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中途岛奇迹[美]

_4 戈登·普兰奇(美)
  “利根号”巡洋舰上的那位姓名不详的侦察机驾驶员也许会因为早晨的麻烦事而不胜烦恼,但他却不能抱怨说那天早上过得平淡无奇。首先,“利根号”于5时才让他升空,比原计划晚了1小时。对于时间观念很强的日本人来说,这实在令人恼火。其次,他在弹射起飞进入4号搜索区后才20分钟就发现了敌情。他立即向 “利根号”报告说:“发现浮出水面的两艘潜艇……离我起飞地点80海里。” [ 注:日本的叙述,第13页。 ] 几乎可以肯定,这两艘潜艇中一艘是“格鲁珀号”,另一艘大概是英国人在最东边活动的“钧鱼号”。 [ 注:“指挥问题研究”,第206页。 ]
  起飞后不到1小时,他再次发现敌情,并通过无线电作了第二次报告:“敌机15架正朝你飞去。”南云于5时55分收到这一警报。他所发现的也许是4时 30分由“约克城号”起飞的10架搜索飞机,因为当时美国的攻击飞机还没有起飞。5分钟后,山口也证实发现敌机。于是南云下令各舰的战斗机升空。有关这批美机的情况真也罢、假也罢,反正此刻它们已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了,而且此后也再无下文。 [ 注:日本的叙述,第13页;《中途岛海战》,第159页。 ]
  一名侦察机驾驶员一天之中发现2艘潜艇、“15架”敌机,肯定会兴奋不已。可是对“利根号”上的这位飞行员来说,这才是个开头。7时28分,他完成了外向搜索任务开始返回时,发现一个重大敌情,立即作了如下报告:“发现10艘水面舰艇,像是敌舰,距中途岛240海里,方位10°,航向150°,航速 20多节。” [ 注:日本的叙述,第15页。 ]
  这个报告犹如晴天霹雳,在“赤城号”舰桥上引起巨大震动。草鹿暗自思忖:他们原来在那儿! [ 注:草鹿的陈述。 ]
  源田回忆说:“南云和其他参谋人员都觉得我们上了当,放松了警惕,同时也不知道怎样来正确地审度当时的局势。” [ 注:源田的陈述。 ]
  “10艘水面舰艇,像是敌舰”,这种报告措辞当然是不明确的。在这一海域的军舰只可能是敌舰。南云自己的部队处于中途岛攻略部队的最东侧,可以推测,这10艘军舰不是德国的,当然更不会是意大利的,所以只可能是敌舰。情报参谋小野宽次郎海军少佐把敌舰位置在图上标出后,发现它们离自己的舰队正好200 海里。查明敌舰队中是否有航空母舰乃是头等重要的事情。倘若没有,对日本人就不构成威胁。它完全处于日本舰载飞机的攻击范围之内,可以暂时让它逍遥自在地游弋,等到第二波攻击很快地把中途岛那边的事干完后,再回来收拾它也不迟。
  但是,如果敌舰队中真有一艘或几艘航空母舰,那就大不一样了。 [ 注:《中途岛海战》,第167—168页。 ] 草鹿首先考虑到:“在报告中提及的活动在那片海域的敌舰队不可能没有航空母舰,肯定在某个地方。”可是他知道日本人不会取消对中途岛的进攻,因为他认为,发现这支美国舰队并没有改变当初促成作出此决定的种种考虑。同时,他也忘不了“两只兔子”的争论以及其后的训令:攻打中途岛乃首要任务。 [ 注:草鹿的陈述。 ]
  因此,南云作出的决定实际上是一种折衷。虽然他同意按预定日程进攻中途岛,但又不能对在附近活动的10艘敌舰掉以轻心,也不能坐等“利根号”上的侦察机去查明舰种。所以他在7时45分传令所属部队:“准备攻击敌舰队,没有换装炸弹的攻击飞机不要把鱼雷卸下。”2分钟以后他又下令“利根号”上的4号机 “查明舰种,保持联系”。 [ 注:日本的叙述,第15页。 ]
  从7时28分收到情报到7时45分下达命令,其间显然有17分钟耽搁。为此,南云受到许多指责。南云本人的报告明确地说,他于8时左右才收到来自“利根号”上的侦察机的报告。山口和草鹿都同意这一说法。 [ 注:日本的叙述,第7页;《联合舰队》,第84页;源田的陈述。 ] 但 7时45分和7时47分的命令说明,事实上南云在7时45分之前已经收到了报告。然而,要说南云收到报告后15分钟举棋不定是没有根据的。从那天早上早些时候附有发报时间的电文中可以看出,从发电到收电之间的耽搁曾达到14—27分钟。例如,上文提到的那架侦察机关于发现潜艇的报告是5时20分发出的,5 时40分才收到,小川关于袭击沙岛的报告发报时间是6时40分,“赤城号”于7时7分才收到。 [ 注:日本的叙述,第13—14页。 ] 如此看来,“赤城号”舰桥收到7时28分的报告很可能在7时40分左右。这样,用以标出航向,召集幕僚研究讨论,然后由南云作决定、下命令的时间就只有5分钟。
  此刻,“赤城号”和“加贺号”的鱼雷机换装炸弹的工作大概已完成了一半。作业队卸下鱼雷、装上炸弹后,飞机重新被起吊到飞行甲板上。南云急令这项工作立即停止时,2舰的飞行甲板上已停放了10—15架准备攻击中途岛的轰炸机。当然,在紧急情况下炸弹也可以用来攻击舰艇,但其命中率和破坏力都远不及鱼雷。 [ 注:《中途岛海战》,第168—169页。 ]
  不论这些神秘的敌舰在南云及其幕僚的头脑中占了多大的位置,问题是中途岛迄今没有就范。7时48分,“苍龙号”发信号报告说:“发现敌机6—9架,方位320°。” [ 注:日本的叙述,第15页。 ]
  刚刚发现的这些美机是VMSB-241中队SBD-2无畏式俯冲轰炸机的先头部队,由中队长洛夫顿·R·亨德森少校亲自率领。按编制,亨德森手下有 18架SBD-2机,但其中2架因发动机故障无法起飞。驾驶员中有10名调来才一个星期。新手比例较大,加之经常缺油,所以这段时间只进行过一个小时的飞行训练。亨德森知道需要训练出一支过硬的部队,可他没有时间,所以就把这些人分成两组。技术较熟练、训练成绩较好的在一组,新手分在另一组,由经验丰富的分队长来带。
  事实上,他的驾驶员中只有3个人曾驾驶过SBD机。这3个人只能以SB2U-2机来进行下滑轰炸的训练。俯冲轰炸是海军行之有效的战术,但亨德森出于无奈将它放弃,转而采取效果欠佳的下滑轰炸战术,因为慢速下滑可使新手在飞机下降至500英尺甚至更低时再投弹。他当天的攻击方案是:从8000— 4000英尺带油门高速下滑,集体接敌,机动至最佳位置,然后各自为战。撤出战斗时,各机可贴近水面或潜入云层中飞行,然后在离开靠中途岛航线最近的那艘敌舰20海里处会合。
  6时10分左右,亨德森中队开始起飞,由于“许多飞机争相起飞”,结果欲速则不达,、10分钟后所有飞机才升空。他们抢在友永的高空轰炸机飞临前几分钟就离开了。
  这16架飞机在中途岛以东20海里的假定点“A点”会合。 [ 注:1942年6月12日YMSB-241中队长致MAG-22大队长的信。内容:报告6月4日与5日VMSB-241的作战情况。以下称YMSB-241报告。 ] 这时小托马斯·F·穆尔少尉的无线电中传来“岛上正遭猛烈袭击”的消息。他回过头,只见岛上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接着耳机里又传来MAG-22的命令:“……攻击敌航空母舰,方位320°,距离180海里,航向135°,航速25节。” [ 注:1942年6月4日美海军陆战队志愿预备队(三类)少尉小托马斯·F·穆尔的谈话。以下称穆尔的谈话。 ]
  中途岛上,凯姆斯心中忐忑不安。他把这项命令不时地重复,可是1个多小时下来仍然毫无回音,他担心“VMSB这批飞机的俯冲轰炸进攻将成泡影”。其实,这批飞机都收到了他的命令,而且也都回了话,但也许当时正值该岛遭空袭,无线电联络被迫中断了。 [ 注:凯姆斯的报告。 ]
  亨德森的SBD机刚发现南云部队,就和“苍龙号”上的战斗机遭遇。日本舰队以及起飞拦截的日机色彩斑斓,令人眼花缭乱。哈罗德·G·施伦德林少尉迅速扫视了敌战斗机后,识别出它们分两种机型,一种有收缩式起落架,另一种则是固定式起落架。有的机身银光闪闪,机上的识别标记和整流罩呈红色,有的机身暗褐色,识别标记和整流罩呈紫色。枪炮射出的炮弹带着缕缕白烟,不时形成道道烟圈。 [ 注:1942年6月4日哈罗德·G·施伦德林少尉的谈话。以下称施伦德林的谈话。 ]
  美国人很快就发现,狡猾的对手分上下两层作战,协同动作极佳。日机似乎想等SBD机把弹带里的100发炮弹打完之后再扑上来解决它们。日机凭正确的直觉咬住亨德森,集中攻他。被大家亲切地称为“铁人”的埃尔默·G·格利登上尉看见亨德森的飞机起火坠落,就接替指挥,率领中队钻入云层。云层底部大大低于亨德森提出的4000英尺单机下滑起点。格利登从大约2000英尺高的云层中冲杀出来,几乎直接出现在一艘日本航空母舰的顶上。他率领的飞机以5秒左右的间隔依次跟进。他们看见一艘航空母舰飞行甲板的中段画着一个巨大的太阳徽,个个手痒痒的。航空母舰的飞行甲板呈浅黄色,闪闪发亮,上面没有伪装。 [ 注:1942年6月4日美海军陆战队志愿预备队(三类)上尉埃尔默·G·格利登的谈话。以下称格利登的谈话。 ]
  藤田在机动部队上空与B-26机交战后,又单枪匹马地向这批俯冲轰炸机发起3或是4次攻击。他的两名战友赶来助战,他们齐心协力击落了好几架速度缓慢的SBD机。未被击落的SBD机继续冲向航空母舰。它们俯冲完毕,刚向上拉,就被藤田他们死死咬住。当时藤田就在他所攻击的那架轰炸机下方飞行,那架 SBD机倾斜着栽进了海里。 [ 注:对藤田的采访,1964年12月29日。 ]
  格利登把飞机拉起,他相信自己看见两颗命中,还看见一颗差点儿命中地“紧贴右舷飞过”。 [ 注:格利登的谈话。 ] 他确实在“飞龙号”两侧筑起了一道擦亮的弹幕,但落点最近的两颗炸弹离目标也有50米左右,一颗落在左舷外侧,一颗落在右舷舰首外侧。 [ 注:日本的叙述,第54页。 ] 难怪格利登会在瞬间扫视时误认为敌航空母舰被他击中,连“赤城号”上的人见此情景也提心吊胆,以为“飞龙号”这下定是在劫难逃了。渊田看到美机大约一半已被击落,但这个小分队依然勇往直前。可是他也不明白它们怎么会没有“命中”目标。“飞龙号”消失在巨大密集的水柱和滚滚浓烟之中,但它很快又像一名有气派的老演员出台谢幕一样,以胜利的姿态出现在海上。 [ 注:《中途岛海战》;第162—168页。 ]
  小丹尼尔·艾弗森中尉从浓云中下滑出来,他往下观察,发现海面上有3艘航空母舰,“其中一艘中部在冒烟”。他选择了他认为被自己的战友所忽视的1艘航空母舰。该舰飞行甲板前后各有一个太阳徽,比相应等级的美国航空母舰短些、宽些,飞行甲板无上部结构。这就是“加贺号”的外形。据他自己和他的枪炮手观察,他们“有一颗炸弹险些儿命中尾甲板”。艾弗森希望它能把航空母舰的螺旋桨打坏。 [ 注:1942年6月7日美海军陆战队志愿预备队(三类)中尉小丹尼尔·艾弗森的谈话。以下称艾弗森的谈话。 ] “加贺号”的作战记录图上标明,该部位曾落下3颗险些儿命中的炸弹,其中最近的一颗离左舷舰尾仅20米。 [ 注:日本的叙述,第53页。 ]
  “加贺号”立即进行回击。“飞行甲板上对空火力几乎形成一个完整的环状”。艾弗森猛地把飞机向上拉,但已被一群日战斗机咬住。一粒子弹打坏了他的话筒,他感到一阵不安。后来他回忆说,飞机“数次中弹”。 [ 注:艾弗森的谈话。 ] 他这句话堪称“轻描淡写”之杰作了,因为当他的飞机歪歪倒倒地在沙岛降落后,检修人员发现机身弹洞累累,多达210个,不禁为之愕然。 [ 注:VMSB-241报告。 ]
  穆尔少尉在400英尺高度投下炸弹,紧接着他的机身强烈震颤,飞机无法控制。等他恢复知觉时,发现自己离海面只有50英尺了。他原想回头看看炸弹的弹着点,却发现3架零式机尾随上来。他后来说:“我把对自己那颗炸弹的弹着点的兴趣完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的机枪手、二等兵查尔斯·W·休伯大声报告说机枪卡壳,但穆尔要他照样瞄准日机。零式机已快把他们逼到水面了,休伯仍在上演这出“卡壳机枪打敌机”的哑剧。接着他中了一弹,伤倒不重,但却无法继续装模作样、虚张声势了。零式机飞行员似乎已觉察到美机出了故障,呼啸着逼得更近。
  穆尔受了轻伤,决定飞入云层隐蔽一下。他把飞机向上拉时,引擎突然发生故障。他伸手去抓手摇泵,但勇敢的休伯抢先一步,使引擎重新运转起来。2架零式机见此情形也就停止了追击,但还有一架却穷凶极恶,紧追不舍。穆尔用机头0.3英寸口径机炮向它射击,然而每次当他对准日机冲上去时,对方都向侧面一闪。这样你来我往像跳芭蕾舞似地经过了几个回合之后,那架零式机终于怏怏离去。
  穆尔不时地出没于云层,想判明自己的方位。他看见了库雷岛,但不想在那儿降落,因为他想把休伯急送中途岛治伤。由于无线电出了故障,他无法与基地联系。“过了相当一段时间”还没有找到基地,他感到十分惊慌。后来还是受伤的休伯告诉他,远处冒黑烟的地方是他们的目的地。 [ 注:穆尔的谈话。 ]
  R·L·布莱恩上尉穿过“非常密集”的高炮火力,摆脱了他估计在数量上以2比1占优势的敌战斗机的拦截,飞抵目标上空,他确信自己的小分队“有一颗炸弹命中了一艘相当大的重型舰只,另一颗落在舷边”。接着他就开始倒霉了。他的机翼和机身被零式机射穿了许多窟窿。他钻进云层,甩掉了敌机,但油泵又出了故障。他只好使用手摇泵,这才摆脱了敌战斗机的追踪。他的机枪手,一等兵戈登·R·麦克菲力接着驾驶。引擎曾一度熄火,飞机朝下坠,但在离海面大约200英尺处,它又重新运转起来。
  几分钟后,引擎再也不转了。布莱恩只好在海上迫降。他的SBD机在水上飘了3分钟左右,其间他们抢出了一支信号枪、一个急救包,还有一顶可以作浮锚用的降落伞。后来布莱恩说:“我们拔出二氧化碳瓶的塞子后感到非常恼火,因为紧急充气阀没有关。这就得靠气筒了。”他们把救生筏充上气后,发现有一处渗漏,不过很快将它“大体上”堵住了,然后又用飞行头盔把里面的水舀出去。
  布莱恩说这一夜过得“真他妈的够受了”。翌日清晨,他们听见飞机马达声,想设法引起这架飞机的注意。但这架巡逻机大概携带了满满一箱油,无法降落。直到第二天,他们用最后一盏浮标灯进行联络时,一架巡逻机上目光敏锐的机枪手发现了他们的小筏。这架巡逻机“来回飞了好几次”,最后才得以在附近海面降落。飞机驾驶员是布莱恩在彭萨科拉结识的一名尉官。 [ 注:美国海军陆战队上尉R·L·布莱恩的谈话。以下称布莱恩的谈话。 ]
  施伦德林险些回不去。在距中途岛大约8海里处,他的发动机熄了火,他和机枪手只好跳伞。施伦德林开始朝大约5海里外的一个珊瑚礁游去,等他回头看时,机枪手、一等兵爱德华·D·史密斯已经无影无踪。大约10时左右,第20号鱼雷艇将他救起。后来该艇又从海上救起了被击落的战斗机驾驶员梅里尔。该艇在这一海区绕了很多圈,没有发现其他落水的人。 [ 注:施伦德林的谈话。 ]
  海军陆战队表功说,他们有3颗炸弹命中一艘“加贺”级航空母舰,还有几颗炸弹差点儿命中。 [ 注:VMSB-241报告。 ] 亲身参加这场空战的藤田说,这批飞机都没有命中。 [ 注:对藤田的采访,1964年12月29日。 ] 正如读者所知,其他目击者以及日本官方的记录都证实了藤田的说法。美方16架无畏式机在还没有给日方造成明显损失的情况下就被击落了8架。那些返回中途岛的SBD-2机也“都千疮百孔,有些就报废了”, [ 注:VMSB-241报告。 ] 这是中途岛美军对南云部队发动的又一场坚定果敢,但战果甚微的进攻。
第二十五章 日本人仍未被挡住
  南云心急如焚地等着关手大约1小时之前所发现的那些美舰舰种的报告。这时,讨厌透顶的美俯冲轰炸机偏偏又死缠着“飞龙号”和“加贺号”。南云的心情很糟。7时58分他收到“利根号”上4号侦察机的无线电报告:“4时55分, [ 注:该飞行员报告所用时间是东京时间,有21小时的时差。 ] 敌航向80°,航速20节(4时58分)。” [ 注:日本的叙述,第15页;《中途岛海战》,第186页。 ]
  从这份报告中可以看出,敌舰队的航向发生了重大变化。这本应给“赤城号”舰桥上的人敲起警钟,因为美航空母舰逆风航行,几乎可以肯定美机将从舰上起飞了。 [ 注:《转折点》,第86页。 ] 每当“赤城号”转向逆风起飞飞机时,南云不是一宣取这个位置吗?
  然而,从史料记载以及幸存者的回忆中都看不出南云、草鹿或源田当时曾考虑到达一点。此刻南云急于要查明在他东北面游弋的敌舰的舰种,显然忽视了敌舰的方位及航向问题。他怒气冲冲地命令4号侦察机的驾驶员:“查明舰种(5时整)。” [ 注:日本的叙述,第15页。 ]
  此刻,南云不仅心绪不宁,而且思路已乱。敌俯冲轰炸机不停地在上空呼呼盘旋,越来越多的陆基飞机嗡嗡而至。敌机发动机的隆隆声,截击机的呼啸声,炸弹的爆炸声以及高炮轰轰的怒吼声响成一片。舰桥上的军官们听不见对方在说什么,甚至对广播中下达什么命令也听不清楚。 [ 注:《联合舰队》,第83—84页;草鹿的陈述。 ]
  亨德森的SBD机刚进入战斗,“苍龙号”就向南云报告了更坏的消息:“我上空270°发现敌双引擎飞机14架,高度3000米。” [ 注:日本的叙述,第15页。 ] “苍龙号”的观察哨显然连数数都不会了,因为这些飞机是斯威尼率领的四引擎B-17型。
  那天清晨,斯威尼率飞行堡垒出发,想再次寻猎田中部队。拉姆齐曾提醒他要准备随时奉命改变攻击目标,对付海军可能在西北方向上发现的敌航空母舰部队。如这些航空母舰到时候还没有出现,他就率B-17机返回中途岛,补充弹药和油料,然后再起飞去寻找敌人。 [ 注:拉姆齐的报告。 ]
  中途岛收到关于发现敌航空母舰的报告后,立即用明语通知斯威尼。这时斯威尼离原定目标200海里左右。他迅速而准确地改变了航向,于7时32分就发现了机动部从,但还未找到航空母舰。他对小型舰艇不屑一顾,继续寻找舰队的中枢。 [ 注:斯威尼的报告。 ] 他搜寻航空母舰的时间长得出奇。还没等他发现情况,老天爷又在南云面临一团糟的局面中加上了“蝾螈之目青蛙趾”。 [ 译者注:语出莎士比亚《麦克白》。女巫曰:“蝾螈之目青蛙耻,蝙蝠之毛犬之齿……,炼为毒蛊鬼神惊,扰乱世人不安宁。”此处用以比喻更多的麻烦。 ] 8 时零6分,“筑摩号”报告说敌机方位在左舷25°,正朝舰队飞来。在南云的作战记录中有这么一句话(在括号中):“(舰载机,系我舰发现的首批。)”南云得到这个报告后如果不觉得是当头一棒那他定是个低能儿或超人。“筑摩号”所发现的可能是友永的首批返航飞机,也可能是离舰队还有20分钟路程、外形类似日本轰炸机的SBZU-3。现在南云最关心的是“舰载敌机”的情况。足足有3分钟时间,他坐立不安。终于,“利根号”上的4号机报告了情况,“敌舰队中共有巡洋舰5艘,驱逐舰5艘。” [ 注:日本的叙述,第15页。 ]
  “到底给弄清楚了!果不出我所料,没有航空母舰,”小野把译好的电文递给草鹿时自呜得意地说。 [ 注:《中途岛海战》,第168页。 ]
  草鹿当时感到一震,但头脑仍很清醒。他后来解释说:“单凭这个报告并不能说明这一海域没有航空母舰。在当时情况下,在这一海域活动的敌舰队中不可能没有航空母舰。” [ 注:草鹿的陈述。 ]
  南云及其幕僚得到这个报告后感到一阵轻松,但这种轻松的性质和程度不应加以夸大。正如源田听说,他们“只是一时感到宽慰”。源田本人既无如释重负,也无出乎意料之感。不过,他在回顾当时情景时说,大家“本应意识到这是个失误”。谁也不敢把一支轻型舰队单独派往这一水域来活动,这肯定是支护航舰队。因此南云没有贸然放松警惕,他并不认为事情的发展和他预料的一样。他和参谋们只是感到紧张心理稍有缓和,觉得有了点喘息时间来集中考虑如何逐退敌陆基飞机,如何再度轰炸中途岛。 [ 注:源田的陈述。 ] 草鹿说:“当时我认为,刚刚下达要攻击飞机换装炸弹的命令,如果马上改变,只会引起更大混乱。” [ 注:草鹿的陈述。 ]
  南云的幕僚们当时所以没有改变战术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过去6个月的战事使他们根本没把美国海军航空兵放在眼里,甚至美陆基飞机的攻击也没有使他们的态度有所改变。 [ 注:《中途岛海战》,第163页。 ] 美国飞行员个个作战勇敢,但日航空母舰舱盖紧闭,他们似乎无法打击敌舰的内部。派出这批没有战斗机掩护的轰炸机简直愚蠢透顶,而它们毫无协同的进攻说明他们的组织指挥以及准确性之差简直不可思议。如果美国人在这一海域有航空母舰,为什么不派飞机支援这批陆基飞机作战呢?
  当第二批美轰炸机飞临日舰队上空时,自以为是海洋和天空主宰的日本将领们哈哈大笑起来。源田查对了机种识别表,当即判明来者是B-17。 [ 注:同上,第162页。 ] 斯威尼的飞行堡垒只能增加日本人的安全感,因为任何神经正常的飞行员都不会认为这种四引擎轰炸机是舰载机。
  斯威尼的分队实际已飞越南云部队的航线,又向东北飞了很远,率领最后两架飞行堡垒的卡尔·E·乌尔特尔上尉认为,前面4组都没有发现航空母舰。他想引起斯威尼或他自己所在队的指挥官布鲁克·E·艾伦中校注意,但没有成功。后来他索性飞出编队,向自己的僚机打信号,要他单独进攻。云层条件极为理想,也没有发现日战斗机。乌尔特尔从2万英尺上空投下3颗炸弹,发现没有命中,于是转向邻近一艘航空母舰后侧,把其余5颗炸弹尽数投了下去,炸弹成一直线飞向第三艘航空母舰的舰尾。他认为至少有一颗命中,于是返航。 [ 注:C·E·乌尔特尔上尉的“对敌作战”登记表。 ]
  乌尔特尔的僚机H·S·格伦德曼中尉两次向目标投弹均未见命中。后来他击落了一架零式机,才算得到一点自我安慰。 [ 注:H·S·格伦德曼中尉的“对敌作战”登记表。 ]
  艾伦带领自己的3架飞机集中攻击那艘看上去像是“苍龙号”的航空母舰。 [ 注:B·E·艾伦中校的“对敌作战”登记表。 ] 不过,“苍龙号”还命不该绝。一颗炸弹也没碰着它。 [ 注:日本的叙述,第53页。 ]
  在斯威尼的9架轰炸机组成的分队中,第三小分队是福克纳率领的。他也像乌尔特尔一样,认为斯威尼他们没有看到航空母舰,因此他脱离编队飞行,向他所看见的“4艘航空母舰中最大的那艘发起攻击”。在薄薄的云层下面,这艘航空母舰(无疑是“赤城号”)正在破浪前进。福克纳跟踪它并没有多大困难。他肯定敌航空母舰还没发现他,因为它全无规避企图,而且,他在敌舰队上空飞行长达20分钟也没遭到高炮的射击。但随后,高炮开火了,其火力高度十分准确,密集程度也要比他前一天在田中舰队上空遇到的厉害。 [ 注:福克纳的报告。 ] 他的左僚机斯蒂德曼的机翼中了几弹,但损伤不严重。 [ 注:斯蒂德曼的报告。 ]
  他的右僚机罗伯特·B·安德鲁斯投下4颗炸弹均未中的,所以他“脱离编队,独自冲向一艘大型航空母舰”。有一颗炸弹落得过早,偏向了“航空母舰旁边的”一艘小艇。第三次攻击时,他在靠近航空母舰处将剩下的3颗炸弹一齐投了下去。他没有发现对空火力,也没有看见战斗机来拦截,看来他不断单独攻击的也许完全是另一艘航空母舰。直到他把飞机拉起来,准备返回中途岛时,才有2架零式机追来。但他“一个俯冲,紧踩油门”就把它们甩掉了。 [ 注:安德鲁斯的报告。 ]
  与此同时,福克纳和斯蒂德曼在原来选定的目标附近把总共8颗炸弹一股脑儿都投了出去,转身飞往库雷岛。他们认为,有一颗炸弹肯定命中了左舷舰首,另一颗可能击中了右舷,还有5颗差点儿命中。返航途中,他们遭到3架零式机的追击。一架零式机打坏了福克纳的4号发动机,另一架打伤了他的机尾机枪手的左食指。不过这些敌机在没有造成严重损失的情况下就“被炮塔炮和机尾机枪轻而易举地赶跑了”,其中有一架可能被击落。 [ 注:福克纳的报告;安德鲁斯的报告。 ]
  斯威尼所选择的攻击目标似乎是“加贺号”。他认为,他在交叉轰炸时,“一颗炸弹击中舰尾部……顿时浓烟滚滚。”据他观察,他的小分队的其它飞机都没有命中。在进攻时,他们的飞机都没被击中。 [ 注:斯威尼的报告;斯威尼的“对敌作战”登记表;日本的叙述,第16页。 ]
  这次B-17机在攻击时,零式机几乎没碰它们一根毫毛,这种情况与以上几次陆基机攻击时截然不同。正如查尔斯·E·格雷戈里上尉所说,“起飞截击的敌机似乎不想逼近攻击这些B-17E改进型”。 [ 注:查尔斯·E·格雷戈里上尉的“对敌作战”登记表。 ] 渊田发现战斗机没有起飞追击美轰炸机,心中颇为不悦,可是转念一想,如果飞行堡垒果真像报道所说的那么厉害,零式机纵然起飞,也不大可能击落它们。 [ 注:《中途岛海战》,第162页。 ]
  当然,沃纳少校并不那么发慈悲,但他却以日机不追击为例来证明日本人也像其他人一样想保命。 [ 注:沃纳的报告。 ] 尼米兹十分重视这一经验。他对金上将谈起同零式机作战的情况时,赞扬了像B-17这样具有坚固防护的高速飞机的杰出作用。他极力主张立即给海军配备这种飞机,用以进行侦察、追踪以及轰炸。 [ 注:1942年7月25日美太平洋舰队司令致总司令的信。内容:中途岛战役──补充报告。以下称尼米兹补充报告。 ]
  机动部队除遭到B-17机的轰炸外,还面临另一威胁。7时10分,“舡鱼号”潜艇“发现方位337°的地平线上有轰炸以及对空火力产生的烟雾”。艇长小威廉·H·布罗克曼海军少校认为有必要查明情况,于是就驶向作战地区。7时55分,一架敌机发现了它,并向它扫射。5分钟后,布罗克曼发现4艘编队航行的舰艇,“其中1艘为战列舰或是重巡洋舰。他继续驶近。8时10分,离“舡鱼号”1000—3000码处有11颗深水炸弹爆炸,潜艇剧烈颠簸。布罗克曼改变航向,小心翼翼地升起潜望镜进行观察。机动部队的这一部分舰只显然被他吓得不轻,因为它们像水蝽似地迅速东躲西闪,兜着圈子想远离潜艇的阵位。在他舰首左侧的战列舰上右舷炮火一齐对他猛轰。他立即回敬了一枚鱼雷,但被战列舰避开了。 [ 注:“舡鱼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4日;1942年6月7日“舡鱼号”艇长给第41潜艇分队司令的巡逻报告,1942年6月4日记事。以下称“舡鱼号”记事。 ]
  一般来说,在战斗中敌潜艇的攻击多多少少会引起舰队指挥官的注意。可是这次却没有一艘舰艇把这一事件向“赤城号”作过报告,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南云详细的作战记录甚至对此也只字未提。南云心事重重,没有注意“舡鱼号”,这也情有可原。
  中途岛的陆基飞机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再次进攻。亨德森的SBD机起飞后不久,本杰明·W·诺里斯的12架SBZU-3报复者也在A点会合了(该点在距中途岛20海里左右的90°方位上)。 [ 注:VMSB-241报告。 ] 这批飞机在集结点上空盘旋时,乔治·E·科特拉斯少尉发现左侧有轰炸机群。他以为是SBD机,返航后才知道那是日轰炸机群。 [ 注:1942年6月7日美海军陆战队志愿预备队(三类)少尉乔治·E·科特拉斯的谈话。以下称科特拉斯的谈话。 ]
  7时10分,凯姆斯电令诺里斯攻击“敌航空母舰,方位325°,距离180海里,航向135°,航速25节……”报复者机爬升到1300英尺后,向目标飞去。报复者的机组人员给它取的诨名叫“振动器”、“风向器”。 [ 注:《中途岛战役中的海军陆战队》,第22页。 ] 只要听听这些雅号,它的性能也就可想而知了。这些又笨又慢的家伙8时20分才飞到机动部队的外围。 [ 注:日本的叙述,第16页;VMSB-241报告。 ]
  这时,南云把所有战斗机都派上天了,其中包括被指定参加第二波攻击的飞机。 [ 注:草鹿的陈述。 ] 所以,与斯威尼所遇到的情况相反,诺里斯遇上大批零式机。但是,这次零式机的进攻比它们在中途岛上空威震蓝天的作战大为逊色,也不像科林斯和费伯林在机动部队上空遇到的战斗机那样叱咤风云。日机飞行员可能都已疲惫不堪,而且有些紧张,因而反应不很准确迅速。这也难怪,因为他们已经整整折腾了4个钟头:不断盘旋提供空中保护,逐退敌机,而且常因虚发的警报而一再起飞。 [ 注:《中途岛海战》,第176页。 ] 利昂·M·威廉森上尉率领的第二分队第十一号机的飞行员萨姆纳·惠顿观察到,零式机虽双机活动,但协同很差。美机上的机枪手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它们赶跑了。有2架战斗机攻击惠顿,“1架机腹朝天掉了下去”,所以惠顿认为这架敌机是他们击落的。 [ 注:1942年6月7日美海军陆战队志愿预备队(三类)少尉萨姆纳·惠顿的谈话。 ]
  这2架零式机攻击了惠顿,还攻击了丹尼尔·L·卡明斯少尉。卡明斯驾驶的飞机是美机编队中最后一架。他的机枪手是个二等兵,被零式机打死了。这名机枪手“从未使用过飞机上的机枪,不能指望他进行什么有效而准确的射击,更谈不上自卫了。” [ 注:1942年6月7日美海军陆战队志愿预备队(三类)少尉丹尼尔·L·卡明斯的谈话。 ]
  然而,零式机的进攻态度很坚决,而诺里斯则对自己的“振动器”不抱任何希望,所以他决定不攻击航空母舰,而就近找个攻击目标。就在他下面有一艘漂亮的战列舰,这似乎是第二个最理想的目标。 [ 注:VMSB-241报告。 ] 诺里斯不知道它是“榛名号”。根据美方早先发表的战报,它已被科林·凯利击沉。 [ 注:日本的叙述,第16页;《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11页。 ] 但现在这艘舰只并非虚无飘渺的幽灵,而是实实在在的“榛名号”。
  诺里斯电令本小组各机“攻击下方目标”,随即率领众机长距离高速下滑。报复者机一架接一架扑了下去,舰上高炮齐鸣,火力极猛,令人讨厌,但命中率极差。威廉森投下第一颗500磅重的炸弹,至于命中与否,他没有看清。 [ 注:1942年6月7日美海军陆战队志愿预备队(三类)上尉利昂·M·威廉森的谈话。以下称威廉森的谈话。 ]
  科特拉斯以战列舰舰首为瞄准点,投弹后,打了一个盘旋,“看见敌舰四周落下了许多炸弹,差点儿命中,舰首中了一弹”。这句话前一半属实,后一半则不然。当他飞离时,敌舰正转向右舷,“舰体中部冒起了浓烟”。 [ 注:科特拉斯谈话。 ]
  卡明斯没有投弹就停止滑行,将飞机拉起,因为他知道自己俯冲没有到位,会白白浪费一颗炸弹。他环顾四周,寻找次要攻击目标。他发现地平线上有各类军舰 10艘,一个战斗机中队从10海里左右处一艘航空母舰上飞来。他选择了一艘驱逐舰,向它投下炸弹,但没来得及观察弹着情况。在此后的15分钟时间里,他拼命想摆脱5架零式机。他说:“我首次参加空战就碰上打了就跑、空中混战的场面。我那早该淘汰的SBZU-3机几乎给打烂了。”他终于脱身钻进云层。在距中途岛5海里处,他油料耗尽,只好迫降。就在他弄清机枪手确已死亡这一会儿工夫里,他那损伤惨重的飞机也沉没了。第二十号鱼雷艇在救起默里和施伦德林后,又把他救了起来。 [ 注:卡明斯的谈话;鱼雷艇副中队长的报告。 ] 第二十六号鱼雷艇救起了阿伦·H·林布劳姆少尉。他在离沙岛约1.5海里处,燃料也用完了。 [ 注:1942年6月7日美海军陆战队志愿预备队(三类)少尉阿伦·H·林布劳姆的谈话。以下称林布劳姆的谈话;鱼雷艇副中队长的报告。 ]
  SBZU-3机已陈旧过时,破烂不堪。它们在作战中能有如此表现,实在不错了。被敌人击落的只有2架,还有2架因油料耗尽而报销。生还的美机人员确信,他们看见2颗命中,3颗差点儿命中,“战列舰上浓烟滚滚,舰体发生严重倾斜。” [ 注:VMSB-241的报告。 ] 虽然他们说肯定击伤了敌舰,“榛名号”却安然无恙。 [ 注:日本的叙述,第16页 ]
  如果中途岛之战在小巧玲珑的鱼雷艇救起卡明斯和林布劳姆之后就告结束,那日本人就大获全胜了。凯姆斯和他的参谋们料定日本人会再度来袭。凯姆斯说: “根据敌人发动攻击的时间以及敌航空母舰的已知阵位,我们当时估计,他们过三、四个小时会再来的。如果敌机再度来犯,我们几乎已经没有战斗机来对付它们了,因此我们忧心忡忡,生怕日本人再来袭击。”
  轰炸机艰难地返回地面,模样十分狼狈,看来都被揍得不轻。岛上的紧张气氛急速上升,几乎到了极点。凯姆斯说:“当然,我们还有守备营的高炮,还有自己的小型防空武器。如果敌机真的再来,我们将给它以最大程度的打击。”这时,岛上和第十六、十七特混舰队都没有联系。 [ 注:对凯姆斯的采访。 ] 不论凯姆斯在当时情况下表现如何英勇,岛上已没有力量来对付第二次空袭,或对付日舰的炮击,或阻挡田中部队那种规模的登陆,最多只能干扰一下而已。
  对此,尼米兹比谁都清楚。虽然他当时相信各类创敌报告,但这些报告经过情报甄别,仍然乐观得近乎荒唐。他面前摆着的战绩报告是飞行员们深信不疑的,他没有理由不信。但是,在给金海军上将的作战报告中,尼米兹使用了他自己那独特的明晰的语言:
  中途岛部队的攻击已竭尽全力,但日本人仍未被挡住。约有10艘敌舰被击伤、其中l一2艘运输舰或货船被击沉。对于集中朝中途岛逼近、拥有约80艘舰艇的舰队,这点点损失实在不足挂齿。中途岛上的战斗机、鱼雷机和俯冲轰炸机(只有这些型号的飞机有较大可能击中敌舰)全都完了…… [ 注:尼米兹的报告。 ]
第二十六章 司令部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敌舰队中似乎有一艘航空母舰殿后(5时20分)。” [ 注:日本的叙述,第7页。 ] “利根号”上的大忙人4号侦察机发回的这个报告使日本人大为震惊,其程度比美机在那天上午扔下的哪一颗炸弹都厉害。
  草鹿回忆说:“虽然我们并没有完全排除这种不测,但我的确大吃一惊。” [ 注:草鹿的陈述;《联合舰队》,第85页。 ] 从理智上接受一个概念是一回事,相信确有其事则又是一回事。“利根号”上的侦察机8时09分的报告并没有排除在这一海域有航空母舰的可能性,这一点南云及其幕僚是一清二楚的,因此他们只是暂时松了一口气。这下真的发现美国航空母舰了,他们感到很是意外。
  “糟糕!”草鹿暗自吃了一惊。
  一个人头脑中所考虑的问题,另一个人很难确切知道。但草鹿却了解南云。只有才干卓著、忠心耿耿的参谋长对自己的长官才能有这样的了解。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了解,大概最多也只能达到这种程度。草鹿发现在危急关头,南云既没有郁郁不悦,也没有举棋不定。草鹿说:“也许他曾一度感到震惊,但我认为,面临这种突然情况,谁都可能一下子感到很吃惊。” [ 注:草鹿的陈述。 ]
  这个报告大约在8时30分送到南云手中, [ 注:日本的叙述,第7页。 ] 而且来得正是时候。仅在几分钟之前,天边曾出现大批飞机,护航舰艇很自然地就把它们当成又一批来犯敌机,于是向它们开了火。 [ 注:“悲剧之战”。 ] 幸亏有人眼尖,认出他们是我方攻击中途岛后返航的飞机,才没有造成损失。 [ 注:日本的叙述,第6页。 ] 友永的返航飞机盘旋着待命降落,这时南云及其幕僚正在研究分析来自“利根号”上4号机的最新报告。
  友永的飞机和侦察机的情报同时到达。这就迫使南云去作出既十分关键又非常棘手的决定。毫无疑问,应当攻击这艘航空母舰以及为之护航的巡洋舰和驱逐舰。正如源田所说:“我们当时都觉得是中了埋伏。这也促使我们下决心无论如何要与敌人决战一场。在这方面,南云的任务是明确的,问题在于,他是立即把当时所有的飞机派去攻击敌航空母舰,还是让友永的飞机降落,补充油料和弹药,再以集团进攻来对付这一威胁?” [ 注:源田的陈述。 ]
  这时,山口通过“野分号”驱逐舰打信号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宜立即派出攻击部队。” [ 注:源田和草鹿的陈述;“悲剧之战”;《中途岛海战》,第169—170页。据日本的叙述,南云的战斗日志中没有记载山口的这个意见。 ] 这是多此一举,因为如果南云要征求他的意见,是会问他的。山口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缄默,现在再也憋不住了。他性情急躁,求战心切,又与南云不睦。而且他似乎毫不怀疑,由他来担任机动部队司令,他会比他的上司南云更称职。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南云无须这个督促。他是袭击珍珠港的胜利者,对突然袭击和速战速决的作用比谁都清楚。但南云手上捏着几百号人的性命。对此,他要对山本,对天皇,对列祖列宗的神灵负责。这时候,机动部队中能立即起飞的只有“飞龙号”和“苍龙号”上的36架俯冲轰炸机,以及停放在“赤城号”和“加贺号”飞行甲板上的已经换装上单重800公斤炸弹的鱼雷机。这两艘舰上其余的鱼雷机还正在换装炸弹。 [ 注:源田的陈述。 ]
  不宜立即派飞机去歼灭美舰队有三个原因。第一,实施鱼雷轰炸是日本海军航空兵的专长,水平轰炸无论如何也不理想,效果也差,而俯冲轰炸的效果也不见得好多少。第二,南云已派不出战斗机来为轰炸机护航。他的战斗机已全部升空,有的正随友永的飞机一起在天上盘旋,有的正在追歼中途岛的陆基攻击飞机的残兵败将,还有一部分受了伤。所有这些飞机上油料都已所剩无几。
  在这个问题上,草鹿的态度是坚定的。他说:“山口提出的不补充油料弹药就去攻击敌舰队的观点,我并不完全反对,但不派战斗机掩护这一点,我是不同意的。因为我亲眼看见了没有战斗机掩护的美轰炸机是怎样被我方战斗机无情地、几乎全部消灭的。我真心实意地想尽量为他们提供战斗机掩护。” [ 注:草鹿的陈述。 ]
  最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清理出飞行甲板,就无法回收攻击中途岛后返航的飞机。每一秒钟它们的油料都在下降,许多飞机处境危急。源田说:“这关系到第一波100多架精锐飞机是否会因为在水面迫降而报销。”
  作为第一航空舰队航空参谋的源田“不禁犹豫起来:难道真要让大约200名技术熟练的飞行员在海上迫降,眼巴巴地盼着在一旁待命的驱逐舰来救他们”。另外,他与草鹿两人意见完全一致,也认为“刚才的战斗有力地证明了没有战斗机掩护,空中攻击部队是不能给有战斗机护航的敌部队造成什么损失的”。基于这些原因,源田向南云和草鹿建议,先回收第一波飞机,再准备发起攻击。
  要把在天上嗡嗡盘旋的第一波飞机收回,首先必须清理飞行甲板,这样送下机库的飞机可以趁此机会重新卸下炸弹,换装鱼雷。在舰桥上,南云综观全局、权衡利弊,丝毫没有陷入哈姆雷特式的沉思和犹豫。源田坚定地认为:“当机立断的人是绝不会犹豫不决的。” [ 注:源田的陈述。 ] 收到“利根号”上侦察机的无线电报告顶多1一2分钟后,南云就迅速下令:“舰载轰炸机准备第二次攻击。装上250公斤重的炸弹(鱼雷)。” [ 注:日本的叙述,第16页。 ]
  脾气很好的增田乐呵呵地说道:“你看看,又得重来一遍!这玩艺儿像快速换装比赛了。” [ 注:《中途岛》,第170—171页。 ] 有些作业队员则不那么开心,因为这些笨重的家伙得由他们来搬运、堆放,卸下、装上。他们相互议论:“司令部究竟在摘什么名堂?” [ 注:“悲剧之战”。 ]
  经过5分钟的紧张突击,甲板清理完毕。8时37分,桁端升起“开始降落”的信号。“飞龙号”上的一架轰炸机刚降落,被机枪打伤的驾驶员角野博治海军大尉就昏过去了。 [ 注:《中途岛海战》,第164页。 ] 友永走出飞机,与桥本海军大尉并肩而行。他若有所思地说:“离岛不远时我们遭到敌战斗机攻击,我以为这下完蛋了。自支那事件以来,我多次死里逃生,所以我这次即使死,也死而无憾了。但我想,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该死。”桥本看到自己所衷心钦佩的飞行队长在这种情况下还记挂着自己,深为感动,心中十分感激。 [ 注:桥本的陈述。 ]
  千早在“赤城号”上降落后气得哇哇直叫:“把友机当敌机的炮兵指挥官应当撤职!”他和他的队友山田海军大尉向舰桥报告说,岛上的简易机场不像日本情报资料所说的只有1个,而是有3个。
  “敌人出动战斗机没有?”渊田问道。他急于想了解这次袭击的每个细节,仍然认为这次攻击严格地说是他的事。
  “我们离岛大约还有10分钟的时候,格鲁曼式飞机出动,弄得我们很狼狈,”山口答道。他还说高炮火力“比预料的要猛”。 [ 注:“悲剧之战”。 ]
  直到9时18分,最后一架飞机才降落。这时“赤城号”上忙得不亦乐乎。大约8时30分,舰桥上又收到“利根号”上那架可靠的侦察机的报告:“又发现巡洋舰2艘,方位8°,距中途岛250海里,航向150°,航速25节,”8时45分,“赤城号”收到一份内容几乎完全相同的电报。 [ 注:日本的叙述,第16白17页。 ]
  这项报告没有引起多大波动。草鹿认为这也许只说明敌航空母舰群不是1个,而是2个。这样,机动部队就应当攻击先发现的那个航空母舰群,因为它可能离得近些。 [ 注:草鹿的陈述。 ] 但如果像大多数参谋人员所推测的那样,这2艘巡洋舰只是后加入先前发现的舰群的,那将无碍于大局。南云已经作了决定。甲板下的机库里,穿着短衬衫和短裤的舰员们正汗流浃背地把单重800公斤的炸弹卸下来。他们没有把这些炸弹送进弹药库,而是把它们胡乱地堆在机库附近。 [ 注:《中途岛海战》,第171页。 ]
  按照南云的计划,“赤城号”和“加贺号”应当在10时30分前把所有飞机都加足油,把所有轰炸机都挂上鱼雷,作好起飞准备,“苍龙号”和“飞龙号”最迟不得超过11时也要把一切准备就绪。他计划第一波每舰起飞3架战斗机,从“赤城号”、“苍龙号”和“飞龙号”各起飞18架轰炸机,从“加贺号”起飞27 架轰炸机。 [ 注:同上,第8页。 ]
  与此同时,南云下令“苍龙号”派出1架高速试验型侦察机,前去核实“利根号”上那架侦察机所报告的敌情。 [ 注:日本的叙述,第7页。 ] 大约在同一时间里,即8时45分,阿部下令“筑摩号”派1架零零型水上飞机去执行同样的任务。他作出这项决定时,“利根号”上的侦察机报告说它正在返航。 [ 注:同上,第16页。 ]
  阿部当即严令该机暂缓返航,南云命令其“打开发报机,准备测向”。这一命令的言外之意就是让其当信标,为机动部队向敌舰队运动导航。阿部也向其转达了内容相同的命令,并要其“监视敌人,等待“筑摩号”上的4架飞机到来”。由于通讯量陡增,这位侦察机的驾驶员一定是忙得不可开交。 [ 注:日本的叙述,第17页。 ]
  山本的联合舰队司令部由于监听到一部分无线电通讯的内容,所以对战局的发展相当明了。当他们知道有一艘美航空母舰处在机动部队的攻击范围之内时感到很高兴。宇垣在日记中写道:“开始我们很乐观,以为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美特混舰队。我们还考虑,在立即派出第二攻击波击沉敌航空母舰后如何歼灭其残部呢!”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直到这时,山本以及他的参谋们才知道,美国人有一艘航空母舰就在附近活动,或者更确切地说,在中途岛以西有美舰活动。如此看来,这种不负责任的乐观情绪实在令人惊愕。这种不负责任的乐观情绪使他们无视这一不愉快的事实,按照他们的时间表,现在还不到发现敌航空母舰的时候。
  山本问黑岛:“你是否认为我们应当命令南云马上攻击美航空母舰?我想最好立即下达命令。”
  黑岛提醒山本说;“南云已准备拿出一半航空兵力来攻击美航空母舰特混舰队,也许他已经在准备进攻了。”于是山本就将此事搁下了。对于自己所说的这番话,黑岛直到临死仍深感内疚。
  如果当时黑岛毕恭毕敬地说一声“是的,长官”,那么一项由山本签发的命令也许能促使南云立刻发动进攻。黑岛事后万分懊恼地说;“南云没有按联合舰队的要求去做,这是我的过错。”实际上黑岛首席参谋过高地估计了南云。他以为南云懂得“中途岛之战的目的是攻击敌航空母舰部队,因而会完全想到去发动进攻”。 [ 注:对黑岛的采访,1964年11月28日。 ]
  可是,专门把攻占中途岛列为一号优先作战任务的人是黑岛, [ 注:见本书第四章。 ] 机动部队别出心裁地把鱼雷改换成炸弹的决定,其想法和做法都据此而来。南云之所以按兵不动,并非是不想攻击美航空母舰部队。恰恰相反,他很想拿出像样的兵力发动攻击,并尽可能取得成功。
  南云居然步了“迷糊蛋”西奥博尔德的后尘,这真是绝妙的讽刺。他的指挥决定从理论上是无懈可击的,但偏偏是错误的。南云不知道自己已丧失了主动权,而且也没有充分理由认为南云根据当时手头的情报会怀疑这一点。当然他不必惊慌失措,在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不必去攻击一支大大处于劣势的敌舰队。
  决定作出之后,南云于8时35分发信号给各舰;“完成回收任务后向北航行。我们计划寻歼这支特混舰队。”接着他正式向山本报告说:“5时发现敌舰队,计有航空母舰1艘、巡洋舰5艘、驱逐舰5艘,方位10°,距中途岛240海里。我们正向敌方驶去。” [ 注:日本的叙述,第17页。 ]
  他删繁就简,对情况作了这番简明扼要的概括。对第二次发现2艘巡洋舰一事他只字未提。对于为什么在发现敌人将近1小时后才动手,他也未作任何解释。他也没有告诉山本:不把攻击中途岛的飞机全部回收,他不能改变航向。如果山本要靠这份报告来了解战况,他就会变成一个被人搞得糊里糊涂的将军了。
  8时59分,友永的最后一架轰炸机降落。只剩下几架战斗机还没有回收。9时零1分,南云草草地看了一下由不知疲倦的“利根号”上的侦察机发来的最新报告:“收到命令。”这是指他收到了南云8时54分发出的命令。他又补充了一句,似乎是又想起来的:“敌鱼雷机10架正朝你方向飞去……” [ 注:日本的叙述,第17页。 ]
第二十七章 他们终于来了
  6月4日,太平洋上晨曦初露,天空出现了柔和绚丽的霞光。这时斯普鲁恩斯正在焦急地等待着战术地平线上的霞光。特混舰队迄今还没有收到有关南云航空母舰部队确切位置的消息。斯普鲁恩斯的特定目标就是这些航空母舰,他说:“我的任务就是干掉这几艘日本航空母舰,保卫中途岛。”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企业号”收到了艾迪5时34分发出的电报。这是斯普鲁恩斯首次收到关于证实发现敌航空母舰的消息。这份电报已足以给中途岛守军敲起警钟,但对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来说,它还不够具体,用处不大。弗莱彻的第十七特混舰队在斯普鲁恩斯的第十六特混舰队东北,两支舰队相隔大约10海里向前航行。 [ 注:“企业号”航海日志,1944年6月4日。 ] 5时53分,“企业号”收到艾迪发回的那份著名的警报:“发现大批敌机。”斯普鲁恩斯后来说:“我和弗莱彻从这份情报中获悉,日本人已开始实施他们作战计划中的那个部分了。”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这份情报没有说明航空母舰的数量和确切位置,但说出了来犯敌机的方位是320°,距中途岛150海里。斯普鲁恩斯掌握这一情况后,命令参谋长迈尔斯·S·布朗宁上校“立即尽快派出所有飞机去攻击敌航空母舰”。
  斯普鲁恩斯作出关于出动全部飞机的重大决定是很自然的。他历来极力主张要进攻就得不遗余力。他说:“要是我去攻击日本人,我将全力以赴。”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弗莱彻前一天晚上就得出了相同的结论。他说:“对付日本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向他们进攻,狠狠地打。我们不能坐失良机,必须先发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发起进攻。” [ 注:对弗莱彻的采访,1966年9月17日。 ]
  斯普鲁恩斯给布朗宁的命令下达后不久,特混舰队的电台于6时03分又收到中途岛一份报告,其中的情报正是这两位海军将领翘首以待的:“航空母舰2艘、战列舰2艘,方位320°,距离180海里,航向135°,航速25节。”由此可见日本人在美国舰队西南偏西大约200海里处。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21页。 ]
  弗莱彻在情急之中迅速地思考着。他像一名机敏的篮球运动员,看队友斯普鲁恩斯离篮近,就把球传了过去。6时07分,他向斯普鲁恩斯发讯号:“向西南航行,弄清敌舰准确位置后即行进攻。”他留“约克城号”作预备队有两条过硬的理由。首先,他想回收仍在北方作扇面巡逻的那些SBD机。其次是因为,侦听到的电报说只有2艘航空母舰,而海军情报处则认为,参加中途岛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日本航空母舰有4艘,也可能是5艘。他曾在珊瑚海海战中吃过亏。当时,他只顾全力攻击“祥凤号”,结果却使自己完全暴露在“翔鹤号”和“瑞鹤号”的夹击之下。聪明人吃过一次亏就不会再上二次当。 [ 注:1942年6月8日“企业号”舰长给关太平洋舰队司令的信,内容:报告1942年6月4—6日中途岛海战情况。以下称“企业号”报告;对弗莱彻的采访,1966年9月17日;“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25页。 ]
  斯普鲁恩斯原计划9时整发起攻击,因为他估计到9时目标离他就不到100海里了。在此以后的半小时内,他不断收到有关中途岛的战况报告,显然,如果他想给敌航空母舰造成最大程度的破坏,就不能再干等2个小时。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13页。 ]
  为了棋高南云一着,智胜南云一筹,他和参谋长布朗宁商量。布朗宁是他的前任哈尔西将军的参谋长,被哈尔西认为“很了不起”。布朗宁的脾气像个老鳖。斯普鲁恩斯不客气地说:“太平洋战争中,大家对他恨之入骨。”但“布朗宁机智敏捷”,况且斯酱鲁恩斯毕竟不是办美容学校的。这位自有主见的海军将领所感兴趣的是布朗宁在航空方面的知识,这是他斯普鲁恩斯所缺乏的。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布朗宁估计日本攻击飞机大约于9时左右就能完成攻击任务后返回航空母舰。在此之前南云几乎肯定不会改变航向。如果斯普鲁恩斯想在敌航空母舰完成回收飞机之时发起攻击,就必须尽快派出飞机。“我们觉得,必须在南云发动第二次攻击前先发制人,这样既可使中途岛免遭进一步损失,也可确保我们自己的安全。” [ 注:1942年6月16日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致太平洋舰队司令的信,内容:中途岛海战;转送各类报告。以下称斯普鲁恩斯的报告。 ]
  立即发起攻击的决定是他必须作出的最棘手的决定之一,因为攻击距离太远增加了自己飞机的困难,而且可以肯定,这些速度慢、飞不高、战斗航程仅175海里的TBD破坏者式机是无法返回航空母舰的。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22—123页。 ] 他虽然表面上不露声色,但内心深处热爱部下并为有他们而自豪的感情决不亚于感情外露的哈尔西。但在需要忍痛割爱的关头,他毫不迟疑地作出了任何一个好的指挥官都懂得的决定:冒牺牲少数的风险,以保全多数。
  “大黄蜂号”的TV-8中队长约翰·C·沃尔德伦海军少校也在考虑这样一个严酷的可能性。沃尔德伦是个身材魁梧、锋芒毕露的南达科他人。前一天晚上在4号待机室里,他给在那里待命的鱼雷机驾驶员们散发了一份油印材料。他没有说什么,也无需再说什么了:
  有几句话想跟大家说说。我觉得我们已全部作好准备。我们受训时间很短, 又处于最艰难的时刻。但我们确实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我确信,在当前的处境中,我们是世上的佼佼者。但愿我们遇上个有利的战机,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如果不顺利,或有不测,我要求大家竭尽全力去消灭敌人。如果只剩下最后一架飞机进行最后一次冲击,我要求这架飞机冲上去,击中敌人。愿上帝保佑我们大家。祝大家成功,安全返航,狠揍敌人! [ 注:乔治·盖伊:《唯一的幸存者》,第108页。 ]
  沃尔德伦自豪地说他是1/8的苏族人。每当他凭灵感直觉解决了一个问题,他都把这归功于他的印第安血统。 [ 注:《唯一的幸存者》,第95页。 ] 他是TV-8中队中仅有的几名海军学校毕业生之一。他花了大量时间潜心研究海军航空兵空战战术,尤其是日本海军航空兵的战术。他每天要给部下讲课,以板示和口授的形式讲日本和美国的空战战术。在待机室里、即使在没有任务的自由讨论时间里,别人都在谈山海经或者开玩笑,“他也是坐在那里,望着天花板,琢磨着战术问题和日本人……”稍等片刻,他就让大伙安静下来,即席讲上一个多钟头。
  此刻,他正向部下作最后的战前指示。他说他不相信日本人还会继续向中途岛进发。他认为:一旦日本人获悉附近有美国舰队,就会重新编组,后退一定的距离以便回收飞机。所以他要求部下“不必担心日本人的航向,只管跟着他,因为他知道往哪里飞”。 [ 注:1942年10月12日海军中尉乔治·盖伊有关第八鱼雷机中队,中途岛,所罗门群岛以及蒙达岛的叙述。以下称盖伊的叙述。 ]
  “企业号”上,指挥VF-6机的詹姆斯·S·格雷海军上尉只有10架战斗机去掩护33架俯冲轰炸机和14架鱼雷机。俯冲轰炸机飞得高,而鱼雷机却飞得低。这就产生了上下如何兼顾的问题。因此他和VT-6机的作战参谋亚瑟·V·伊利海军上尉共同商定了联络信号。格雷将努力在能同时给这两类轰炸机提供保护的高度上飞行。如果鱼雷机遭零式机的攻击,中队长尤金·E·林赛海军少校就向格雷呼叫:“杰姆下来!”这样的安排似乎合情合理,因为格雷的F4F-4机俯冲到鱼雷机高度比爬升到俯冲轰炸机的高度要容易得多。 [ 注:《惊人的胜利》,第142页。 ]
  沃尔德伦作指示时,林赛不在场,而且飞行大队长克拉伦斯·韦德·麦克拉斯基 [ 注:麦克拉斯基是1942年5月27日尼米兹授予勋章的军官。 ] 也确实认为林赛不必参加这次战斗。“企业号”从珍珠港起航时,林赛的破坏者式机向航空母舰降落失败、冲出甲板。林赛受了重伤,至今还鼻青脸肿,连飞行风镜都戴不上。但那天早上有人问他能否起飞时,他平静地答道:“我受飞行训练,为的就是上天。” [ 注:1966年6月30日巴德对美(退休)海军中将克拉伦斯·韦德·麦克拉斯基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麦克拉斯基的采访。 ]
  第十六特混舰队的2艘航空母舰都转向了逆风。“大黄蜂号”和“企业号”上的飞机先后于7时与7时06分开始起飞。7时20分,斯普鲁恩斯把部队分成两个编组,相互间隔几千码。这两个编组于7时20分后就各自为战了。和“企业号”编在一组的是“北安普顿号”、“文森斯号”,“彭萨科拉号”巡洋舰以及“巴尔奇号”、“本汉姆号”、“艾尔文号”、“莫纳汉号”和“费尔普斯号”驱逐舰。米彻尔的支援部队是“明尼阿波利斯号”、“新奥尔良号”、“亚特兰大号”3 艘巡洋舰以及“埃利特号”、“沃登号”和“康宁安号”驱逐舰。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23页:斯普鲁恩斯的报告。 ]
  7时55分,“大黄蜂号”完成起飞作业,恢复了原航线,向“企业号”编队靠拢。8时15分,它刚完成靠拢,就收到“北安普顿号”的报告:“发现敌机1架,方位185°,距离30海里,机种为单引擎双浮筒式水上飞机。” [ 注:1942年6月11日第十六特混舰队巡洋舰司令官致第十六特混舰队司令的信。内容:报告1942年6月4日的作战情况。以下称TFl6巡洋舰司令的报告。 ] 雷达捕捉到这个目标,观察哨也证实发现了这架搜索机,但战斗巡逻机在空中却没能找到它。
  这架飞机无疑就是我们的老相识、“利根号”的那架侦察机。它每次发报时究竟发现了什么军舰,至今仍是一个谜。由于能见度极好,它可能发现了第十六特混舰队的两个编队,甚至还可能发现了第十七特混舰队。这时,斯普鲁恩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舰队已被敌人发现。他十分担心出奇制胜的优势已经丧失,但他派出的攻击飞机已经上路了,现在只好按原计划实施进攻,并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14页。 ]
  斯普鲁恩斯所设想的是有战斗机掩护的鱼雷机和俯冲轰炸机的协同进攻。他派出了由116架飞机组成的庞大机群。除林赛率领的14架鱼雷机(VB-8)以及格雷率领的10架战斗机(VS-8)外,从“企业号”上起飞的还有由麦克拉斯基率领的VB-6和VS-6的33架SBD(VS-6的侦察机为了进攻也装上了炸弹)。“大黄蜂号”提供了34架俯冲轰炸机和携带炸弹的侦察机,还有沃尔德伦的15架鱼雷机以及塞缪尔·G·米彻尔海军少校VF-8的10架战斗机,统一由飞行大队长斯坦厄普·C·林海军中校率领。 [ 注:1942年6月4日“企业号”和“大黄蜂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13日“大黄蜂号”舰长致太平洋舰队司令的信。内容:报告1942年6月4—6日的战斗。以下称“大黄蜂号”报告;“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24页。 ] 但是幸运女神毕竟还没有完全把南云抛弃。
  9时17分,“赤城号”改变原定的中途岛航向,转向70°航行,逼近美特混舰队。再有1分钟时间它就可以把所有攻击飞机全部收回了, [ 注:日本的叙述,第17页。 ]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斯普鲁恩斯对敌航向的变化还一无所知。事实上,从6时03分截获电报到美机实际发现日航空母舰部队这段时间里,尽管敌舰队几乎一直在美侦察机以及中途岛陆基轰炸机的眼皮底下,可是谁也没有向他报告过敌人的行踪。
  由于缺乏通讯联系,没有协同配合,美国在中途岛付出了巨大代价。不然,美国人也不致于死伤如此惨重,而日本人最终受到的惩罚也将严厉得多。这次的问题不是令人头疼的各军种不配合的老问题,而是海军内部各自为政。“我们未能从自己的陆基部队那里得到足够的情报,这就提出了一个能否完全信赖兄弟单位的问题。”“大黄蜂号”的航空作战参谋小J·G·福斯特海军少校这番怨气十足的话是可以理解的。 [ 注:1942年6月12日“大黄蜂号”航空作战参谋致该舰舰长的信。内容;1942年6月4日中途岛海战中所观察到的弱点。以下称“大黄蜂号”空战报告。 ] “企业号”舰长默里对这一状况也很有意见。他说:“没有敌情补充报告……对我军来说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没有敌情补充报告,6月4日、5日两天中途岛的陆基飞机没能继续进行战术侦察,也许这两条使我们未能全歼敌军。” [ 注:1942年6月13日“企业号”舰长致太平洋舰队司令的信。内容:报告1942年6月4—6日在太平洋上的空战,以下称“企业号”补充报告。 ]
  但这不能完全归咎于中途岛部队。例如,从7时10分开始,“舡鱼号”潜艇就秘密跟踪南云了。它在攻击敌战列舰后,浮到能进行潜望的深度。9时它发现一艘航空母舰“真方位83°”,并继续接近该航空母舰。“舡鱼号”航海日志记载:“9时10分遭敌巡洋舰攻击,向巡洋舰发射鱼雷,因目标规避未中,敌舰再度进攻,投放6颗深水炸弹。”布劳克曼所攻击的并非巡洋舰,而是“岚号”驱逐舰。9时18分,他命令“舡鱼号”下潜。这时南云改变航向已足有1分钟时间了,但美特混舰队并没有收到有关这次遭遇的报告。 [ 注:“舡鱼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4日;“舡鱼号”的叙述。 ]
  如果南云在10—15分钟之前就改变了航向,这时也许就根本不会与斯普鲁恩斯的飞机遭遇。即使如此,当“大黄蜂号”的俯冲轰炸机和战斗机飞抵预定空位时,南云并不在原先美国人所判断的位置。
  “大黄蜂号”原计划以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协同进攻,但在飞机起飞和编队的这一小时中,天空突然间浓云密布,沃尔德伦的VT-8机和林的无畏式机很快就观察不到对方了。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26页。 ] 林把飞机编成侦察队形,自己居中掌握航向和航速。这种编队飞行在当时是可以的,但并不是最佳编队方式。保持一字展开的队形就需要不断调节油门,而每调节一次油门都要浪费一些汽油 [ 注:1967年1月9日英退休海军上校詹姆斯·E·沃斯给巴德的信;“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29—130页。 ] ──油耗是关系到生死成败的大问题。
  林飞达预定截击点后,没有采取标准的“扩展正方形”战术(即沿一空心正方形的四边飞行并不断向外扩展的战术),在当天的气象条件下,采取这一战术可以使能见度达到50海里左右。他又沿原航向继续飞行了50海里,使他的机群更接近中途岛,而后又飞回了“大黄蜂号”上空。
  这时油压表读数已低得惊人。攻击飞机分散飞行、各自寻找加油点。林、VS-8的17架飞机和VB-8的3架无畏式机在“大黄蜂号”上降落时,油料尚未耗尽。 [ 注:1966年10月18日美退休海军中将W·F·罗迪给巴德的信。 ]
  就我们所知,尽管林从未公开解释过他为什么这样做,但其中定有缘故。也许如同沃尔特·洛德所说,林估计日本人早已抵达位于中途岛和“大黄蜂号”之间的某个地点了。 [ 注:《惊人的胜利》,第151页。 ] 不管他是怎样推断的,由于没有找到敌机动部队,他的部队大失所望,许多人都责备他。 [ 注:1966年5月25日巴德对埃德加·E·斯特宾斯海军上校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斯特宾斯的采访;1966年11月6日巴德对美海军上校A·J·布拉斯菲尔德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布拉斯菲尔德的采访。 ]
  罗伯特·R·约翰逊海军少校率领其余13架俯冲轰炸机向中途岛飞去。由于不甚了解正确的敌我识别信号,他就把炸弹朝海里扔,想以此表示是自己人。但岛上的高射炮兵神经过敏,没有看出这个友好姿态,所以他的机群一度被迫躲避高炮的火力。 [ 注:沃斯的信;巴德对拉姆齐的采访。 ]
  特罗伊-吉洛利海军少尉在几海里外的海面上迫降。7个半小时后,一架PBY机把他和他的机枪手救起,两人都没有吃多少苦头。 [ 注:1967年4月27日美退休海军上校T·W·吉洛里给巴德的信。 ] 有一架轰炸机在离中途岛不到10海里处迫降,还有一架在礁湖里迫降。 [ 注:《惊人的胜利》,第179页;“大黄蜂号”报告。 ]
  “大黄蜂号”的俯冲轰炸机因未找到目标,所以没参加这次攻击,”后来斯普鲁恩斯在给尼米兹的报告中说,“如果有他们参加,就可以攻击第四艘日本航空母舰,‘约克城号’后来也会免遭那艘敌航空母舰的攻击。” [ 注:斯普鲁恩斯的报告。 ] 斯普鲁恩斯不是那种侈谈“本来也许会如何如何”这类空话的人,所以他在报告中这样写就足以说明,这次贻误战机使他多么耿耿于怀。
  “大黄蜂号”的作战报告中有一段文字,令人痛心地暗示出这种混乱局面本来是能够避免的:“这批飞机起飞后大约一小时,敌航向改变,开始后撤,我们仍保持无线电静默,没把情况及时通报各机。” [ 注:“大黄蜂号”报告。 ] 言外之意,第十六特混舰队,(或者至少“大黄蜂号”)知道日本舰队已改变航向。但仅仅为了不触犯无线电静默这个天条,就不把这一情况通知攻击机群,以致危及整个战斗。正如读者所知,美国舰队的一部分早已被一架日本侦察机发现,美机群起飞后,消灭敌人本应成为头等大事,所以不通报情况的行为是不可饶恕的。
  几乎可以肯定,上述引文是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在中途岛战况报告中提到的话。他还说:“……撰写这份报告的军官告诉我,他并不想给人以那种印象。”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22页注。 ] 这个军官想给人以什么样的印象,弄清这个问题倒是非常有趣的。
  “大黄蜂号”的战斗机比轰炸机更倒霉。它们全部因油料耗尽而在海上迫降。米切尔、他的作战参谋以及理查德·格雷海军中尉3人落点较靠近,得以共用两只救生筏以及一份应急口粮。经过4天又20个小时,他们才被一架PBY机救起,这时他们已是饥饿难忍、浑身水泡、还被一条鲨鱼吓得要命。 [ 注:1966年5月25日巴德对美退休海军上校S·E·鲁洛的采访。 ]
  沃尔德伦的情况和林不同。他率领鱼雷机按既定航线飞行,所处的位置恰到好处。他对敌人凭直觉的了解已达到令人惊异的程度。在最恰当的时机,他转弯朝西北偏西方向呈小弧度飞去。“我们向日舰队直扑过去,沃尔德伦似乎有一根绳子拴在敌舰队上一样,”乔治·H·盖伊海军上尉回忆当时情景说。 [ 注:盖伊的叙述。 ]
  VT-8的成员是美国成年男子的典型,很有代表性。民意测验者们最喜欢这种代表性。有一位曾经是俄勒冈州谢里登一所学院的田径明星;一位在纽约州一家保险公司里供过职,一位当过堪萨斯城肉类加工厂的工人,一位是哈佛大学法律系的学生,一位是洛杉矶某木材商的儿子,一位是由海军士兵中直接选送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任职的,还有几位是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的正式毕业生。 [ 注:亚历山大·R·格里芬:《一艘令人难忘的军舰:“大黄蜂号”传奇》,第37—39页。 ]
  盖伊去彭萨科拉海军飞行学校受训之前是农业机械学院的学生。那天上午从“大黄蜂号”起飞,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用飞机运载鱼雷,更不用说还是从军舰上起飞的。而且他“从来也没看见别人这样干过”。中队里其他少尉也没有见过。和战友们一起升空后,这位25岁的年轻人头脑里就没有产生过任何疑虑。沃尔德伦训练他们,给他们讲课,让他们作难度高、危险度大的演练。盖伊和中队里的伙伴们对他充分信任,无限尊敬。盖伊于此后不久对前来采访的人说:“我们几乎一看队长沃尔德伦的后脑勺,就能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因为他曾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们,在什么情况下应该做什么。” [ 注:盖伊的叙述。 ]
  9时18分,“筑摩号”发现这批鱼雷机,也正是在这时,友永的最后一架飞机在甲板上降落,而且也是在这一瞬间,“舡鱼号”为规避“岚号”的深水炸弹而迅速下潜。“筑摩号”筑起两道烟幕屏障,并对空射击。一艘驱逐舰在“利根号”左舷也施放了一道烟幕。接着,“赤城号”也发现了来犯敌机,并开始规避。 [ 注:日本的叙述,第17页。 ] 在源田看来,敌机像是“在远处湖面上飞翔的一群水鸟”。
  “他们终于来了!”源田自言自语道。自从上次陆基飞机进攻以来,在整个作决定和回收飞机的过程中,日本飞行员心里一直在嘀咕;敌舰载机怎么还迟迟不来呢。不过源田不明白敌机为什么飞得那么低,他心想:他们的接敌方式真怪呀! [ 注:源田的陈述。 ]
  盖伊盼着快下进攻命令,而沃尔德伦正抓紧这宝贵的几秒钟把敌舰队的位置和编成电告斯普鲁恩斯。可惜由于距离太远,加上飞机飞得太低,这份报告斯普鲁恩斯没有收到,其他人也没收到。显然,沃尔德伦原想攻击“赤城号”,但因遭零式机猛烈火力的攻击,就转向下方洋面上3艘航空母舰中居中的那艘。据盖伊估计,向他们进攻的零式机大约有35架,各舰的高炮也一齐对空射击。尽管日方声称有美机被击落,盖伊却肯定一架轰炸机也没被高炮击坏。他的飞机是唯一接近目标,进入敌高炮射击范围内的飞机。其余大部分轰炸机都很不幸,还没来得及投下鱼雷就被密集的零式机击落了。 [ 注:盖伊的叙述:1942年6月7日R·A·奥夫斯蒂给太平洋舰队司令的备忘录。内容:美国海军顶备队少尉G·H·盖伊1942年6月4日写的作战报告。 ]
  有一架鱼雷机扑向“赤城号”,似乎想带雷去撞舰桥。草鹿回忆说:“当时我觉得这下完蛋了。但它没撞着舰桥,而是一头栽进了海里。”草鹿为这个“英勇作战”的飞行员进行了简短的祈祷。 [ 注:草鹿的陈述。 ]
  有关这个鱼雷机中队最后3分钟的悲剧的材料少得可怜。盖伊是唯一的幸存者,可他当时也无暇顾及其他队友的情况。 [ 注:盖伊的叙述。 ] VB- 8的航空三等兵勒鲁瓦·奎伦在飞往中途岛途中,从无线电中听到了沃尔德伦的声音。他肯定那是沃尔德伦的声音,因为他曾几次在无线电中听到过他的声音。这次,他吐字清脆,断断续续地说:“立即进攻!……当心战斗机!……看那架落水了!……我的情况吗?……告诉我是谁干的,我重重有赏……水里有2架战斗机……我的2名僚机驾驶员要落水了……” [ 注:“大黄蜂号”报告附件8。 ]
  盖伊看见中队长的飞机左油箱起火。着火飞机从盖伊旁边掠过时,他看见沃尔德伦站起来,拼命想从烈焰腾腾的座舱中挣脱出来。剩下的3架TBD机中,有2架也旋转着消失了。接着盖伊机上的机枪手兼报务员也死了,他成了VT-8的唯一幸存者。
  他在一艘驱逐舰上方急速拉起,然后朝海面上一艘航空母舰冲去。这艘舰只显然是“苍龙号”,因为他看见的另2艘航空母舰要比这艘大些。由于电动投雷装置失灵,他扳下手动装置。该舰向右急转弯直冲着他驶来,所以他想脱靶也不可能。他根本没把舰上漫无目标的对空火力放在眼里,“对准舰前部的一门砰砰射击着的高炮冲去”。他想向它射击,可是机枪卡了壳,于是就从舰尾上方大坡度急转弯飞走。航空母舰上正在给飞机加油装弹,“油管横七竖八拖得到处都是”。盖伊一直希望TBD机上能有一门前炮,这次则更是如此。他在靠近舰桥的地方猛地拉起时,“看见舰桥上的小个子日本舰长急得直跳,大嚷大叫”。 [ 注:盖伊的叙述。 ]
  藤田从自己的零式机里所看到的一定是盖伊的那次进攻。就他所知,只有一架鱼雷机躲过了他和他战友们的攻击,有可能发射鱼雷。藤田发现鱼雷后,就在“苍龙号”的航迹上方倾斜转弯,像发了疯似地盘旋以期引起航空母舰的注意,“苍龙号”终于转了个弯,鱼雷从它旁边疾驶而过。藤田的飞机上弹药已尽,油料也所剩无儿,他在“苍龙号”上降落。使他惊奇不已的是,航空母舰居然没有发现鱼雷。显然,它免遭灭顶之灾完全是碰上了运气。 [ 注:对藤田的采访,1964年12月29日 ]
  盖伊才飞离“苍龙号”,就有5架零式机成一直线向他扑上来。第二或第三架零式机击毁了他飞机的方向舵操纵器和副翼。一个机翼突然折断,飞机像块石头似地直往下坠,但他及时跳出了飞机。他顺手抓起一个装有橡皮救生筏的袋子,还抓了一只黑色橡皮坐垫。他也不知道这垫子能派什么用场,不过沃尔德伦跟他们说过,不要随便把东西扔掉,因为万一遇到某些情况时说不定会有用。盖伊很快就发现,躲在坐垫底下能有效地避开敌人的视线。直到空战打到他的北面,他才从垫子下钻出来,安全地把救生筏充上气。他在水上漂着,手和腿都受了些轻伤。第二天,他被一架PBY机救起。 [ 注:盖伊的叙述。 ]
  米彻尔提出为全中队请功,授予荣誉勋章。虽然对该中队的英勇作战再表扬也不会过分,但是写请功报告的人确实过分渲染夸大了这项作战的战果:“没有被击落的飞行员在直射距离投下鱼雷,看见它们向敌航空母舰飞去,在舰舷边爆炸,发出耀眼的火光。为了特混舰队,为了海军,他们在战斗一开始就重创了日本的空中力量。” [ 注:“大黄蜂号”报告附件3。 ]
  袖珍潜艇对日本人于1941年12月7日取胜并没有作出什么贡献。但珍珠港事件后,日本报纸却抓住袖珍潜艇艇员中只有一人生还这件事,把他们吹捧成英雄。而中途岛海战开始后,美国人在对待VT-8上也有类似的表现。这使得那些同样英勇作战、同样损失惨重的部队里的幸存者们很有意见。 [ 注:1966年5月13日巴德对罗伯特·E·劳布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劳布的采访。 ]
  人们猜测,对VT-8如此厚爱是由于盖伊,但这与他本人无关。盖伊相貌堂堂,口齿清楚,风度翩翩,语言幽默。他的勇敢机智已为实践所证明。他是搞公共关系的官员们心目中最理想的典型人物。
  事隔几十年后,承认中途岛海战中其他人的作战和牺牲也都是“异常英勇的”,这并不损害VT-8飞行员们的英名。
第二十八章 他们几乎全被消灭了
  沃尔德伦有战斗机护航一事纯属偶然,而且他当时对此事也不知道。格雷率领的“企业号”上的VF-6野猫式机比TBD机速度快得多,所以只能来回飞S形以保持鱼雷机在自己的视野之内。格雷向2万英尺的战术高度爬升到将近一半时,他搞糊涂了。他跟上了先期出发的VT-8,误以为这是林赛的VT-6的飞机。大约在沃尔德伦转弯向南云的航空母舰部队飞去时,格雷一时没能看清TBD机的去向。等他再次追上TBD机时,几十架敌战斗机已向它们展开了猛攻。他的处境很不幸,既找不到VT-6的飞机,也帮不了VT-8的飞机。另外麦克拉斯基驾驶的俯冲轰炸机这时连影子还没有。格雷知道,也许他已和整个攻击部队失去了联系。
  显然,格雷以为,他的10架战斗机充其量只能用来进行侦察飞行,于是他在这一空域一直飞到油料下降到危险点。大约9时52分,他向特混舰队报告说,他处于目标上空,但油料将尽,必须立即返回航空母舰。大约10分钟以后,他又报告说:“敌舰队上空没有战斗机巡逻,我们已在它上空飞了半个小时。敌舰队中计有驱逐舰8艘、战列舰2艘、航空母舰2艘,”他在另一次报告中曾说“敌航向北”。“企业号”战斗机基地收到他这份报告后,发出了“立即进攻”的坚决的命令。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27—128页;TF16巡洋舰报告附件一;“大黄蜂号”空战报告;1942年6月8日VF-6中队长致“企业号”航空大队长的信,内容:叙述1942年6月4—6日所发生的事件。以下称VF-6作战报告。 ] 据莫里森和洛德的回忆,下进攻命令的是迈尔斯·布朗宁。率领俯冲轰炸机的麦克拉斯基以为这是给他下达的命令。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22页;《惊人的胜利》,第190页。 ] 像这样给通话距离内的所有飞机下达指示,倒很像布朗宁所为。
  海军问题专家弗莱彻·普拉特所描述的一个著名事件也许就是以这次通话为根据的。他写道:VT-8发现了日本舰队,但自身油料不足,又缺乏战斗机掩护,于是请求准许他们返航加油。据说,斯普鲁恩斯回电,要他们“立即进攻!” [ 注:斯普鲁恩斯:《一位海军将领的画像》,第147页。 ] 从VT-8的任务和沃尔德伦的性格来看,这一请求毫无意义,而处于当时情况下的格雷提出这一请求倒是合乎逻辑的。格雷率战斗机安全返回“企业号”加了油,这也许是因为他没有收到那项命令,也许是因为他无法照办。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27—128页;TFl6巡洋舰报告附件一。 ] 格雷在搜寻日本舰队时,把由他担任掩护的部队给弄丢了,以后又出现了一桩具有讽刺意味的事。林赛的飞机第一批就被击落,所以事先安排的“杰姆下来”这个联络信号也没有用上。
  VT-6的飞行员比VT-8的经验丰富得多。他们参加过马绍尔群岛,威克岛和马尔库斯岛各次战役。就是最新的飞行员的飞行时数也在2000小时以上,而且大部分时间飞的都是鱼雷机。林赛出师不利,刚离珍珠港,就把自己的飞机损失了。这样能用的TBD机只剩下14架。林赛的攻击计划本来是把这些飞机平均分成两组,他自己率领一组,另一组由艾利指挥,各自攻击所选择的敌航空母舰。 [ 注:巴德对劳布的采访。 ]
  9时49分,“筑摩号”向“赤城号”报告说在左舷50公里处发现敌机14架。 [ 注:日本的叙述,第18页。 ] 林赛和艾利兵分两路,冲向处于由驱逐舰、巡洋舰和战列舰组成的防卫圈内的一艘航空母舰。 [ 注:1967年2月3日美退休海军少校斯蒂芬·B·史密斯给巴德的信。 ] 南云的作战记录记载:9时58分,“敌机14架,分两股向我逼近,第一航空母舰战队首当其冲……” [ 注:日本的叙述,第19页。 ] 源田在“赤城号”舰桥上看得真切:“加贺号”似乎是敌人的直接攻击目标,他朝冈田次作海军大佐的方向做了个祈祷。 [ 注:源田的陈述。 ]
  10时,“加贺号”遭攻击。这时南云向山本及中途岛进攻部队的司令长官们发出一份真正令人吃惊的电报:
  3时30分空袭中途岛。4时15分后敌岸基飞机多架向我进攻,我未遭损失。4时28分,在トシソ [ 译者注:系日文,日海军使用的海区标号, ] 34海区发现敌航空母舰1艘、巡洋舰7艘、驱逐舰5艘,航向西南,航速20节。我们拟先消灭这股敌人,再图继续攻打中途岛。7时我位于ヘュァ [ 译者注:系日文,日海军使用的海区标号。 ] 00,航向30°,航速24节。 [ 注:日本的叙述,第19页。 ]
  这样,南云修正了先前所报告中关于发现敌航空母舰的数量,但是,他却未向上司报告遭美舰载鱼雷机攻击一事,也没有提及曾遭美潜艇跟踪一事。9时30 分,“岚号”才忙里偷闲地电告“赤城号”,它曾遭“舡鱼号”袭击,并说:“当即以深水炸弹予以回击,但结果情况不详。” [ 注:日本的叙述,第18页。 ] 有两颗“深水炸弹”落点离“舡鱼号”很近,布罗克曼认为处境太危险,所以直到9时55分才再次将潜望镜伸出水面。 [ 注:同上。 ] 总而言之,南云的简要报告不可能使山本了解到真情实况,它无疑助长了“大和号”上的官兵洋洋自得的情绪。
  源田继续注视着“加贺号”。也许他的祈祷有灵验,也许冈田无须他的祈祷,因为这位舰长干得很漂亮。他娴热地指挥着这艘大型航空母舰,就像牛仔驾驭小马驹一样。源田说:“加贺号”的作战看来很出色。”南云信心十足地说:“它没事。”
  这时除了阵阵喊声,的确一切都已结束了。于是源田走下舰桥,来到飞行指挥室,向几个袭击中途岛后返回的飞行员了解情况。他问:“在中途岛上空作战的敌飞行员技术怎么样?”
  “敌战斗机确实讨厌,”一位飞行员告诉他,“我认为它们几乎全被消灭了。”
  源田还了解到,不理想的是,在他们袭击该岛时,机场上没有飞机,而且对空火力异常猛烈。另一方面,关于日本战斗机的性能大大优于美机的看法也得到了证实。
  将在攻占中途岛后担任日军驻该岛第六航空队指挥官的冈岛清熊大尉说:“航空参谋,今天打的可是一场恶战。”自清晨起,他和他的飞行员们就一直在战斗,打退了敌人一系列的进攻。
  源田轻松地答道:“是啊,不过也不必担心。”说完他便连忙回舰桥去了。他发现攻击“加贺号”的美机显然已与攻击“飞龙号”的美机合成了一股。四下横飞的橙黄色曳光弹,高炮炮弹爆炸后的阵阵烟云以及着火敌机拖着的螺旋状黑烟在天空交织成一幅万圣节前夜那光怪陆离的可怕图案。观察哨不断报告击落美破坏者式的消息。源田非常得意。照这样打下去,他们将会把美舰载鱼雷机全部消灭,并能迅速向美航空母舰发起全面攻击。他们除了遇上几架“的确很讨厌的”战斗机抵挡几下之外,将所向无敌。
  南云、草鹿以及“赤城号”舰桥上的其他人员,个个兴高采烈。观察哨欣喜若狂,大声报告战斗进程:“还剩5架1”只剩3架……1架,1架1”最后他大喊一声:“全部击落!”
  “敌机再多我们也不用怕”,这种想法在源田头脑中油然而生。他思忖着:“原来我对机动部队能否抵抗得住空中的袭击还有过怀疑,现在我看到它的巨大威力了。”
  “这是一个胜仗!”想到这里他喜不自胜。“因此,我们最好先吃掉敌机,再打敌航空母舰,然后自今天午夜起至明天上午向中途岛发动毁灭性的攻击。” [ 注:源田的陈述。 ]
  VT-6吃的苦头不亚于VT-8。在其发动进攻的14架这类飞机中有10架被击落。返回“企业号”时,有1架因伤势过重无法修复被推下了大海。 [ 注:“企业号”补充报告;巴德对劳布的采访 ] 日方许多目击这场战斗的人称赞美机不顾零式机和高炮火力,勇敢顽强,猛打猛冲, [ 注:《中途岛海战》,第176页。 ] 但源田的印象是:“面对着来自海上和空中的猛烈攻击,有些敌人显然是踌躇畏缩,不敢冲杀。” [ 注:源田的陈述。 ]
  源田根本不了解这些破坏者式的速度,尤其当它们挂带一枚沉重的鱼雷之后慢到什么程度。这就好像骑着筋疲力尽的骡子“往前猛冲”一样。有哪架飞机能死里逃生飞回去的简直就是奇迹。几乎毫无疑问,这时零式机飞行员开始感到战斗紧张、疲于应付了。虽然油料还剩不少,他们却一个接一个地飞回航空母舰去补充弹药。补充完毕后,地勤人员再拍拍他们的肩膀,表示鼓励,他们就又爬进座舱起飞了──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 注:《中途岛海战》,第176页。 ]
  罗伯特·E·劳布海军少尉在离目标800码处投下鱼雷时,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他从该空域抽身出来时,遭到一架零式机的攻击,不过劳布的破坏者式并未受损。 [ 注:巴德对劳布的采访。 ] 机械军士长艾伯特·W·温切尔看见一颗流弹不偏不倚地正好击中一枚鱼雷的弹头,那枚鱼雷火光一闪就爆炸了。温切尔明知离目标太远,还是把鱼雷投了下去,因为他已无法及时拉出俯冲重新攻击了。零式机已不像先前对中途岛陆基飞机那样穷追不舍,而是追了一阵后就作罢了。
  温切尔和他的机枪手、三等兵道格拉斯·M·科塞特摆脱战斗机之后,又被卷入了另一场战斗──同大海搏斗。他们还没完全飞离战场,飞机油箱里的油就哗哗往外淌,发动机停下来了。他们被迫在海上降落。温切尔迫降得很利索。他们抢出了救生筏、应急口粮、急救包和降落伞。他俩都受了伤,虽不重,却很疼。他们随风力和天气的变化,把降落伞当作雨篷,风帆或海锚,等人来营救。他们就这样在海上漂了几天。他们看见海中有小鱼游动时,就到凉凉的海水中去泡一会,因为有小鱼就说明附近没有鲨鱼。经常有鲨鱼来袭击,他俩就用铝制的船桨和单刃猎刀把它们赶跑。
  偶尔在远处有架飞机嗡嗡飞过,但离得太远,没看见他们的救生筏。每当飞机的黑点渐渐消逝后,温切尔总是挥着拳头大喊:“好哇,你们这帮混蛋,下回在军官俱乐部休想要我再请你们喝酒!”应急口粮吃光后,他俩就准备把好奇地跟着他们飞的一只信天翁打下来。温切尔想起《古水手谣》中一句不吉利的话,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猛然一击把鸟打下来,然后宰了它。生吃信天翁并非是享用美味佳肴。这种海鸟翼展虽宽,身子却只有小鸡那么大,不仅有一股腥气味,肉也老得嚼不动。
  大约漂到第十二天,他们发现一艘潜艇,于是就向它打信号。可他们简直绝望了,原来是艘日本潜艇。它绕着他俩兜圈子,几个当兵的和一个当官的站在甲板上把他俩打量了一番,接着又掉头开走了。显然,日本人认为这两个难民已经气息奄奄,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也不值得向他们开枪射击。直到6月21日,一架 PBY机发现了他们,才把他们急送中途岛的医院。他们在海上漂了17天,两人体重都下降了60磅左右,是最后两名被救起的幸存者。 [ 注:1966年7月20日道格拉斯·M·科塞特给巴德的信。 ]
  还有一架美机上的人员结局就更惨了。6月4日大约16时30分,“长良号”发现一救生筏,遂命“卷云号”查明。如系美国人,营救人员就要“审问俘虏,查明敌情,然后予以适当处理。” [ 注:1966年6月6日和10日日本海上自卫队一等海佐平山茂男给巴德的两封信。 ]
  这两个人是“企业号”VS-6的一名海军少尉和一名二等兵、航空机械军士。起初日本人没有虐待他们,有医生给他们治伤,舰员们给他们烟抽。 [ 注:美国战略轰炸调查组(USSBS)《审讯日本官员》,第二卷,1947年10月28日审讯难波种世海军大尉,1947年10月29日审讯兼筑几重海军少尉。 ] 但当他们拒绝回答问题时,负责审讯的胜又隆一海军大尉就以匕首相威胁。 [ 注:1947年9月25日,USSBS~审讯一等海军军曹铃木猛彦。 ]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两名俘虏向日本人讲了些有关中途岛防务的极为准确的情报,但有关特混舰队的情况,他们显然几乎只宇未提。
  几天后,“卷云号”驶向阿留申群岛,舰长藤田勇海军中佐认为俘虏留着已没用了。他用这两个美国人的个人财产(其中有一件是少尉那只镌刻着充满柔情的“赠给举世无双的丈夫”字样的打火机 [ 译者注:“举世无双”系英文matchless一词的意译,此处为双关词,它还有“没有火柴”的意思。 ] )作为奖赏,也没有人愿意充当行刑者。 [ 注:USSBS审讯难波,以及审讯机械军士齐藤良雄。 ] 但那天深夜,这两个不幸的人被带上甲板,蒙住双眼,身上绑着灌满水的5加仑油箱后被抛进了海里。 [ 注:几乎所有审讯的人都说是这一杀害方式,确切日期不详。 ] 据平山茂男一等海佐(当年‘卷云号”的航海长)说,这两人面无惧色、视死如归。 [ 注:1966年6月6日平山的信。 ]
  6月4日这天,“约克城号”拖到8时38分才派出飞机。飞行长M·E·阿诺德海军中校认为南云不会保持中途岛的航向不变,因为如果他保持原航向,那么当“约克城号”的飞机到达该海域上空时,南云离中途岛顶多只有八、九十海里了。因此阿诺德命令各中队长继续在最后一次通报的敌阵位以东飞行。如果没发现航空母舰,就右转返航。 [ 注:1966年5月6日巴德对美退休海军中将M·正·阿诺德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阿诺德的采访。 ] 这项命令,再加上推迟起飞,反倒使美国人走了好运。
  兰斯·E·梅西海军少校的VT-3率先起飞,紧接着是约翰·S·撒奇海军少校的6架野猫式升空。弗莱彻派不出更多的飞机了,他还要留一些在舰上来掩护VS-3,以对付万一在天边再出现的日本航空母舰。 [ 注:《中途岛会战》,第167—168页。 ]
  梅西是美国海军里最有作战经验的鱼雷机驾驶员之一。他在VT-6服役时,曾参加过该中队早期的历次战斗。1942年4月17日他调任VT-3中队长。他斗志高昂、技术娴熟、经过长期学校训练、在瓦胡岛的卡内奥赫海军航空站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在他的推动下,VT-3以良好的临战姿态投入了中途岛战役。 [ 注:1967年3月巴德对美海军上校哈里·B·吉布斯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吉布斯的采访。 ]
  另外,梅西和精明强干的杰米·撒奇在战斗机护航战术方面曾有过密切合作。野猫式要对付零式机,只有飞得高才能获得足够的俯冲速度。撒奇派两架 F4P·4机在2500英尺高度紧贴云层下方飞行,一旦遭日本截击飞机的攻击,这两架F4F·4机就用机上无线电发出警报。撒奇和其余3架战斗机在 5000英尺以上高度飞行,如有情况,就俯冲下来。空中掩护力量薄弱到如此地步,真是个悲剧,要不然就真有点滑稽可笑了。作战、技术再高,决心再大,总是尺幅之绢做不成床罩的。撒奇发明了一种战术,希望以此能缩小双方力量的悬殊。这种战术后来被称为“撒奇闪避”:野猫式双机活动,一架被零式机咬上后(这是日机的惯用战术),它就转身向敌机进攻。 [ 注:1965年11月26日美海军上校J·S·撤奇给巴德的信。以下称撤奇的信。 ]
  10时15分,“赤城号”观察哨发现左舷4.5万米处有“敌鱼雷机群,共12架”。 [ 注:日本的叙述,第19页。 ] 零式机飞行员藤田本想抓紧时间吃两口午饭,因为那天上午他睡过了头,未吃早饭就上了飞机。他一口饭还没到口,又响起战斗警报。他和两名战友又立即起飞了。他们的飞机是“苍龙号”上唯一能立即投入战斗的飞机。 [ 注:1946年12月29日与1965年1月4日对藤田的采访,藤田谈话说,这组鱼雷机有战斗机的掩护,这有助于证明它们是VT-3。 ]
  几架零式机向在云层下方飞行的那架野猫式发起攻击。撒奇率众机俯冲下来参战。美战斗机全力以赴地进行这场传统的格斗。撒奇和他的僚机飞行员 R·A·M·迪布海军少尉两人的撒奇闪避术可谓炉火纯青,似乎他们是干这一手多年的行家。从空中格斗这一角度严格地说,撒奇打得不错,爱德华·巴西特海军少尉的飞机在交战初起火坠落,撒奇损失了一架飞机。丹尼尔·C·西迪少尉驾着受重伤的野猫式飞抵特混舰队上空。由于飞不到“约克城号”,他只好摔降在“大黄蜂号”上,结果这架飞机也报销了。其余4架飞机因油料即将耗尽而撤出了战斗。 [ 注:1942年6月18日“约克城号”舰长致太平洋舰队司令的信。内容:报告1942年6月4日及6日的作战。以下称“约克城号”报告;“大黄蜂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4日;《中途岛会战》,第170页。 ] 就这批战斗机的主要任务──掩护VT-3而言,它们还不如不参加这一战斗。
  藤田决定撇开战斗机去攻击轰炸机。他的两名战友不知去向。他又饿又累,还以为只剩下自己在孤军奋战。他冲向敌机编队,攻击编队的边缘,击落了两架敌机。当他如法炮制,再度进攻时,又有大约10架零式机和他一起并肩作战了。
  现在该藤田倒霉了。在飞返“苍龙号”途中,他的飞机被己方高炮击中起火。他只好跳伞──这并非一个愉快的抉择,因为他的零式机这时已坠落至离海面大约 200米处。等他掉进海里,他的降落伞才张开。幸亏有救生衣,他才迅速浮出水面。但他被降落伞上的绳子缠住,像落进网里的鱼儿,挣扎许久后才得以脱身。 [ 注:对藤田的采访,1965年1月4日。 ]
  与此同时,18—20架零式机怒吼着扑向梅西率领的破坏者式,集中攻击长机。梅西未能飞越由驱逐舰组成的外围防线时就被击落。他的僚机驾驶员最后看见他时,他已爬出烈焰腾腾的座舱,站在飞机残存的翼上,但由于高度太低而无法跳伞。 [ 注:1966年10月10日美退休海军中校W·G·埃斯德斯给巴德的信。 ]
  渊田和他的飞行员们站在飞行甲板上。他们看见零式机接二连三地击落鱼雷机,就欢呼着,打着唿哨以表示鼓励和祝贺。接着,一群破坏者式向“赤城号”扑来,但在最佳投雷时刻,它们却呼啸着从航空母舰上方飞过,冲向了“苍龙号”。这使渊田惊异不已。山口的旗舰几乎被鱼雷的航迹所包围,但一枚鱼雷也没有命中。 [ 注:《中途岛海战》,第175页。 ]
  机长威廉·C,埃斯德斯是个经验丰富、身手不凡的鱼雷机飞行员。他一马当先,率领本分队的5架飞机冲向“飞龙号”。另外6名驾驶员像梅西一样,尚未到达投放鱼雷的有效距离时就被击落了。埃斯德斯分队的5架飞机都把鱼雷投了下去,但“飞龙号”舰长加来止男海军大佐猛地把航空母舰转向右舷,结果3枚鱼雷从舰首方向疾驶而过,另外两条从舰尾方向脱靶。航空母舰后甲板上停放的飞机已做好了起飞准备,这一切埃斯德斯都看在跟里。他无暇观察攻击结果究竟如何,因为几乎到处都是零式机,正把他赶出这一海区。他的飞机受了重创,但他摆脱了零式机的追击。他在“约克城号”刚好可以观察到的海面紧急迫降。那天晚些时候,他被“汉曼号”驱逐舰救起,这时他的机枪手已因伤势过重牺牲了。 [ 注:埃斯德斯的信。 ]
  “岚号”驱逐舰从离机动部队不远的海里捞起一名美国飞行员。这是个来自芝加哥的23岁的少尉。“岚号”的鱼雷长谷川清澄是舰上唯一懂点英文的人,所以由他来审讯俘虏。但他只能大体看懂一点、写上几句,嘴上说不出来。所以像这样以书面问答来审讯,进展就十分缓慢。审讯至少带有某种威胁性,因为在审讯过程中,谷川总是居高临下,手持军刀进行威逼。
  这位美国人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也许是因为筋疲力尽了,意识不到他交待的情况意味着什么。也许他以为战斗进展很快,他所谈的对日本人已没有什么价值。也许他抱有一种懦弱的、但却是人所共有的天真的希望:只要开口,就可免去一死。不管他的动机如何,他泄露了一些重要军情。第四驱逐舰分队司令有贺幸作海军大佐于13时向南云、近藤和山本发了一份电报(其内容本书将在适当时候加以叙述)。这个年轻人与敌人合作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日本人还是杀了他,他的尸体不是自己掉进了海里,就是被扔入海里去的。 [ 注:1947 年12月5日及1948年4月12日USSBS审讯谷川清澄海军大尉,1948年2月26日及6月10日审讯二等海曹藏持重利。这名美国俘虏的姓名在档案材料里都有,但普兰奇认为把这些姓名公开只会引起不必要的痛楚。据VT-3机的一名幸存者说,“大家”对该少尉“评价很好,很钦佩”。埃斯德斯的信。 ]
  6月4日起飞的41架破坏者式,只有4架飞回航空母舰,但都被打得狼狈不堪。谁也没有因失去这些飞机而感到难过。在现代战争中,像这样陈旧而笨重的 TBD机早已过时,应该尽早由TBF机来取代。但是损失了像沃尔德伦、林赛、梅西以及他们的年轻战友们,实在是个令人痛心的打击。
  VT-8、VT-6和VT-3的牺牲对美国取得中途岛海战的胜利究竟作出了什么贡献,乃是值得深思的问题。一般的看法是:它们作出了可贵的贡献。虽然它们计划不周,但却作战勇敢,它们的进攻分散了日本人对前来实施攻击的美俯冲轰炸机的注意力。 [ 注:见“中途岛海战分析”中的例子,第131页;《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21页;“史无前例的中途岛之战”,第61页。 ] 另一些人认为,这一功劳应归于VT-3以及撒奇的野猫式,因为VT-8和VT-6进攻失利后,零式机有足够时间爬升到更高处。 [ 注:《中途岛会战》,第170页。 ] 只要查对一下日方的大事记,就可以看出,持这种看法的人是有道理的。 [ 注:日本的叙述,第18—19页。 ]
  但其它因素也须考虑。日方所作的抉择也是不容忽视的,因为日本人并非没有观察到来犯的俯冲轰炸机。从南云的作战记录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护航舰艇一发现美机进入外层防线,就立即发过警报。 [ 注:同上,第19页。 ] 日本航空母舰完全可以抽调部分正在截击鱼雷机的零式机去对付这一新的威胁,因为这只能是一批俯冲轰炸机。日本人擅长鱼雷攻击,从某种程度来说,他们对这个战术着了迷,所以就集中力量对付TBD了。尽管美国人投放鱼雷技术水平之低为人们所不齿,而且美国鱼雷质量也太差,但只要偶尔有一枚鱼雷命中,就会成为向国内报告的一桩大事。
  此外,美国陆基机或舰载机的进攻虽说是劳而无功,却使南云的机动部队整个上午疲于奔命。尤其是日本的战斗机飞行员,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至少在这一点上,参战的美国人都为美国获得总的胜利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第二十九章 烈火熊熊的地狱
  韦德·麦克拉斯基在2万英尺高空飞行,目力远及海天相接处,但他所看到的只是浩瀚无垠的太平洋。9时20分,他已到达离“企业号”142海里的预期截击点。 [ 注:巴德对麦克拉斯基的采访,1966年6月30日:“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31页。 ] 在他左侧远处,海洋的质地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说明中途岛的浅滩就在海天相接处那边。在他编队最左侧的一些飞行员看见,遭空袭后的中途岛上空仍然烟雾腾腾。 [ 注:1966年5月15日巴德对美退休海军少校理查德·H·贝斯特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贝斯特的采访。 ] 可是日本机动部队在哪里呢?
  麦克拉斯基短而结实的身材很像他驾驶的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他当年学飞的是战斗机,以后驾驶的也是战斗机,对SBD机几乎是陌生的。1940年6 月他到“企业号”任VF-6的中队长,1942年3月15日他晋升为飞行大队长,负责指挥“企业号”上全部飞行人员。自那以后,他忙里偷闲,很快使自己熟悉了无畏式机的性能。现在当他率领32架俯冲轰炸机去战斗时,他对于在航空母舰上起降已经很熟练了,但还从未从SBD机上投过弹呢。 [ 注:巴德对麦克拉斯基的采访,1966年6月30日。 ] 所以没人会说麦克拉斯基是个经验丰富的俯冲轰炸机驾驶员,他自己就更不会这样说了。他具有指挥才能,英勇无畏,而且能处变不惊、随机应变。连轻易不用形容词的斯普鲁恩斯也称赞麦克拉斯基“很了不起”。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眼下的局面是对他的全面考验。他会认为自己比日本人先期到达该海域,因而可以在这里盘旋以待南云舰队的出现吗?或他是否应该继续向中途岛飞去,以防万一他落在日本人后面?他们的飞机已消耗了大量油料,现在他已不可能派它们采取那种常规的扩展正方形的空中搜索方式来寻找敌人的行踪。他是否应该趁油料尚未用尽时命令各机飞返“企业号”?不论作出何种决定,都是刻不容缓的,因为现在所剩的油料只能再维持15分钟的侦察飞行,15分钟后他就只好率众机返航了。
  麦克拉斯基迅速看了一下标图板,决定沿240°方向再飞35海里,然后转向西北与预计的日本舰队的航线成平行飞行。 [ 注:巴德对麦克拉斯基的采访,1966年6月30日。 ] “企业号”舰长默里称这一决定是“整个作战中最重要的决定”。尼米兹也赞同,说它是“这次战役中最重要的决定,产生了决定性的后果”。 [ 注:“企业号”报告,1942年6月13日;尼米兹的报告,1942年6月28日。 ]
  SBD机向西北方向飞行了大约7分钟。9时55分,麦克拉斯基发现波光粼粼的湛蓝色海面上有一道军舰驶过后留下的长长的白色航迹,他抓起望远镜,沿着这条航迹观察,发现一艘军舰──他认为是艘“巡洋舰”──正朝北疾驶而去。他的推断很正确:既然这艘“巡洋舰”舰长如此行色匆匆,一定是想赶上日本舰队的其余舰只。因此麦克拉斯基把航向由西北改为正北,紧跟那艘疾驶的军舰。 [ 注:巴德对麦克拉斯基的采访,1966年6月30日。 ] 这个糊里糊涂的向导是“岚号”驱逐舰。南云改变航向时,它正忙于向“舡鱼号”投放深水炸弹,因而掉了队。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22页。 ]
  麦克拉斯基在跟踪“岚号”时,损失了尤金·A·格林的那架飞机。其原因至今仍是个谜。有报告说,格林和他的机枪手在距离美舰队大约40海里处爬上了救生筏,但此后就无影无踪了。 [ 注:VB-6作战报告;1966年5月31日海军上校T·F·施奈德给巴德的信。 ]
  “企业号”的俯冲轰炸机随麦克拉斯基跟踪那艘日本驱逐舰,大约10分钟后就发现了敌舰队。但麦克拉斯基所遇到的麻烦并未就此完结。正当托尼·F·施奈德海军少尉的小组飞入日本护航舰只的外围时,他的飞机油料耗尽,只好向南飞,在海上迫降。他和机枪手在救生筏上过了三天才被一架PBY机救起,送到中途岛。 [ 注:施奈德的信。 ]
  蓝眼睛的理查德·H·贝斯特海军上尉是VB-6的指挥官。他看上去很年轻,但却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几乎在施奈德飞离的同时,贝斯特看见自己的一名僚机驾驶员埃德温·J·克罗格海军少尉打信号报告说氧气用完。贝斯特本来可以指示这架僚机退出战斗,降低高度返回“企业号”,但是他也完全有理由不这样做。他知道,W·厄尔·加拉赫海军上尉率领的兄弟中队VS-6只携带了单重500磅的炸弹起飞,因为他们首批起飞,甲板上还没有能供携带单重1000磅炸弹的飞机起飞所需的足够空间。结果只有他自己中队的飞机装载了单重1000磅的炸弹。所以他没有轻易地同意克罗格带着1000磅炸弹返航,而是率中队下降到 1.5万英尺,这时他摘下氧气面罩,示意队员们也可摘下面罩,不会有危险。这样一来,贝斯特不但飞得比麦克拉斯基低,而且飞到了他的前面。这样他就看不见大队长麦克拉斯基的信号了。 [ 注:巴德对贝斯特的采访,1966年5月15日。 ]
  麦克拉斯基打破无线电静默,命令贝斯特攻击左侧的航空母舰,还命令加拉赫攻击右侧的目标。他决定自己率领攻击右侧航空母舰上的飞机,于是说:“厄尔,跟上。” [ 注:同上:巴德对麦克拉斯基的采访,1966年6月30日;1966年6月29日巴德对美退休海军中将W·厄尔·加拉赫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加拉赫的采访。 ]
  不知何故,贝斯特没有听到麦克拉斯基的命令,以为他的攻击目标是“左边”的航空母舰。他就这样向大队长作了报告。 [ 注:巴德对贝斯特的采访,1966年5月15日;VB-6作战报告。 ]
  这时,南云的航空母舰部队还没有摆开整齐的阵势。由于向东北方向作了两次舰靠舰转弯,“赤城号”和“加贺号”处于西南,“加贺号”在“赤城号”舰首右侧,“苍龙号”略偏东北,“飞龙号”也在东北,但因离得远,没有马上被注意。当VB-6和VS-6从西南方飞来时,处于右侧的无疑是“加贺号”,而在左侧的则是“赤城号”了。 [ 注:源田的陈述;《惊人的胜利》,第291页。洛德就此问题询问了草鹿以及南云的领航主任(?世)部乙次郎。 ]
  贝斯特让中队兵分三路,从正面、右侧和左侧实施对“加贺号”的攻击。这样使敌航空母舰处于夹击状态,分散了它的对空火力。贝斯特刚开始俯冲,麦克拉斯基已像一只鱼狗一样从他边上扑了下去。贝斯特突然改变方向,冲向“赤城号”,这就使他的攻击耽搁了一会儿。 [ 注:巴德对贝斯特的采访,1966年5月15日。 ]
  机动部队遭鱼雷机攻击的过程中, 日本人一直在仓促地作攻击美特混舰队的准备。“赤城号”还下令督促:“加速作好第二波攻击准备。” [ 注:源田的陈述。 ] 旗舰舰桥收到报告说来犯美机数量增多,但当时还都隐蔽在云层上方。10时20分,观察哨发现“加贺号”上空有架俯冲轰炸机,“赤城号”作极限转弯。 [ 注:日本的叙述,第19页。有关哪支部队先击中哪艘航空母舰的说法,莫衷一是。“企业号”和“约克城号”都想争首先创敌的头功也很自然。本书作者查阅了日方的大事记以及目击者谈话记录。实际上炸弹几乎是同时命中,除研究具体事件的史学家,谁也不会对此感兴趣。参战人员部是美国人,功劳大家有份。 ]
  源田回忆说,他起初并不太担心:我考虑过俯冲轰炸机也许不好对付,但我刚才亲眼看到,敌人的技术并不高明,因而我的结论是,这些俯冲轰炸机也未必高明。但我担心,刚才的空战结束后,我们的战斗机都在低空飞行,要爬高去截击敌俯冲轰炸机是需要时间的。
  也许高射炮的火力能把敌机赶跑,也许航空母舰可以进行规避。 [ 注:源田的陈述。 ]
  但不一会儿“加贺号”上的一观察哨大声报告说:“俯冲轰炸机!”“加贺号”飞行长天谷孝久海军中佐一时之下对美国人的战术钦佩不已。他说:“他们顺着阳光,利用间歇云的掩护向我们俯冲,这个战术实在是高明。” [ 注:天谷孝久海军中佐对调查的答复。以下称天谷的答复;三屋静水海军少佐:《我在中途岛与美国人作战》,载1962年纽约贝尔蒙特出版社出版的霍华德·奥利克少校汇编的《二次大战中的英勇战例集》,第154页。以下称《我与美国人作战》。 ]
  通讯参谋三屋静水海军少佐站在离指挥塔台不远的飞行甲板上。俯冲轰炸机刺耳的尖叫声越来越近,令人魂飞魄散。他迅速在甲板上卧倒。 [ 注:《我与美国人作战》,第154页。 ] 这时是10时22分。首批3颗炸弹未中的。 [ 注:日本的叙述,第9、19、53页。 ] 接着加拉赫的飞机怒吼着俯冲到2500英尺高度投弹,炸弹在集中排列于右舷舰尾准备起飞的飞机中开了花。 [ 注:日本的叙述,第9页;巴德对加拉赫的采访,1966年6月29日。 ] 霎时间,飞行甲板上一片火海。飞机七倒八歪,有的被掀得机头朝下,机身就成了烟囱的烟道,喷着烈火,吐着浓烟。 [ 注:《我与美国人作战》,第154页。 ]
  接着落下的两颗炸弹均未中的。舰上的射击指挥官趁此瞬间跑上舰桥。他发现冈田大佐站在那里,直愣愣地仰望着天空,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向冈田报告说下面的通道全被大火封住,大部分舰员被困在下面。电源全部中断。他催促冈田离开舰桥,和参谋人员一起上锚机甲板准备离舰,因为航空母舰早已开始倾斜。但冈田只是似醉如痴地摇摇头说:“我要留在舰上。”三屋走下舰桥,想通过飞行员待机室与机舱人员取得联系。他回来时发现舰桥已不复存在,冈田和那位射击指挥官也已化为乌有。 [ 注:同上,第154—155页;日本的叙述,第9,53页。 ]
  在他离开舰桥的工夫,靠航空母舰前段升降机附近又接连落下第七、第八颗炸弹,弹着点很近。 [ 注:日本的叙述,第9、53页。 ] 其中一颗炸弹落进升降机井里,在机库甲板上停放着的飞机当中爆炸。这些飞机都已加足了油,载好弹,准备提升到飞行甲板上参加第二波攻击,但命运决定它们永远起飞不成了。天谷看见,第二颗炸弹正好在保养官的头顶上方爆炸。说来也真怪,此情此景反倒使他镇定下来,产生了比较客观的想法。人难免一死,他希望自己能在像这样瞬息即逝的闪光中了却一生。他想:“再有炸弹,那就落到我头上来吧。” [ 注:天谷的答复。 ]
  但落在他头上的却是“加贺号”的指挥任务,因为第三颗炸弹击中舰桥附近一台加油车,燃烧着的爆炸碎片把舰桥上的人都杀死了。 [ 注:日本的叙述,第9页。 ] 天谷成了舰上职务最高的军官,他竭尽全力指挥灭火,希望还能救下这艘舰。但这个希望也成了泡影。 [ 注:天谷的答复。 ] 美机投下的第九颗炸弹,是命中该舰的第四颗也是最后一颗。它几乎正好落在舰中段略偏左舷处。 [ 注:日本的叙述,第53页。 ] 这时舰上一无照明、二无电力,即使炸弹没有命中,天谷也无法扑灭这场大火。
  渊田正全神贯注地准备派出“赤城号”上的第二波攻击飞机,没有留意“加口贺号”受攻击的情况。10时22分,指挥室下令战斗机一经准备就绪就马上起飞。增田挥动白旗,第一架零式机沿飞行甲板迅速起飞。这时一名观察哨兵大声喊道:“俯冲轰炸机!”渊田随即抬起头,只见3架飞机笔直地冲下来,似乎直冲着靠近舰桥他所在的位置而来。他刚刚识别出无畏式那粗短的外形,就看见飞机上掉下3个黑点,悠悠荡荡地朝“赤城号”飘然而下。渊田小心翼翼地爬到一块防弹护板背后。 [ 注:日本的叙述,第9页;1964年2月14日及1967年9月1日对渊田的两次采访;《中途岛海战》,第177页。 ]
  据美方记载,攻击“赤城号”的是贝斯特率领的5架俯冲轰炸机。就本书作者所知,日方目击者的报告以及档案记载都一致认为,只有3架美机参与进攻。贝斯特在近乎垂直俯冲时,从瞄准器里看见舰上有架飞机起飞。他从2500英尺高度投下炸弹。这颗炸弹爆炸后定能在航空母舰飞行甲板上炸出个4英尺的洞。他认定他的第一颗炸弹命中“中线略靠前”。 [ 注:巴德对贝斯特的采访,1966年5月15日。 ] 渊田在他所著的书中也说第一颗炸弹命中。 [ 注:“中途岛海战”,第177页。 ] 但在普兰奇采访他时,他却说第一颗没中。他用别有风味的英语说:“它落在右舷外侧的海里,嘭……在海里炸开,海水哗哗的掀起。” [ 注:对渊田的采访,1967年9月3日。 ] “赤城号”的受创记录图表上标着,第一颗炸弹是差点命中,落在舰首左舷外约10米处。 [ 注:日本的叙述,第52页。 ] 源田还记得当时爆炸掀起的水柱落在舰桥上的情景,大家都被浇得湿淋淋的,个个脸色发紫。他说,南云及其幕僚是“惊而不慌”。 [ 注:源田的陈述。 ]
  第二颗炸弹落在舰中部的升降机附近,把升降机炸得像一件未来派的雕塑作品、七扭八歪地掉进了机库里。 [ 注:日本的叙述,第9、52页;“悲剧之战”。 ] 源田认为第三颗炸弹一定更准确,破坏力更大,便就地一滚,急忙卧倒,把脸紧贴甲板,用双臂交叉护着头部。实际上这颗炸弹的撞击声没有前一颗那么响,它击中左舷飞行甲板边缘附近。 [ 注:1964年2月14日及1967年9月1日对渊田的采访。 ] “赤城号”的受创记录是:“致命伤,洞若干”。 [ 注:日本的叙述,第52页。 ] 接着是一阵可怕的寂静。 [ 注:“悲剧之战”;《中途岛海战》,第177页。 ]
  源田在两颗炸弹直接命中后感到舰上并没有产生多大震动,觉得有点蹊跷。由于这个原因,加上他天生乐观想得远,他一时镇定下来。他想:“赤城号”也中弹了。接着又想:真遗憾!我们一定不会败,因为我们还有第二航空母舰战队。 [ 注:源田的陈述。 ]
  源田的乐观情绪并非无根无据。在一般情况下,航空母舰中上两颗炸弹还不至于致命。但第一航空母舰战队在遭敌俯冲轰炸机攻击时,甲板上全是满载炸弹和油料的飞机,而且机库里还有装好鱼雷和油料待提吊的飞机。更糟糕的是,那些800公斤重的炸弹还没有来得及被送回弹药库。这些堆放着的炸弹被诱发后所产生的阵阵爆炸,加上飞机起火后引起的连锁反应,转眼之间将会把“赤城号”变成草鹿所说的“一个烈火熊熊的地狱”。 [ 注:草鹿的陈述。 ]
  源田想到山口的两艘航空母舰,于是朝“飞龙号”望去。只见它也冒着白色浓烟。源田“第一次真正感到震惊了”,他有生以来就这一次变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 注:源田的陈述。 ]
  “赤城号”上大约有200个人被气浪掀进大海。 [ 注:“悲剧之战”。 ] 村田拼命想给甲板下的人找个地方躲一躲。渊田走进情况简介室,发现它正在迅速变成一个急救室。他问一个参加救护的人怎么不把伤员送病员舱,那个人告诉他说,下面各层都已起火了。渊田听罢,立即想回到自己的舱里去尽力进行抢救,但被烈火和浓烟挡了回来。 [ 注:《中途岛海战》,第178—179页;对渊田的采访,1967年9月1日。 ] 他和源田两人如果满足于在病床上舒舒服服地躺着的话,这时也就和其他病号一起命归黄泉了。
  渊田神情恍惚地回到舰桥,似乎不由自主地想找他在江田岛的老同学源田。他俩曾共同分享过胜利的喜悦,现在该共同分担这份忧愁了。此刻源田对日方全部损失情况已看得一清二楚,但他不是那种伏在别人肩头上哭鼻子的人。他瞧了渊田一眼,只说了一句话:“我们搞砸了。”这句话似乎是对眼前战局的一个小结。 [ 注:同上。 ]
  与此同时,草鹿以他惯有的务实精神一直在计算损失情况。报务室和天线都被炸,无法联络。尽管采取了措施,迅速把前弹药舱和炸弹舱都注上水,并使用了二氧化碳灭火器,情况仍然很快就变得不可收拾。 [ 注:草鹿的陈述;日本的叙述,第9页。 ] 10时42分,舵轮系统坏了,主机停车。所有人员都奉命参加灭火。只剩下两挺机枪和一门高炮还能使用。 [ 注:日本的叙述,第20页。 ]
  在权衡了各项因素之后,草鹿认为南云现在应当把帅旗移到别的舰上,机动部队应交由官阶仅次于南云的第八巡洋舰战队司令官阿部弘毅海军少将临时指挥。只要机动部队的智囊团完好无缺,他们还能以“飞龙号”为核心继续作战,最好能打上一场日本人所擅长的夜战。因此,草鹿催促南云撤离“赤城号”,把司令部迁移到另一艘舰上去。
  草鹿后来说:“但多情善感的南云没有听取我的意见。我催他两三次都没有用。他坚定地站在舰桥上一个罗盘旁边。”这时,草鹿在江田岛的老同学青木大佐走上前来,轻声对他说:“参谋长,我是舰长,我将对这艘舰负全部责任。所以,参谋长,我恳求您和其他参谋人员尽快离舰,以便继续指挥舰队。” [ 注:草鹿的陈述。 ]
  听了青木这一番话之后,草鹿提高嗓门,斥责南云在这个重要问题上以感情代替理智。最后南云还是屈从于理智,同意由人营救离舰。 [ 注:同上;《联合舰队》,第86页。 ] 他的决定已嫌太晚,因为舰桥扶梯已为大火封住, [ 注:日本的叙述,第4、20页。 ] 参谋们只好抓住绳子往下滑。草鹿身材矮胖,差点挤在窗户中出不去,还是别人使劲推了几把,才得以脱身,可是结果还从绳子中部脱手摔到飞行甲板上,扭伤了踝骨,双手和一条腿也被烧伤了。 [ 注:草鹿的陈述;《联合舰队》,第86一87页;“悲剧之战”。 ]
  渊田最后一个往下滑时,绳子已经被火烧着了。轰隆一声剧烈爆炸使“赤城号”猛烈地颠了一下,渊田被高高地抛到半空,接着又重重地摔在飞行甲板上,踝骨、脚脖和脚跟处都摔断了。他心想自己已经到达了生命的终端。他感到疼痛,感到悲伤,感到浑身发软。面对着死亡,他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感到极度的疲倦。火舌向他舔去;他的军服着火冒烟。两名士兵从浓烟中冲上来,把他抬起来、放进绳网里,然后把他荡到救生艇上,和已在艇上的南云及其参谋们一起驶向“长良号”轻巡洋舰。渊田并不是南云参谋班子的成员,其他飞行员不撤离,他是不能撤的,但他已经受了伤,不能被留在舰上了。 [ 注:对渊田的采访,1967年9月1日。 ]
  源田正待上艇时,一名士官见他一只手被烧伤,就摘下自己的手套,递过去说:“航空参谋,请用我的。”几乎与此同时,一名水兵跑上前来,交给他一颗图章和一张银行存折。这人是源田的勤务兵。他冒着舱里的烈火,奋力抢出自己长官的东西,源田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造化能活到用上这两件东西的时候。他的积蓄并不多,不过这两个人此时此刻还能想着他人,使他深为感动。 [ 注:源田的陈述。 ]
第三十章 如此惨败
  其他几艘日本航空母舰境遇如何呢?如果美方当时对中途岛海战的报道真实可信,那么俯冲轰炸机就没有炸坏“苍龙号”。谁也没有击沉它,甚至谁也没有想去击沉它。正如沃尔特·洛德所说,问题似乎是对“苍龙号”的实际大小有误解。 [ 注:《惊人的胜利》,第290页。 ] 但它确实沉没了,所以说它一定遭到了某一机群的攻击。大量事实说明,这是“约克城号”所为。
  从第十六特混舰队派出俯冲轰炸机起,到“约克城号’延误一小时后才派出飞机的这段时间里,弗莱彻没收到任何敌情补充报告。但第十七特混舰队的参谋人员却充分利用了这段时间,研究日本舰队早先的航行标定、航线及其航速。研究结果表明,如果南云照这样航行,那他离中途岛就只有90海里了。这比原计划的接敌距离要短得多,所以各中队长都接到通知,要他们不要飞出航线──向右转弯,因为日本人可能会倒转航向。 [ 注:巴德对阿诺德的采访。 ]
  “约克城号”上的飞行长默尔·E·阿诺德海军中校的计划是:梅西的VT-3和马克斯韦尔·F·莱斯利海军少校的VB-3的17架SBD机共同攻击敌人。因此,他指示莱斯利先在“约克城号”上空盘旋,让速度较慢的鱼雷机先飞出15分钟。 [ 注:1942年6月7日VB-3中队长致“约克城号”上的航空大队大队长的信。内容:有关6月4日攻击中途岛西北156海里处发现的日本航空母舰部队的情况。以下称莱斯利VB-3作战报告。 ]
  9时零几分时,莱斯利起飞,开始向1.5万英尺高度爬升。气候条件极其有利:“能见度极佳,3000英尺高度有散云。海面平静,微风或无风。” [ 注:1942年6月10日VB-3中队长致“约克城号”舰长的信。内容:6月4—6日的作战报告。以下称沙姆韦VB-3作战报告。莱斯利和沙姆韦在作战中分开了,沙姆韦是以代理中队长身分交的这份报告。 ]
  保罗·A·霍姆伯格海军少尉担心不等VB-3的飞机赶到参战,战斗可能就已结束。他自己就差点没赶上。起飞时,他的3-B-2机进入莱斯利飞机的滑流,左翼擦在舰前部高架工作台的沟槽上。他非常担心会因失事而参加不了这场战斗,他进行这么长期的训练为的就是参加这场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战斗。他升上去了,进入了莱斯利僚机的位置。 [ 注:1966年6月3日巴德对海军少校保罗·A·霍姆伯格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霍姆伯格的采访。 ]
  莱斯利自己也遇上了麻烦,他机上的电动投弹装置出了“毛病”。到达2万英尺的巡航高度后不久,他示意各机作好投弹准备,同时他也按下自己飞机上新安装的电动开关。他这一按,炸弹不但没有进入投弹位置,反倒掉进了海里。另外3架飞机也碰到了相同的问题。这时莱斯利只好打破无线电静默,让其他人改用手动开关。霍姆伯格看到莱斯利为此而痛切自责。 [ 注:莱斯利及沙姆韦的VB-3作战报告;巴德对霍姆伯格的采访。 ]
  这事故虽不是莱斯利的责任,但对于像他这样认真负责的军官,很难想象会有比这更令人丧气的。在率众机攻击敌人时,不仅他自己变得赤手空拳,而且还没有发现敌人,飞机就从17架减为13架。当然,他仍然可以指挥作战,或许还能用机枪痛痛快快地扫它几下。
  9时45分左右,莱斯利飞抵VT-3和VF-3的6架战斗机的正上方。他“继续呈S形跟在VT-3后面飞行”。15分钟后,他用密语问梅西是否发现敌人。据率领第三分队的D·W·沙姆韦海军上尉说,梅西“回答说是的”,可是莱斯利没收到。 [ 注:莱斯利及沙姆韦的VB-3作战报告。 ]
  10时05分,莱斯利的机枪手、一等兵E·加拉洛尔发现了几乎在正前方约35海里开外的机动部队。数分钟后,莱斯利“从无线电里”听见“许多有关VT-3遭敌战斗机攻击的谈话”。 [ 注:莱斯利的VB-3作战报告。 ]
  莱斯利很容易地就选定了攻击目标:
  这是艘大型航空母舰,整个甲板漆成暗红色,前段有台升降机,上部结构较小,处于右舷靠舰尾约1/3处,右舷内侧紧靠上部结构有一排垂直的烟囱。除去那排垂直的烟囱,这倒挺像“加贺号”的模样。我最近看到“加贺号”的模型,它的那排烟囱是包在一个外壳里的,从右侧水平突出,处于上部结构后面。 [ 注:同上。 ]
  把“加贺号”和“苍龙号”的平面线条图作一比较,就能明白莱斯利指的是什么了。这两艘航空母舰都没有一排垂直烟囱,但“苍龙号”的图上有两个独立的烟囱,离上部结构很近,也许能说是“紧靠”。这两个烟囱成水平突出,接着又向下弯曲。“加贺号”的烟囱确“有外壳包住,突出舰外……”。而且在上部结构后较远处。 [ 注:《日本帝国海军》,第175、179页。 ]
  莱斯利看见西边有艘航空母舰上部结构在左侧。后来他推断这是“赤城号”。 [ 注:1964年12月15日莱斯利致W·W·史密斯海军上将的信。 ] 略靠西边确实有一艘航空母舰,舰桥在左侧。 [ 注:《日本帝国海军》,第181页。 ] 这是“飞龙号”,仍在忙于避闪VT-3的鱼雷攻击。莱斯利原以为华莱士·C·肖特海军上尉的VS-5的飞机就在附近,所以在无线电中说要他攻击西侧那艘航空母舰。过了很长时间他才知道VS-5受阻未能参战。
  这时,莱斯利的报务员告诉他说, 目标舰上飞机正在起飞。莱斯利再次与VT-3和VF-3联系,但没联系上。他意识到他们精心安排的协同作战已经散架了,现在要他自己作主了。 [ 注:莱斯利的VB-3作战报告;1965年6月25日巴德对美退休海军少将马克斯韦尔·F·莱斯利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莱斯利的采访。 ] 他并不知道,他的分队将成为3路夹击时的第三支兵力,而且即使经过几个星期的演练,这3支力量也未必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约莫12时25分光景”(中途岛时间10时25分),莱斯利率机俯冲,使用机上的机枪向舰桥扫射。接着又发生令人扫兴的事──机枪卡壳,于是他“飞速向东南方遁去,退出战斗4分半钟……” [ 注:莱斯利的VB-3作战报告。 ]
  这一来率领这次轰炸任务实际就光荣地落在霍姆伯格的肩上。在他大致沿舰尾到舰首的方向飞行时,他从望远镜式瞄准器中看见了甲板上的大红圈。他俯冲的时间比通常要长,到大约200英尺高度才向上拉。舰上两舷的高炮齐鸣,吐着条条火舌。他感到似乎有块弹片击中了飞机,但俯冲没受影响。他的俯冲动作完美无缺。飞离该舰时他看见它中弹爆炸、烈焰腾腾,看上去赤橙黄绿五彩缤纷。舰上当时正在起飞的一架飞机被爆炸气浪掀进海里。这是驾驶3-B-14跟在后面的 R·M·埃尔德海军少尉说的。 [ 注:巴德对霍姆伯格的采访,1966年6月3日。 ]
  沙姆韦说:“紧接着又有5颗炸弹命中,3颗差点中的。” [ 注:沙姆韦的VB-3作战报告。 ] 这多少有些言过其实了,但除少数最爱吹毛求疵的人,大家对这次的战果都十分满意。3艘遭攻击的航空母舰之中,“苍龙号”受创最严重,而且是在很短的时间内造成的。
  从10时25分开始,3分钟内,3颗炸弹命中该舰,沿左舷一侧一字炸开。甲板上顿时烈焰升腾,炸弹舱、鱼雷舱、弹药库和油罐都被引爆。 [ 注:日本的叙述,第10、53页。 ]
  对于命中的说法,通常是莫衷一是。但霍姆伯格认为他的炸弹落在舰中段两个升降机之间。 [ 注:巴德对霍姆伯格的采访,1966年6月3日。 ] “苍龙号”副舰长小原尚海军中佐的说法与之相同,第二颗炸弹击穿了前升降机近前处的甲板,在机库甲板上爆炸。第三颗不是在三号升降机前边一截,就是在加足油、装好弹等待起飞的机群中爆炸。 [ 注:USSBS第165号,审讯小原尚海军大佐。 ]
  南云说,总之“大火顿时笼罩了整个航空母舰”。 [ 注:日本的叙述,第10页。 ] 烈火熊熊烧得噼啪作响。这时柳本柳作海军大佐站在舰桥右侧的信号台上,大声发号施令,同时恳请舰上的人要爱惜自己。 [ 注:“悲剧之战”。 ] 显然,呆在“苍龙号”上是活不了多久的。甲板下烫得像地狱,机库甲板的门被烧得熔化卷曲起来,活着的人都逃上了甲板。锚机甲板成了临时医院,医生和卫生兵们像机器人一样地工作着。他们冒着呛人的烟雾给重伤号打止痛针,尽量给他们包扎止血。他们把已经活不成的先搁在一边,先抢救尚有一线希望的。前甲板上聚集了大批水兵,另外还有几个军官,其中包括小原。蓦地,一声剧烈的诱发爆炸把包括小原在内的许多人都掀进海里。 [ 注:“指挥问题研究”,第270—271页;日本的叙述,第10页。 ]
  从“苍龙号”10时25分首次中弹到柳本舰长下令“弃舰”,其间整整有半个小时。主机停了车,舵轮系统也无法操纵,消防管路全被炸毁。漂亮而神气的航空母舰“苍龙号”在短短30分钟时间内就成了一座烧光了的焚尸炉。“滨风号”和“矶风号”在附近打捞幸存者,一部分人运气较好,他们被从水上救起,有秩序地转移到这两艘舰上。
  弃舰过程中,有人发现柳本不在,人们抬头寻找,发现舰长还在信号台上,大声鼓励活着的人,高呼着“万岁!” [ 注:日本的叙述,第10页;《中途岛海战》,第188页。 ] 舰员们见他意欲与舰共存亡,个个大惊失色。柳本是日本海军中最孚众望、受人尊敬的舰长之一。大家决定,不管他本人意向如何,一定要去救他。于是他们推选得过海军相扑冠军的阿部军曹去救出舰长,必要时就凭借他的膂力。阿部尽了最大的努力,他爬上信号台,向舰长敬了个礼,说;“舰长,我受您全体部下之托,来把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他们都在等着您。长官,请您随我上驱逐舰。”
  柳本双目凝视前方,仿佛什么也没听见。阿部朝他走去,想凭他相扑运动员的膂力把他一把抱起来。这时柳本舰长徐徐转过身,一言不发,两眼盯着阿部,使他一步也动弹不得。阿部向舰长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这时,他悲痛地流下了眼泪。他听见柳本在轻轻地唱着日本国歌《君之代》。 [ 注:《中途岛海战》,第188—189页 ]
  埃尔德和布尼安·R·库纳海军少尉看到自己的战友们对“苍龙号”的攻击卓有成效,就在“一艘担任快速救援的轻巡洋舰”上试试自己的运气。他们声称有“一颗炸弹近距脱靶,一颗击中尾甲板”。 [ 注:沙姆韦的VB-3报告。 ] 美国人错把驱逐舰当轻巡洋舰的事既非空前,也非绝后。他们并没有命中。只有一颗差点儿命中的炸弹落在“苍龙号”的护航舰“矶风号”舰尾外的海里。 [ 注:《惊人的胜利》,第173页。 ] O·B·怀斯曼海军上尉和J·C·巴特勒海军少尉对一艘更大的舰──战列舰──发动攻击,并说他们“有颗炸弹命中舰尾,还有一颗近距脱靶”。 [ 注:沙姆韦的VB-3报告。 ] 后来有位姓名不详的军官说,这艘舰也许是“一艘超重型巡洋舰”。 [ 注:对雷的正式采访。 ] 这里指的究竟是哪艘舰仍是个问题,而在南云的记录上并没提到当时他的哪艘战列舰或重巡洋舰中弹。
  在3分钟内,俯冲轰炸机就完成了前几批攻击飞机3个小时都没有完成的任务。与毫无建树的鱼雷机相比,俯冲轰炸机的飞行员在所受的训练上,在决心和勇气上都没有什么不同。美方这一惊人的胜利主要靠3个因素:麦克拉斯基打破了常规的扩展正方形搜索方式,继续搜索;“企业号”和“约克城号”的飞机不约而同地在几秒钟之内先后在目标上空出现,此外零式机只顾对付鱼雷机,而没有顾及其它。
  俯冲轰炸机也不是在没有受到损失的情况下就飞走的。“约克城号”的机群最幸运,在作战中一架飞机也没损失。霍姆伯格率众机返航。返航途中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仪表板上以及整个驾驶舱前部都是一层油,就问机枪手,二等兵G·A·拉普兰特是怎么回事。拉普兰特是机械员,他说:“看看刻度盘上,如果一切正常,那就是液压消失了。”结果证明他判断正确。
  霍姆伯格根据无线电中给他的指示把速度减了下来。作战参谋小哈罗德·S·博顿利海军上尉紧跟着也放慢速度,莱斯利也这样做了。最后全中队以整齐的编队胜利飞返“约克城号”上空。但是,霍姆伯格并没有受到隆重的欢迎,航空母舰不让他们降落。这时航空母舰正遭到攻击(本书即将对此进行介绍)。莱斯利和霍姆伯格后来在“阿斯托利亚号”附近海面迫降,被迅速救起。 [ 注:巴德对霍姆伯格的采访,1966年6月3日:莱斯利的VB-3作战报告。 ]
  “企业号”的运气就差多了。他损失了14架俯冲轰炸机,其中有些因燃料耗尽而在海上迫降。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33页。 ] 麦克拉斯基被两架零式机逐出作战空域,当他的机枪手将其中一架击落之后,另一架也就不再追了。麦克拉斯基到达指定点“O点”时,发现海面上依然空空如也,本该在这里的舰队连个影子也没有。他打破无线电静默问伦纳德·道海军上尉“O点”是否有改变。道回答说确实如此,新的会合点在前方大约60海里处。麦克拉斯基飞了60海里后只剩下5加仑油,所以他开始下降,准备在附近一艘航空母舰上降落。他认出那是“约克城号”,因他急于向斯普鲁恩斯汇报,于是继续向“企业号”飞去。他没有理睬要他飞走的信号。在舰上降落后他的飞机剩下的油只够洗一条领带了。他走向舰桥时,一个参谋看见他的血顺着左手滴到甲板上,就惊呼道: “我的老天啊,麦克,你挂彩了!”麦克拉斯基被立刻送到病员舱。他喝了两口威士忌,伤口也被包扎好了。他的伤势不重,但却因此而无法起飞参加以后的战斗了。 [ 注:巴德对麦克拉斯基的采访,1966年6月30日;VF-6非正式飞行日志。 ]
  加拉赫第二小分队的领队克拉伦斯·迪金森海军上尉经过一番厮杀之后,满怀喜悦的心情返航。他对自己当天的作战很满意。珍珠港遭袭那天,他是早班从“企业号”上起飞的飞行员之一,正好与前来攻击的日机遭遇。那天他在瓦胡岛上空跳伞时心里一点都不慌张。这一次能有机会报仇雪耻,他很高兴。击中“加贺号”的炸弹,有一颗就是他投的。他返航时不断以曲折飞行来避开对空火力。他不知道怎么会飞了这么长时间,好像被粘住飞不动了。他的无畏式可以飞250节,可是速度表上的读数只有95节。他猛然意识到,在关俯冲减速板时,他误将起落架放了下去。于是他立即纠正,恢复了正常速度。 [ 注:麦克伦斯·E·迪金森:《飞炮》,第155—157页。以下称《飞炮》。 ]
  由于液压表出了偏差,迪金森落到了离“企业号”20海里的洋面上。他的落点在一艘驱逐舰附近。他非常高兴地发现朝他徐徐驶近的是“菲尔普斯号”。在调去学飞行之前,他曾在该舰服过两年役。舰上的老熟人把他救起时,心情也非常激动。他们拿出干衣服给他换,拿酒款待他,还向他提了一大堆问题。 [ 注:《飞炮》,第162—166页。 ]
  VB-6的作战参谋乔·R·彭兰德海军上尉就倒霉得多了。在距目标约25海里、距“O点”100海里时,他飞机的发动机熄了火。他和机枪手,二等兵 H·F·赫德爬上救生筏,没想到竟在海上一直漂到次日下午才被“菲尔普斯号”救起。当时迪金森也倚在护栏上,帮助把他俩拉上舰。 [ 注:1966年5月18日巴德对美退休海军上校乔·E·彭兰德的采访。 ]
  托马斯·W·拉姆齐海军少尉和他的机枪手,二等兵谢尔曼·L·邓肯两人的遭遇与迪金森相似,但时间更长。他们在海上漂了6天后,才被一架PBY机救起。拉姆齐爬上驾驶舱向飞行员道谢,结果发现这个少尉原来是他在密西西比州比洛克西上中学读书时的朋友奥古斯特·A·巴思。他俩自离开中学后还没有见过面呢。像这样的巧合连小说家也不敢杜撰,只有历史才会作出这种安排。 [ 注:《檀香山广告报》,1942年6月17日。 ]
  在飞返“企业号”途中,贝斯特发现靠自己的东面方向还有一艘航空母舰在滚滚浓烟中爆炸燃烧。他还看见一批鱼雷机飞过来。这毫无疑问是梅西所率领的 VT-3,正在袭击“飞龙号”。有4架零式机从贝斯特下方飞过,准备去截击鱼雷机。一架浮筒式机有气无力地向他进攻,但被贝斯特的机枪手开枪赶跑了。
  贝斯特返回航空母舰后尚剩30加仑左右的油料。但这位优秀飞行员在中途岛海战后却不能再为美国海军服务了。那天上午,他检查氧气瓶有没有苛性钠外溢现象。当他刚吸第一口气,就闻到一股强烈的汽油味。他把那口气呼出来后,似乎未觉什么不适。但第二天他就不断咯血。他以为可能是血管破裂,就去找医生,把氧气瓶出毛病的事讲给医生听。其实这是他潜伏的肺病发作了,尽管他知道自己家里并没有肺病史。此后他就没再参加战斗,经长期住院治疗后,他因身体不合格而从海军退役。 [ 注:巴德对贝斯特的采访,1966年5月16日。 ]
  在VS-6威廉·R·皮特曼海军少尉的那架飞机上,二等兵弗洛依德·D·艾德金斯抱住双座活动机枪,放在腿上进行射击。这挺175磅重的机枪是飞机俯冲时从底座上脱落的。皮特曼刚拉出俯冲,就遭到“一架梅塞施密特型战斗机”的攻击。在一般情况下,这挺笨重丑陋的机枪要3个人来操纵。艾德金斯是个身体瘦小的年轻人。但在这紧急关头,他的身上产生了一股超人的力量,这力量有时能使勇敢的人在危难中活力倍增。他把机枪顶在机身上,射击效果很好,把那架战斗机击落了。返回“企业号”后,有人要他把放在甲板上的机枪再拿起来,他却无论如何也拿不动了。 [ 注:VF-6非正式飞行日志;《惊人的胜利》,第176页;《飞炮》,第159页。 ]
  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藤田终于摆脱了险些把他裹住的降落伞的羁绊。他立即向海天相接的地方望去,只见3道黑色的烟柱,实在令人心寒。那无疑是日舰在燃烧。这段距离藤田是游不过去的。他回忆说:“当时我觉得只好听天由命了。”
  不过,他还是作出一番努力的。他脱掉靴子、手套以及飞行帽,开始小心谨慎地游起来。有一回,一架日本水上飞机从上方低低飞过,但没看见藤田的紧急求救信号。他灰心丧气,听凭自己在海上随波逐流,心想自己还不知怎么个死法──是淹死,还是葬身鲨鱼的血盆大口之中? [ 注:对藤田的采访,1965乍1月4日。 ]
  与此同时,南云等人乘坐的救生艇在水中颠簸向前,船桨激起的浪花像珍珠,又像有些桨手流下的泪珠,晶莹闪亮。受过训练的军官们有不受七情六欲支配的传统,他们忍住悲痛、没有流泪。源田靠近摄影师牧岛坐着。牧岛的照相机、胶卷和其它东西都丢了,只拣回了一条命。源田低声地说了句:“如果‘翔鹤号’和‘瑞鹤号’在这儿,就不至于落得如此惨败了。”牧岛听了源田说出这句话,不禁愕然,他神色紧张地向四周环顾,想看看南云或草鹿是否听见,“被看成日本海军之希望”的源田说出了“惨败”这个词。
  森田海军大佐望着源田,不动声色地说:“这一仗的结果肯定将决定日本的命运。”听他这么一说,艇上的人都猛然抬起头,可谁也没吱声。
  南云仰起花白的平头,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曾经骄傲地在上面发号施令的舰桥,接着又垂下头去。牧岛认为,南云中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似乎在为那些死者的亡灵做祈祷。
  渊田留着一撮小胡子,一双眼睛总是死死地盯着人看,所以牧岛背地里给他起了个“希特勒”的绰号。这时,渊田撑起身子,回头注视着正在燃烧的航空母舰。牧岛为他感到难过。“他是日本舰载机最有为的飞行队长,现在飞将军双翼被剪,而且又离开了自己心爱的部下。”
  “赤城号”的军医告诫渊田说:“美津雄,你必须躺下。”渊田默默地点点头,躺下身去。
  在这些人之中最泰然自若的要数草鹿了。他长期信奉禅宗佛教,又具有贵族的律己传统修养。在眼下这个非常时期,两者都起了作用。但是,他也无法控制嘴角肌肉的抽搐。
  救生艇在第十驱逐舰战队司令长官木村进海军少将的旗舰“长良号”边上靠定。南云和他的参谋们登舰后,立即上了舰桥。旗杆上,木村的帅旗迅速为南云中将的帅旗所取代。“长良号”现在是第一航空舰队的旗舰了。 [ 注:“悲剧之战”:《惊人的胜利》,第185页。 ]
第三十一章 我们只剩“飞龙号”了
  10时50分,阿部迅速果断地命令山口“攻击敌航空母舰”;山口随即打信号回答:“我们的全部飞机正起飞前去消灭敌航空母舰。” [ 注:日本的叙述,第21页。 ]
  眼下的局面正是自命不凡的山口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反败为胜,立刻派出飞机去痛击竟敢染指第一航空舰队的美特混舰队,孤军奋战,力挽中途岛战役的败局,在返航日本时让南云灰溜溜地跟在后面──这一戏剧性的情景实在是正中山口的下怀。 [ 注:桥本的陈述。 ]
  “赤城号”、“加贺号”和“苍龙号”所遭的不幸使第二航空母舰战队的参谋们惊恐不已,而山口却非常镇定。他说:“现在我们只剩‘飞龙号’了。我们将牺牲自己、消灭这该死的敌人。”坚守在甲板下各战位上的水兵们没有看见海面上的战斗,舰内通话系统把其它3艘航空母舰均遭重创、特别是“苍龙号”正在燃烧的情况,向他们作了说明,在广播喇叭中大声说:“现在要靠‘飞龙号’继续奋战,为大日本增光。” [ 注:1942年6月28日太平洋舰队司令给海军作战部长的信。内容:报告6月19日审讯从中途岛海面捞起的日战俘的情况。以下称审讯日本战俘。 ]
  山口将军和舰长加来止男海军大佐在舰桥上和参战飞行员们一一握手。加来舰长时而讲上一两句话。设备管理参谋久马武男海军少佐虽听不清舰长说的是什么,但话中的真挚感情他是听出来的:“我不会只让你们去牺牲。”小林道雄海军大尉激动得连牙齿都在打颤。久马清楚,这并不是因为小林害怕,而是反映了他完成任务的“决心”。久马说:“如此感人的场面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 注:久马武男海军少佐对调查表的答复。以下称久马的答复。 ]
  10时58分,由小林统一指挥的18架俯冲轰炸机和6架战斗机已全部升空。俯冲袭炸机平均分成两个组,分别由小林和山下途二海军大尉率领,6架战斗机中一马当先的是重松康弘海军大尉。在这支部队中,轰炸机所占的比例太大,这种头重脚轻的阵式是山口匆忙中拼凑起来的。由于友永的第一波飞机还要准备再度袭击中途岛,所以山口一时就派不出更多的飞机了。“飞龙号”为腾出跑道供攻击中途岛返航的飞机降落,只好把第二波攻击飞机尽量推到飞行甲板靠舰首的部位,或者把它们送进甲板下的机库里去。舰上给飞机加油和检修的工作还没有完,美舰载机来袭。因此当阿部下令进攻时,山口派不出鱼雷机去与俯冲轰炸机组成机种配备恰当的攻击部队。他没有耽搁时间,把能派出的飞机都立即派出。 [ 注:日本的叙述,第8页;桥本的陈述;《惊人的胜利》,第94页。 ]
  11时整,阿部电令“筑摩号”上的三号和四号侦察机:“报告敌航空母舰位置,为攻击部队带路。”10分钟后,“筑摩号”上的五号侦察机报告说;“敌位于方位70°,距我舰队90海里。”山口等到11时半,见还没有新情况报来,就不耐烦地打信号给阿部;“清派出水上侦察机,采取有效措施,掌握那艘敌航空母舰行踪。” [ 注:日本的叙述,第21页。 ]
  这次联络非常有意思,其中原因有二。首先,山口所用的“那艘航空母舰”的提法跟两位将军先前通话中所用的“那些航空母舰”的提法相矛盾。机动部队中当时出现的极度混乱状态,由此也就可见一斑了。其次,这种措辞是发号施令者的口吻。不论山口的职务是否高于对方,他这是越俎代庖。他的脸像侦探一样和蔼可亲,可在他那香肠般的身体里却潜伏着一座迫不及待、野心勃勃的火山。实际上,那天后一段时间,机动部队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阿部只当了40分钟有名无实的指挥官。11的30分,南云就在“长良号”上继续行使职权了。 [ 注:同上,第22页。 ] 但由于他忙着拟定作战计划,山口就成了实际上的空战指挥官。
  南云及其幕僚丝毫没有打算认输。他们决定:“全力保护‘飞龙号’,准备作最后一战。”敌人相距不远,“飞龙号”所剩的飞机也许还能扭转战局,诱使美国人打一场夜战。 [ 注:《联合舰队》,第86—88页。 ]
  “飞龙号”的攻击部队于11时40分发现目标,于是发回一份密码电报。如果这份电报马上就收到,马上就译出,南云就会清楚地了解到自己究竟在同什么样的对手作战。电报说:“敌空中力量之核心为3艘航空母舰。为之护航的是22艘驱逐舰……”侦察员虽未区别巡洋舰和驱逐舰,但所报的舰只总数是准确的。这一至关重要的情报,南云过了50分钟才得到。 [ 注:日本的叙述,第22页。 ]
  小林的机群发现美国舰队时,“约克城号”的雷达也发现敌机群在45海里外正从方位250°向第十七特混舰队飞来。“约克城号”随即发信号,要各支援舰艇组成V形编队以对付敌人空袭。“阿斯托利亚号”和“波特兰号”加速到30节,分别驶至旗舰舰首两侧,驱逐舰组成外层防御。 [ 注:“约克城号”报告;1942年6月4日“阿斯托利亚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16日“汉曼号”舰长致太平洋舰队司令的信,内容:1942年6月4—6日作战报告。以下称“汉曼号”报告。该舰沉没后全部材料也随之丢失,于是该舰舰长根据回忆写了这个报告。 ]
  负责航空燃料的机械师奥斯卡·W·迈尔斯迅速着手清除输油管路中的高辛烷值汽油,并注入二氧化碳。这是他自己发明的防火技术。在发现小林机群之前,输油管路不存在危险,被吸回油罐的汽油上面覆盖着一层二氧化碳气,能防止极其易燃的汽油气外逸。一个装有“大约800加仑纯净航空汽油的辅助油罐”已被扔进海里。 [ 注:“约克城号”报告;《中途岛会战》,第182页。 ]
  战斗机代理指挥员奥斯卡·佩德森海军少校把他的12架野猫式派上天,同时向第十六特混舰队的战斗机指挥官请求增援。斯普鲁恩斯从自己的16架战斗巡逻机中派出6架支援他。 [ 注:《中途岛会战》,第183页。 ] 日机编队大约还在15海里外,美机就迎着扑了上去。随之而发生的是性能优越的零式机和数量上占优势的野猫式之间的一场空战,其场面壮观激烈,令人叹为观止。空中格斗打得离“约克城号”越来越近。等双方飞机厮杀到航空母舰上方时,大约已有10架敌机被击落。 [ 注:“约克城号”报告。 ]
  尚未被击落的轰炸机分成若干小组,开始向航空母舰发起攻击。3架日机缠住亚瑟·J·布拉斯菲尔德。这位美国飞行员战前是密苏里州一位中学教师,在珊瑚海海战中曾击落3架敌机(1架战斗机,1架轰炸机以及1架四引擎巡逻机)。 [ 注:巴德对布拉斯菲尔德的采访,1966年10月30日;19.2年7月19日俄克拉荷马州伊尼德《晨报》。 ] 6月4日上午他从航空母舰起飞时,率领着6架飞机的分队,但经过与重松的零式机一场混战,来到“约克城号”附近时,他发现就剩下自己只身一人了。
  他瞄准3架日机中的长机,在300码距离上扣动了扳机。敌机中弹6发,打着螺旋起火坠落。接着他又闪向左边,在150码距离上向第二架轰炸机嗒嗒嗒地痛打了一阵。敌机几乎在他眼前爆炸,气浪震撼了他那小小的野猫式。第三架日机匆忙夺路向云层逃窜,但还没等它逃脱就被布拉斯菲尔德击落了。 [ 注:1942年6月4日A·I·布拉斯菲尔德的VF-2作战报告,该报告被送交VF-3中队长。布拉斯菲尔德海军上校后来把这份报告的复印件给了巴德,以下称布拉斯菲尔德报告。 ]
  显然,小林的轰炸机是飞临“约克城号”上空的飞机之一,因为南云的战斗日志上记载着“飞龙号”领队飞机的一份电报;“我们正在攻击敌航空母舰。9时整。”一分钟后,领队又发电说:“航空母舰起火。9时01分。”可是,这份极其重要的报告竟令人吃惊地耽误了50分钟时间后才送交南云。 [ 注:日本的叙述,第22—23页。 ]
  “约克城号”的炮手们现在担起了自卫的责任。俯冲轰炸机以单机呈曲线逼近,这使炮手们颇难对付。俯冲开始后他们才开始射击。右舷一侧的机关炮一齐对准第一架尖啸着俯冲下来的轰炸机开火,它至少被截成3段,掉进航空母舰右舷后部不远的海里。但它的炸弹也落了下来,击中离四号炮座不到20英尺、离舰舷约 15英尺的地方,炸死17人,炸伤18人。没有受伤的迅速接替伤亡人员,继续射击,不过火力已大大减弱。
  这颗炸弹把飞行甲板中部炸出了一个10英尺的大洞,掉进机库,造成3架飞机起火。其中2架是“企业号”上的受损坏的飞机,另1架是“约克城号”自己的,它不仅加满了汽油,而且装上了一颗1000磅重的炸弹。负责机库的军官A·C·埃默森海军上尉立即打开消防喷水装置,很快把火扑灭。 [ 注:“约克城号”报告。 ]
  第二架飞机刚俯冲投弹完毕,就被准确的炮火打得粉碎。炸弹啸叫着紧擦舰尾而过,入水后爆炸。这时轰炸机的碎片也溅落在航空母舰拖起的浪花里。炸弹的弹片杀死杀伤了后左舷炮的几名炮手,在尾甲板上引起几处小火。炮兵军官和其余的炮手很快控制了火势。 [ 注:同上。 ]
  日机一个小组从左侧冲下来。其中只有一架飞机投下一颗炸弹,接着它自己就在航空母舰左舷不远处坠毁。“约克城号”算是运气,因为这颗炸弹装有缓爆引信。这炸弹在飞行甲板上轰隆隆地直往前冲。它穿过副舰长办公室,又闯进VS-5的待机室。飞行计划参谋查理·N·科纳斯特海军少尉当时正在待机室里忙着。炸弹把那里一只每个美国办公室都必备的大咖啡壶撞坏,使人提神醒脑的咖啡因此而淌得到处都是。那炸弹一路势如破竹,最后在航空母舰巨大的燃烧着的心脏── 烟囱里爆炸。爆炸的冲击使锅炉熄火,还把一号、二号和三号锅炉的升烟道全部炸毁。航空母舰航速立刻降到只有6节左右。不到20分钟,“约克城号”就纹丝不动了。 [ 注:“约克城号”报告;1966年5月11日巴德对美海军上校C·N·科纳斯特的采访。 ]
  与此同时,第三颗,也是最后一颗命中的炸弹落在一号升降机井里,在舱下第4层甲板上爆炸,造成前汽油库和弹药舱隔壁堆放破布的舱内起火。负责控制损失的军官克拉伦斯·E·奥尔德里奇海军中校率消防人员灭火。如果火势蔓到附近的易燃物品上,就会使“约克城号”起火爆炸飞上天。水龙头把弹药舱浇得满地是水,同时也硬是靠水龙头和消防斧,才把破布舱内的火势压下去。 [ 注:“约克城号”报告:1942年6月16日“约克城号”副舰长给舰长的信。内容:副舰长报告6月4—7日的作战情况。以下称“约克城号”副舰长的报告。 ]
  多亏损控人员行动迅速,这3颗炸弹在“约克城号”上才没造成严重损失。这艘航空母舰在珍珠港经过神速的大修后,被派到中途岛海面。这次经过两小时多一点时间的奋力抢修,它又奇迹般地投入了战斗。
  以前,在海上那些漫长的日子里,巴克马斯特海军上校总是让舰员们针对各种可能设想到的紧急情况进行训练,所以他们现在都知道该怎么做。木工扛着沉重的木料赶到飞行甲板上,凭他们的熟练技术和坚强决心,只用了25分钟就修复了甲板。 [ 注:“约克城号”报告。 ]
  在负责轮机的约翰·F·德拉尼海军少校指挥下,轮机兵和锅炉工也创造了奇迹。一等武器技士查尔斯·克兰史密斯和他的一号锅炉的人员冒着令人窒息的炽热、呛人的烟雾以及随时都可能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危险,迅速烧出了足够的蒸汽带动辅助动力系统。炸弹在烟囱爆炸发生1小时又10分钟之后,“约克城号”降下故障旗,升起“我航速5节”的信号旗。这时,它的护航舰只将它团团围住,每艘舰上都爆发出兴奋与亲切的欢呼声,这声音温暖着巴克马斯特的心田。蒸汽压力不断上升,抢修工作继续进行,“约克城号”的航速也逐渐增加。14时37分,它的速度达到19节,并不算快,但已够体面的了。 [ 注:“约克城号”报告;“约克城号”副舰长的报告:《转扦点》,第118页。 ]
  与此同时,弗莱彻决定把帅旗移至“阿斯托利亚号”。虽然“约克城号”一时还没有危险,但它作为旗舰已经不合适了。这项决定十分明智,也非常实事求是,它体现了真正的弗莱彻作风。他和参谋人员离开巴克马斯特舰长和他的舰员,彼此各司其职、互不干扰,这对于各有关人员都更合适。弗莱彻没选别的护航舰艇、而选中“阿斯托利亚号”,一来是因为它就在附近,二来是因为他的参谋长和亲密战友波科·史密斯正在该舰上指挥着各巡洋舰。 [ 注:对弗莱彻的采访,1966年9月17日。 ]
  13时13分,弗莱彻的参谋人员开始从右舷攀绳而下,登上“阿斯托利亚号”的二号机动救生艇。弗莱彻刚跨出一条腿,又停下来对负责的水手长说:“干这玩意我他妈的有点老啦,最好用绳子把我吊下去。”于是两名水手兵把他像条大鱼似地拴在单套结绳子的一端,慢慢放了下去。 [ 注:1942年6月11日“阿斯托利亚号”舰长致太平洋舰队司令的信,内容:1942年6月4日中途岛以北海域的作战报告。以下称“阿斯托利亚号”报告;图利加、撒迪厄斯·V:《中途岛海战的高潮》,第159页。以下称《中途岛海战的高潮》。 ]
  11分钟后,弗莱彻一行上了“阿斯托利亚号”,接着救生艇又去接剩下的人,第二趟接人正待结束,最后一个人刚攀上巡洋舰的绳梯,这时两架SBD几乎挨着舷梯迫降下来。这是攻击“苍龙号”后油料耗尽的莱斯利和霍姆伯格。这两个飞行员以及他们的机枪手敏捷热练地从橡皮筏跨上救生艇,然后顺绳梯爬上去《他们所选择的时机极佳,动作极其娴热,就像经过了几周演练似的。 [ 注:“阿斯托利亚号”报告。 ]
  VT-3的无畏式机攻击“苍龙号”后全部安然飞离,向“约克城号”返航。众机在飞抵航程大约一半处会合,然后编成整齐而有规则的中队队形,像打靶归来似地返航。他们刚发现“约克城号”,就接到舰上指示,要他们飞离,以避免将要开始的空袭。这15架SBD机在天上盘旋,直到日机全部飞离后才向“企业号” 飞去。“企业号”一时未认出是己方飞机,朝它们开了几炮,这些SBD机不得不进行规避。莱斯利和霍姆伯格因在这一海域盘旋寻找被击落的飞机,所以汽油耗尽。 [ 注:“企业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4日。 ]
  斯普鲁恩斯看见天边升起一柱浓烟,便派“彭萨科拉号”和“文森斯号”重巡洋舰以及“本汉姆号”和“巴尔奇号”驱逐舰驰援弗莱彻。两分钟之后,即12时 37分,“企业号”开始回收VB-3的飞机。“企业号”和“大黄蜂号”一起给VF-3的飞机重新加油装弹。与此同时,“约克城号”的作战自给能力每分钟都有所提高,它给10余架野猫式进行了加油装弹。 [ 注:1942年6月4日“巴尔奇号”、“文森斯号”以及“企业号”航海日志 ]
  “大黄蜂号”这一天连遭挫折,过得凄凄惨惨。它的鱼雷机损失殆尽。俯冲轰炸机根本未能参战,而战斗机又因缺油不得不在海上迫降。现在,它行善助人,接受“约克城号”的“难民”,却又遭到一次打击。一名受创的野猫式飞机的驾驶员在摔降时没有关上机枪保险。降落时的冲撞触发了机枪。子弹打在上部结构上,击穿了一英寸厚的钢板以及一根工字钢梁。流弹打死了5个人,打伤20余人。死者中有才干卓著、大有前途的罗亚尔·R·英格索尔第二,他是美大西洋舰队司令的儿子。 [ 注:“大黄蜂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4日。 ]
  英格索尔海军上将“体格虽然不魁梧,却是个伟人……总是把海军的最大利益置于个人的感情或欲望之上”。珍珠港事件后不久,一位同事偶然中听见他“对儿子说,现在美国已经宣战,真正的军官不应想着留在陆上,应去海上供职”。因此,当听到儿子牺牲的噩耗后,他感到打击特别沉重。在公开场合,他表现很坚强,但有一天深夜,当办公室只剩下他和他的同事时,他对这位深怀同情的朋友说,“他建议儿子出海,结果儿子死了,他心都碎了”。 [ 注:1977年7月27日海军中将威廉·R·斯梅德堡为普兰奇所写的有关珍珠港事件时期的海军将领的评论之三,当时英格索尔是助理海军作战部长。 ] 中途岛战役的胜利来之不易,高级将领和普通士兵都为之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第三十二章 决心击沉一艘敌舰
  在“企业号”上,斯普鲁恩斯和参谋们研究了“约克城号”遭袭意味着什么,并商量了对策。布朗宁的结论很清楚也十分正确:攻击“约克城号”的飞机是从麦克拉斯基的飞行员报告所说的那艘未遭创的日航空母舰上起飞的。这位性情急躁的参谋长主张立即采取报复行动。斯普鲁恩斯则不想仓促上阵,贸然行动。第一,他的轰炸机尚未作好起飞准备。其次,他在等待着正在接近预定地点的侦察机报告敌航空母舰的确切位置。美国人没能发现敌人,却已消耗了足以投入一次作战的兵力。 [ 注:“指挥问题研究”,第301—302页。 ]
  斯普鲁恩斯如此小心谨慎,定会被山口嗤笑的,但他这次又作出了一项正确的决定。山口兵力的阵容是:以“长良号”为先导,“飞龙号”居于战列舰、巡洋舰和驱逐舰所组成的防御圈之中心。13时20分前,“飞龙号”及其护航舰只一路向北航行。接着,山口派出攻击“约克城号”的第二波飞机,然后改变航向,朝东北航行。 [ 注:《联合舰队》第88页。 ] 如果美国人这时发动进攻,很可能就根本发现不了这艘日航空母舰,也无法搭救“约克城号”。
  在“飞龙号”舰桥上, 山口和加来给即将率第二波攻击飞机的友永、桥本和森茂海军大尉作最后指示:“不要再攻击那艘被小林机群击中起火的航空母舰了,攻击另外几艘航空母舰。要是在那片海域没发现其它航空母舰,那就再攻击那艘航空母舰。”山口司令官和3位领队握手。事隔多年,桥本仍记得山口那宽大柔软的手与他相握时的情景。 [ 注:桥本的陈述。 ]
  接着,山口和加来到飞行甲板上,亲自为参加第二波攻击的人送行。山口与飞行员们一一握手说:“望勇敢战斗。”说来也怪,想揣摩舰长心思的桥口得到的印象居然和早先久马得到的几乎一点不差:“我不会只让你们去牺牲的,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 注:桥口的陈述。 ]
  他们临起飞之前,飞行长的传令兵亮出一块标明敌舰队最新位置的小黑板。桥本把这个位置标在自己的航图上。他突然想起,应该问问友永是否了解这个情况,但由于忙着起飞,一时无暇顾及问他。 [ 注:桥本的陈述。 ]
  据桥口说,参加攻击的飞行员们都知道,此行大概是有去无回的,但他们爬进机舱时却个个面带笑容。眼下随友永出征的飞机与那天早上壮观的攻击机群相比显得何等寒碜!10架鱼雷机分2组,分别由友永和桥本率领。由森茂率领随轰炸机出发的6架战斗机中,4架原是“飞龙号”上的,2架来自起火燃烧的“加贺号”。 [ 注:日本的叙述,第8页:桥口的陈述。 ]
  友永的轰炸机上被打漏的油箱也没有来得及修补。他只带了一半油料,不大可能再飞回航空母舰了。但他坚持要率机出击,拒绝别人关于要和他换飞机的建议。他这个人性情孤僻,从不向人吐露思想感情。桥口对他不仅佩服之至,而且了解颇深。他的印象是,友永感到自己建议再度袭击中途岛,结果间接地造成了灾难性后果,自己要负责任。桥口对友永飞机上的其他人产生了怜悯之情。这些人并无内疚之感,但却要和友永一道去死。桥口说:“当时‘飞龙号’全体舰员,包括飞行员,都决心效忠天皇和帝国,因此我们对这一点考虑得不多。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不仅是飞行员,实际上是舰上所有的人。”他还说:“我们决心击沉一艘敌舰,即使去撞也要把它撞沉。” [ 注:桥口的陈述。 ]
  桥口对友永的动机也许估计得太浪漫了,因为桥本并无此种印象。他认为,友永的决定是出于以下几个实际因素:只剩下“飞龙号”尚能作战,现有的飞机数量很少,“哪怕只减少一架飞机,都会严重影响预期的攻击结果”,据报告说敌人在大约100海里之外,即使飞机有伤,他也能飞回来,实际上友永就是这样对桥本说的。当桥本要把自己的飞机让给友永飞时,友永谢绝说,“敌人离得很近,我攻击之后是可以返航的。” [ 注:桥本的陈述。 ]
  从山口给几个领队飞行员的指示来看,只要可以攻击其它航空母舰,他是不想再攻击已经遭袭的那艘航空母舰的,尽管各侦察机的报告纷至沓来,互相矛盾,山口显然已经把宝押在自己的飞机所报告的情况上了,“飞龙号”的轰炸机先前报告说有3艘航空母舰和“22艘驱逐舰”。山口收到这份报告,有足够的时间向友永的部队作简单介绍。事实上,他于14时通报南云说:“据我舰载轰炸机报告,在自北向南长约10海里的一线上有3艘敌航空母舰。” [ 注:日本的叙述,第25页 ]
  虽然可供选择的攻击目标是3艘航空母舰,可友永的机群却径直向“约克城号”发起了攻击。桥本发现友永“正朝敌舰队原来的位置飞去”,知道友永没看到关于敌舰队的最新位置的报告。他想靠近友永的飞机,把情况告诉他,但没有办到,就只好作罢。好在两次报告中有关敌舰队的位置相去不远,只要“方向不错……”,他们或许还能发现目标…… [ 注:桥本的陈述。 ]
  “约克城号”的雷达发现33海里之外的这批日机。该舰立即停止给战斗机加油,再次排干加油系统,用二氧化碳气将它封住,同时派出VF-3的6架战斗机,迎着敌机飞去,进行战斗巡逻。舰上的10架战斗机中,有8架的油箱里有23加仑油料,用以局部作战绰绰有余。这8架飞机也被派去助战。另外,第十六特混舰队也派出一些战斗机。
  野猫式机在飞出将近15海里后截住了日机,随之发生的空战实际上是中午那场格斗的重演。6架零式机中,有3架被数量上占优势的F4F-4机击落。 [ 注:“约克城号”报告。 ] 22 岁的海军少尉米尔顿·图托尔第四击落了一架鱼雷机。图托尔是密苏里州圣约瑟夫一位银行行长的儿子。他上“约克城号”才5天。经上午的战斗后,他的野猫式机还没加油,这次又跳进了座舱,偷偷地去参战了。刚飞离飞行甲板,他就扑向一架鱼雷机的尾部。他咬住敌机,在离航空母舰1000码处向敌机猛烈开火。敌机还没来得及投下鱼雷就被击落了。当图托尔把机头向上拉时,却被己方炮火击中。幸亏他没有受伤,而且落在离护航舰艇很近的地方,很快就被“安德森号”驱逐舰救起。 [ 注:1966年11月9日米尔顿·图托尔第四给巴德的信;1942年6月13日《檀香山广告报》;1942年6月5日“安德森号”舰长致太平洋舰队司令的信。内容:据美海军规章第712条所作的有关6月4日在中途岛附近与日舰载机作战的报告。以下称“安德森号”报告。 ]
  高炮击落图托尔似乎轻而易举,但对付低飞的日机却困难得多。重巡洋舰采用了波科·史密斯发明的新办法:用主炮对着鱼雷机前方海面射击,掀起一串串倒挂瀑布。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35页。 ] 由于野猫式机的拦截和这些倒挂瀑布的阻挡,进入目标空域的鱼雷机只有5架。14时32分,友永电令众机:“进入准备攻击的编队位置。”两分钟后他下令,“全体攻击!” [ 注:日本的叙述,第26页。 ] 攻击飞机当即分成两组,友永居右,桥本居左。 [ 注:桥本的陈述。 ]
  一架身分不明的日机(也许是“飞龙号”上的,或者是在附近活动的一架侦察机)电告机动部队:“我方攻击部队正在攻击敌航空母舰。敌航空母舰共3艘。”发报时间与友永下攻击令的时间相同。 [ 注:日本的叙述,第26页。 ]
  在距“约克城号”约500米处,桥本、从15米高处,与敌舰成正横位置上投下鱼雷。他从敌航空母舰舰首上方相当于飞行甲板的高度上飞过。他发现敌舰没有中弹迹象,也没有起火。但当他迅速飞离时却看到水柱高高升起,接着便是浓烟滚滚。 [ 注:桥本的陈述。 ]
  “约克城号”航速慢,仅有19节,但它仍然避让了两枚鱼雷。可是它的要害部位中了两枚鱼雷。14时43分,第一枚鱼雷击中左舷近中部,几乎在同时,第二枚鱼雷中的,弹着点比第一枚鱼雷的略靠前。左舷燃油舱被炸坏,3个锅炉舱和前发电机房进水,造成停电。操纵台一处发生故障,备用发电机的电送不出来。舰舵也出现故障,致使航空母舰在那天下午第二次无法动弹,向左舷倾斜了17°。 [ 注:“约克城号”报告;“约克城号”舰长致海军作战部长的信。内容:作战损失报告。以下称“约克城号”损失报告。 ]
  “约克城号”继续倾斜。在中第一枚鱼雷后大约10分钟时间,它的倾斜已达到26°,在舰上站立都成问题。左舷飞行甲板的边缘几乎已接触到海面,幸亏当时海面上风平浪静。奥尔德里奇和德拉尼两人都认为,倾斜已无法修正。由于停电,照明和舰内通话全部瘫痪,舰上各部位间的联系几乎完全中断。被炸坏的燃油舱淌出的油向倾斜的航空母舰各个部位蔓延,形成一层薄薄的、十分危险的油膜,点点火星就能酿成席卷全舰的大火。舰上只剩下6架飞机。总而言之,作为一艘航空母舰,“约克城号”已是彻底报销了。舰上的人员是剩下的唯一财富。 [ 注:“约克城号”损失报告。 ]
  无论发生什么情况,要舰长作出弃舰决定都是件非常困难、非常残酷的事;巴克马斯特与阿诺德以及副舰长迪克西·基弗海军中校共同研究后,勉强作出了弃舰决定。巴克马斯特有责任在航空母舰倾斜超过平衡点之前把舰上近3000名官兵撤出去。14时55分,他下令升起蓝白色信号旗──“弃舰”。 [ 注:“约克械号”报告。 ]
  “巴尔奇号”、“本汉姆号”。“拉塞尔号”和“安德森号”都靠上去接撤离人员过舰。其余舰艇担任反潜警戒。 [ 注:“巴尔奇号”航海日志,1942年6月4日。 ] 撤离进行得从容不迫、井然有序。在“阿斯托利亚号”的舰桥上,弗莱彻焦躁不安地观察这次撤离,觉得它太不紧不慢、按部就班了。他说;“我都急坏了,觉得巴克马斯特上校作出弃舰的决定已经太晚。”后来有些脱离实际的战术家们说巴克马斯特的决定草率鲁莽,而弗莱彻对他们的说法是无法容忍的。他回顾此事时仍坚持认为:“我本人在当时是真他妈的着急,想快点把人撤下来。在我看来,把军官和那些优秀的美国士兵救出来是至关重要的。’ [ 注:对弗莱彻的采访,1966年9月17日。 ]
  从“约克城号”把伤员往下撤“极为困难,因为甲板上很滑,舰身严重倾斜,根本没法抬着担架从甲板上走。有时只好把担架放在甲板上拖,有时运伤员就靠肩背手抬”。伤员们被千方百计地从舰上轻轻地吊下去。舰艇上参加救援的人纷纷跳进海里,帮助不会游水的。装货的网、救生筏以及汽艇都用上了。 [ 注:“约克城号”报告。 ]
  基弗随最后一批人员离舰。他负责撤离工作,在听了各方面报告并亲自进行检查,确信自己已圆满完成任务之后才撤离。有一个人怕打了结的绳子不结实,不敢下,基弗就亲自抓住绳子把他往下放。由手绳子从他手里下滑太快,手被磨得火辣辣地痛。等轮到他攀绳而下时,他的手连绳子也抓不紧了。他从绳子上重重地摔下去,像铃舌一样撞在航空母舰的边上,两脚踝骨都摔断了。 [ 注:1966年3月14日巴德对海军中将埃利奥特·巴克马斯特的采访。以下称巴德对巴克马斯特的采访;《惊人的胜利》第227页。 ]
  巴克马斯特监督着撤离工作的进行。直到他确认各事均已就绪,才离开指挥位置,把全舰上下最后检查一遍。毫无疑问,他是希望借此机会与航空母舰倾诉衷肠:默默地向它告别。他沿着倾斜的航空母舰的右边艰难地向前走,穿过飞行甲板,往下通过包扎所,向前穿过将官休息室、舰长室,再转到左侧走下机库。这时:左舷机库甲板已泡在水里。他满意地看到活着的人已全部撤离,就爬上舰尾部,两手交替沿舷边攀下去。他接触水面时听见有人呼救,就朝那人游去,把这个在水中挣扎的炊事值勤兵托上救生筏,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最后“汉曼号”驱逐舰把他们送上了“阿斯托利亚号”。 [ 注:“约克城号”报告;《中途岛会战》,第213页。 ]
  14时45分,望眼欲穿的弗莱彻和斯普鲁恩斯收到侦察机的报告。这是VS-5的作战军官塞缪尔·亚当斯海军上尉发回的报告,准确得惊人:“航空母舰1 艘、战列舰2艘、重巡洋舰3艘、驱逐舰4艘,方位北纬31°15′、西经179°5′,航向0°,航速15节。”亚当斯第一遍用明语直接发报,尔后又以电码形式复报一遍。据这份情报,“飞龙号”和南云的支援舰艇离11时50分搜索组起飞时“约克城号”所在位置有110海里。敌实际位置在方位281°,距离 72海里处,误差38海里。也算美国人走运,“飞龙号”正直冲着特混舰队驶来。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40页;《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36页注。 ]
  斯普鲁恩斯立即下令舰上所有能参战的俯冲轰炸机全部起飞。麦克拉斯基攻击“加贺号”时胳膊受了伤,这次未能参战,所以指挥混合机群的任务就交给了职务和资历仅次于他的VS-6的加拉赫。加拉赫所率领的飞机总共24架,其中11架载单重1000磅的炸弹,其余飞机载单重500磅的炸弹。除了他自己的飞机外,还有5架是VS-6的,4架是VB-6的,其余14架是“约克城号”上的VB-3副中队长沙姆韦海军上尉属下的飞机。15时50分,全部飞机都已从 “企业号”起飞、扑向目标。由于要优先考虑保卫特混舰队,所以没有派战斗机为之护航。 [ 注:沙姆韦的VB-3报告;1942年6月21日VS-6中队长给“企业号”舰长的有关6月4—6日的作战报告。以下称VS-6作战报告;“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40页。 ]
  攻击飞机起飞后,斯普鲁恩斯给弗莱彻打信号说:“第十六特混舰队的机群现正攻击你部侦察机发现的那艘航空母舰……对我还有何指示?”如此彬彬有礼的请示使弗莱彻必须作出抉择。他不能靠遥控对航空母舰的战斗进行战术指挥,不能在信号通讯、闪光通讯和无线电联络这些繁文缛节上浪费宝贵的时间。他要么率参谋人员上“大黄蜂号”,要么授权斯普鲁恩斯。前者要花很多时间,等于彻底改组特混舰队。所以实际上他别无选择。他毫不计较个人得失,立即打信号说;“没有。同意你们的所有行动。” [ 注:《珊瑚海海战、中途岛海战及潜艇作战》,第141页注;《转折点》,第125—126页;《斯普鲁恩斯》,第49页;《惊人的胜利》,第231—232 页。关于这次战斗,不同的材料中所用的名词术语和所给的时间略有不同。如,“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42页上说收电时间为18时16分。这时对“飞龙号”的攻击早已结束,(史密斯说战斗发生在飞机起飞过程中。) ]
  这段时间正是山口春风得意之时。虽然他损失了包括友永在内的全部5架轰炸机,还有包括森茂在内的大部分零式机(返回的飞机只有3架),但他对两次空袭的战果仍很满意。他正打算把美国人的残兵败将统统消灭,一面忙着向南云报告,一面准备发动第三次攻击。 [ 注:桥本的陈述。 ] “飞龙号”在海上劈波斩浪、往返驰骋。它从“长良号”旁边驶过,舰上所有飞机都作好了起飞准备,舰员们以及被救上舰的其他人齐声高呼:“‘飞龙号’,要报仇雪恨!” [ 注:“悲剧之战”。 ]
  15时31分,山口向南云报告:“在我们与我试验13型舰载轰炸机取得确实联系后,我们计划用现存全部兵力(轰炸机5架、鱼雷机5架、战斗机10架) 于黄昏时发起进攻以歼灭残敌。”山口的乐观似乎很滑稽可笑,其实不然,因为他确信他的飞机已击沉或重创了2艘美航空母舰。犯这种错误也很自然,因为他的第一波攻击飞机报告说一艘航空母舰起火,第二波飞机在空中又观察到一艘似乎并未受创的航空母舰。16时,山口向南云发信号,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见解:“第二波攻击的结果:一艘“企业”级航空母舰肯定中了两枚鱼雷(并非上次报告说过的那艘遭到轰炸的航空母舰)。” [ 注:日本的叙述,第27页。 ]
  山口还有个把小时可以自我陶醉一下。16时45分,加拉赫的机群发现“飞龙号”及其护航部队在大约30海里之外,同时发现南边海天相接处袅袅升起的3柱浓烟, [ 注:1942年6月10日VB-6中队长向“企业号”舰长报告6月4—6日的作战。以下称VB-6作战报告。 ] 19时01分,“筑摩号”发现左舷方向有敌机,正好在“飞龙号”上方。 [ 注:日本的叙述,第29页。 ] 这时山口的几架零式机已急忙起飞拦截。加拉赫当机立断,下令“企业号”的飞机随他一起攻击“飞龙号”,让沙姆韦率“约克城号”的14架飞机去解决附近的一艘战列舰。 [ 注:“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41页。 ] 这项决定非常愚蠢,因为在主攻目标一根毫毛还没伤着的情况下,他就把半数以上的攻击飞机调作他用了。加拉赫真不该那么走运。
  在“长良号”上,牧岛不忍再看,闭起了双眼。 [ 注:“悲剧之战”。 ] 加拉赫对准“飞龙号”浅黄色甲板上鲜红的圆圈直冲而下。飞行甲板的一号位上停着“苍龙号”的特别试验飞机。它刚完成首次侦察任务返航。正准备率第三波飞机去攻击美特混舰队。“飞龙号”令人不可置信地来了个急转,加拉赫的瞄准扑了空。他努力想把炸弹扔下去,而不是投下去,结果腰部扭伤。 [ 注:巴德对加拉赫的采访。 ] 炸弹落在“飞龙号”后边的海里,没造成任何破坏。随后的两架飞机投下的两颗炸弹也没有中的。 [ 注:日本的叙述,第54页。 ]
  沙姆韦发现这些炸弹近距脱靶,不等成命撤销就率领他的飞机,抛开战列舰,向航空母舰发起冲击。在当天战斗中,美军十分走运,这要归功于下级军官又一次表现出灵活的反应和积极主动的精神。究竟是像沙姆韦所说的由VS-3首先命中“飞龙号”,还是由其它VS-6的飞机首先命中,现已无法查明。 [ 注:“指挥问题研究”第31顶。 ]
  4颗炸弹相继击中舰首。 [ 注:日本的叙述,第54页。 ] 第一颗炸弹把前升降机连根拔起,阻断了舰桥至舰首的通路。烈火蔓延,封住了通道,不断爆炸产生的碎片四下横飞。加来舰长进退维谷。为避免再度中弹他只好全速前进,但由此而产生的风却助长了火势向全舰蔓延。牧岛的好奇战胜了理智,当他睁眼看时,他发现“飞龙号”从舰首至舰尾一片大火,但是它仍然“像头发了狂的牛一样拼命地奔跑”。 [ 注:“悲剧之战”;久马的陈述;桥本的陈述。 ]
  “飞龙号”的第三波攻击飞机原定由桥本率领。他在待命出击时抓紧时间打个盹。猛然间,“可怕的爆炸声震撼全舰。”刹那间,他就被令人窒息的浓烟所包围。舱盖被关闭,过道上挤满了从底舱爬上来的人。
  又一声剧烈爆炸把军舰震得直晃。所有的灯都熄了。桥本憋得难忍,就朝着亮处跑去,想吸口新鲜空气。那亮处原来是炸出来的洞。洞外一切都在燃烧。幸亏桥本戴着手套,才能从洞里爬出来。由于他没戴帽子。火星溅在头上,把头发都烧着了。旁边有个人递给他一个面具。尽管它烧得只剩下一半,而且上面全是灰,桥本却十分感激地把它接了过来。
  这时,副舰长命令他:“助理飞行长,指挥这里的人,趁这些悬吊的弹盾还没着火,把它们都扔下海去。”桥本全力投入这项工作以及随之而来的消防灭火。后来他左大腿负伤,也被撤了下去。 [ 注:桥本的陈述。 ]
  VB-6是向这艘航空母舰发动进攻的最后一批飞机。负责指挥的海军上尉贝斯特认为,有一颗命中的炸弹是他们投下的。 [ 注:VB-6作战报告。 ] 其实这关系并不大,大家都是美国飞行员,一人立功,全体都光荣。
  沙姆韦率领的飞机中有两架冲向那艘战列舰。那是“榛名号”,它虽屡遭攻击,却能安然无恙。它似乎有张护身符,因为尽管攻击者施展了全部招数,结果只是像日本人所说的:两侧各挨了一颗“超近失弹”。 [ 注:莱斯利的VB-3作战报告;日本的叙述,第58页。 ] 加拉赫腰部扭伤、疼痛不已。他损失了2架VB-3的SBD机及1架VB-6的SBD,正待撤出作战空域,这时“大黄蜂号”7架VB-8的轰炸机和8架VS- 8的侦察轰炸机一并赶到。这时是17时12分,“飞龙号”已是一团大火,无需再攻击了。于是这批“大黄蜂号”的飞机转而向“利根号”和“筑摩号”发起攻击。 [ 注:1942年6月VB-8作战日记;“中途岛海战分析”,第142页。 ] “利根号”舰首舰尾附近都落下了炸弹,最近的离舰50米。“筑摩号”避开了落在舰首左舷外100米处的集束炸弹。 [ 注:日本的叙述,第56—57页。 ]
  正当“大黄蜂号”这批飞机俯冲攻击“利根号”时,从中途岛和莫洛凯岛飞来一批B-17机,也向同一批目标发起进攻。虽然有些参战者确信他们命中了1艘航空母舰、1艘战列舰或重巡洋舰,但这批大型陆基轰炸机的这次作战和早些时候的一仗一样,并无战绩。 [ 注:例见乌尔特尔的“对敌作战”表以及1942年6月6日罗伯特·B·安德鲁斯海军中尉致夏威夷希卡姆机场第七轰炸机司令部司令的信。内容:特殊使命。以下称安德鲁斯的报告。 ] 日落至月出前,从中途岛起飞出击的VMSB-241中队也毫无建树。除此之外,6月4日的战事就算结束了。 [ 注:VMSB-241报告。 ]
第三十三章 我们可别再碰上这样的一天了!
  “‘加贺号’、‘苍龙号’和‘赤城号’遭敌陆基机与舰载机攻击后,正在猛烈燃烧。我们计划以‘飞龙号’迎战敌航空母舰。同时,我们将暂时北撤。集结部队……”
  这是阿部担任指挥的短暂期间于10时50分发给山本和近藤的电报。 [ 注:日本的叙述,第20—21页。 ] 8 时55分,“利根号”的四号侦察机曾向南云报告说有10架鱼雷机正朝机动部队飞来。宇垣认为,10时50分的电报是继8时55分电报后第一份有点重要价值的情报。“这份令人伤心的报告顿时使作战指挥室蒙上一层浓厚的阴云。”这是宇垣在事隔3日后写在日记中的真心话,因为这时他才有空闲,也才有心思写日记。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确实,这简直是个晴天霹雳,震痛人心。联合舰队自开战以来还从未收到南云部队失利的消息,这一下从根本上动摇了他们对自己的看法。再说,对于中途岛之战定能取得赫赫战果这一点,“大和号”上的人从未有过片刻的怀疑,况且迄至当时为止,所收到的又都是胜利的捷报。现在他们的态度必须彻底改变,不是考虑 “我们将取得如何辉煌的胜利”,而是要考虑“我们能挽回多少损失?” [ 注:对黑岛的采访,1964年12月5日。 ]
  这些军官们对中途岛作战计划也许曾表现得过于自信自负,但他们谁也不是傻瓜。山本本人或者他的参谋们并没有指望这场大规模海战之后舰队还能完好无损。损失一艘航空母舰,他们完全可以泰然处之。损失两艘,虽说是严重的挫折,也还可以忍受,但现在却是3艘,损失如此惨重,完全出乎意料。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10月6日。 ]
  所以,此刻联合舰队司令部内个个头脑发热、手脚冰凉,司令部再也不是原先那样沉着镇定、处事客观的集体了。黑岛暴跳如雷,急得拍桌子,有时还痛哭流涕。这种气质对一个意大利歌剧演员倒是十分适合的。 [ 注:同上,1964年10月8日。 ] 不过他的想法倒是有气魄的、也合乎逻辑。他坚持认为联合舰队应当把这一仗打出个应有的结局。即使3艘航空母舰都在起火燃烧、现在就认输尚为时过早,因为“飞龙号”依然完好无损,在敢打敢拼的山口指挥下,它也许能替受到重创的各姊妹舰报仇。 [ 注:对黑岛的采访,1964年12月5日。 ]
  山本对山口的作战素质寄予很大希望。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10月8日。 ] 宇垣与山口的关系也非同一般,因为他俩是江田岛的同班同学,特别是因为他俩对南云都有好感。虽然日本人认为对上司、对同僚的忠诚是最重要的美德之一,山口却对宇垣发牢骚说,他认为南云和草鹿都缺乏魄力。宇垣非但不责备老同学,反倒怂恿他越过南云,直接向上级提出意见和建议。 [ 注:宇垣日记,1942年6月8日。 ]
  这一背景有助于理解这个现象:当山口给山本发出“‘飞龙号’攻击机群已全部起飞,可望击中并击沉敌航空母舰”之类的电报时,谁也没有指出这是蛋尚未孵先数鸡的如意算盘,山本司令长官及其幕僚拼命抓住这根稻草。他们低声祈祷:“愿菩萨保佑‘飞龙号’。” [ 注:对渡边的采访,1964年10月8日。 ]
  在作战指挥室里,山本表情严峻、不动声色地听黑岛慷慨激昂地提出关于如何挽回败局、重整旗鼓的初步建议。 [ 注:同上。 ] 黑岛提出调阿留申部队南下投入战斗。投入该部队的航空母舰,等于给第一航空舰队输血。它的战列舰就能把起火燃烧的几艘航空母舰──包括落在山口手中的美国航空母舰──一齐拖回日本去。强者竟然会落魄到如此地步!黑岛的锦囊妙计不过是把北方舰队的战列舰当作驳船、拖回受损的航空母舰而已。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