页;《惊人的胜利》,第279页;另见1942年6月13日《芝加哥每日论坛》. ]
  6月6日上午,战败的日本舰队一直在向西退却。铅灰色的天空,云层低垂。从海上升起的雾气像幽灵似地盘旋飘忽、弥漫在条条桅杆之间。大海本身似乎也反映了此时此刻的气氛,它“波涛汹涌,浊浪排空”,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极不平静。旗舰上的山本感到头晕目眩,心里闷闷不乐,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9月26日。 ] 但他不经过最后的努力,不会轻易放弃诱使斯普鲁恩斯进行水面交战的希望。
  “大和号”得悉“三隈号”和“最上号”身陷困境的消息后,山本下令近藤前往救援。山本刚作出决定,宇垣就开始担心这个决定是否明智。他在日记中写道: “敌舰队的组成似乎是以一、两艘航空母舰为核心,加上一批巡洋舰。毋庸置疑,‘三隈号’已在劫难逃,而且其它舰只也可能遭到厄运。不仅如此,如果发生最糟的情况,攻略部队本身怕也难保不遭危险。”
  考虑到这些可能性,山本决定把主力部队全部人马向南拉,“以应付不测,并寻机在威克岛空中掩护的范围内歼灭敌人”。
  山本和宇垣根本没有想到,破坏他们规模宏大的作战计划的美国部队竟是那么小。他们深信,原先集结在中途岛海域的敌航空母舰有五、六艘,有两艘已被他们击沉。他们还认为,这支庞大的舰队中的一部分兵力正在紧紧地追击他们,而这部分兵力“至少包括一艘正规航空母舰、两艘改装航空母舰、几艘驱逐舰和巡洋舰”。宇垣心情不安地写道:“我们认为,这支敌舰队很可能在歼灭第七巡洋舰战队的另一半以及第八驱逐舰分队后,于明天上午紧紧追赶攻略部队,再暂时东撤。”
  宇垣认为,对日本人来说最佳方案是逼使美舰与近藤部队进行夜战。否则,第二天上午他们将别无他择,只好以主力部队轻率地向敌人发起攻击,并随时驱散来犯的敌机,同时,日本人还试图利用每一架可以利用的飞机,摧毁敌航空母舰的甲板,炸坏它们的发动机。当然,如果美国人进入威克岛范围之内,战机将对日本人更有利。但宇垣不相信他的对手会使他如愿以偿。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这一点他全然没有错,因为深谋远虑的斯普鲁恩斯一开始就下决心避开威克岛的攻击圈。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 ]
  山本还是决定冒险打这最后一场大仗。宇垣忧心仲忡地写道:“这需要下特别大的决心,因为一旦行动出了偏差,整个联合舰队都将遭毁灭。”必要的命令均于 6月6日15时发出,至翌日晨以前舰队照此执行。可是7日晨的空中搜索未发现敌人踪迹,所以只好放弃以主力部队冒险进行全面较量的计划。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但山本不愿就此退出战斗,决定作一次捕捉美特混舰队的最后努力。他仓促组建了一支“牵制部队”。它由“羽黑号”和“妙高号”巡洋舰以及第四驱逐舰战队的9艘舰组成,第五巡洋舰分队司令官商木武雄担任指挥。该部队将以无线电发假情报,诱使美国人进入威克岛东北海域,使之处于岛上航空兵以及潜伏在那里的潜艇的攻击之下。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83页;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高木和他的参谋长长泽浩海军大佐对这个计划都并不乐观,因为他们认为,不等潜艇或威克岛的飞机发现美航空母舰,美舰载机就可能发现这支牵制部队并向它发起攻击。事实上,高木部队一直也没有发现敌人,6月13日它就解散了。 [ 注:巴德对日本海上自卫队退休海军少将长泽浩的采访,1966年2月4日。 ]
  尽管如此,日本的厄运并未就此了结。7日午夜,“矶波号”驱逐舰以两次转动30°的方式向右舷转60°时,它的右舷舰首撞在“浦波号”左舷中部,把它的烟囱撞坏了,使它的锅炉功能受到影响,但它仍能以24节的航速行驶。可是“矶波号”右舷舰首被撞掉了几英尺,速度下降到11节。宇垣大为恼火,因为他曾经多次告诫过,要驱逐舰进行这类机动时必须小心。
  那天有件小事终于弄清了。宇垣写道:“据了解,司令长官的胃痛是蛔虫引起的。驱虫药治好了他的病,我们都很高兴。”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9日。 ]
  然而,这种高兴之中夹杂着深深的窘困。那天早晨7时左右,山本登上舰桥时,参谋人员尴尬地,慢吞吞地跟着他,心中都很惭愧,不敢正视他一眼。他们并不是为将军感到惭愧,而是为联合舰队给他丢了脸而感到无地自容。
  紧张的气氛持续了一阵子,谁也没有说话,还是山本打破了沉寂。他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忠心耿耿、因失败而背着沉重包袱的黑岛。“黑岛,”他若有所思地说,“潜艇搜索干得不好,这是个大错误。”这一实事求是的评论使气氛得到缓和。他的看法表明,中途岛之战已成历史,从中可以吸取不少教训。他们所爱戴的将军恢复了常态。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9月26日。 ]
  9日,山本命令“长良号”向“大和号”靠拢,他要召集第一航空舰队的主要参谋人员到舰上来开会。这几位代表是草鹿、舰队书记官大石,当然还有源田。山本面临的紧迫问题是如何重建一支航空母舰部队。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9日。 ] 在这几位代表到达前,山本把宇垣、黑岛、渡边、佐佐木和有马召集在一起。他知道,“大和号”的退却宣告了中途岛战役行动的失败。他也知道,参谋们已得出了某些不利于第一航空舰队及其高级军官的结论。所以他指示这几个人不要提出这些批评意见。他断然下令:“决不许对外人说潜艇部队和第一航空舰队要对中途岛战败负责。责任在我。”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10月6日。 ]
  黑岛对草鹿一直意见特别大,山本专门叮嘱这个容易激动的亲信,又说了一句:“不要责怪南云和草鹿。失败的责任在于我。” [ 注:对黑岛的采访,1964年12月5日。 ]
  从“长良号”上过来的4个代表身上还穿着厚厚的冬服,长期鏖战之后他们都显得精疲力竭。草鹿拄着根手杖,而书记官的军服已破烂不堪。 [ 注:“悲剧之战”。 ] 根据宇垣的回忆,代表们所说的第一句话主要意思是:“除了彻底请罪,我不知该说什么,”他又不快地加了一句:“当然,他们应该这么做。”
  代表们走进山本的舱室。草鹿作了长篇发言,谈了他自己对这次灾难性失败的原因的看法。他讲了6个基本点:(1)由于会合有困难,不得不在战斗打响前就打破了无线电静默;(2)搜索飞机在折返前未能发现敌人;(3)准备第二波攻击时,由于回收飞机造成了混乱局面;(4)轰炸机由于换装鱼雷而耽误了时间; (5)等候第一波战斗机返航又造成了耽搁;(6)航空母舰过于集中造成了许多不利。
  宇垣把这6条都仔细地记在日记中,每条下面都写了应该吸取的教训。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10日。 ] 实际上,这些人离画面太近,无法看清这幅画的全貌。草鹿所列举的只限于南云部队的活动,这正是他这个人的特点。
  宇垣写道;“总而言之,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次战败的主要原因是:我们因过去的胜利变得骄傲自满了,没有研究在我方发动集中攻击时万一侧翼出现敌航空兵力该怎么办──我对此一直很担心,而且曾反复提醒他们要注意。”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10日。 ]
  草鹿像以往一样直截了当地作了汇报,既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寻找借口。他怀着一片赤诚之心,强调说,明智的办法是向日本国民说明真情。他像一个战斗员向另一个战斗员那样,向山本提出了个人的请求。
  他郑重其事地说:“南云长官和我对这次战败负有重大责任。对此,我们将毫不迟疑地接受任何惩处。但我希望你给我们一点特别关照,以使我俩能像以前那样有机会在前线还清这笔旧账。”
  没有谁能讲得比这更光明正大了。山本热泪盈眶,只能说:“行啊。” [ 注:草鹿的陈述;《联合舰队》第91页;宇垣日记,1942年6月10日;对黑岛的采访,1964年12月5日。草鹿在他的书中与报告中都说他是只身上“大和号”的,可是宇垣日记和其它材料都说明去“大和号”的还有其他人。 ]
  过了一会儿,宇垣对草鹿说:“我们联合舰队司令部意识到自身的错误,我们对第一航空舰队深表歉意。但目前这个挫折根本没有使我们悲观。”他很有气魄地继续说:“我们还打算再次进行中途岛作战,同时进行南方作战。当务之急是给北方提供足够的力量,以对付敌人可能在那里的活动,以期寻机报仇雪恨。”他强调说:“如何恢复舰队的空中力量是当务之急。所以请你们过来共商大计。”
  草鹿仍在为一个微妙的问题而伤脑筋,他解释说,在第一航空舰队司令部从烈火熊熊的“赤城号”向“长良号”转移时,南云执意不去。草鹿劝他说,只要第一航空舰队还有一个人活着,他南云就有责任把仗打下去。尽管如此,实际上南云还是被参谋们从“赤城号”上硬拖下来的。草鹿说:“我们损失了全部4艘航空母舰、1名战队司令、3名舰长,思前想后我自己也很痛苦。”
  宇垣仔细地听着,并不断安慰他。大约16时,他把草鹿一行送回“长良号”,送了每人一点小礼品,表示没有伤感情,还有两千日元作为日常费用。他们这次小小的碰头会的真实含义,宇垣完全了解。这从他的日记中可以看得很清楚。
  他写道;“遭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大家无不痛心。怎样对待自己的生命当然是个人的事,负有较大责任的人更是如此。参谋长以及职务在参谋长以上的人所负的责任和普通参谋所负的责任是大不相同的。我是在前线的战斗人员,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我的决心早已下定了。”他又带点自得地继续写道:“我左思右想,不禁对他起了恻隐之心。在冷静达观和武土道精神这两者之间,决不能作出错误的选择。” [ 注:宇值日记。,1942年6月10日。 ]
  这一行人回到“长良号”时,已不像早晨离开时那么沮丧了。 [ 注:“悲剧之战”。 ] 源田找到渊田,把在“大和号”上开会的事告诉了他。源田不喜欢拐弯抹角,他告诉渊田说草鹿曾问山本:南云战败难道不该以自杀赎罪吗?对此,山本强调指出,“不,不怪南云,我负全部责任。如果说要为中途岛战败剖腹自杀的话,应该是我。” [ 注:对渊田的采访,1964年2月16日。 ]
  草鹿回“长良号”后,该舰立即加速,超过“大和号”。它受命直驶吴港,为的是让第一航空舰队的参谋人员,尤其是源田,能立即着手制定重建部队的计划。 [ 注:“悲剧之战”;源田的陈述。 ] 眼看着就要回国了,水兵们情绪高涨。但令他们大失所望的是,到了吴港,他们就被隔离了。不准他们上岸,也不准与舰外任何人接触,甚至连舰长也不例外。只有司令部里因工作需要的参谋才能进出。水兵都只好留在舰上,望着岸上的灯火而兴叹。不久,在“雾岛号”上设立了第一航空舰队临时司令部。 [ 注:对渊田的采访,1964年2月16日;“悲剧之战” ]
  在北方阿留申群岛的中泽佑海军大佐发现,官方已制定了一项政策,尽量缩小中途岛惨败的损失。6月10日,他接到海军军令部副总长和副海军大臣的一项通知:“兹决定公布中途岛海战中我方损失如下:1艘航空母舰损失,1艘航空母舰受重创,1艘巡洋舰受重创,35架飞机未能返回。” [ 注:中泽日记,1942年6月10日。 ] 5天后,宇垣对此又作了补充通知:“除大本营公布的情况外,在海军内外都不许透露有关中途岛和阿留申战役的任何情况。在海军内部将公布‘加贺号’已损失,‘苍龙号’和‘三隈号’遭重创,但这几艘舰的名字将不对外公布。” [ 注:同上,1942年6月15日。 ]
  草鹿发现政府没有像他所忠告的那样把中途岛战役的真相告诉国民,他非常失望,也非常反感。他懂得保持国内斗志的必要性,但他认为要取得战争胜利,全国都必须认真对待这场战争。为此目的,人民必须了解战争的进展情况,他们不仅可以分享部队胜利的欢乐,也应分担部队的忧愁。可是官方报刊却吹嘘这次战斗取得了重大胜利。在所有战况报道之前,都要播放庆祝胜利时的传统乐曲《战列舰进行曲》。 [ 注:草鹿的陈述;《联合舰队》第91页。 ]
  6月11日,官方的《日本时报与广告报》刊登了一幅奇怪的图画,画着一艘美国航空母舰遭日机攻击,正在下沉的情景。图画上方的解说词是:海军再次取得划时代的胜利。画面的下方有一段热情奔放的文字,开头几行是:
  美国企图以舰载机对日本进行游击战之全部希望已成泡影。强大的帝国海军又击沉了2艘大型美舰。这一划时代的胜利是于6月4—7日奇袭阿留申群岛的荷兰港以及中途岛时取得的。战争开始时,美国有7艘航空母舰,现在只剩了2艘……
  6月15日,帝国大本营发表补充战报说:“先前所公布的奇袭中途岛的战绩中,还应加上一艘美‘旧金山’级A级巡洋舰和一艘潜艇……”所谓“先前公布”的战绩是指两艘“企业”级航空母舰和一艘驱逐舰。 [ 注:《日本时报与广告报》,1942年6月15日。 ]
  众所周知,当时对战果的估计都很不确切。相比之下,日本人声称的给美军所造成的损失也不算太出格。正如读者所知,南云的战报只是准备给日本人看的,而且只给少数几个日本人看的。从中可以看出,他的确相信日方飞机击沉了两艘美航空母舰。把驱逐舰说成巡洋舰,再加上一艘潜艇,也不怎么离谱。
  真正的弄虚作假表现在有关日本所受损失的报道上。当然,官方公报着重强调了北方行动的胜利,对于失利的一面则含糊其辞。6月11日,一位名叫伊藤正德的文职海军问题专家发表了一篇广播讲话。次日芝加哥《每日论坛》引用了他的讲话:“鉴于中途岛战役的辉煌战果,我们不应因损失两艘航空母舰而垂头丧气,因为我们的所得大大地超过了所失。”除了参战者和某些处于关键岗位不可能不了解情况的军官,日本海军对真相的了解的确并不比每天急切地翻阅报纸的日本普通老百姓多。
  为了对伤亡程度保密,日本政府采取了令人吃惊的极端措施。“长良号”驶离吴港,于6月15日抵达柱岛。渊田和大约500名伤员被转移到医院船“冰川丸”上。“冰川丸”于夜色中偷偷驶入横须贺,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码头靠了岸,然后,沿着一条由海上警察严密警戒的道路伤员被秘密地送到基地医院。他们被分在两幢楼里,不许人来探望,连妻子也不行,不许接打电话;也不准书信来往。日本海军实际已给他们打上了“绝密”印戳,把他们当作“绝密件”妥加保管了。渊田愤懑地想,我们简直像在拘留营里。在这种严密控制之下,士气低落到零点。
  在这种严密控制下,性格外向的渊田极为痛苦。他的伤虽痛,而且愈合很慢,但已经局部化了,而且膝盖以上的感觉挺好。他讲究实事求是。此刻他心里很不痛快。敌人是了解真相的,会迫不及待地将它公诸于世,所以为什么要掩盖事实真相呢?海军大本营应承认损失了连同舰载机在内的4艘航空母舰,以此证明政府相信民众的勇气和决心。渊田非常担心,日本海军正在它自己和国民之间筑起一道不信任的高墙。 [ 注:对渊田的采访,1964年2月16日。 ]
  与此同时,美国在这次战役之后也面临舆论危机。《檀香山明星报》兴冲冲地问:“他们想了解‘美国太平洋舰队在哪里’?不是吗?尼米兹上将知道答案,中途岛之战已经给了答案。”12时45分,在“中途岛战绩,日舰被击沉”的黑体大字标题下发表了尼米兹的一号战报:
  在中途岛海域,我军各路官兵技术高超,忠于职守。巨大胜利,指日可待。公民们现在可为之而欢欣鼓舞了。
  就在半年前的一个星期天,日本人破坏了和平,公然向我瓦胡岛的舰队和陆军设施进行突然袭击……
  珍珠港之仇部分已报。不彻底打垮日本海军,此仇还不能算全报。
  在这方面我们已取得重大进展。
  接着,他又来了一句文绉绉的双关语:“如果我们说我们大体已在达到目标的中途,人们也许能谅解我们。” [ 注:1942年6月6日《檀香山明星报》晚间版。 ]
  不过,没过多久就产生了误解和混乱。原因在于陆军航空兵。他们先回到瓦胡岛,喜气洋洋地过早宣布了自己的战绩,而这时海军航空兵尚未到港,无法提出自己的战绩报告以供记录在案。
  “外间盛传说陆军打赢了中途岛这一仗。”这是VF-6的非正式飞行日志上简单扼要地记着的一句话, [ 注:VF-6非正式飞行日志,1942年6月11日。 ] 的确,任何读了6月12日檀香山报纸的人都会认为海军在这次战役中只起到侦察的作用,不过,这也情有可原。斯威尼上校对记者说:“我们从来就不需要去寻找敌人,因为海军飞机早已发现了日本机动部队的确切位置。”他这番话的意思无疑是慷慨大度的,但它也是一语双关的。根据记者鲍勃·特朗布尔的报道,“投弹的那些陆军飞机的驾驶员们亲自报告说,他们击中了3艘航空母舰,1艘巡洋舰,另1艘大型舰艇(可能是巡洋舰或是战列舰),1艘驱逐舰以及一艘大型运输舰。这还不是完全的报告。” [ 注:《檀香山广告报》,1942年6月12日。 ]
  埃蒙斯的一位参谋后来说:“埃蒙斯也像尼米兹一样,为海军而自豪,”而且“对航空兵上报的战果大为光火”。 [ 注:对小罗伯特·J·弗莱明少将的采访,1977年6月24日,中途岛海战中弗莱明是中校,作为埃蒙斯和尼米兹之间的非正式联系人。 ] 他在致马歇尔的信中总结了截至当时为止的战果,但并没有流露这种恼怒情绪。他把自己飞行员的战果开列如下:
  B-26机2枚鱼雷击中航空母舰。
  炸弹重创1艘航空母舰,可能还炸伤1艘。
  击伤战列舰3艘,重创其中1艘。
  击沉巡洋舰1艘。
  击伤重巡洋舰1艘。
  重创驱逐舰1艘,该舰可能已沉没。
  击伤运输舰2艘(1艘据说为“诺曼底”级)──起火。
  2颗炸弹击中1艘起火的航空母舰。埃蒙斯夸耀参战部队是“满载着荣誉”。他接着说:
  说心里话,我认为,如果海军不确信会得到陆基航空兵的支援,它是不会以3艘航空母舰冒险与拥有4艘或5艘航空母舰的优势之敌对阵的。如果海军没有以航空母舰来冒险,那我们也许不会取得如此巨大的胜利,反可能遭到失败。 [ 注:埃蒙斯的信。 ]
  《纽约时报》6月9日的一篇社论说,“就我们目前所知,中途岛海战中日本舰队的主要损失是我陆基机造成的。这次战役表明,一支高度戒备、训练有素、勇敢善战并有足够兵力的陆基航空兵能怎样对付来自海上的敌海空力量的进攻……”
  华盛顿的高级领导层也夸大了陆军航空队的能力。这其实不足为怪。早在6月5日,史汀生就写道:“太平洋上正进行一场大规模战役。很显然,美国部队,主要是陆基航空兵部队,对日本人实施了突然袭击,并取得胜利……” [ 注:史汀生日记,1942年6月5日。 ] 助理国务卿阿道夫·A·伯利在一份有关当时事态的备忘录中说:
  ……我们打垮了意大利舰队之残部,这是事实,但舰队并不起多大作用。陆基飞机才管用。
  与此同时,或几乎同时,日本开始大举进攻中途岛,可能还计划向西对付夏威夷。我陆基机迎头痛击两路来犯之敌,给了敌人以毁灭性打击。我认为,在夏威夷与马绍尔群岛之间的太平洋是太平的。 [ 注:1942年6月20日备忘录;小阿道夫·A·伯利日记。 ]
  6月6日,史汀生得意地写道,太平洋上的事态似乎已被“我完全控制住……这样,我们就可以将紧急增援西海岸的部队调回,遣返从‘勃勒罗’行动中调出的各部队……”“博勒罗” [ cdhyy注:译名不一致 ] 是行动代号,指的是为以法国为主攻方向的作战计划所作的准备工作。这就是后来名垂史册的“霸王行动”。陆军部愿意从“博勒罗”行动中抽调兵力增援西海岸,有力地证明在对付日本这一威胁时,陆军部是何其认真。史汀生洋洋自得地又写道:
  我大型轰炸机在战斗中起了决定性作用。他们攻击时技术娴熟,击伤敌主力舰只多艘。这标志着对高空轰炸的看法有了重大变化。海军将航空母舰投入战斗。他们面对数量上占优势的敌航空母舰部队,日子很不好过。不过,他们干了该干的……埃蒙斯源源不断地把这些大型轰炸机从夏威夷派往中途岛参战,最后终于将敌人击退。 [ 注:史汀生日记,1942年6月6日。 ]
  当海军航空兵飞行员到瓦胡岛报到时,由一面之词造成的局面才开始得到扭转。但尼米兹极力主张陆海军友好合作,并没有推翻陆军方面的说法,只作了适当的修改。所以在公众的心目中,中途岛战役的胜利主要是陆军的胜利,直到战后,有了审讯日本人的记录以及日方档案,这种印象才得到改变。 [ 注:《尼米兹》,第104—105页。 ]
  美方战绩有所夸大并非有意弄虚作假,而是确系出了误差。不过,政府在谈到美方损失时,对公众并没有完全直言不讳。虽然7月15日海军公布说“汉曼号”已损失,“约克城号”“失去了战斗力”, [ 注:芝加哥《每日论坛》,1942年7月15日。 ] 但直到9月美国才公开承认“约克城号”已损失。 [ 注:芝加哥《每日论坛》,1942年7月15日。 ]
  美国人长期以来听到的都是坏消息,所以似乎不敢相信好消息。早在6月6日,西海岸的公众就有某种预感;在某个地方,正在发生某些重大事件:
  昨天,一些奇谈怪论充斥了旧金山,显然还包括美国其它地区。这些谣言在酒楼饭馆,在公司机关里传播着,扩散着。
  你可以听到以下一些谣传:
  1.珍珠港正遭轰炸。
  2.华盛顿特区正遭轰炸。
  3.普吉特海峡正遭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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