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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111121321373

_6 马克.吐温(美)
赫克尔贝里. 芬历险记341
马、背着枪,驰过木材场,因此我估计着冲突还没有完. 我心里很难受,仿佛太阳失去了光辉,因此打定了主意,从此决不再走近那座房子. 因为我寻思,这全是我闯的祸啊!我断定,那张纸片是苏菲亚小姐要和哈尼. 歇佛逊在晚上两点半钟一起出走. 我心想,我原本应该把这张纸片的事以及她行动的异常之处告诉她父亲的. 这样,他父亲或许会把她关在房间里不许出来. 这么一来,这多么可怕的灾祸就准定不会出现.我一下了树,就沿着河岸下游偷偷走了一段路. 我发现河边躺着两三具尸体. 我把他们一步步拖上岸来,随后盖住了他们的脸,就赶快离开. 把勃克的脸盖起来时,我不禁哭泣了一会儿,因为他对我是那么无微不关、体贴入微.这时天已黑. 从此以后,我从未走近那间房子. 我穿过林子,往泥水塘那边走去. 杰姆不在他那片小岛上. 我匆忙往小河边那边赶,一路拨开了柳树丛,火烧火燎地只想跳上木筏,逃脱这片可怕的土地——可是木筏不见了!
我的天啊!
我多么恐惧啊!我几乎有两分钟时间喘不过气来. 我使劲叫喊了一声. 离我二十多英尺,我听到一个隐约的耳语在耳边荡漾:“天啊,难到(道)是你么,老弟?千万别作申(声)。”
是杰姆的声音——这样悦耳的声音,过去可从来没有听到过啊. 我在岸边跑了一段路,登上了木筏,杰姆一把搂住了我,见了我,他真是兴高采烈. 他说:“上帝保佑你,亲爱的. 我以为你又丝(死)啦. 杰克来过. 他说他料想你已经中蛋(弹)丝(死)了,因为你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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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回家.因此我这会儿正要把木伐(筏)
划到小河口去,我已经做好准备工作,只要杰克回来告诉我你一定已丝(死)
,我就把木伐(筏)划出去. 天啊,见你又回来了,你不知道我多么高兴啊,亲爱的.“
我说:“好——好极啦.他们再也找不到我啦,他们猜测我已经被打死了,尸体往下游漂走了——那边的确有些东西会叫他们有这样的想法——因此杰姆啊,别再延误时间了,赶快向大河划去,越快越好.”
木筏向下游走了三英里多路,到了密西西比河的河中段了,我这才放下了心. 然后我们悬挂起了信号灯,心想我们又回到从前那段自由自在、蝶飞花舞的日子. 从昨天起,我一口东西还未曾吃过,因此,杰姆拿出一些玉米饼、酪乳、猪肉、白菜和青菜——味道又烧得极其可口,仿佛世上没有更好吃的了——我一边吃晚饭,一边和他唠起来,高兴得象什么似的.能够离开冤家远远的,我非常高兴.可是杰姆呢,能离开那片泥水塘,也十分高兴. 我们说,说来说去全世界没有一家能赶得上木筏子的. 别的地方总是那么别扭、那么憋死人,只有木筏子是另外一个天地. 在木筏子上啊,让你感觉到的,就是自由,就是舒坦,就是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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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三四个白天和夜晚就这么悄然而逝了,我看不如说是漂过去了,那么宁静、那么太平、那么甜美地滑过去了.我们就是这样消磨时光的. 一到下游那边,便见一条大得吓人的大河——有的地方河面有两英里半开阔. 我们在夜晚行驶;白天,我们便躲起来. 天快亮了,我们就停止航行,把筏子靠岸——总是靠在一处沙洲水流平缓的地段,然后砍下白杨和柳树的嫩枝,把木筏子给遮掩起来,然后我们放好钓鱼竿,接下来我们从水下溜去,游它一下,提提精神,凉爽凉爽. 最后我们在沙滩上坐下来,在那里,水只有膝盖深,我们就等待白天的到来. 到处没有一点儿声音——万籁俱寂——好象整个儿世界沉沉入睡了,只是偶尔有牛蛙叫几声. 往水面上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灰朦朦的一条线——那是河对面的树林子——别的便什么也看不清——接着是天空中有一点儿鱼肚白;然后鱼肚白多了些,逐渐朝四周散开去;接下来,远处河水的颜色淡了许多,不那么黑沉沉了,而是灰灰的了.更往处,可以看到小小的黑点子在移动过来——那是些载货的驳船之类,还有黑黑的一长条——那是木筏子. 有时能听到长桨吱吱地响,或许一些杂音. 四周围这么寂静,声音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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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很远的远方. 过了少许,你看到一道水纹,凭借水纹的模样,你便知道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礁石,急流朝着它冲过去,流水四溅,成了这个样子. 你看到,雾气袅袅上升,离开水面,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照亮了东方的天空,河面红了起来. 你可以看到对岸河边树林子边上一处圆木搭成的小屋,那或许是一个木材场,在那里堆着的一堆堆木材,中间却是空的可以,容得狗钻来钻去,为了能使人家上当.然后微风轻拂,从河上一阵阵吹来,那么凉爽,那么清新,闻起来那么诱人,这是全靠了那些树林子和那些鲜花的缘故. 可有时候也并非全是这样美妙,因为人们把死鱼扔得到处都是,象尖嘴鱼之类,弄得十分臭. 然后是大白天来到了,万物在阳光下沐浴,百鸟在争相啼叫.到这时,那丝丝升起的炊烟让人很难觉察到,我们便从鱼钩上取下几条鱼,熬一顿热呼呼的鱼汤. 然后我们便面对着河面的碧波,懒洋洋地睡了过去. 等到慢慢醒来,看看情况,也许会看到一只轮船一路喘着气,往上游开去. 只因为是在对岸很远的地方,因此除了它的明轮是装在船两旁或许在船尾之外,什么也看不清. 并且在一个钟点以后,连听也听不清什么了,看也看不见什么了——留下的只是一片冷清孤寂. 再隔一个时候,你或许会看到一只木筏远远地漂过水面. 也许上面会有一个呆头呆脑的小伙子在劈木柴,因为木筏子上总有人干这个活. 你会看到斧头一闪,朝下一劈——声音你是听不到的;只见斧头往上举起,举到一个人那么高,然后咔嚓一声——从水上经过些许时间才传到你耳朵里. 我们在白天里就是这么懒洋洋,这么懒懒散散,在一片宁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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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聆听着. 有一会儿浓雾沉沉,河上漂过的木筏之类,一路上敲打着白铁锅,以免自己被轮船撞翻. 有时候一只驳船或是一只木筏贴近我们开过来,离我们这么近,谈话声、咒骂声、嬉笑声,声声入耳——听得清清楚楚,就只是看不见人的影子. 这样的交错声音让人想到许多恐怖的事物,仿佛是精灵在苍穹中显灵. 杰姆说,他猜定那是精灵,不过我说:“不,精灵一定不会说‘开(该)死的雾’啊什么的”。
没过多久,天黑了,我们便出发. 我们漂到河中央的时候,任它随便地漂,由它随水漂到哪儿就算哪儿. 我们点燃了烟斗,两脚浸到水里面,谈天论地——不管白天、黑夜,我们总是光着身子,只要没有蚊子咬——勃克家的人给我做的新衣服,做得太考究了,穿起来浑身不自在. 再说,对衣服之类的东西,我可从来不在乎.有的时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偌大一条大河全属我们所有. 那边是河岸,是一些岛屿,和我们遥遥相望. 兴许会有一点微光闪闪——是船舱里的一支烛光——然而有的时候,你会在河面上看到一两处闪光——是木筏子上的,抑或驳船上的.也许你还能听到一处船上传来提琴声或者歌声.生活在木筏子上,这是多么美妙.头上的天空是属于我们的,四处密布着一闪一闪的的星星.我们朝天躺着,仰望着星星.我们讨论着这些星星是造出来的呢,还是自然而然地生成的——杰姆认为是造出来的,我呢,认为所有这些的产生是天定生成万物主宰. 我肯定,要造这么多,该要好多好多时间啊,费的时间太长啦. 杰姆说,这些是月亮下的蛋. 啊,这好象也有道理,因此我没有持什么反对的意见. 因为我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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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只青蛙就能下好多好多的卵,因此这也是能做得到的.我们也用心看着星星掉下来,看着它划过天空. 杰姆认为,这些星星是变坏了,这才被从天上扔了下来.每到晚上,我们总有两三回看到一只轮船轻手轻脚在暗地里溜过来,从烟囱里喷出一大簇火花来,似雨点般落在水面上,很是好看. 然后它拐过一个弯,灯不亮了,喧闹声停下来了,留下的是一片寂静的大河. 船身卷起的水浪,在它开走以后,好久才流到我们跟前,把木筏轻轻摇晃几下. 在这以后,你耳朵里一片寂静,有好长好长一段时间里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你会听到几声青蛙的清鸣.深夜以后,岸上的人都睡了. 有三四个小时,岸边一片漆黑——木屋的窗内也看不见灯光了. 这些灯光就是我们的时间表——第一道灯光表明早晨正在来临. 就这样,我们便会马上寻找一处地方,好躲避起来,并且把木筏子系好.有一天黎明时分,我看见了一只独木小船,便划过了一道狭窄的急流靠到岸边——只有一百码路——然后划进了半英里外柏树林子里一条小河边,看能不能摘些果子. 我正要经过一处牛走的小道,跨进小河滨,猛然间听得有两个人在小路上飞奔而来. 我想这下子我可糟殃了. 因为每逢有人追什么人,我总以为追的是我——要不然,就是杰姆. 我正想赶快躲开,可是他们已经逼近我了,还喊出了声,并且苦苦哀求我救他们一条命. ——还说他们并未干什么坏事,可人家却要追捕他们——后面正有一伙人带着狗在追来. 他们想要马上跳上木筏,不过我说:“别跳!
我还没有听到后边的狗和马的声音呢,你们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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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穿过灌木林子,往小河滨上游走一段路,再跳到水里,到下边我这儿来,随后上木筏子来——这样,狗就嗅不到气味啦.“
他们按图索骥地这样做着. 他们一上木筏子,我就开往一处沙洲. 几分钟后,我们听到远处狗啊,人啊,闹成一团.从声音听来,他们是往小河滨来的,不过我们没有看到他们.仿佛他们在那里停了下来,转了一会儿. 此时,我们越走越远,后来就根本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了. 等到我们离林子半英里多路,驶进了大河,一切平静了下来. 我们漂到了沙洲那边,躲到了白杨树丛里,就非常踏实了.两人中有一个七十岁年纪,或许更大些,秃顶,胡子快白了. 这个老人头戴一顶宽边软呢帽,身穿一件油腻腻的灰色羊毛衬衣,一条破破烂烂的黑斜纹布旧裤子,裤脚塞在靴筒里,背腰用家织的两条背带吊着——不,只剩了一条背带了. 他胳膊上搭着一件黑斜纹布旧上衣,钉着亮晶晶的铜扣子,下摆很长. 两人各拎着一只用毡子做的又大又肥的旧提包.再看他身边的另一个人,有三十左右,一样的穷酸打扮.早饭过后,我们没事闲聊. 首先暴露出来的一件事,却是这两个家伙互不认识.“你遇到了什么麻烦?”秃子问另一个人.“我在推销一种去牙垢的药水——这药水确实能去掉牙垢,常常连牙磁也一块儿去掉——不过,错就错在我不该多住了一个晚上. 我正要溜走的时候,半路上在镇子的这一头遇见你. 你对我说,人家正在到处追你,要我帮你一把,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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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他们. 我就对你说,我正遇到麻烦,自命难保,那就跟你一道逃之夭夭吧. 事情的全部经过便是这样,——你的呢?“
“啊,我正在那边搞重振戒酒运动的事,大约搞了个把星期. 告诉你吧,娘儿们,不论大的小的,都挺宠我,因为我把那些酒鬼描绘得够他们受的. 一个晚上,我能得六七块大洋——一人一毛,儿童、黑奴免收——生意十分红火. 没想到,昨晚上,有人到处散布一个小道消息,说我私下里藏着一罐子酒,自个儿偷偷地喝.今早上,一个黑奴叫醒了我,说人家正在静悄悄集合起来,骑着狗,带着马,马上要来聚齐.他们会先放我一码,先走一个钟头,随后他们就追上我,追上以后,肯定要给我浇柏油,撒羽毛,骑木杠. 我没有等到吃早饭就逃啦——反正我也不饿.”
“老头子,”那个年轻一点的说,“我看,咱们两个不妨来个一搭一档,你看如何?”
“我赞成. 能告诉我你主要干什么行当吗?”
“就职业来说,是个打零工的印刷工人.还顺便干点儿医药、演员——你知道吧,演悲剧. 有机会时,搞点儿催眠和摸头颅算算命. 为了换换口味,也还曾在歌唱——地理学校教过书,有时来次演讲,——噢,我能干不少行当哩——大多是什么方便就干什么,所以也算不上什么职业. 你的行当呢?”
“我是行医的,干了不少时候. 我的拿手医术是‘按手’——专治癌症,半身瘫痪,诸如此类. 我算命还挺准的,只要有人替我把事情打听个明白. 传道也是我的一手,还有野营会啊,巡回布道啊,等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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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结了一会,没人作声,后来那个年轻人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啊!”
“你感叹些什么啊,”秃子说.“我落得如此一个下场,坠落得跟这伙人为伍,想起来也可恨.”他用一块破布头拭拭眼角.“他妈的,这伙人有哪一点配不上你?”秃头气愤地说.话说得蛮不客气.“是啊,是配得上我,也是我活该的. 是谁把我从那么高贵弄成这么卑微?
还不是我自己.我不责怨你们,先生们——不光如此,我谁也不怪,是我自作自受. 让世界露出他凶残可怕的一面吧. 有一点我是明白的——反正世界上总有我一块葬身之地. 这世界会照样转,并且从我身边把一切都夺过去——我爱的人,财产,一切的一切——可就是这一个它拿不走. 终于有一天,我将安息在那里,并且把经过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我那破碎的心将永久安息.“
他一边又抹起泪来.“收起你那可怜的破碎的心吧!”秃头说,“你那可怜的破碎的心朝着我们挖苦哀叹干什么呀?我们可没有害过你啊.”
“是的,我知道你们没有害过我. 亲爱的先生们,我不是在怪罪你们. 我自己把自己从上面掉了下来,——是的,我自作自受. 我理当受难——完全活该——我决不吭一声.”
“从什么地方掉了下来?
你到底从什么地方把自己摔了下来?“
“啊,说来你们也许不相信.全世界也永远不会相信——随它去吧——一切无关紧要. 我出身的那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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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的秘密?你的意思是说——”
“先生们,”那个年轻人非常严肃地说,“我要告诉在座各位一个事实的真相,因为我觉得我对你们是信任的. 从出身的权利来说,我是一个公爵.”
一听见这话,杰姆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看啊,我自己也这样. 随后,秃顶说,“不!你不可能是这个意思.”
“是的. 我的曾祖父,勃里奇华特公爵的长子,在上世纪末,逃亡到这个国度来,可以呼吸最纯洁的自由的空气. 他在这里结婚,死在这个国家,留下了一个儿子,而他自己的父亲呢,也几乎是在同一个时候逝世的. 已去世公爵的次子夺取了爵位和财产——可那个真正的公爵、那个婴儿,却被抛弃在一边,我就是那个婴儿的直系后代——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勃里奇华特公爵. 而今我就在这里,孤苦伶仃,被剥夺了高位的尊荣,受到人家的追捕,遭残酷的世界白眼相加,衣衫褴褛,心灵憔悴,落难到与木筏子上的罪人为伍!”
杰姆对他无限同情,我也是无限地同情他,可怜他. 我们企图抚慰抚慰他. 不过他说,这无济于事,他不可能得到多大安慰. 他说,要是我们有心认可他是公爵,那就会比任何其它的事更有意义了. 我们就说我们有心,并且问他该怎么一个做法. 他说,我们应在说话的时候对他鞠躬,并且称他为“大人”
,抑或说“我的爵爷”
,或者“爵爷大人”——还说,如果我们只叫他为“勃里奇华特”
,他也不会介意. 他说,那反正是一个叫法,而不是一个人的姓名,还说,在吃饭的时,我们要有一个人在他身边侍候他,还做些他希望我们干的琐碎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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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这好办,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 吃饭的时候,杰姆自始至终站在边上,服侍着他,还说,“公爵大人,你来点这个,或者来点那个?”如此等等. 别人一看就知道他对这样做够满意.不过那个老头儿一会儿不吭声了——没有什么话要说的,对围着公爵团团转阿臾奉承的吹捧那一套,仿佛不很舒服,好象他心里有些什么. 因此到了下午,他终于开口了:“听我的,毕奇华特,”他说,“我真是为你难过极了,话说回来,象你那样落难的,你可并不是唯一的一个.”
“不是吗?”
“不是的.你不是唯一的一个.象你这样从高位给人家违反正义,一口咬定,拖下来的,却并非是唯一的一个.”
“可惜啊!”
“不,怀有出身的秘密的,你也并不是仅有的一个.”糟透,他竟哭了起来.“等一等!你这是何意?”
“毕奇华特,我能信得过你么?”那老头儿一边说,一边还不停地哽哽咽咽.“我要是信不住,天诛地灭.”他握紧了老头儿的手,紧紧握着,并且说,“把你的出身的秘密说出来吧!”
“毕奇华特,我就是当年的法国皇太子!”
你准能猜得到,这一回啊,杰姆和我可被吓了一大跳.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公爵说:“你是何许人?”
“是的,我的朋友,——这可是千真万确——你的眼睛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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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这一刻看到的是一个可怜的、失踪多年的路埃十七,路埃十六和曼雷. 安东那特的儿子.“
“你呀!
就凭你这把岁数!
没有那么回事!
你莫非是当年的查理斯么?至少,你必须是七百岁、八百岁的人吧.“
“都怨我遭的劫难啊,毕奇华特. 劫难招来了这一切. 劫难使我头发白了,额头未老先秃. 是啊,先生们,你们看到了,在你们面前的,是身穿蓝布裤子,身陷灾难、漂泊、流亡、被折磨、受苦难的合法的法国国王.”
啊,他一边说,一边伤心得痛哭流涕,弄得我和杰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们也非常难过——又非常自豪,非常骄傲,因为能有他和我们在一起,于是我们都凑上前来,象刚才我们对待公爵那样,企图使他好受点. 不过他说,这无法弥补,除非人死了,一了百了. 不过他又说,要是人家照他的名分对待他,对他说话时,双膝下跪,并且总是称呼他为“皇上”
,吃饭时第一件事就是侍侯他,在他面前不经面诰,不敢坐下. 如果那样的话,他总会感觉到舒服一些,好受一些.因此,杰姆和我就称呼他为皇上,为了侍奉他,做这做那,当他的面站得笔直笔直的,直到他说可以不这样或不那样,叫我们坐下为止.这样百依百顺地侍候他,他就变得高兴起来,舒坦起来了. 不过公爵对他还是有点儿酸溜溜的,对这般光景似乎有所不满. 可国王还是主动对他表示真情实意. 国王说,公爵的曾祖父和其他的毕奇华特公爵曾经得到他先父的恩点,经常被召入宫中. 但是公爵还是有很久在睹气. 后来国王说:“毕奇华特,说不定我们得在这个木筏子上,呆在一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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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相当长的时光,你这样酸溜溜的有何用呢?只能叫我们心里不愉快. 我并非生来就是一个公爵,这不是我的过错;你并非生来就是一个国王,这也不是你的罪过——因此,干吗要烦那个忧那个?
我说啊,随遇而安——这是我的座右铭.我们恰巧在这里相聚,这也并非是件坏事——吃的还丰盛,活的还清闲——好,伸出手,让我仔细看清楚,公爵,让我们做个朋友.“
公爵照着他的话做了. 杰姆和我眼见这一切,心里非常高兴. 种种不快,烟消云散,我们都觉得快快乐乐的. 如果在木筏子上彼此不和,这该多么别扭,在木筏子上,人家图的就是能一个个感到心情愉快,对别人友友善善,和睦相处.我无需多长时间,就在心里断定了:原本不是什么国王、公爵,而是破市烩、骗子手. 不过我只是在心里想,从没有露出口风,只是自个儿心中有数. 还是这样最好,免得伤和气,总之也不致惹下麻烦.要是他们要我们称呼他们皇上,公爵之类的,我们也不反对,只要这一家子能保个太平. 再说,如果把实情告诉杰姆,也没有什么用,因此我就没有告诉他.虽然从我爸爸那里我从没有学到什么有益的东西,但是除了一件,那就是,和这么一类人相处,最好的办法是:随着他们的意愿,随心所欲地去干他们喜欢的事,就随他们的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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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他们给我们提出了好多问题,他们想要知道,为什么我们要把木筏子遮掩起来;为什么要白天睡觉,不把木筏开出去——杰姆真的是一个逃亡的黑奴么?我说:“上帝啊,难道一个逃亡的黑奴竟会朝南方走的么?”
不会的. 他们也认为不会的. 我得把事情因果说出清楚来,就说:“我家人是密苏里州派克郡的.我就出生在那里.后来他们死了,只剩下了我和我爸爸还有我的兄弟伊克. 我爸爸认为我应该离开那个鬼地方,到下边去和我叔叔朋斯一起过.我叔叔在离奥尔良三十多英里的河边上有一块屁股大的地. 我爸爸穷困潦倒,还欠下许多债. 因此还清债以后,就所剩无几了,只有十几块大洋和黑奴杰姆. 光靠这么一点儿钱,要走千一百英里路,不论是买轮船的统舱票,或是别的什么办法,都是无法办到的. 嗯,在大河涨水的时间里,爸爸时来运转,有一天拣到了这个木筏子. 我们就认为,不妨坐这个木筏子前往奥尔良去.爸爸的运气不如想象的好.有一晚上,一只轮船撞到了木筏前边的一只角,我们都落了水,泅到了轮子下面. 杰姆和我游了上来,平安无事. 可爸爸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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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的,伊克是个才只五岁的孩子,他们就再也没有上来,后来几天里,我们遇到过不少困难,因为总有人坐了小船追过来,想要从我手里夺走杰姆,说他们确信他是个逃亡的黑奴.从此,我们白天就躺下. 等到夜晚,没有人给我们找麻烦.“
公爵说:“让我独自想出个主意来,好叫我们白天高兴的时候也能行驶. 让我仔细考虑一下吧——我会设计出一套办法来,把事情弄得稳稳当当的. 今天我们暂且不去管它,因为我们当然不想在大白天走过下边那个镇子——那不太安全.”
下午时分,天黑起来了,象要下雨的样子,天气沉闷,天地分界处闪电不断. 树叶也抖动了起来——这场雨将会来势凶猛,这是显而易见的. 所以公爵和国王便去检查我们的窝棚,看看床铺是怎么一个样子. 我那张床,铺的是一床草褥子——比杰姆那条絮着谷子壳的褥子,多少要好一点,他那一条,掺合着许多玉米棒子,躺在上面,顶得生痛;一翻身,谷子壳响起来,人象在干燥的树叶子上打滚,那声响准把你吵醒. 公爵表示想睡我那张床,可是国王不愿意. 他说:“照我看,爵位高低会提醒你,一张塞了玉米棒的床,不适宜于我睡. 还是由阁下去睡那张塞玉米棒的床铺吧.”
杰姆和我一时间再一次急得汗直冒,生怕他们之间又生出更多的纠葛来. 等到公爵说出了下面的话,我觉得我们真是太幸运了——“老是给压迫的铁蹄在泥地里踩,这可是我的宿命.我当年高傲的头颅,已经给不幸的命运打得粉碎啦. 我屈服,我顺从,这是我的命运嘛. 我在这世界上孤单单只身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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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受苦受难吧,我能受得了这危难的一切.“
等到天大黑,我们马上行动. 国王嘱咐我们要尽量向大河的中央走,在驶过了那个镇子后再经过很长一段路以前别点灯. 我们逐渐逼近一小簇灯光——那便是那个镇子了,知道吧——我们又偷偷走了一英里地,可一切平安. 等到开出下游五分之三英里,我们就升起了信号灯来.九点钟光景,又是大雨倾盆,又是电闪雷鸣,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国王交代我们两人都要小心看守,一直要等到天气好转. 然后,国王和公爵爬进窝棚宿夜.下边轮到我的班,要值到十二点钟.不过,即使我有一张床,我也照样不会去睡的,因为这样的暴风雨,并不是一周之内天天能见到的. 不,简直就很少见到.天啊,风正在一路上历声叫唤着!
每隔两三秒钟,电光一闪,一英里路之内,一下子照得明晃晃的. 在大雨中,你只能见到一处处灰蒙蒙的小岛,被大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大树. 然后喀嚓一声,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雷声在滚动,一直滚向远方,才逐步消失——紧接着,唰的一下,来了个闪电,跟着是一个震耳欲聋的大霹雳. 急浪有时几乎要把我从木筏子上冲到水里去. 不过既然我身上没有穿什么衣服,我不在乎. 对水上露出的树干、木桩,我们不难对付. 既然电光老在四下里闪来闪去,我们就能对水面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然后不费力地拨动筏子的头头,避开它们.你知道,我该值半夜里的班. 不过,我到那时实在困得顶不住了,所以杰姆就说,开头一半的时间,由他替我值吧.他就是这样照顾人,杰姆一向这样. 我爬进了窝棚,却看见整张床被国王和公爵霸占,已毫无我的容身之地了,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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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睡到外边去. 雨,我不在乎,因为这是暖暖和和的. 眼下,浪头也不会那么高了. 到两三点钟,风浪又大了起来,据杰姆说,他本想叫醒我,后来却改变了主意.因为在他看来,浪不致于掀得太高,造成灾祸. 可这下子他看错了. 没有多久,突然之间,猛然冲过来一个凶猛的巨浪,一下子把我打到了水里去. 杰姆捧腹大笑,差点没笑岔气儿. 他可是黑奴中间最容易开怀大笑的一个呢.我接过了班. 杰姆躺了下来,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暴风雨渐渐过去,天放晴了. 一见到岸上木屋里的灯光,我就叫醒杰姆,藏起来木筏,藏了一整天.国王在午饭后拿出一幅又旧又脏的纸牌,他和公爵玩了一会儿“七分”
,第一场五分钱的输赢. 玩腻了以后,他们就说要——用他们的话说——“制定作战计划.”公爵从他的提包里拿出许多印着字的小传单,并且高声读着上面的字. 一张小传单上写道:“巴黎大名鼎鼎的蒙塔尔班. 阿芒博士,定于某日某地作‘骨相学讲演’,门票每人两角.”
“附有骨相图表,每张二角.”公爵说,那就是他自己. 在另一张传单上,他就是“伦敦特勒雷巷剧院扮演莎士比亚的世界著名悲剧演员小迦里克.”在其它一些小传单上,他又得到了别的一些名字,拥有种种非凡的能耐,象用“万灵宝杖”
,可以画地出泉,掘土生金;还有“驱赶邪魔外道”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 后来他说:“演戏的行当是我最喜欢的了. 皇上,你登过台么?”
“没有,”国王说.“那么,下台的皇上,不出两天,你将要登台演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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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这么说.“到了下个镇子,我们要租下一个会场,演出《理查三世》中斗剑和《罗密欧——侏丽叶》中阳台情话两场.你看如何?”
“毕奇华特,我是倒霉透顶了,只要能进钱,我都赞成.不过吗,演戏,我一窍不通,看得也不多. 我爸爸把戏班子搬进宫的时候,我年龄还太小. 你看,我能学会吗?”
“很容易!”
“那好,我正急着要干点什么新鲜的事儿呢.马上就要干起来.”
公爵就对他讲了罗密欧和朱丽叶是怎么样的人.他说,他扮演罗密欧,所以国王只能演朱丽叶.“公爵,既然朱丽叶是那么漂亮的一位姑娘,拿我的秃秃的脑袋,白白的胡子,演她,也许显得有些怪异吧.”
“不,不用担心——那些乡下人不会想到这一些. 再说,你得穿上行头啊,那可大不一样了. 朱丽叶只是在睡觉前站在阳台前赏赏月而已. 她穿着睡衣,戴着打褶的睡帽. 这里就是角色穿的行头.”
他拿出了三四件窗帘花布做的戏装. 据他说,这是理查第二和另一个角色穿的钟(中)古时代的战袍,再配上一件蓝布做的长睡衣和一顶打皱折的睡帽,国王这才感到满意.公爵便拿来他的戏本,一边读角色的台词,伸伸双手,极尽装腔作势之能事. 还一边跳来跳去,作示范动作,表演了该怎样个演法. 然后他把那本书交给了国王,要他把朱丽叶的台词背熟.离河湾下游五英里路,有一处巴掌大的小镇,吃过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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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说,他已经捉摸出了一个主意,能让木筏子在白天行驶,又不致叫杰姆遇到危险. 他说他要到那个镇子去亲自安排一切. 国王也表示愿意去碰碰运气. 我们的咖啡吃光了,所以杰姆和我只能和他们坐了划子一起去,买点咖啡回来.我们到了镇上,街上空空荡荡,不见有人来往,四下里一片寂静,仿佛是星期天似的,简直有点儿死气沉沉,我们找到了一个有病的黑奴,他正在一处后院里晒太阳.他说,只要不是年龄太小或是病太重,或是年纪太老,全都去露营布道会了. 那儿离这两英里路,在树林里边,国王打听清楚了怎么个走法,说他要去把那个布道会好好利用一下,还说我也能去.公爵找的是一家印刷店.后来这家小店被我们找到了,它在木匠店旁边——木匠和印刷工人都去参加布道会去了,门倒是没有上锁. 地方双肮脏又零乱. 床上到处是油墨和一些传单,上面有马和逃亡黑奴的图片. 公爵脱去上衣,说现今一切有办法了. 所以我和国王就去找布道会了.半个钟头左右以后,我们到了那里,因为天气太热,身上全是汗. 方圆二十英里,聚着一千人之多. 林子里到处拴着了骡马、车辆. 牲口一边把脑袋伸进牲槽里吃料,一边踢着脚驱赶苍蝇. 棚子是用竿子搭的架,树枝支的顶,出售柠檬水和姜饼以及青皮的嫩玉米之类东西.棚子里,有人正在布道. 只是棚子大一些,能容一帮子人.凳子是用劈开的原木外层做的,在圆的一面凿几个窟窿,装上几根棍子,当做凳腿. 这些凳子并没有靠背的. 布道的人站在棚子一头的高台之上. 有的妇女穿着毛料上衣,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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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柳条布上衣,都戴着遮阳帽,还有些年轻姑娘穿着碎花布褂子. 有些青年男子赤着脚丫子,有些小孩就穿了件粗帆布衬衣. 有些老年妇女在做针线话. 而有些年轻人则在偷偷地谈情说爱.我们走进第一个棚子,布道的人正在一行一行地读赞美诗. 每念完两行,人家就跟着唱起来,听起来真有点庄严的味道. 因为人多,唱得也很起劲. 随后再读两行,大家又跟着唱——就这样先读后唱. 会众越来越兴奋,唱得越来越宏亮,到后来,有些人呻唤起来,有些人使劲吼叫起来. 接下来,布道的人开始认真传道,先在讲台这一头摇摇晃晃,然后到另一头摇摇晃晃,再后来往台前向下躬着腰,胳膊和身子一直都在摇摇摆摆.布道时,他使出了全身力气大声叫喊.每隔一会儿,就把《圣经》高高举起,摊了开来,好像是向左右两边递着看的,一边高喊着,“这就是田野里的铜蛇!
看看它,就可以得着活命.“会众立即回应,”荣耀啊,——阿门!“他就这样布下去,会众也跟着吼、哭喊,还说着”阿门“。
“啊,到这悔罪的板凳上来吧!过来吧,罪孽大的人们!
(阿门!)过来吧,生病的人和悲伤的人!
(阿门!)过来吧,腿疼的人,跛脚的人,瞎眼的人!
(阿门!)过来吧,穷困不堪的人,陷于耻辱的人!
(阿门!)过来吧,所有体弱的、堕落的、受罪的人!——带着一颗破碎的心过来吧!带着一颗悔恨的心过来吧!带着你们褴褛的衣裳,带着罪行和肮脏过来吧!洗涤罪孽的圣水是自由供给的,天国之门是永远打开的——啊,进来吧,安息吧!
(阿门!荣耀啊!荣耀啊!哈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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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
布道会就是这样激烈地进行着.由于一片吼叫、哭喊声,布道的人在说些什么,无法听清.人群里,有人站起身来,脸上挂着泪,挤到了那一排忏悔的板凳边,等到一群人全都到了悔罪的板凳那里,他们就疯狂的又唱又吼,并且扑倒在面前的稻草上.我一眼就看到国王正跑过来. 你听得见他那压倒一切人的声音.紧跟着,他一抬腿走上了讲台,在牧师的请求下,他开始发言,他对大家说,他是一个海盗——已有二十多年历史的海盗,远在印度洋之上. 他部下的人在春天一次战斗中损失惨重.现今他已回了国,想招募一批新人.前天晚上,他不幸遭到了抢劫,落得身无分文,被赶下了轮船. 但尽管如此他对这个遭遇倒是很高兴,认为是平生一大好事,该谢天谢地. 如今,他已经是变了一个人,平生第一回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幸福. 虽然他如今依旧很穷,但他主意已定,要立即想方设法返回印度洋,以此余生,尽力劝解那些海盗走上正道,干这样的一件事,他能比任何人做得更漂亮,因为他和遍布在印度洋上的海盗全都非常熟悉. 他反正要到达那里的,尽管他远道前往,要花很长时间,加上自己又身无分文,他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对被他劝说改正过来的每一个海盗说,“你们不必感谢我,你们不用把功劳记在我的名下,一切功劳归于朴克维尔露营布道会的恩人们,人类中天生的兄弟和恩人们——还应归功于那里亲爱的牧师,一个海盗们最最挚诚的朋友!”
说着说着,他哇地哭了出来,大家也也跟着哭了. 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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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高声叫喊:“给他凑一笔钱,凑一笔钱!”刚说完,就有六七个人争着干开了,有一个人嚷道:“让他拿一顶帽子转一圈我们替他凑这笔钱吧!”
周围的人纷纷赞同而传教士也同意了.于是国王拿着他的帽子在人群前转了一圈,一边抹眼泪,一边为大伙儿祝愿,并且感谢大家对远在海上的海盗如此关爱. 每隔一会儿,就会有最美丽的姑娘泪流满面,走上前来,问他能否让她亲亲他,作为对他的一个永久的纪念.他呢,有求必应. 有些漂亮姑娘,他又抱又亲了五六回之多. ——人家邀请他多呆一个星期,并愿邀请他到他们家住,还把这事儿看成是一个荣耀. 国王回绝道,既然今天已是露营布道会的最后一天,他留下来也没有什么用了. 再说,他巴不得马上到印度洋去感化那些海盗们.我们回到木筏上以后,他数了一数钱,发现他募得了九十八元六角九分.外加他拣来的一只三加仑威士忌的酒罐,那是在穿过林子回家时在一辆大车下面拣的. 国王说,要算总帐的话,今天可以说是他传教生涯中收获最多的一天了. 他说,空讲没有什么用,对不信教的游子,跟对海盗一样,搞野营布道会那一套也没有什么用.公爵呢,本来自以为他干得很不错. 等到国王讲了他如何露了一手之后,他这才不那么想了. 他在那家印刷店,为农民干了几件小小的活,——印了出售马匹的招贴,收了四块钱. 他还代收了报纸广告费十二元. 公爵宣传说,如果预付,四元便可,人家也就按此办法付了钱. 报费原是三块钱一年,照他的规定,凡是预付,只收六角钱一年,他收了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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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订户.他们原本想按老规矩,用木柴、洋葱头折现付钱.可是公爵说,他刚盘下这家店,把价钱定得很低,无法再低了,因此贷款一律付现. 他还即兴写了小诗——一共三首——是那种既美妙又带点儿忧伤的——有一首诗的题目是:“啊,冷酷的世界,碾碎这颗伤透了的心吧”。他临走前,这首诗排成铅字,随时可以印出,登在报上,而他分文不收. 总言之他得了九块半大洋,为了这点儿钱,他干了整整一天.而后公爵给我们看了他印的另一件小小的活计,也不要钱,因为是为我们印的. 那是一幅画,画的是一个逃亡的黑奴,肩膀上杠一根挑着包袱的木棍. 黑奴下面写着“悬赏大洋三百元”。这是杰姆,写得一丝一毫也不差. 上面写道,此人从新奥尔良下游四十英里处的圣. 雅克农庄逃跑,潜逃时间是去年冬天. 很可能是往北逃,凡能捉拿住并送回者,定付重酬云云.“如今啊”
,公爵说道,“在今晚上以后,只要大家高兴,就不妨在白天行驶了. 见到有人来,我们就用一根绳子,把杰姆从上到下捆绑好,放在窝棚里,把这张招贴给人家看看,说我们是在上游把他给抓住的,说我们太穷,坐不起轮船,所以用我们的朋友作担保,买下了这个木筏子,正开往下游去领那个赏金. 给杰姆戴上个脚镣手铐,或许更象个样子,不过和我们很穷这个说法不太相称. 那就象戴上金银一类很不相称了.用绳子,那是恰到好处——正如我们在戏台上说的,‘三一律’必须遵守啊.”
我们全夸奖公爵干得很利落,因为这样白天行驶从此不再会有什么麻烦了.公爵在那个小镇上印刷店里干的那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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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会引起一场大闹,不过我们断定,我们当晚会走出去离镇好几英里路远,那场吵闹就跟我们无关了——只要我们乐意,我们完全可以一帆风顺向前开.我们静悄悄地躲藏起来,等到晚上近九点钟才开动,然后轻手轻脚地离镇远远地溜了过去.早晨三点钟杰姆叫我值班时,对我说:“赫克,你看我们往后还会碰到什么国王么?”
“不”
,“我看不会碰到了吧.”
“那,”他说,“那好. 一两个国王我还不在乎,不过不能再多了,这一位喝得烂醉,公爵呢,也霍(好)不到哪儿去.”
我看到杰姆总想叫国王说法语,好叫他听听法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国王说,他在这个国家已经很久很久了,而且又经历这么多灾祸,他已经把法国话给忘了.
第二十一章
这会儿太阳已经升高了,可是我们一直往前开,并没有靠岸把木筏拴好. 到后来,国王和公爵走出棚来,脸色不大好. 不过,他们跳下水游了一会儿,显然高兴多啦. 早饭以后,国王在木筏子一个角落坐了下来,把靴子脱掉,裤脚管挽了起来,两腿在水里荡着,舒服舒服. 他点起烟斗,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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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念着罗密欧——朱丽叶的台词. 背得挺熟以后,他和公爵开始排练起来. 公爵还得一遍又一遍地教他,教他每句话该怎么讲,教他该怎样叹气,怎样把手摁在心口上. 隔了一会儿,他说他练得可以了.“不过”
,他说,“你喊罗密欧的时候,可千万别象一条公牛那样吼叫——你务必说得那么轻柔,那么病怏怏的,心神恍惚的,吐出——罗——密——欧!就该这样,因为侏丽叶是那么可亲可爱,甜甜蜜蜜,还只是个孩子似的姑娘家,你知道吧,她决不会象公牛般地呜呜叫唤.”
好,到下一步,他们取出了一双长刀,是公爵用橡木条做成的.公爵和国王开始操练斗剑——公爵自称是理查第三.他们那样来去开打,在木筏子上跳过来,又蹦过去,那个神态叫人看得痴迷. 国王后来摔了一跤. 在这以后,他们便停下来休息了.他们谈到了其它时候在河上那种种历险的事迹.吃完饭以后,公爵说:“好,卡贝,你知道吧,我们要把这一场戏表演成第一流的精彩节目,所以我看不妨再添加点儿什么. 反正人们一声‘恩各尔’,你总得应付应付才过得去啊.”
“毕奇华特,‘恩各尔’是怎么一回事啊?”
公爵对他作了释解,随后说:“我就来上一段苏格兰舞,或是水手跳的笛舞,你呢——啊,让我再想想——好,有了——你不妨念一段哈姆雷特的自白.”
“哈姆雷特啊?”
“哈姆雷特的自白,知道吧,莎士比亚最有名的台词.啊,这是多么辉煌,多么辉煌!每一回总是把全场给迷住啦.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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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书里没有这一段——我只搞到一点——不过我看啊,我能凭借记忆凑齐它. 我只需来回走走台步,走个几分钟. 看能不能从记忆的殿堂里回想起来.“
于是他就来回踱起了台步,一边思索.眉头有时紧锁,有时往上一耸. 接下来,一只手紧紧按住了额头,踉踉跄跄倒退几步,仿佛还哼了几下,然后他会长叹一声,再后来他装作流下了热泪. 这种种表演,很是好看. 慢慢地他回想起了什么,于是他叫我们注意了,他摆出了一个最最高贵的姿势,一只脚朝前探,两只胳膊往上往前伸,脑袋向后仰,眼睛望着天. 再接下来,他开始中了邪似地叫喊,磨他的牙. 然后,在念这段台词时,从头到尾吼叫着,两手伸开,胸膛挺起,这样就使我过去见过的表演,都为之黯然失色. 这段台词是这样的——他教国王念的时候,我很容易地便记下来了.活下去呢,还是不活下去,这是一把出鞘的利剑,使这漫长的一生成为无穷的祸难,谁愿挑起重担,一直到勃南森林,真是来到了邓西宁,可是对死后的遭遇深感恐惧,逼死了无忧无虑的睡眠,伟大圣洁的第二条路,使我们甘愿抛出恶运的毒箭,决不逃向幽灵去寻求解脱,正是为了这个缘故我们才不得不徘徊.你敲门吧,去把邓肯敲醒!但愿您能做到;谁愿忍受人世的冷酷和嘲弄,压迫者的虐待,傲慢者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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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的延缓,和痛苦可能带来的解脱,在这夜半死寂的荒野里,墓穴洞开,礼俗的黑色丧服,一片阴冷.但是那世人有去无归的冥界,正向人间喷出阵阵毒气,因此那坚毅的本色,象古语所说的那只可怜的小猫,就被烦恼蒙上了一层病貌,一切压在我们屋顶上的阴霾,因此改变了漂浮的航程,失去了行动的魄力.那正是功德辉煌. 且慢,美丽的峨菲丽雅:别张开你那又大又笨的大理石嘴巴,快点到女修道院里去吧——快去.啊,那老头呢,倒也喜爱这段台词,很快便记住了,所以能够作出一流的表演. 那情景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表演这段台词似的. 等他练熟了,激动起来了,他那疯狂喊叫,哭哭啼啼的表演模样,可真美妙.一有机会,公爵就印好几份演出的海报. 在这之后,有一两天的时间,我们在河上漂流,木筏子上不同寻常,显得很欢快,因为木筏子上整天在斗剑啊,彩排啊——是公路叫的这个名词——除此之外,没有干别的. 一天清早,我们到了阿肯色州下游老远的地方,远远看见前边一个大的河湾处,有一个巴掌大的小镇,我们就在离镇上游大约五分之三英里的地方,把木筏子系好了. 那是在一条小河滨出口处,两边有柏树浓荫覆盖,仿佛一条隧道似的. 除了杰姆以外,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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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坐了独木舟前往那个镇子,看看在那里能否有个机会好演出.我们可碰了好运. 那边下午恰好有一场马戏演出,乡下的人已经纷纷坐各种样式的旧篷车或是骑着马开始前来. 马戏团要在夜晚之前离镇,这样,就给了我们非常好的演出机会. 公爵租下了法院大厅,我们便四处张贴演出海报. 海报上面写着:莎士比亚名剧再现辉煌!!
惊人魅力!
只演今晚两场!
举世有名的悲剧演员:伦敦特勒雷巷剧院的小旦维. 迦里可和伦敦匹凯特里. 布丁巷白教堂皇家草料场剧院及皇家大陆剧院的老埃特蒙特. 基恩演出莎士比亚绝世之名剧《罗密欧——朱丽叶》中绝美的阳台一场!!
罗密欧——迦里可先生朱丽叶——基恩先生由本剧团全体演员竭力演出!
全新行头,全新场景,全新道具!
并演惊险万状、惊人绝技、心旷神怡《理查三世》中之斗剑场面理查三世——迦里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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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士满——基恩先生再加(应观众特约)
哈姆雷特的不朽独白!
由大名鼎鼎的基恩演出!
在巴黎连续演出了300多场.因欧洲各地均有预约,只演今晚两场.入场票三角五分,童、仆两角.过后我们在镇上逛来逛去. 所有商店、住家大多是干木头搭起的房子,东倒西歪的,也没有刷过油漆. 距地有三四英尺高,底下用木桩撑着,这样,大水涨过来时,房子不会进水.屋子四周都有小园子,不过上面好像没有栽什么东西,因此杂草丛生,只长些向日葵. 此外便是灰堆,破旧的鞋靴,破瓶子,破布头和用旧了的白铁器具. 围墙是用各种木板子拼凑的,在不同的时间里给钉牢的,歪歪斜斜,很不美观.大门只有一个铰链——是皮制的,也有些围墙曾于某年某月刷白过,不过照公爵说,那是在哥伦布时代的事了,这倒很象.园子里常有猪闯进来,人们就把它们赶出去.所有的店铺都开设在一条街上. 各家门口都支着一个自家制成的布篷. 乡老们把自己的马拴在布篷的柱子上,装杂货的空木箱堆在布篷下,一些游手好闲的人每天坐在上面,或者用他们身边带的巴罗牌小刀,在箱子上削来削去,或者嘴里嚼嚼烟草,或者张开嘴打打呵欠,伸伸懒腰——这群十足的赖子. 他们通常戴顶边宽得象雨伞的、黄色的草帽,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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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穿上衣,也不穿背心,彼此称呼比尔、勃克和汉克、乔、安特. 说起话来懒洋洋,慢腾腾,两句不离骂人的话. 往往有游手好闲之徒,身子凭着布篷柱子,双手老是插在裤袋里,象要伸出手来拿一口烟嚼嚼,或是抓一下痒. 人们总是听到诸如此类的话:“给我一口烟抽吧,汉克.”
“不行啊——我只剩一支啦. 跟比尔去讨吧.”
也许比尔会给他一支. 也许这是他在撒谎,推说自己没有了. 这些无赖,有的人从来身无分文,也从没有自己的烟苗子.他们嚼的烟都是借来的——他们对一个伙计说:“杰克,借口烟嚼嚼,行么. 我刚把我最后一口烟给了朋. 汤浦逊”——而这是推脱. 往往每回都如此,除非是陌生人,这骗不了谁,但杰克并非生人,因为他说:“你给过他一口烟,真是这样么?
你妹妹的汉子的奶奶还给了他一口呢. 勒夫. 勃克纳,你先把我借给你的那几口还给我,随后我借给你两三吨,并且不收利息,怎么样.“
“可是我先前还过你几次啦.”
“啊不错,你是还过——大约六口吧.可是你借的是铺子里的货,你还的是黑奴嚼的.”
铺子里的烟是又扁又黑的板烟,不过这些家伙抽时多半是把生叶子拧起来嚼. 他们借到一口烟的时候,往往并非是用小刀切开,而是放在上下的牙齿中间,用手撕扯,撕成了两片——有时候这块烟叶的主人,在人家还给他的时候,不免阴沉着脸,带着挖苦的口气说:“好啊,把你抽的一口还给我,把这片叶子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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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小巷全是烂泥,除了粒泥,什么都没有——泥巴黑得象漆,有些地方几乎有一英尺多深,其余的地方,全都有两三英寸深. 猪到处走动,嘴里咕噜咕噜叫唤着. 有时你会看见一头泥糊糊的母猪带着一群猪崽子无忧地沿街逛荡,一歪身就当着街上躺了下来,害得人们必须绕过它走,它却伸展着四肢,闭上眼睛,摇摇耳朵,喂着小猪崽子,那悠然的神态,仿佛它也是领薪水过活的. 不用多久,你就会听到一个游手好闲之徒在叫:“哇、哇,过去,咬完它,小虎.”老母猪便一边发出可怕的尖叫声,一边逃走,因为它左右两旁都有两三只狗咬着它的耳朵打秋千. 这时还可见到那些懒汉一个个站起来,傻乐得哈哈大笑,一直看到不见猎的踪影才算完事. 那模样仿佛在说,亏得有了这场热闹,然后他们又恢复了原状,直到下一次又有狗打架的事,便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能象一场狗打架那样能叫他们精神陡然刺激起来,叫他们全身欢快起来——除非是在一条野狗身上浇些煤油,点上一把火,或是把一只白铁锅拴在狗尾巴上,眼看着这条狗疯狂地奔跑,到死为止.在河边,有些房屋往外伸到了河面上,歪歪斜斜的,快塌到河里了. 住人家的都已经搬了出来. 沿河有些房子的角落,下边的土已经塌了,房子还悬在那里,住人家的却没有迁出,这是多么危险. 因为有时候会有一大段土,有一所房子那样大,突然塌了下来. 有时候,整个一片共有四分之三英里那么深,会一天天往下塌,到一个夏天,便整个儿塌到水里去了. 象这样一个镇子,因为大河在不停地啃掉它,得经常向后缩、缩、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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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越是尽中午,街上大篷车啦,马啦,就越挤,越是不断地涌来. 一家人常得从乡下带着午饭来,就在大篷车里吃,威士忌也喝得不少. 我见到过几回打架的事. 后来有人叫起来了:“老博格斯来啦. ——是从乡下来,照老规矩,每个月来小醉一次——他来啦,伙计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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