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二流子一个个兴致勃勃,——我看他们习惯了拿博格斯开心. 其中一个人说:“不知道这一回他要弄死谁,要是能把二十年来他说要收拾的人都收拾了,那他现今早就大大出名了.”
另一个人说,“但愿老博格斯也能来吓唬吓唬我,那我就会知道,我一千年也死不了.”
博格斯骑着马飞驰而来,一边大喊大叫,仿佛印第安人的架势,他吼道:“快闪开,我是来打仗的,棺材的价钱要看涨啦.”
他喝醉了,在马鞍上摇摇荡荡的.已经五十开外的人了,一脸通红. 大家朝他吼叫,笑他,对他说些下流话,他也以同样的话回敬人家. 他还说,他要按计划收拾他们,一个个要他们的命,只是现在还没有时间,因为他到镇上来,是来杀死歇朋上校这个老家伙的,并且他的信条是:“先吃肉,吃完了再来几勺果子汤.”
他看到了我,他一边骑着马向前走,一边说:“你从哪儿来的啊,孩子?你想找死么?”
说着就骑着马朝前去了. 我吓得丢了魂似的. 可有一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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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说得玩玩的,他喝醉了,便是这么个胡闹一番. 他可是阿肯色州最和气的老傻瓜了——从未伤害过人,不论是喝醉的时候,还是清醒的时候.”
博格斯骑着马来到镇上最大的一家铺子的前面. 他低垂下脑袋,好从篷布帘子底下往里张望. 他大叫:“歇朋,有种的站出来!站出来,会一会你骗过钱的人.我就是要找你这条恶狗算帐,老子要找的就是你,就是要你的命!”
接着,他又骂下去,凡是他想得起来的骂人字眼,他全用上了. 这时满街都是人,一边听,一边调笑. 他就这样骂下去.过了一会儿,一个神气高傲、五十五岁左右的男子——他还是全镇衣着最讲究的人——从铺里走了出来,大伙儿从两旁频频后退,给他让道. 他神态镇定自若,有板有眼地说起话来——他说:“这一套让我烦死了,不过,我还能忍到下午一点钟. 好好注意啊,到一点钟,——决不延长. 在这个时间以后,要是你再开口骂我,哪怕只一回,不管你飞到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说过,他一转身,就走了进去. 围观的大伙儿仿佛都清醒了,没有人动一动,笑声也猛停了下来. 博格斯骑着马走了,沿了大街,一路之上,不断高声用各种脏话,喷在歇朋头上. 过不多久,他又转了回来,在铺子前面停下,还是不住地骂. 有些人围在他四周,企图劝他就此收场,可他就是不听,这些人对他说,离一点钟只有二十分钟了,因此他务必回家去——而且马上得走. 不过,说也无用,他使足了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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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的力气骂个不停,还把自己的帽子扔到了泥池里,然后骑着马,在他那顶帽子上踩过去. 一会儿,他走开了,沿着大街,又一路咒骂起来,只见他一头白发,随风飘扬,凡是有机会跟他说话的,都好言相劝,劝他跳下马来,这样好让他们把他关在屋里,使他清醒. 可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他会又一次在街上飞奔,再一次大骂歇朋. 过了一会儿,有人说:“去把他的女儿找来!——快,快去找他的女儿.他有的时候还能听她的. 要是别的人统统不行,只有她能行.”
因此便有人奔去找了. 我在街上走了一会儿,然后停下来. 在五分钟到十分钟之内,博格斯又回来了——不过倒不是骑着马回来的. 他光着脑袋,朝着我歪歪倒倒走过街,两边有他的朋友搀扶着,劝着他. 这时候,他一声不响,神色不安,并没有赖着不走.倒是自个儿也有点儿快走的样子.有人喊了一声:“博格斯!”
我朝那边张望,一看正是歇朋上校. 右手举起了一支手枪,他稳稳地站在大街中央,枪口朝外——并非瞄准着什么人,不过是枪筒对着天空向前伸着. 就在这瞬间,只见一位年轻姑娘正在奔过来,边上有两个男子. 博格斯和搀他的人回身,看看是谁在叫他. 他们一看到手枪,搀他的人便往边上走去. 只见枪筒慢慢地往下放,放平了——两个枪筒都上了板机. 博格斯举起双手说,“天啊,别开枪!”砰!枪声响了,他脚步踉踉跄跄往后倒,两手在空中乱抓——砰!又一枪响了,他摊开双手,扑通一声,仰面朝天,倒在了地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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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年轻姑娘尖声大叫,猛冲过来,扑在她父亲身上,一边哭泣,一边倾诉,“哦,他杀了他,他杀了他!”围观的群众紧围着他们推推搡搡,伸长了脖子,想看个究竟. 已经在里边的人使劲推开他们,叫道,“往后退,往后退!让他喘口气!
让他喘口气!“
歇朋上校呢,把手枪往地上一扔,一转身走了出去.大伙儿把博格斯抬到了一家小杂货店,四周围的群众还象原来那样围得水泄不通,全镇的人都来了. 我急忙冲上前去,在窗下占了个离他近能看得清的好位置. 他们把他平放在地板上,拿一本大开本的《圣经》放在他的头下,并且还拿了另一本《圣经》,把它打开,放在他的胸上——他们先打开他的衬衫. 我看到两颗子弹中有一颗打中了他的胸膛. 他长长地喘着粗气. 他吸气时,《圣经》随着胸膛向上升,呼气时,《圣经》往下坠——这样十几次之后,他就躺着不动了,他死了.大伙儿把他女儿从他身上拉开.女儿一边尖声叫唤,一边哭泣,他们把她拉走了.她不过十五六岁,长得又甜,又文静,不过脸色很苍白,一脸惊慌、惧怕的样子.啊,没过多久,全镇的人都赶来了,大伙儿推搡着,扭着身子往前边挤,想挤到窗下,看个究竟. 已经占了好位置的人毫不相让,后边的人便不停地说,“喂,好啦,你们各位也算看得够了么,你们老占着好地方,不给别人一个机会,那就不仁义、不公道了嘛. 别的人跟你们一样有那个权利嘛.”
前边的人就跟着还嘴,我就溜了出来,生怕闹出麻烦来.凡是看到了怎样开枪的人,一个个都在跟别的人讲述当初事情的经过. 在这样的人四周,就各个围着一批人,伸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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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听着. 一个瘦高个子长头发的,一顶白毛皮烟筒帽子推向脑门后面,正用一根弯柄手杖在地上画出博格斯站在哪个位置上,歇朋又站在哪个位置上. 大伙儿就跟着他从这一处转到另一处,看着他的比比划划,一边点点头,意指他们明白了,还稍微弯下了身子,手撑着大腿,看着他用手杖在地上标出有关的位置. 接着,他在歇朋站的位置上,挺起了自己的身子,瞪起眼睛,把帽檐拉到齐眼的地方,叫喊一声“博格斯!”然后把手杖举了起来,再慢慢放平;接着喊一声“砰!”踉踉跄跄往后退,又喊一声“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凡是目睹过了的人都说,他表演得十分圆满,当初全部经过,就正是这个样子. 接着便有十来个人拿出酒瓶来,款待了他一番.又过了一会儿,就有人说,歇朋这个家伙,该用私刑杀了他.没有多久,每个人都在这么说了.他们也就出走了.他们大声吼叫着,发了疯地走着,还把路上见到的晾衣服的绳子扯了下来,好用来搞掉歇朋.
第二十二章
他们涌上大街,朝歇朋家奔去,一路上狂吼乱叫、气势汹汹,如同印第安人一般. 无论什么东西都得闪开,要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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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踩得稀巴烂,这情景可真吓人. 暴徒的出现吓得孩子们像小鸟一样飞散,尖声喊叫,有的拼命躲开压过来的人群. 沿街一家家窗口,挤着妇女们的脑瓜子. 每一棵树上都有黑人小孩扒在上面,还有好多黑人男男女女从栅栏里往外看. 每次只要这群暴徒聚拢来,他们便仓惶逃跑,退到老远老远的去处. 许多妇女和女孩子急得直哭,她们几乎快要吓死了.暴徒们涌到了歇朋家栅栏前,挤挤嚷嚷,密密层层,吵得你连自言自语的声音都听不明白. 这是个十几英尺见方的小院子. 有人喊道,“把栅栏推倒!把栅栏推倒!”紧跟着是一阵又砸又打,又捣毁,栅栏也就躺了下来. 暴徒队伍的前排排山倒海般涌向前方.正是在这个时刻,歇朋从里边走了出来,在小门廊前一站,手中拿着一枝双筒大枪,态度十分镇静,从容不迫,一句话也不说. 原来那一片吼叫声停了下来,那海浪般的队伍往后退缩着.歇朋一言不发——一直那么站着,俯视着下边. 那一片沉默,叫人提心吊胆,毛骨悚然. 歇朋朝群众的队伍缓缓地扫了一眼,眼神所到之处,人群试图把它瞪回去,可是怎么也不成.他们把眼睛向下垂着,显出一派鬼头鬼脑的神气.紧接着,歇朋发出了一阵怪笑,那笑声叫你听了不寒而栗,仿佛象你正吞下掺着沙子的面包.然后他发话了,说得慢慢腾腾,极尽苛刻.“你们竟然还想到了要把什么人处以私刑!这真够有趣了. 居然想到你们还胆敢给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处以私刑!难道就因为你们敢于给一些不幸的无人顾怜的投奔到此而被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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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
出家门的妇女涂上沥青,粘上鸡毛,你们便自以为有那个胆量,胆敢在一个男子汉大丈夫的头上动手动脚?哈,只要是白天,只要你们不是躲在人家的身背后——在成千上万你们这一号的无赖手里,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包准会太太平平、安然无事的.“难道我真的不认识你们?我对你们可认识得再透不过了. 我生在南方,长在南方,我又在北方生活过. 所以,各处各地,常人是怎么回事,我全一清二楚. 常人嘛,就是个胆小鬼. 在北方,他听任人家随意在他身上踏过去,然后转回家门,期盼上帝让自己卑微的精神能忍受这一切. 在南方呢,孤身一人,全凭他自己的本领,能在大白天,喝令装满了人的公共马车停下来,他就把他们全都劫了. 你们的报纸夸你们是勇敢的人民,在这么夸奖之下,你们就以为自己确实比哪一国的人都勇敢了——可事实上你们只是同样的货色,绝非什么更加勇敢. 你们的陪审团的审判员们为什么不敢绞死杀人凶手呢?还不是因为他们惧怕,生怕人家的朋友会在背后、会趁着天黑之后面朝他们开枪——事实上,他们就是会这么做的.”所以他们总是投票判处犯人无罪释放.所以一个男子汉就只会在黑夜里行事,但是上百个带着面具的懦夫,便跟着前去把那个流氓处以私刑. 你们到我家来的错误,是你们没有叫一个男子汉大丈夫陪着你们一同前来.这是一项错误.那么另一项错误,是你们没有在黑夜里来,也没有戴上你们的假面具. 你们只是带来小半个男子汉大丈夫——就是那边的勃克. 哈克纳斯——要不是他把你们发动了起来,你们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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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181
逃奔得气喘吁吁.“你们原本并不想来的吗. 常人吗,总不喜欢惹麻烦,冒危险. 你们可不愿意惹麻烦、冒危险. 不过只要有半个男子汉大丈夫——象那边的勃克. 哈克纳斯那样一个人——高喊一声‘快给他处死刑,给他处死刑’,你们就不敢往后退啦——深怕因此给逮住,露出了自己的本相——胆小鬼——因此你们也就吼出了一声,拖在了那半个男子汉大丈夫的屁股后,到这儿来瞎折腾,赌神罚咒说要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来. 天底下最最可怜的是一群暴徒——一个军队更是如此——一群暴徒. 他们并非靠了他们与生俱来的勇敢去打仗的,而是靠了他们从别的男子汉大丈夫和上级军官那里借来的勇敢打的仗. 不过吗,一群暴徒,没有任何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在他们的前面,那是连可怜都说不上的. 现在你们该做的事吗,就是夹起尾巴,逃回家去,并且往一个洞里钻进去. 如果真要是动用私刑的话,那也得在黑夜里干,这是南方的规矩吗.并且他们来的时候,还得戴上面具,还得带上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现在你们滚吧——把你们那半个男子汉大丈夫给带走”——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把他的枪往上一举,往左胳膊上一架,便扳上了枪机.暴徒们突然之间向后退,纷纷作鸟兽散,像是过街老鼠,那个勃克. 哈克纳斯也跟在他们后面逃,那样子,真是好狼狈的. 我本来可以留下来的,只要我高兴,可是我不愿留下.我去了马戏团那边. 我在场子后边瞎转了一会儿,等着警卫走过去了,然后钻进篷帐下面. 我身边还有十多块大洋的金币,还有其它的钱,不过我寻思着最好还是把这钱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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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才是. 因为说不定哪一天会用得着的,既然如此这般远离了家,又人地生疏,便必须留一点心眼吗. 如果没有其他的办法,在马戏团上面花点儿钱,这我并不反对,不过也不必为了这一些,把钱浪费光啊.那可是货真价实技艺精湛的马戏团. 那个场面真是最美妙不过了. 只见他们全体骑着马进场,两个一对,一位男士,一位女士,一左一右,男的只穿短裤和衬衫,脚上不穿鞋子,双手叉在大腿上,那神气潇洒大方、风流倜傥,——一共至少有二十来个男的——女士呢,一个个脸色很好看,长得很娇美,看起来仿佛是一群地地道道的皇后,身上穿的服饰价值好几百万元以上,金钢钻一闪一闪发着亮光,这真是叫人为之倾倒的场面,让人见了便顿生怜爱之心,怜惜之情,可是我生平没有见到过的. 然后他们一个个挺直身子,在马上站立了起来,围着那个圆圈兜圈子,那么灵活,那么微波荡漾般地起起伏伏,又十分典雅.男子显得又高又挺又机巧,他们的脑袋在篷帐顶下飘逸地浮动. 那些女士,一个个穿着玫瑰花瓣似的衣裳,遮住了她们的玉腿,正轻盈地、金光闪闪地飘动,看上去象一把一把最招人的太阳伞.然后他们越走越快,一个个跳起舞来,先是一条腿翘在半空中,随后翘起另一条腿,马就越跑越往一边斜,领班的围着中央的柱子一圈圈地来回转动,一边挥起鞭子啪啪作响,一边吼叫着,那个小丑便跟在他后面,说些逗笑的话. 然后,所有的骑手脱开了缰绳,女的一个个把手臂贴在臀部上,男的一个个双臂叉在胸前. 这时候,只见马斜着身子,弓起脊背,多么美妙!最后,他们一个个纵身跳下马来,跨进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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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子里,非常美妙地向全场一鞠躬,后来蹦蹦跳跳地退场.这时场地掌声如同雷鸣般响,简直象发了狂似的.马戏团的表演,从开头到结束,全都惊心动魄,那小丑从中的插科打诨,几乎叫人笑死. 领班每说一句,一眨眼间,他就能回敬他一些好笑透顶的话. 他怎么能想得出那么多的笑话,又能说得那么惊天动地,那么恰到好处,真叫我搞不明白,哈,如果那人是我,花费一年时间,我也想不出来啊.过了一会儿,一个酒鬼要闯进场子里去——说自己要骑马,还说自己能骑得跟别人一样高明. 人家就跟他争辩起来,不想让他进去. 他偏偏拗着来,整个儿的演出便停了下来. 大家伙儿就对他起哄,开他的玩笑,这下子可把他惹火了,惹得他乱蹦乱骂. 这么一来,大家伙儿也恼了,便都从长凳上站起来,朝场上涌过去,一边喊“给我往死揍,然后从窗口扔出去摔死他!”有一两个女的尖叫了起来. 这时,领班演说了几句,说他希望不要捅出乱子来. 还说只要这个男子保证不闹出乱子,他就可以骑马,只要他断定自己能骑在马上坐得稳稳当当.这样,在场的一个个都高兴极了,说这样也行.那个人便骑上了马,他一骑上马背,马便乱蹦乱跳,一边绕着圈儿撩蹶子,马戏班的两个人用力拽住马鞍子,想扶住他.那个酒鬼呢,使劲抓住了马脖子. 马每跳一回,他的脚后跟便被抛向空中一回. 全场观众激动得站立起来,大喊大笑,笑得眼泪直淌. 临了,尽管马戏班的人想尽办法,那匹马还是挣脱开了,发疯地绕着场飞驰起来,酒鬼伏在马背上,使劲抓住脖子,一只脚几乎在一边拖到了地上,接着另一只脚也差点儿拖到地上了,观众就高兴得几乎发了疯似的. 对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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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我倒并不觉得特别好玩. 只是看到他这么可怕,我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 不过并没有多久,他就用力一挣,跨上了马鞍,抓住缰绳,晃到这一边,又晃到另一边,坐立不稳.刚刚一会儿,他又一跃而起,撒开了缰绳,站立在马背上了!
那只马呢,仿佛象屋子着了火似地飞奔了起来,他笔直地站在马背上,绕着圈子走,神态悠悠哉哉,似乎此人平生滴酒不沾——然后他把身上衣服脱掉,他脱下的衣服一件一件,又十分迅速可很见老练,一时只见空中尽是一团团的衣服,他一共脱了十八件衣服. 这时刻,只见他站在马背之上,英俊,潇洒,一身打扮、华丽得见所未见. 他这时马鞭子一挥,在马身上用力地抽打,逼着马狠命地跑——最后他跳下马来,一鞠躬,翩翩退场,回到更衣室去,全体观众又喜又惊,发狂地吼叫.到了这时候,领班似乎才明白过来,发现自己怎样被作弄了.我想,仿佛他这时才知道自己成了世上最惨的领班.原来醉汉竟是他们自己的人!这一套把戏,都是他自个儿一个人动的脑筋设计了的,并且还一没对任何人透露过. 我让他捉弄了一番,真是够丢人现眼的. 不过呢,我可不愿意处在那个领班的地位,即使给我一千块大洋,我也不干. 世上有没有比这个更棒的马戏,这我并不知道,不过我从没见过.反正对我来说,我已心满意足,再好不过了,以后如果在哪里遇见它,我一定会光顾不误.哈,那晚上还有我们的一场好戏呢. 不过观众只有十几位,刚够开销. 这些人从头至尾哈哈地笑个不停. 这叫公爵大为恼火. 反正戏全部演完之后,观众都走了,只留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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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孩,他是睡着了. 因此公爵就说,这些阿肯色州的坏小子才不配看莎士比亚的戏呢. 他们要看的吗,是低级趣味的滑稽剧——据他猜测,也许比低级趣味的滑稽剧更低一个水平的吧. 他说他已经能摸得准他们的口味了. 这样,到第二天,他搞到了一些大的包书纸和一瓶黑漆,他就涂抹了几张海报,在全村各处贴了起来. 海报上说:兹假座法院大厅只演三晚!
伦敦和大陆最著名剧院的著名世界悲剧演员小但维. 迦里可和老埃特蒙. 基恩演出动人心弦的悲剧《国王的长颈鹿》又名《王室异兽》门票每位八角海报底下用相当大的字体写下了这样一行:妇孺均不接待“你看吧”
,他说,“要是这一行字还不能把他们招来,我就不够资格成为一个阿肯色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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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他和国王疲惫地忙碌了一整天,搭戏台,挂幕布,安一排蜡烛权当脚灯. 这一晚,大厅里一转眼就挤满了人. 等到场子里再也挤不下更多的人了,公爵从入口处走开,绕到后场,走到了台口,站立在幕布前面,作了一个短暂的演说.他对这次演出的悲剧十足地夸奖了一番,称作从来戏剧里最为动人心弦的戏. 他自吹自擂地把这个悲剧介绍了一番. 还替老埃特蒙. 基恩吹嘘了一通,说他要演剧中的主角.最后,当他把观众的胃口调足,他把幕布向上一拉. 不久,便见国王全身一丝不挂,四肢着地,跳上场来. 他全身涂着红红绿绿的各种颜料,一圈一圈的条纹,就象天上彩虹那样色彩鲜艳.并且——不过,他身上别的打扮也就不用再说了,总之是太放肆,却又非常引人发笑. 观众笑得前仰后俯,几乎笑得半死. 国王蹦跳了一番,然后一跳,跳进了后台,只听得全场又是狂叫,又是鼓掌,笑着,叫着,仿佛倾盆大雨的来临,直至国王走回台前,把全部动作又表演了一番. 在这以后,又鼓动着叫他再表演了一下. 啊,看这个老傻瓜的这番精彩表演,估计连一头牛也会哈哈大笑.“
接下来只见公爵拉下大幕,对观众一鞠躬,说这场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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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剧只能再演两个晚上,因为伦敦有约在先,在特勒雷巷戏院里的座位早已预先订购一空.然后他又朝大伙儿一鞠躬,还说,如果这回演出,还能让大伙儿满意,给了他们以鼓励的话,就请向亲戚朋友多介绍介绍情况,叫他们也来看看.有二十个人大声喊道:“怎么啦,这就算完了么?难道这就全部演完了么?”
公爵说是这样的.这一下啊,接下来可真是一场好戏.一个个都在大声嚷“上当了”
,象疯了似的跳起来,纷纷对着舞台和两个悲剧演员扑过去. 不过呢,有一个模样长得漂漂亮亮的大个子男人一跃跳到了一张长凳上,大声吼着:“先别动手!
先生们,听我说句话,“大家便停下来听着,”我们是上了当啦——上当上得可不轻啊. 不过,据我看,我们不会愿意给全镇人当作笑料吧,让全镇人开怀大笑一次多丢脸,不. 我们下一步要干的是,默不作声地从这儿走出去,把这出戏好好地捧它一场,让镇上其他的人都来捧场!这样一来,我们全都成了一只船上的人了. 明白了么?“(”你不妨打赌说,听懂啦!——这个主意出得很好!“在场的人一个个都这么叫.)
“那就好,那就这样——上当的事,一字也别说. 调转家门,劝说大家都来,来看看这场悲剧.”
到第二天,全镇上传来传去的,尽是演出多么绝妙这类的话. 此外几乎听不到谈论别的什么事了. 当天晚上,场子里又一次暴满.我们按老办法,叫大伙儿又上了一当.我、国王和公爵回到木筏子上以后,一起吃了晚饭. 后来,大致半夜左右,他们要杰姆和我把木筏子撑了出去,到了大河中心之后,顺流往下漂,然后在镇子下游两英里处,找个地方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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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了.到了第三个晚上,全场又一次挤得水泄不通——而且这一回啊,他们并非新面孔,而是前两个晚上的看客. 我站在门口旁边公爵身旁. 我发现每一个进场的人,衣袋里都是鼓鼓的,要不就是上衣里装着什么东西——我断定这些并非是香料,绝对不是的,一眼便知. 我闻到了满桶的臭鸡蛋、烂白菜这类东西的味道.你要是问我是否有人把死猫带了进来,我可以打赌说有. 一共有五十四个人带着东西进了场. 我挤进去待了一会儿,但那种种气味,叫我实在受不住. 好,等到场子里再也挤不下更多的人了,公爵把三角五分钱的一个金币给了一个人,要他替他看房门口几分钟. 随后他绕着通往戏台的小门那条道走过去,我跟在他的后面走. 我们一绕过拐角,就到了黑呼呼的地方,于是他说:“快一点,等你跑得离这些房子远远的,便拼命往木筏子跑去,要感觉有鬼在你后面追你!”
我就跑开了,他地也跟着往前跑着. 我们几乎在同一个时间上了木筏子,一瞬间,我们便往下游漂去,四周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儿声音,只是斜对着河心划过去,也没有人说一句话. 我断定,那可怜的国王肯定会被前来看戏的观众揍得半死,可是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一会儿,他从窝棚里爬了出来,说道:“哈,我们那一套老戏法这一回是如何样得手的,公爵?”
原来他根本没有到过镇上.在划离那个村子十英里路以前,我们没有点灯. 后来才点着了灯,吃完晚饭. 一路之上,为了他们如此这般捉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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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前仰后合地笑着、开心至极. 公爵说:“这群蠢货、傻瓜!
我早知道第一场的人不会声张开,只会叫镇上其他的人跟他们一起钻进圈套. 我也早知道他们想在第三个晚上在四下里隐藏好收拾我们,自以为这下子可该轮到他们露脸啦. 好吧,是轮到他们来一手了,我会赏赐他们点儿什么,好让他们知道能得多少便宜. 我倒真想知道他们会怎样利用这下子的好机会. 只要他们喜欢,他们尽可以把它变成一次野餐会——他们带了好丰盛的‘食物“嘛.”
这两个二流子在三个晚上骗到手一共三百六十八块大洋. 我从未见过这样整车整车把钱往家拉的.后来他们睡了,打鼾了,杰姆说:“赫克,国王这样的行经(径)
,难道你不觉得诧异么?“
“不,”我说,“不惊奇.”
“为什么不. 赫克?”
“有什么让人吃惊意外的,因为他们那个种就是这样的料. 以我看,他们个个都是一个样子的.”
“不过,赫克,我们这儿的国王可是个不屈不折的大流忙(氓)
,就是这么回事,顽固不化的大流忙(氓)。“
“是啊,我要说的也是类似:天下的国王全都是大流氓,我看就是这么回事.”
“真是这样子么?”
“是的. 你只要学过一点儿有关他们的事——你就会明白. 你看看亨利第八. 咱们这一个要是和他比起来,那就可算是个主日学校的校长啦.再看看查尔斯第二、路易十四、路易十五、詹姆斯第二、麦德华第二、理查第三,还有其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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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呢. 而且还有撒克逊七王国的国王们,在古时候都曾猖狂一时,闹得坏人当道. 天啊,你该看看那个亨利第八老王当年飞黄腾达的时候的那些事迹啊.他可真是个花花太岁.每天都要娶一个老婆,第二天早上就让她尸首分家残忍极了.他干这样的玩意儿,就象他吩咐要几只鸡蛋吃吃一样毫不费力,不当作一回事. 他说,‘给我把耐儿. 格温带来.’人家就把她带来了. 第二天早上,‘把她的脑袋砍下来.’人家便会脑袋砍了下来.他说,‘替我把珍妮. 旭尔带来.’她就来了.第二天早上,‘砍掉她的脑袋.’——人家就把脑袋砍了下来.‘摁一下铃,把美人儿萝莎蒙给带来,’美人儿萝莎蒙就接旨.第二天早上,‘砍掉她的脑袋.’此外,他还叫她们每人每晚讲一个故事,他把这些累积起来,这样积累成一千零一个故事,并且把它们编成一本书,把这本《末日之书》——这书名起得好,名不虚传.杰姆,你还不了解国王这帮子人哩,我可看透了他们. 我们这儿的老废物,还算是我在历史书上见到的国王里最廉洁的一个了.是啊,亨利闪过了一个念头,要给这个国家来点儿麻烦,他怎么搞法呢——来个通知么?——给这个国家来点颜色看看?不. 他突然之间把波士顿港船上的茶叶全都扔到了海里去. 还发表了一个《独立宣言》,看看是否有人有敢量来应战.这就是他的那种作风——他可从来不为人家的死活顾虑一下呢. 他对他父亲威灵吞公爵起了怀疑. 啊,你可知道他怎么办?——要他露面么?不——把他推到一大桶葡萄酒里,给淹死了事,就象淹死猫一样容易. 假如有人把钱放在他附近一个地方,——你说他会怎么办?他偷走. 假如他订了合同要做一件事,你把钱付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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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他,然而你并没有在旁边,亲自看他把事情做好——你说他又该怎么办?他干的总是别的另外一件事. 假如他一张嘴——下一步怎么样呢?要是他不是马上把嘴闭上,他就会放出一句谎话来. 这屡试不爽. 亨利就是这么一个和事佬. 若是一路之上和我们在一起的是他,而不是我们家的国王老子们,那他准把那个镇子糟塌得比我们家那位干的还要厉害多少倍. 我并不是说我们家的那一些是羔羊,因为他们并非羔羊,你只要认清残酷的事实就清楚了. 可是要和那些老混蛋相比,那就算不上什么了. 总之,国王就是国王那样的货色,这你得忍着点儿. 总归来说,这些人是非常难惹的货色. 他们就是这样长大的吗.“
“不过,这个人的身上有一种怪微(味)
,叫人忍受不了,赫克.“
“杰姆,他们这伙全都是这样. 国王发出这么一种味道,叫我们有啥办法?历史书上也没有说出一个解决方法啊.”
“说起那个公爵,有的地方倒还不是那么令人讨厌.”
“是啊,公爵不一样. 可是也并非完全不一样. 作为公爵来说,他可说是个中等货色. 只要他一喝醉,视觉差的人也难说出他和国王有什么区别.”
“总之我不希望再碰到这样的人了,赫克.已有的已经使我够寿(受)了.”
“杰姆,没想到你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不过,既然这两个我们已经粘上了手,那就让我们只好记住他们是怎样的货色,一切忍着点. 有的时候,我但愿能听到说,有个国家是并没有国王这种货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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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这些家伙并非是真的国王和公爵,去对杰姆说明白,也没有什么用处,结局不会太好. 并且,正如我说过的,你也看不出来他们和那些货真价实的有什么两样.我要去睡了.该由我当班的时候,杰姆并没有叫醒我.他总是这样的. 等我睁眼醒来,发现天竟然已经亮了,他坐在那里,脑袋垂到膝盖中间,不停在唉声叹气. 我并未十分在意,也没有声张. 我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正在想念他的老婆孩子们,在那遥远的地方. 他情绪低落,思家心切,因为他一生中还从没有离开过家,并且我相信他跟白种的人们一样,爱怜他的亲人. 这虽然不合乎情理,不过我看这是实情. 他总是这样唉声叹气,那是在一个晚上,他以为我已经睡着了,便自言自语:“可怜的小伊丽莎白!可怜的小强尼!
命好苦啊!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们一面啦!“杰姆这个人啊,可真是个善良的黑人啊.不过这一回啊,我还是想办法跟杰姆谈到了他的老婆和他年少的孩子. 他后来说:”这一回我这么难过,是因为刚才听见岸上那边‘啪’的一声,既象是打人的声音,又似关门的声音. 这不禁使我想起了自己当初对小伊丽莎白,自己的脾气太坏. 她还不满三周岁,就害了一场腥红热,苦苦折腾了好多天,不过后来终于好了. 有一天,她在附近站着,我对她说着话. 我说:“‘把门关上.’”她并未关门,只是在原地不动,对我微微一笑. 我当时就火冒三丈,我就又说了一遍,而且高声地吼叫. 我说:“‘听见了吧?——赶快把门关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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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旧站立那里,对我笑咪咪的. 我忍不住啦. 我说:”‘我叫你不听话!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在她脑袋上扇一个巴张(掌)
,把她打倒在地上嗷嗷乱叫. 接着我到了另一个房间去,去了大约十几分钟,我转回来,看到门还是开着的,孩子正站在门坎上,朝下面张望着,眼泪直流. 天啊,我真是气疯了. 我正要对孩子扑过去,可是就在这时候,——门是往里开的,——就在这瞬间,刮起一阵风,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恰好由后面打着了孩子,喀嘭一声,把孩子打倒在门外的地板上. 天啊!孩子从此动也不动啦. 这下子,我的心快跳出嗓子啦——我难受得——难受得——我不知道我难受得到了乎(何)等程度. 我全身哆嗦着摸了过去,一步步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门轻轻打开,静悄悄地探着脖子从后面看着孩子.我猛然间死命大吼了一声:‘哎!
‘她一动也不动. 哦,赫克,我一边嚎然大哭,一边把她搂抱在怀里:’哦,我可怜的儿啊!
但愿上帝宽恕可怜的老杰姆吧!
‘我此生此世,再不饶自己啦!
哦,她是完全隆(聋)了,亚(哑)了,赫克,完全隆(聋)了,亚(哑)了——可是我一直这么很(狠)心对待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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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黄昏时分,我们在河心一个长满柳树的小沙洲靠岸了. 大河两岸各有一个村庄. 公爵和国王开始设计一个方案,要到镇上去施展一番. 杰姆呢,他对公爵说,他希望能只去几个小时,因为不然的话,他得整天捆绑在窝棚里,无所事事,又烦又闷. 知道吧,我们每回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得把他捆起来,因为,要是碰巧有人发现就只是他一个人,却没有捆绑着,他就会仿佛是个逃亡的黑奴似的,你知道吧.公爵就说,每天给捆绑着,这的确有点儿难受,他得想出一个办法来,免得老受这个罪.他这人绝顶聪明,公爵就是这号人,他一会儿就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用李尔王的衣服把杰姆打扮了起来——那是一件碎花布长袍,一套黄马尾做的假发和大胡子. 他又取出了戏院里化妆用的颜料,在杰姆的脸上、手上、耳朵上、颈子上,全都涂上了一层阴阳怪异的蓝色,看上去好象一个人已经淹死了几天之久.这种从未见过的最怪异的模样才吓人呢.接下来,公爵拿出来一块木板,在上面写着:有病的阿拉伯人——只要他不发疯,是不会伤害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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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木板钉在一根木桩上,这木桩就立在窝棚前面,离四五英尺左右,杰姆大为满意. 他说,这比被捆绑住的时候,每天度日如年,只要听到什么动静,就全身打颤,要强一些.公爵对他说,不妨自由自在一些.要是有什么人来近处打扰,那就从窝棚跳将出来,装模作样一番,并且象一头野兽那么吼叫一两声. 依他看,这样一来,人家会溜之大吉,尽管让他自由自在. 这样的判断,理由倒很充分. 倘若是个平常人,不必等他吼出声来,就会撒腿便逃.因为啊,他那个模样,不只是象个死人,而且看起来比死人还要难看十分哩.这两个流氓又想演出《王室异兽》那一场,因为这能捞到大钱. 不过他们也认定不安全,因为直到现在,上游的消息传闻,或许已经一路传开了. 他们一时捣鼓不出最适合的妙计,因此临了公爵便说,暂时放一放,给他几个钟头,让他再动动脑筋,看能否针对这个阿肯色州的村落,想出一个绝好的办法来. 国王呢,他说他准备到另一个村子去,不过心中倒并无什么确切的计划,单凭上天帮忙,指引一个捞钱的路子——据我看,这意思是说,靠魔鬼帮忙吧. 我们在上一站都从铺子里增添了一些衣服,国王这会儿便穿戴起来.他还要我也穿起来. 我自然而然就照办了. 国王的打扮一身是黑色的. 看起来果然颇有气派. 我过去从未想到过服饰会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样子. 啊,实际上,他本象个脾气最乖异的老流氓,可如今呢,但见他摘下崭新的白水獭皮帽子,一鞠躬,微然一笑,他那种又气魄,又和善,又虔诚的模样,你准以为他刚从挪亚方舟里走出来,说不定他原本就是利未老头儿本人呢.杰姆把独木舟清理干净了,我也把桨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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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镇子上游三英里的一个滩嘴下面,正停靠着一只大轮——大轮停靠了好几个小时了,正在装货. 国王说:“看看我这身打扮吧.以我看,最好说我是从上游圣. 路易或者辛辛那提,或者其他有名的地方,最好是大些的地方来到这里. 赫克贝里,朝大轮那边划过去,我们要坐大轮船到那个村庄去.”
当他听到说要去搭大轮走一趟,我不用吩咐第二遍,便划到了离村子半英里开外的岸边,然后沿着陡峭的河岸附近平静的水面上快划. 不大一会儿,就碰见一位长相很好、涉世不深、年纪轻轻的乡巴佬. 他坐在一根圆木上,正拭着脸上的汗水,因为天气确实很热,并且他身旁还有几件大行李包.“船头朝着岸边靠”
,国王说,我照着办了.“年轻人,你要到哪里去啊?”
“搭乘大轮. 要到奥尔良去.”
“那就上船吧,”国王说.“等一等,让我的佣人帮你提你那些行李包吧. 你跨上岸去,帮一下那位先生,阿道尔弗斯.”——我明白这是指我.我照着办了,随后我们一起出发了. 那位年轻人感激万分,激动地说大热的天提着这么重行李真够累. 他问国王往哪里去. 国王对他说,他是上游来的,今天早上在另一个村子上的岸,如今准备走多少英里路,去看看附近农庄上一个老朋友. 年轻人说:“我一看见你,就对我自个儿说,‘肯定是威尔克斯先生,一定是的,他刚刚差一步,没有能准时到达.’可是我又对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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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儿说,‘不是的. 以我看啊,那不是他. 如果是这样,他不可能打下游往上划啊.’你不是他,对吧?“
“不是的.我的名字叫勃洛特格特——亚历山大. 勃洛特格特——亚历山大. 勃洛特格特牧师. 我看啊,我该说,我是上帝一个卑贱的仆人中的. 不过吗,不管怎么说,威尔克斯先生没有能准时到达,我还是替他惋惜,要是他为此丢掉什么的话——我但愿事实并非如此.”
“是啊,他不会为此丢失什么财产,因为他照样可以得到财产,但是他却失去了在他哥哥彼得瞑目以前最后见上一面的机会啊——或许他哥哥不会在意. 这样的事,谁也说不好——不过他哥哥会为了能在临死之前见到他最后一面,付出他在世上的任何代价. 最近几个星期来,他谈论的就是这件事了,此外没有什么别的了. 他从小时候起便没有和他在一起了——他的兄弟威廉. 他根本从没见过——那是个又聋又哑的——威廉,该还不是三十岁,或许三十五岁. 彼得和乔治是移居到这里的两个. 乔治是弟弟,结婚了,去年夫妻双双死了. 哈维和威廉是弟兄中仅剩下来的人了. 就象刚才说的,他们还没有及时赶到诀别啊.”
“有没有什么人给他们捎去了信呢?”
“哦,送了的. 一两个月前,彼得刚生病,就捎去了信.这是因为当时彼得说过,他这一回啊,怕是好不了啦. 你知道吧,他很老了.乔治的几个女儿陪伴他,她们还太年轻,除了那个一头黄发的玛丽. 珍妮. 因此,乔治夫妇死后,他就不免觉得孤零,也就对人世很少依恋了.他心里急切想的,是和哈维见上一面,——再和威廉见上一面——因为他是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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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一类的人,这些人说什么也不肯立什么遗嘱之类. 他给哈维留下了一封信. 他说他在信中说了他偷偷地把钱放在了一个秘密地方,也讲了他希望怎样妥善地把其余的财产分给乔治的几个闺女——因为乔治并没有遗留下其他的文件. 至于这封信,是人家想方设法叫他签了名的文件啦.“
“依你看,哈维为何事没有来?他住在哪里?”
“哦,他住在英格兰——在歇费尔特——在那边传教——还从没到过这个国家.他没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再说呢,也可能他根本没有收到那封信啊,你知道吧.”
“太可惜了,可怜的人,不能在阴间见到我可怜的兄弟,太可悲了. 你说你是去奥尔良的?”
“是的. 不过这是我要去的一处罢了. 下星期二,我要搭船去里约. 热内卢. 我叔叔家在那儿.”
“那可是很远的路途啊. 不过,走这一趟是很有趣的. 我恨不得也能去那里. 玛丽. 珍妮是最大的么?其余的人有多大呢?”
“玛丽. 珍妮十八,苏珊十四,琼娜十二光景——她是最倒霉的一个,是个豁嘴.”
“可怜的孩子们. 孤孤单单地给抛在了这个无情的世界上.”
“啊,否则,她们的遭遇还可能更糟呢. 老彼得还有几个朋友. 他们不会听任她们受到伤害. 一个叫霍勃逊,是浸礼会的牧师;还有教堂执事洛特. 霍凡;还有朋. 勒克、阿勃纳. 夏克尔福特;还有律师勒未. 贝尔;还有罗宾逊医师;还有他们的妻子儿女;还有寡妇巴特雷——还有,总之还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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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人,上面是彼得交情最深的,他写家信的时候,常常提到过他们. 因此,哈维一到这里,会知道到哪里去找朋友的.“
哈,那老头一个劲地问这问那,差不多把那个年轻人肚子里都掏空了.这个倒霉的镇子上一个个的人,一件件的事,以及有关威尔克斯的所有的事迹和彼得的生意情况,他没有详细地问个彻头彻尾,那才算是怪事一桩呢. 彼得是位鞣皮工人. 乔治呢,是个木匠. 哈维呢,是个非国教派牧师. 如此等等. 那个老头儿接下来又说道:“你愿意赶远路,一路走到大轮那里,那又是何事呢?”
“因为这是到奥尔良的一只大船.我担心它到那边不肯停岸. 这些船在深水行进时,你尽管打招呼,它们也不会肯停岸. 辛辛那提开来的船肯定会停. 不过现在这一只是圣. 路易来的.”
“彼得. 威尔克斯的生意还兴隆么?”
“哦,还兴旺. 他有房有地. 人家说他留下了四五千块现钱,不知道他把钱藏到了什么地方.”
“你说他何时死的啊?”
“我没有说啊,但是那是昨晚上的事.”
“明天出丧,应该是这样吧?”
“是啊,大抵是中午时分.”
“啊,多么凄惨. 不过呢,我们一个个都得走的,不是这个时辰,便是另一个时辰. 因此我们该做的事,便是做好准备,这样,就不必担忧了.”
“是啊,先生,这是最好的法子. 我妈总是这么个说的.”
我们划到轮船边的时候,它装货快装好了,很快就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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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国王一点也没有提我们上船的事,所以我最终还是失去了坐轮船的运气. 轮船一开走,国王嘱咐我往上游划一英里路,划到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然后他上了岸. 他说:“现在立刻赶回去,把公爵给带到这儿来.还要带上那些新买的手提包.要是他到了河对岸去了,那就划到河对岸去,把他找到. 嘱托他要丢下一切上这儿来. 好,你就赶快吧.”
我知道他心里打啥主意,不过我自然不吭一声. 我和公爵调转以后,我们就把独木舟藏了起来. 他们就坐在一根原木上,由国王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了公爵听,跟那位年轻人说的完全一样——简直一字不差. 在他讲述的过程中,始终象一个英国人讲话的那个道道儿,而且学得惟妙惟肖,也真难为这个流氓. 要学他那个派头,我可学不起来,所以也就无心学了,不过他确实表现得很生动. 接下来,他说:“你打扮成又聋又哑的角色,感觉怎样,毕奇华特?”
公爵说,这包在他身上就是了. 说他过去在舞台上表演过又聋又哑的角色.这样,他们便在那儿守候着轮船开过来.傍晚,开来了几只小轮船,不过并非从上游远处开来的.最后开来了一只大轮,他们就喊船停下.大轮放下一只小艇,我们于是上了大轮. 它是从辛辛那提开来的. 等到他们知道我们只要搭四五英里路就要下船,就气极败坏,把我们臭骂了一顿,还扬言说,到时候不放我们上岸. 不过公爵倒很镇静. 他说:“要是两位先生愿意每英里路各付一块大洋,用大轮船的一只小艇来回接我们,那大轮就让他们坐了吧,你们说呢?”
这样,他们就心软了,说好吧. 刚到那个村子,大轮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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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小艇把我们送上了岸. 当时有二十来个人聚集在那里,一见小艇开过来,就靠拢过来. 国王说:“你们哪一位先生能够告诉我彼得. 威尔克斯先生住哪里?”他们就你看着我,我看到你,点点头,好像在说,“我说的怎么样?”然后其中一人轻声而斯文地说道:“对不起,先生,我能对你说的,只能是他昨天傍晚曾经住过什么地方.”
一眨眼间,那个老东西、下流胚就连身子也撑不住了,一下子扑到那个人身上,把脸颊贴在他肩膀上,冲着他的后背大哭起来,说道:“天啊,天啊,我们那可怜的哥哥啊——他走啦,我们竟没能够赶上见一面. 哦,这叫人怎么受得了啊!”
然后他一转身,哽咽着,向公爵打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手势,于是公爵就把手提包往地上一丢,哭将起来. 这两个骗子要不是我看见过的最混蛋的家伙,那才怪呢.人们为了对他哀悼,于是聚到一起来,说了种种安慰的话. 还给他们提了手提包,送上山去. 还让他们靠着自己的身子哭. 又把彼得临终前的情况统统告诉他们. 国王就做出种种手势,把这些告诉了公爵. 这两个人对鞣皮工人之死那种悲哀啊,就好像他们失去了十二门徒一般. 哼,我要是以前见过这样一类的异怪,那就罚我当一名黑奴吧. 真叫人为了人类可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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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只不过两分钟的间隔吧,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儿村落. 但见人们从四面八方飞也似地跑来,有些人还一边跑一边披着上衣. 才一会儿,我们就被大伙儿围在中间,大伙儿的脚步声好象军队行军时发出的声音一样.窗口、门口都挤满了人.随时都能听到有人在隔着栅栏说:“是他们么?”
在这帮一溜小跑的人之中,就会有人说:“就是啊.”
等我们走到这所房子时,门前大街上人头攒动,三位姑娘正站在大门口.玛丽. 珍妮确是红头发,不过这没有什么,她美丽非凡,她的漂亮的脸蛋,她的炯炯的双眼,都闪着光彩. 她看到“叔叔”来了,十分高兴. 国王呢,他张开双臂,玛丽. 珍妮便投进他的怀抱. 豁嘴呢,她向公爵跳过去. 他们着实亲热了一番. 大伙儿看到他们团聚时的欢乐情景,差不多一个个都高兴得为之落泪,至少妇女们都是这样.然后国王偷偷推了一下公爵——这我是看到了的——接着四周张望,看到了那口棺材,是在角落里,放在两张椅子上.国王和公爵一只手搁在对方的肩膀上,一只手擦去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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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庄严地缓步走过去,大伙儿纷纷为他们让路.说话声、嘈杂声,都立刻停息了. 人们在说“嘘”
,并且纷纷脱下帽子,垂下脑袋,就是斜落地的轻微声音也能被听到.他们一走近,就低下头来,向棺材里望,只看了一眼,便呼天抢地大哭起来,那哭声哪怕你在奥尔良也能听到. 接下来,他们把手臂勾着彼此的脖子,把下巴靠在彼此的肩膀上,有五分钟之久,也许还是四分钟呢.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肆意地流淌着,这样的场面,我过去可从没有见识过. 请你注意,人们一个个都这样,把地都给弄湿了,这也是我没有见过的. 接下来,这两人一个到棺材的一侧,另一个到另一侧,他们跪了下来,把额骨搁在棺材的边上,装做全心全意祷告的样子. 啊,到了这么一步. 四周人群那种大为感动的情景,的确是从未见过的. 人们一个个哭出了声,大声呜咽——那三位可怜的闺女也是一样.还有几乎每一个妇女,都向几位闺女走过去,吻她们的前额,手抚着她们的脑袋,眼睛望着天,眼泪哗哗直淌,随后忍不住放声大哭,一路呜呜咽咽、擦着眼泪走开,让下一位妇女表演一番. 这样叫人恶心的事,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随后国王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酝酿好了情绪,哭哭啼啼作了一番演说,一边直流眼泪,一边胡话连篇,说他和他那可怜的兄弟,从四千英里外,风尘仆仆赶到这里,却失掉了亲人,连最后一面也未见到,心里很是难过,只是由于大伙儿的亲切慰问和悲伤的眼泪,这样的伤心事也就加上了一种甜蜜的味道,变成了一件庄严的事,他和他兄弟从心底里感谢他们. 因为嘴里说出的话无法表达心意,语言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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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无力、太冷淡了.如此等等的一类废话,听了叫人恶心.最后胡诌了几声“阿门”
,又放开嗓子大哭一场.他一说完,中间就有人唱起“赞美诗”来,大家一个个唱了起来,并且使出全身的劲直喊,听了叫人来了兴致,如同做完礼拜、走出教堂时的那种感受. 音乐嘛,实在是个好东西,听了一遍奉承的话和这些空话以后,再听听音乐,就让人精神一振. 并且听到的是那么悦耳的清脆的乐曲.接下来国王又张开大嘴,胡诌起来,说如果这家人的好友中,有几位能留下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而且帮助他们料理死者的遗骸,他和侄女们会非常高兴. 还说如果躺在那一边的哥哥会说话的话,他知道该说什么人的名字. 因为这些名字对他是十分重要的,也是他在信上时常提到的.为此,他愿提下面的名字——霍勃逊牧师、洛特. 霍凡执事、朋. 勒克先生和阿勃纳. 夏克尔福特先生,还有勒维. 贝尔律师、罗宾逊医生,还有他们的夫人和巴特雷寡妇.霍勃逊牧师和罗宾逊医生正在镇子的另一头合演他们的拿手好戏去了,我的本意是,医生正为一个病人发送到另一个世界,牧师就做指路人. 贝尔律师为了工作去路易斯维尔了. 不过其余的人都在场,他们就一个个走上前来,和国王握手,谢谢他,并和他说话. 然后他们和公爵握手,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脸上始终露笑容,频频点点头,活象一群傻瓜蛋.而他呢,做出种种手势,从头到尾只说“谷——谷——谷—谷—谷”宛如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会说话似的.这样国王便信口开河起来,对镇上每个人,每一只狗,几乎都问了个遍. 还提到了人家的姓名. 镇上以及乔治家、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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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家,过去曾发生过的芝麻小事,也都提到了. 而且装作是彼得信上提到过的. 不过这些都是谎话,这些全是他从那个年轻的笨蛋、也就是从搭我们的划子上大轮的人嘴里套来的.然后玛丽. 珍妮拿出了她爸爸的那封遗书,国王大声读了一遍,一边读一边哭. 遗书规定把住宅和四千块钱金洋给闺女们,把鞣皮工场(这行业正当生意兴隆的时候)
,连同土地和房屋(值七千元)和三千元金洋给哈维和威廉. 遗书上还说,这六千块现钱藏在地窖里. 这两个骗子都说由他们去取上来,一切都是开成布公,像清水一样清彻可察. 他还嘱咐我带两支蜡烛一起去. 我们随手把地窖的门关上. 他们一发现装钱的袋子,就往地板上一倒,只见金灿灿的一堆堆,煞是好看. 天啊,你看国王的眼睛里怎样闪闪发光啊!他向公爵的肩膀上一拍,说道:“这太棒啦!这还不棒,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棒的吗?哦,不. 我看没有了!毕奇,这比《王室异兽》还强,不是么?”
公爵也承认是这样.他们把那堆金洋东摸摸、西摸摸,让金钱从手指缝里往下掉,让金洋叮叮掉到地板上. 国王说:“说空话无济于事.作为富裕的死者的兄弟,留在国外的继承人的代理人,我们必须扮演的就是这么个角色,毕奇. 一切听从上天的安排,我们这才有这样一个机遇.从长远来看,这才是最靠得住的一条路. 一切我都试过了,除此以外,别无出路.”
有了这么一大堆钱,换了别的人,都会心满意足了,都会以信任对待一切了. 可他们却不,他们必须把钱一一数清楚. 于是他们就数了起来. 一数,还缺四百十五块钱. 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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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妈的,真不知道他把几百块钱弄到哪里去了?”
他们为这些事烦恼了一会儿,把每个角落翻了个底朝天.后来公爵说:“啊,他是个重病在身的人,很可能是搞错了——依我看,就是这么回事. 最好的办法是随它去吧,不必张扬. 这点亏我们还能够吃得起.”
“哦,他妈的,是啊,我们还吃得起. 我对这些根本不在乎——我如今想到的是我们数过了. 我们要把事情就在这儿搞得公平交易、坦坦白白、光明正大,你知道吧. 我们要把这儿的钱带到上边,当着大家的面全部数清楚、查明白——好叫别人起不了疑心.既然死者说是六千块大洋,你知道吧,我们就不愿——”
“等一等,”公爵说,“由我们来补足”——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了金灿灿的钱.“这可是个很了不起的好主意,公爵——你那个脑袋瓜可真是够聪明了,”国王说,“还是《王室异兽》这出老戏帮了我们的大忙.”——一边他也顺手掏出了金币,摞成一叠.两人的口袋差不多掏空了,不过他们还是凑足了六千块钱,一分不少.“听我说,”公爵说,“我又有一个想法. 咱们走上楼去,在那儿把钱数一数,然后把钱递给姑娘们.”
“我的天,公爵,让我拥抱你!
这可是一个人能想到的最光辉灿烂的主意啦.你的脑袋绝对是聪明到了最惊人的地步.哦,这称得上是锦囊妙计,一丝漏洞也没有. 要是他们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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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疑虑的话,凭这下子管叫它一扫而空——这一下啊,管叫他们一句话也说不了.“
我们一上了楼,大伙儿全都围着桌子. 国王把金币点过数了,然后随手叠成一叠一叠,每三百元一叠——整整齐齐的二十小堆. 大伙儿一个个眼馋得不知道怎样才好,而且使劲舔嘴唇. 随后他们把钱重新扒进了袋子里. 我观察到了国王正在蹩着劲,准备再次发表演说了. 他说:“朋友们,耽在那一边的我那可怜的哥哥,对我们这些留在阳间这伤心之处的人是慷慨大方的. 他对他深爱的、他保护的、失去父母的这些可怜的羔羊是大方的. 是啊,凡是了解他的人,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是他怕亏了他亲爱的威廉和我本人,他准会对她们更加慷慨的. 他到底会不会呢?依我的猜测,这绝对不会错的. 既然这样,——如果在这样一个时刻,竟然出来挡道,那还算什么叔叔?如果在这样一个时刻,竟然想对他深爱的这些可怜的小羔羊存心掠夺,——是的,掠夺,——那还叫什么叔叔?对威廉,如果我还了解他——我想我是清楚他的——好,我来直接问他.”他一转身,对公爵做出种种的手势借以表达. 公爵呢,有一阵子只是傻乎乎地瞪着眼睛望着,随后好像突然懂得了是什么个意思,一下子跳到国王面前,咕咕咕地不停,快活得不知怎样才好,并且拥抱了他足足有十几下左右,才放开手. 接着,国王说,“我早知道了. 我料想,他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从这一些看来,能叫大伙儿全都信得过. 来,玛丽、苏珊、琼娜,把钱拿去——全部拿去. 这是躺在那边的,身子凉了,心里却是高兴的人赠送给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