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身旁坐下,拉拉样子俗气的针织裙子。再次从法国名牌路易威登手提包里拿出指甲油瓶,并打开来。诺兰注意到他投在瓶子上的目光。
“是护甲剂,”她解释道,“成天打键盘很伤指甲。”她与他对视了一眼,然后低下头,仔细端详着自己的手指尖。她说:“我是可以把它们剪短,但那么做就破坏了我的计划。”她在“计划”两个字上稍稍加重了语气,仿佛打定主意要让他分享一件纯属她个人的秘密—而他却不肯定自己是否真想知道。
她说:“一天早晨我从睡梦中醒来,那是在今年年初—实际上就是新年期间—我孤身一人在飞机上度过假日之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三十四岁的单身电脑女高手,生活中陪伴她的只有一只猫和卧室里价值两万美元的半导体产品。我决定要改变生活方式。虽然我不是什么模特儿,有些地方还是可以尽量修饰打扮得好看一些。比如像指甲、头发、体重等等。虽然不喜欢运动,我还是坚持每天凌晨5点钟到健身房锻炼。我曾获得西雅图健身墙球中心踏板增氧运动女皇的称号。”
“嗯,你的指甲确实很漂亮。”吉勒特称赞道。
“谢谢。而且大腿肌肉也很不错。”她说这话时,目光看着别处。(他心想,她的计划或许还应该包括在调情上下点功夫;可以采用一些练习方法。) 她问,“你结婚了吗?”
“离了。”
诺兰说:“我曾经差点……”说到这里她停下来,扫了他一眼,观察他的反应。
别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小姐,他心里想。我可是一桩没有胜数的交易。但与此同时,怀亚特·吉勒特还是明显感到了她对自己的兴趣,知道她并不在乎他是个身材瘦弱、嗜计算机如命的瘾君子,而且还得服一年刑期。刚才编写机器人软件时,他就捕捉到她崇拜的目光,知道她被自己所吸引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聪明的头脑和对计算机的满腔热情。而这些品质在任何时候都终将战胜英俊潇洒的脸蛋和身材。
但此刻关于爱情和单身生活的话题却令他想起了前妻艾莱娜,顿时情绪一落千丈。他不再说话,只是点着头,听诺兰在一旁叙说她在地平线在线公司的经历,她反复强调,那里的生活比他所能想像的要刺激得多(虽然从她说的话里没有任何事实可以证明这一论点)。她还谈了在西雅图的生活,谈她如何与朋友以及花猫相处,谈她与电脑高手和芯片骑师们奇特的约会经历。
他彬彬有礼、神情茫然地倾听着这些信息。十分钟后,他的计算机响亮地发出嘟的一声,吉勒特忙朝屏幕望去。
搜寻结果:
搜寻要求:“菲特”
位置: alt. pictures. true. crime
状态:新闻讨论组
“我的机器人搜索到了一条信息,”他喊道,“有一个新闻讨论组提到菲特。”
新闻讨论组—收集针对涉及各个领域的主题发表专题讨论文章的不同网络新闻组—是设在因特网之下的一个分支,被称做用户网,代表Unix系统的用户网络。用户网开始于1979年,最早用于北卡罗莱纳大学和杜克大学之间,专门传送纯学术性讨论文章,明令禁止讨论黑客、性和毒品等话题。可是到了80年代,一些用户开始认为这些限制规定带有审查的味道。随之而来的“大造反”运动产生了选择类新闻讨论组。从那以后,用户网就变得像一个边睡小镇,你可以在里面找到针对地球上任何一个事物所发表的见解,从赤裸裸的色情描写到文学评论,到天主教神学,到拥护纳粹政治,再到对大众文学傲慢尖刻的抨击(比如在alt. barney. the. dinosaur.must. die新闻组)。
吉勒特编写的机器人软件搜索到有人在alt.pictures. true. crime这个选择类新闻讨论组发了一个帖子,里面出现菲特的名字,于是赶紧向主人报告。
吉勒特上载了新闻讨论组阅读器,开始上网。他找到机器人提及的那个组,仔细查看屏幕。一个名字叫弗拉斯特453的人发了一个帖子,提到菲特的名字,附件里有一张照片。
莫特、米勒和诺兰都挤到屏幕周围。
吉勒特点击那篇文章。文头是:
发件人:“弗拉斯特”< vlast453.euronet. net >
新闻组:alt. pictures. true. crime
主题:菲特的老朋友。谁都有别人。
日期:4月1日,23点54分08秒+0100
行数:1323
主机名:< 8hj345d6f7$1.newsg3. svr. pdd. co. uk>
出处:< 20000606164328. 26619. 00002274 @ng-fm1. hcf. oom>
网络新闻传输协议一张贴主机:modem-76. flonase. dialup.pol.co. uk
X-追踪newsg3. svr.pdd.co. uk 960332345 11751 62.136.95.76
X-新闻阅读器:Microsoft Outlook Express5. 00. 2014.211
多用途邮件扩展服务器:微软产品MirneOLE V5.oo.2014.211
路径:news. Alliance-news. corn! traffic. Alliance- news.二!Budapest. usenetserver. corn! News out. usenet-server. corn! diablo. theWorld. net! newspost: the World. net! newspost. the World net!
接着他开始阅读弗拉斯特发来的帖子。
各位新闻组成员:
我从老朋友菲特那里被收到这个。是在六个月前。以后再没有听到了他。有谁再贴这样的内容。
—弗拉斯特
托尼·莫特说:“瞧里面文理不通的句子。肯定是外国人。”
人们在网上使用的语言能够暴露其许多特点。英语是最常用的语言,但真正的黑客还掌握许多其他语言—尤其是德语、荷兰语和法语,这样他们可以和尽可能多的黑客同行交流信息。
吉勒特下载了弗拉斯特附件中的照片。这是一张案发现场的旧照片,上面是一具裸体女尸—身上被扎了十几刀。
琳达·桑切兹显然是挂念着自己的女儿和未出生的外孙,朝照片膘了一眼便立刻掉开目光。“真恶心。”她咕浓道。
确实如此,吉勒特也有同感。但他强迫自己不去想照片中的内容。“我们来试试看,追踪一下这个人。”他提议道。“要是能找到他,或许他能为我们提供一些寻找菲特的线索。”
在因特网上追踪某人有两个办法。如果有邮件或者是新闻讨论组帖子的真实文头,可以查看路径说明,从中了解信息从哪里进人因特网,以及到达它被下载的那台电脑所走的路径。只要出示法院指令,最初那台网络的系统管理员有可能会告诉警方该信息发送用户的姓名和地址。
然而,通常说来,黑客喜欢使用假文头,以防被人跟踪。吉勒特一眼就看出,弗拉斯特的文头是伪造的—真实的因特网路径只有小写字,而这个却大小写混杂。他把这点告诉大家,随即又加上一句,他要用第二种跟踪办法找到弗拉斯特:即通过他的网址—vlast453 @ euronet. net去查。吉勒特上载了超级跟踪软件。他键人弗拉斯特的地址,程序开始工作。屏幕上出现一张世界地图,一条点线从圣何塞—即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电脑延伸出去—跨越了太平洋。每当它碰到一个新的因特网路由器从而改变路线,计算机都会发出被唤做“档”的电子声—这个名称是模仿一种潜水艇声纳发出的声音命名的。
诺兰说:“这就是你写的软件吗?”
“对。”
“真棒。”
“是啊,挺好玩的。”吉勒特回答,发现自己的才华又为他赢得了几分来自这位女性的爱慕。
那条线代表了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所在地到弗.拉斯特计算机所走的路径,只见它一路向西去,最终停在了欧洲的中部,末端是个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问号。
吉勒特望着这个图形,轻轻敲着屏幕。“看来,弗拉斯特这会儿不在上网,要么就是他把计算机所在位置掩盖起来了—就是线头打问号的地方。现在离他最近的就是他的服务供应商:Euronet. bulg.net。他通过欧洲网的保加利亚服务器登录上网。我早应该想到的。”
诺兰和米勒在一旁点头表示同意。保加利亚的人均黑客数量也许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在柏林墙倒塌、中欧共产主义消亡之后,保加利亚政府曾试图把国家建成前苏联集团的硅谷,引进了成千上万个出色的软件编写员和电脑专业人士。然而,他们到头来却大失所望,因为IBM、苹果、微软和其他美国公司早已势如破竹,打人整个世界市场。外国科技公司没能赶上同行脚步,年轻的电脑高手们无所事事,成天只是在咖啡店里消磨时光,或者进行黑客攻击。保加利亚每年生产的电脑病毒比世界上其他任何国家都多。
诺兰问米勒:“保加利亚当局愿意合作吗?”
“没门。他们政府甚至理都不理我们的咨询要求。”史蒂芬?米勒建议道,“干吗不直接发封邮件给弗拉斯特?”
“不行。”吉勒特说,“他可能会提醒菲特注意。我看这是个空端。”
就在这时,电脑嘟地响了一声,表示吉勒特的机器人又捕捉到了什么。
搜寻结果:
搜寻要求:“三一X"
位置:IRC, # hack
状况:在网
三一X是吉勒特之前跟踪的目标,就是那个似乎对菲特和“隐秘门”软件非常了解的黑客。
“他正在因特网在线实时交谈的黑客聊天室里。”吉勒特说,“不知他肯不肯把有关菲特的事告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但我们还是要跟踪试试。”他朝米勒说:“上网之前,我需要一个匿名人软件。我那个在你的系统里运行还得修改。”
所谓匿名人软件,或者叫覆盖软件,能在用户上网时,造成扑朔迷离的假象,让人以为用户是位于别处的另一个人,以此抵挡任何人的跟踪企图。
“没问题,前些天我刚编写了一个。”
米勒把匿名人软件上载到吉勒特面前的工作站里。“要是三一X想跟踪你,他只能看到你是在奥斯丁的一个公共电脑终端登录上网的。那是一个范围很大的高科技区,许多德克萨斯州大学的学生在那里进行黑客攻击。”
“很好。”吉勒特回到键盘前,先是简要阅读了米勒的软件,然后将新起的假用户名“叛逆者334"键人匿名人软件。他看着大家,“好,让我们和鲨鱼一块儿遨游吧。”他说着按下“确认”键。
“就是那个位置。”保安说,“就停在那儿,是一辆白色轿车。停了大约有一个小时,正好差不多是那个姑娘遭人绑架的时间。我肯定驾驶座位上有人。” 保安指着网络营销策略公司的三层大楼后面停车场上一溜空荡荡的泊车位。那些位置居高临下,俯瞰着丘伯提诺城维斯塔餐馆的后停车场。正是在那里,乔恩·荷勒维,又叫菲特,运用社交工程手段,假扮他人,骗杀了列拉·吉伯森。坐在这辆神秘轿车里的不管是谁,即使未能亲眼目睹整个劫持过程,也能清清楚楚看见菲特的车子。
可是,弗兰克·毕肖普和鲍伯·谢尔登与网络营销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女主管刚刚与在大楼里上班的总共三十二位员工面谈过,却没有找到那辆轿车。
两位警官此刻正与注意到那辆车的保安交谈,看能否了解到其他线索,帮助他们找到那辆车。
鲍伯?谢尔登问:“这车一定得是公司里哪个员工的吗?”
“是的。”个子很高的保安给予肯定回答。“必须有员工出人证才能进人大门到这个停车场。”
“那访客呢?”毕肖普问。
“不行,他们停在前面。”
毕肖普和谢尔登交换了一眼焦急的目光。从谁的嘴里也没掏出任何线索。刚才离开调查组后,他们到圣何塞州警署总部逗留了一下,取了一张马萨诸塞州警署发来的乔恩·荷勒维当初被捕登记时的照片。从照片上看,这是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留着深棕色头发,几乎没有任何突出特征—和硅谷的上万个其他年轻人长得一模一样。赫图·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也一样碰了壁。他们在调查山景城奥丽戏剧用品公司时,当班的惟一一名店员完全不认得菲特的照片。
倒是小组所在地的几个人发现了一个线索—怀亚特·吉勒特的机器人软件查到了一条提到菲特的讯息,这是琳达·桑切兹在电话里告诉毕肖普的—但追踪过去也是个空端。
保加利亚,毕肖普冷笑地心想。这究竟是件什么案子?
他朝保安说:“先生,想问你个问题。为什么你会注意到那辆车子?”
“对不起,你说什么?”
“那是一个停车场。车子停在那里是很平常的事。为什么你会注意到那辆轿车?”
“是这样的,其实很少有车子会停在这后面。那是我最近看到的惟一一辆。”他望望四周,确信只有他们三人,才补充说明道:“知道吗,公司近来生意不太好。员工已经裁减到只剩四十人,而去年有将近二百人。只要愿意,全部停放在前停车场都够。事实上,总裁鼓励大家这么做—好让公司不至于看起来快倒闭的样子。”他压低嗓门,“依我看,这些破网络公司并不像众人所吹捧的是个金蛋。我正想办法在可斯可公司找份工作。那是一家著名零售企业……现在看来,那才是有前途的工作。”
有了,弗兰克望着维斯塔餐馆在心里说。设想一下:一辆车孤零零停在不是非得停靠的地方。就从这里下手。
他隐约想到了什么,但想法一闪即逝。
他们谢过保安,沿着一条鹅卵石小径返回车子。这条小径蜿蜒穿过环抱办公楼的整个公园。
“纯粹浪费时间。”谢尔登说。不过他说的是明摆的事实—多数调查取证工作都是浪费时间,而且他看上去并不显得特别失望。
好好想想,毕肖普在心里一再使劲。
就从这里下手。
此时正是下班时间,一些员工正沿着小径往前停车场走。毕肖普见到其中有一位商人,三十多岁的年纪,正一言不发地走在一位身穿西装的年轻女子身边。突然他转过脸,抓起女子的手,两人嬉笑着隐没在一簇丁香树丛后。幽暗处,只见两人拥抱在一起,热烈亲吻。
眼前这番偷情景象让他想起自己的家人,毕肖普不禁想到下星期会有多少时间见到妻子和儿子。他知道不会有太多时间。
接着,正如有时会发生的那样,当两种想法同时出现在他心里时,第三种想法便随即产生。
就从这里……
他猛地停下脚步。
……下手。
“我们走。”毕肖普喊了一声,朝来路奔跑起来。他虽然比谢尔登精瘦得多,健康状况却好不了多少,两人跑回到办公大楼时,他已经气喘吁吁,乐此不疲的衬衫再一次滑出裤腰。
“这么急着干什么?”搭档喘着气问。
毕肖普没有回答,继续奔跑着穿过公司大厅,回到人事部。他气势汹汹地闯进去,秘书见状惊愕地站起身,但他没理秘书,径直推开人事部主管办公室的门,女主管正坐在里面和一个年轻人说话。
“探长,”凉讶的女主管招呼,“有什么事吗?”
毕肖普大口喘着气说:“我需要问几个有关公司员工的问题。”他扫了一眼年轻人。“最好私下谈。”
“你先出去一下好吗?”她朝坐在对面的男人说,那人赶紧走出办公室。
谢尔登把门关上。
“什么样的问题?人事方面的吗?”
“不,”毕肖普回答,“是私人问题。”
第十五章
这里是成就之地,这里是富饶之地。
这里就像传说中点物成金的迈达斯国王的国土,尽管这里的点金术靠的不是华尔街的狡诈伎俩,也不是中西部工业的雄厚实力,而是纯粹的想像。
在这块土地上,就连一些小秘书和办公大楼管理员都可以是持有优先认股权的百万富豪,而另一些人则只能整夜乘坐着穿梭来往于圣何塞和门罗帕克市的22路公共汽车,就为了能睡上一觉—他们和这个地区无家可归的人口中三分之一的群体一样,有固定全职工作,却买不起一座价钱高达一百万美元的小平房,也无力为一套公寓支付每月三千美元的租金。
这里是硅谷,是改变整个世界的神奇之土。
圣塔克莱拉县是一个二十五英里宽十英里长的绿色山谷。很早以前它就被人称为“开心谷”,不过这个词汇被创造出来的当时,让人开心的是那里的食物而不是科技成果。这个地处旧金山南部的山谷土地肥沃,盛产杏子、李子、核桃和樱桃。它本来可以永远与丰饶的蔬果相联系,就像加利福尼亚的其他地区一样—比如卡斯特罗维尔以洋蓟出名,吉尔罗伊以大蒜出名,可是1909年一个名叫大卫·斯达·乔丹的人一次心血来潮的决定却改变了这一切。此人是斯坦福大学的校长,而斯坦福大学不偏不倚正好坐落在圣塔克莱拉山谷中心位置。乔丹决定往一项鲜为人知的发明成果投人一笔风险资金,这个成果的发明人名叫李·德·佛里斯特。
这个小发明—三极管—不像留声唱机或者是内燃机。它属于那种普通大众搞不太懂的发明创造,公布于世时没人对它表示一点点的关心。可是乔丹和其他斯坦福大学的工程师却认为这个器件会有一些实际应用价值。不久之后,事实证明他们的预见完全正确—三极管是第一代电子真空管,继它之后的相关产品使收音机、电视机、雷达、医疗监视器、导航系统和计算机最终成为可能。
这个小小三极管的潜在价值一旦被人们发现,这座绿色、平静的山谷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斯坦福大学成了培养电子工程师的摇篮,许多学生毕业后就留在该地—这中间就有惠普公司创始人大卫·帕克和威廉·休莱特①。此外拉塞尔·维利安和费罗·范斯握斯的研究成果使人类首次拥有了电视机、雷达和微波技术。早期的计算机,如电算机和通用机等,都是东海岸地区的发明成果,但它们存在的缺陷—体积太大,真空管过热—使发明者匆匆赶到加利福尼亚,因为这里的公司正在研究一种叫做半导体芯片的小器件并已取得很大进展。这种芯片比真空管体积小得多,温度低得多,效率却高得多。50年代末芯片研制成功,从此计算机界便以宇宙飞船似的速度突飞猛进,从IBM公司到施乐公司的帕罗阿图研究中心,到斯坦福研究院,到英特尔公司,再到苹果计算机公司,以至如今铺天盖地的网络公司,四处遍布在这块获利丰厚的土地上。
硅谷,希望之地……
此时,乔恩·帕特里克·荷勒维正驱车穿过硅谷,朝着东南方向,行驶在大雨谤沱的280高速公路上,前往圣·弗朗西斯私立中学,去见杰米·特纳,一起玩现实世界版的MUD游戏。
美洲虎车里的CD唱机里,正播放着另一出戏剧《哈姆雷特》—是劳伦斯·奥列弗主演的。菲特嘴里一边跟着演员背诵着台词,一边在圣何塞市的一个出口拐出高速公路。五分钟后,他缓慢驶过圣·弗朗西斯中学这座高大的西班牙殖民地时期建筑。此时是5点15分,他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监视这座大楼。
他把车停在一条泥泞的商业街上,这条街靠近杰米计划出逃的北门。菲特打开从计划分区委员会弄来的建筑结构图,以及整个校园平面图,埋头研究了十分钟。随后他下了车子,绕着学校慢慢走,仔细查看出口和入口,随后回到车里。
他开大CD机音量,放低座位,观察起满是雨水的人行道上穿梭往来的行人和自行车辆。他乜斜着眼,好奇地看着他们。对他而言,他们并不比莎士比亚戏剧中那位受尽折磨的丹麦王子多几分—或少儿分—真实,一时里,菲特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计算机世界还是在现实世界里。他听到一个声音,也许是自己的,也许不是,在朗朗吟诵和剧中文字略有出入的一段话:“计算机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运行时多么像一个天使!在进入时多么像一个天神!……”①
他检查了一下刀子和发出刺鼻气味的塑料挤瓶,里面是他调制好的化学液体。他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灰色工作服,是衣裤相连的那种,工作服背后是他精心缝制的几个字:“AAA清洁保养公司”。
他看了看手表,重新闭上眼睛,向后靠在自己这辆豪华车的皮靠背上。心里想:只要再过四十分钟,杰米·特纳就会偷偷溜出校园去见哥哥。
只要再过四十分钟,菲特就会知道他在这轮游戏里是赢还是输。
他用大拇指小心试了试锋利的刀口。
在运行时多么像一个天使! 在进入时多么像一个天神!
在黑客交谈室里,以“叛逆者334”这个名字出现的怀亚特·吉勒特一直潜伏在暗中—只看不说。
在伪装某人之前,首先要尽可能多地了解对方,这样才不会被识破。每当注意到什么蛛丝马迹,他都会喊出声,一旁的帕特丽夏·诺兰就会把吉勒特对三一X的看法记下来。她坐得很近。他闻到一股十分宜人的香水味,不知这种特别的香味是否是她重塑形象计划的一部分。
到目前为止,吉勒特了解到三一X下列情况:
此刻他正在太平洋时区(他曾提到附近一家酒吧的鸡尾酒快乐时间②,在西海岸差不多是下午5点50分)。
他有可能在加利福尼亚北部地区(他抱怨老天下雨—根据计算机犯罪调查组高科技气象来源“气象频道”的预报,西海岸地区的大部分雨水目前主要集中在旧金山海湾地区)。
他是美国人,年岁较长,应该受过大学教育(他的语法和拼写相当不错—远非一般黑客所能及,完全不像出于一个中学网络朋客之手,而且他理语用得十分准确到位,说明他不是那种典型的欧洲整脚黑客,为了吸引别人注意,老喜欢滥用习语,结果总是错误百出)。
他也可能在一家购物广场,从网吧之类的收费上网场所进人在线实时交谈室(他曾提起刚刚见到的两个姑娘走进“维多利亚的秘密”女性内衣专卖店;说起快乐时间时也提到过它)。
他是一位不可小瞧的黑客,有潜在危险(如上所述,他是在购物中心的公共计算机上网—多数从事危险黑客行动的人通常不会选择在自己家里用自己的计算机上网,而喜欢使用公共场所的拨号计算机终端)。
此人非常自负,自诩为网络高手,在交谈室里的年轻人中自称大哥(他不厌其烦地向新手们解释黑客技术艰深的一面,对自称万事通的人则不屑一顾)。
心里有了这大致的轮廓,吉勒特差不多一切准备就绪,可以追踪三一x了。
在蓝色虚拟空间,只要被找的人不在乎,找人可谓轻而易举。但是,假如他们有意隐藏,不让人找到,那么跟踪就非常困难,常常劳而无获。
要想在某人上网时,通过网络连接追根寻源找到那台电脑,需要有一套因特网跟踪工具—比如吉勒特的超级跟踪软件,同时还可能需要电话公司帮忙追踪。
假如三一x的电脑不是通过电话线,而是通过光纤电缆或其他高速电缆连接到自己的因特网服务供应商,直接靠超级跟踪软件就能指引他们找出黑客电脑所在购物广场的确切位置。
但是,如果三一x电脑的上网方式是通过标准电话线和“猫”拨号连接,就像大部分家用电脑那样—吉勒特的超级跟踪软件便只能循着电话信号跟踪到三一x因特网服务供应商。然后需要靠电话公司安全部门的人员由其服务供应商的电话信号追踪到三一x的电脑。
这时,只见托尼·莫特打了个榧子,从电话上抬起头,咧嘴笑道:“妥了,太平洋贝尔公司答应追踪。”
“那我们就开始吧。”吉勒特说。他输人一条信息,敲下“确认”。于是在黑客交谈室所有参予者的电脑屏幕上,同时出现了这条信息: 叛逆者334:你好三一X混得如何①。
吉勒特此刻在“移花接木”—装扮他人。这次,他打算充当一位十七岁的少年黑客,肚里没多少墨水,但却年少气盛,喜欢胡说八道—在交谈室里经常能碰见这类人。
三一:还不错,叛逆者。看到你躲在一边了。
在交谈室里,即便有人没有加人交谈,只要登录均可一目了然。三一X在提醒吉勒特他很警觉,言下之意是:别糊弄我。
叛逆者334:我在一台公共电脑终端,周围老是有人走来走去,烦死人。
三一X:你在哪里?
吉勒特望了望天气频道。
叛逆者334:在奥斯丁,热得简直不叫人活。来过这里吗。
三一:只到过达拉斯。
叛逆者334:达拉斯算什么,它归奥斯丁管②!!!!!
“都准备好了吗?”吉勒特问。“现在我准备单独和他谈。”
大家纷纷表示同意。他感觉到帕特丽夏·诺兰的腿在他腿上蹭了一下。史蒂芬·米勒坐在她旁边。吉勒特键人一行字,敲击“确认”。
叛逆者334:三~X,一一来 ICQ如何?
ICQ(即I seek you“我找你”)就是相互发短信息—它可以使两人的电脑一对一连接在一起,别人看不到他们的谈话。叛逆者要求ICQ说明他可能有什么非法或隐秘的东西想与三一X分享—这种诱惑没几个黑客能够抵挡。
三一:为什么?
叛逆者334:不能在这里讲。
一会儿后,吉勒特屏幕上开了一个小窗口。
三一X:说吧,小家伙,什么事?
“开始运行。”吉勒特对史蒂芬·米勒喊,米勒打开超级跟踪软件。显示屏上又跳出一个窗口,里面是一张加利福尼亚北部地图。随着跟踪软件从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所在地向三一X一路跟踪而去,地图上出现了蓝色线条。
“它正在跟踪,”吉勒特喊,“信号从这里延伸到奥克兰再到里诺再到西雅图……”
叛逆者334:老兄谢谢你同意ICQ。事情是这样我惹了麻烦很害怕。
和一个家伙有关听说你是真正的高手或许你会知道一些事。
怀亚特清楚,黑客的虚荣心怎么安抚奉承也不会过分。
三一X:是什么,小家伙?
叛逆者334:他名叫菲特。
没有回音。
“快回答,快点。”吉勒特小声催着。心里想:千万别消失。我是一个被吓坏的小孩。而你是高手。救救我……
三一X:有关他的什么?我是说,有关。
吉勒特望了一眼计算机屏幕上的窗口,那上面显示着超级跟踪软件确定路径计算机位置的前进路线。三一X的信号跨越整个美国西部地区。终于,它在最后一个目标停下来,是位于胡桃溪市的海湾地区在线服务公司,就在奥克兰的北边。
“找到他的服务供应商了,”史蒂芬·米勒喊,“是电话拨号服务。”
“真该死。”帕特丽夏·诺兰骂了一句。这意味着需要电话公司帮忙确定从胡桃溪的服务器到三一X上网网吧的最终连线。
“我们可以自己来。”琳达·桑切兹像拉拉队队长那样兴奋地高喊。“怀亚特,牢牢把他牵住,别让他下网就行。”
托尼·莫特给海湾地区在线服务公司打去电话,向其安全部门的负责人通报了此事。这位负责人随即给手下技术人员分头打了电话,让他们与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合作,从海湾地区向三一X电脑所在地跟踪追击。莫特听了一阵后,朝大家大声说:“太平洋贝尔公司正在扫描搜查。那个地区线路很忙。可能需要十到十五分钟。”
“时间太长!”吉勒特说,“告诉他们加快速度。”
吉勒特自己过去也曾是个盗打电话的“飞客”,并且攻击过太平洋贝尔公司。以他的经验,他知道此刻电话公司的员工们不仅要在各个布满继电器的交换台大房间东奔西跑,要在体力上受累,同时还需要依靠目力找到连接线,那样才能追踪到电话来源。
叛逆者334:我听说有个叫菲特的编了一个非常健壮的软件我是指非常非常我看到他上网就向他间起这个软件可他不肯说。这以后就开始接连发生怪事我听说他编写的这个脚本名叫“隐秘门”现在我整个人变得疑神疑鬼。
中间一阵停顿,然后:
三一X:那么你想问什么?
“他很害怕,”吉勒特说,“我能感觉到。”
叛逆者334:这个叫”隐秘门”的玩意儿,它真的能让他进人你的计算机,看到你所有的垃圾,我是说所有的一切,而你却完完全全被蒙在鼓里吗。
三一X:我认为它根本就不存在。就像是一个城市传说。
叛逆者334:老兄我不知道我觉得它是真的,我分明见到我他妈的文件全都被打开而我压根儿啥也没动。
“有人进来,”米勒说,“他在反追踪。”
不出吉勒特所料,三一X此刻开始运行他自己的超级跟踪软件版本,核查叛逆者334的来历。但史蒂芬·米勒编写的匿名人软件却能让三一X的计算机误以为叛逆者是在奥斯丁。那个黑客一定是接到了这个报告并信以为真,因为他并未退出。
三一X:你为什么要害怕?你用的是公共电脑终端。他没办法进入你的文件。
叛逆者334:我今天才到这里来因为我成绩不好该死的父母亲收走了我的戴尔电脑,一周内不许我用。在家里上网时键盘突然发神经然后文件就开始一个个自动打开。我吓坏了,我是说,真的吓坏了。
又是一阵长长的停顿。终于黑客回复道:
三一X:你被吓到一点不奇怪。我认识菲特。
叛逆者334:是吗怎么认识的?
三一X:是从在聊天室里交谈开始的。他帮我排除软件脚本的漏洞。另外交换一些资料商业软件。
“这家伙真是个宝贝。”托尼·莫特轻声说了一句。
诺兰说:“他也许知道菲特的地址。问问看。”
“不行。”吉勒特说,“这样会把他吓跑的。”
一时里没有任何讯息。接着屏幕上出现:
三一:BRB.
聊天室的常客们为了节约敲击键盘的时间和精力,逐渐形成一套自己的首字母缩写速记网语,分别代表不同短语。BRB意思是Be Right Back(马上回来)。
“难道他想躲起来不成?”桑切兹问。
“连接没有关闭。”吉勒特说,“也许他只是出去小个便什么的。让太平洋贝尔公司继续追踪。”
他往椅背一靠,椅子很响地发出吱嘎一声。时间已经过去好一阵子,屏幕上仍然毫无改变。
BRB.
吉勒特瞥了帕特丽夏·诺兰一眼。只见她打开和她裙子一样粗笨的手提包,再次拿出护甲剂,心不在焉地涂起来。
光标继续闪动。屏幕上依然空空如也。
鬼魂又回来了,这次是成群接队,蜂拥而来。
杰米·特纳走在圣·弗朗西斯私立中学的走廊上时,耳边时时听到它们的声响。
当然,那些声响可能是铁靴子或哪个老师在检查门窗是否已经关闭,或是一些学生在找地方偷偷吸烟,或玩《游戏男孩》游戏卡。
可他就是没办法把鬼魂从头脑里赶走:那些被折磨致死的印第安人,两年前被闯人校园的疯子杀死的学生—不光是他们的鬼魂,此刻杰米·特纳意识到,还应该包括疯子本人的鬼魂,他在学校的旧饭厅里被警察击毙。
杰米·特纳是不折不扣的计算机世界产儿—一名黑客兼理科学生。他清楚鬼魂妖怪神灵并不存在。那么,他到底为什么如此害怕? 接着,他心里突然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在想,也许因为有了计算机,生活又回到很早很早以前,那时流行神鬼之说—魔法蛊惑、横行四方。计算机使世界变得像19世纪作家华盛顿·欧文或纳撒尼尔·霍桑笔下的书中场景。比如《睡谷的传说》和《七个尖角阁的房子》。那个时候,人们迷信鬼魅神怪的存在,对一些肉眼看不见的奇特现象深信不疑。如今,人类又有了许许多多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像网络、代码、机器人软件、电子以及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和鬼魂如出一辙。它们会在人们周围飘浮,会冷不防一下子出现,还会动手做事。
这些念头把他吓坏了,可他强迫自己驱赶掉这些念头,继续穿行在学校走廊上,灰泥墙散发出阵阵霉味,学生宿舍卿卿喳喳的谈话声和音乐声渐渐远去。此时,他已离开宿舍区,悄悄走过体操馆。
鬼魂……
不,别想它!他对自己说。
想想桑塔那乐队,想想和哥哥一道出去玩,想想将度过多么美妙的一个夜晚。
想想能自由出入后台。
终于,他到了防火门前,这扇门外就是学校花园。他望望四周。没有铁靴子的踪影,也不见其他老师,他们偶尔会像战犯影片中的看守在楼层中巡视。
杰米·特纳跪下身子,端详着门上的条型报警装置,那副模样就像摔跤运动员打量着对手。
警告:此门一开警铃即响。
假如他不卸掉这个报警装置,假如他打开门时警铃大作,探照灯会把整个校园照得通明雪亮,很快警察和消防队就会赶到。到时他只能跑回宿舍,美好夜晚就会化为泡影。他打开一小张纸,上面是报警装置的线路简图,是这个大门的生产厂家好心的服务中心主任发送给他的。
借助小手电筒的光亮,他把线路图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然后抚摩着报警装置的铁片,观察触发器如何工作,螺丝在哪里,电源又藏在哪里。他一边看,一边就在聪明的脑袋瓜里将所看到的一一与简图对照。
他深深吸了口气。
他想到哥哥。
杰米?特纳戴好保护他那双宝贵眼睛的厚眼镜,手伸到口袋里,拿出塑料工具盒,挑了一把带菲力普钻头的螺丝刀。时间还有的是,他对自己说,不必匆忙。
好好来一番摇滚……
第十六章
弗兰克·毕肖普把没有标志的海蓝色福特车停靠在一座外表朴素、仿殖民地时期式样的房子前面。这座住宅坐落在一块新开垦的土地上—他估计这块地只有八分之一英亩,也就是五百平方米出头,但它处于硅谷中心位置,价值绝对不少于一百万。
毕肖普注意到一辆崭新的浅色凌志轿车停在车道上。
两人走进院子,敲门。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妇人出来开门。她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身穿牛仔裤和一件褪了色的花衬衫。屋里弥漫着洋葱烧肉的香味。此刻是晚上6点—毕肖普家里的正常晚饭时间,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突然袭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什么事?”妇人问。
“您是卡吉尔太太吗?”
“对。有什么事吗?”口气变得谨慎小心起来。
“你先生回家了吗?”毕肖普问,一边出示自己的徽章。
“嗯。我……”
“凯丝,什么事?”一个身穿丝光黄斜纹裤和粉红色西装衬衫的粗壮男人从屋里走出。手里端着一杯酒。当他看到两人出示的徽章时,连忙把酒放到通道边的一张桌子上。
毕肖普说:“先生,能和你谈几分钟吗?”
“这是怎么回事?”
“出了什么事,吉姆?”
他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我哪晓得。要是知道这会儿我就不会问了,对不对?”
她板着脸退到一旁。
毕肖普说:“不需要很长时间。”他和谢尔登沿着门前小路走了几步,停下来等。
卡吉尔跟上他们。待走到房子里的人听不见他们声音的地方时,毕肖普开口说道:“你在丘伯提诺城的因特网营销策略公司上班,对吧?”
“我是那里的地区销售主管。这是……”
“我们正在调查追踪一辆与一桩凶杀案有关的车子。我们有理由相信你见到过。昨天晚上7点钟左右,这辆车停在维斯塔餐馆后面的停车场里,正好在你公司对面。我们想你应该见到过。”
他摇摇头。“公司的人力资源部主管问过我这事。我跟她说我什么也没看到。难道她没告诉你们吗?”
“她是告诉了,先生,”毕肖普语调平和地说,“不过我有理由相信你没对她说实话。”
“哎,我说……”
“当时你的凌志车停在公司后面的停车场上,你就在车里,和公司劳工部的萨丽·雅格布斯发生性行为。”
那人脸色从惊愕转为恐慌,那副极其可笑的表情告诉毕肖普他所说的完全正确。可卡吉尔还在狡辩。“简直是胡说八道。不管告诉你的人是谁,他绝对在撒谎。我已经结婚十七个年头。再说,萨丽·雅格布斯……只要你见过她,就会明白刚才这种说法有多么愚蠢可笑。她是这第十六层楼里长得最丑的姑娘。”
时间在飞逝,毕肖普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想起怀亚特·吉勒特对《进入》游戏的描述—在一星期内大开杀戒,过足杀人瘾。菲特可能已经接近下一个目标。毕肖普直截了当地说:“先生,我对你个人生活不感兴趣。我关心的是昨天你见到一辆车停在维斯塔餐馆后面的停车场。那辆车是疑犯的,我需要知道那辆车什么式样。”
“我确实不在那里。”卡吉尔固执地说,两眼望着房子。他太太从网眼花边的窗帘后面偷窥着他们。
毕肖普平静地说:“没错,先生,你是在那儿。我知道你看清了凶手的车子。”
“不,我没有。”那人气冲冲地反驳。
“你是看了。让我来说说我的理由。”
那人冷冷地哈哈一笑。
毕肖普说:“昨天下午大约就在被害者被劫出维斯塔餐馆的时间内,一辆新型浅色轿车—就像你这辆凌志—停在因特网营销公司的后停车场上。我已经了解到你们公司的总裁为了蒙蔽客户,不让他们觉察到公司人员只剩下不到原来的一半,鼓励员工把车停在大楼前面的停车场。因此,把车停在后停车场,惟一符合逻辑的理由就是要干什么于法不容、见不得人的丑事,避开大楼同事和街上行人的眼睛。可能性不外乎两种:服用违禁药品,或从事性行为。” 卡吉尔不笑了。 毕肖普继续说道:”由于这是限制进人的停车场,停在那里的必定是公司员工,而不会是来访者。我问过人事主管哪个拥有浅色轿车的员工有吸毒问题或有什么桃色事件。她说你正在和萨丽·雅格布斯交往。顺便说一句,此事在公司里无人不晓。”
卡吉尔咕哝了一句,声音低得毕肖普要靠得很近才能听见:“可恶的办公室谣言—那些全都是谣言。”
当了二十二年警察的毕肖普测谎本领好比一台活测谎器。他继续说道:“假如一个男人带着情妇……”
“她不是我的情妇!”
“……把车停在停车场,他一定会仔细观察四周的每一辆车,确信它们不是太太或邻居的车。因此,先生,你一定看到了疑犯的车。它是什么车?”
“我什么也没看到。”商人开始招架不住。
轮到鲍伯?谢尔登出击了。“卡吉尔,我们可没时间和你继续扯皮。”他转向毕肖普,“走,去找萨丽,把她带到这里来。或许他们两人在一起可以多回想起一些东西。”
两人已经和萨丽·雅格布斯谈过—她可决非十六层楼或公司其他什么楼层长得最丑的姑娘,她证实了与卡吉尔的关系。但因为是单身,加上对这位怪人莫名的爱恋之情,比起他来,她倒坦然得多,因此也就没有去留心周围的车辆。她觉得那里是有一辆车,却记不起来是什么型的车。毕肖普相信了她的话。
“把她带到这里来?”卡吉尔缓慢地问,“萨丽?”
毕肖普向谢尔登示意,两人转过身子。毕肖普歪过头留下一句:“我们很快会回来。”
“不,别走。”卡吉尔开始哀求。
两人停下脚步。
卡吉尔一脸愤怒表情。越是心中有鬼的人越是会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是街头警探毕肖普早就明白的道理。“是一辆有折篷的美洲虎轿车。最新型号。银色或灰色。黑色车顶。”
“车牌号?”
“加利福尼亚牌照。多少号没看到。”
“过去在那里见过这辆车吗?”
“没有。”
“见到有人在车里或车旁吗?”
“没有,没见到。”
毕肖普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这时,卡吉尔的脸上现出诡秘的笑容。他耸耸肩,朝他家点点头。“我说,警官,大家都是男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把它当做你我两人的秘密,行吗?”
毕肖普说话时表情依然彬彬有礼:“没问题。先生。”
“太感谢了。”商人顿时如释重负。
“除了最终陈述。”毕肖普加了一句。“那里面会提到你和雅格布斯女士的交往。”
“陈述?”卡吉尔不安地问。
“证据科到时会邮寄给你。”
“邮寄?到家里?”
“这是加州的一条法律,”谢尔登说,“我们必须给每个目击者一份他们的最终陈述。”
“你们不能那么做。”
本来就不苟言笑的毕肖普此情此景下更是一脸严肃。“先生,我们这么做是迫不得已。正如我这位搭档刚才所说,这是一条州法。”
“我自己开车到你们办公地点去拿。”
“只能邮寄—证据科不在此地,在萨克拉门托。接下去几个月里你会收到。”
“几个月?你就不能告诉我确切时间吗?”
“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先生。可能是下星期,也可能要到7月或8月。先生,祝你晚安,谢谢合作。”
他们快步回到自己那辆海蓝色的维多利亚皇冠车旁,撇下羞愧难当的商人,此刻他心里一定正倒海翻江,绞尽脑汁盘算着如何在接下去的两到三个月里截取这封邮件,不让妻子看到那份报告。
“证据科?”谢尔登扬起眉毛问。
“我觉得它听起来不错。”毕肖普耸耸肩膀。两人大笑。
接着毕肖普给中央调度室打电话,要求对菲特的车子展开紧急车辆调查行动。这一行动将集中所有车辆管理科有关新型银色或灰色美洲虎折篷车的记录。毕肖普知道,假使菲特在犯罪现场使用这辆车,一定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偷来的,要么就是用假名字假地址登记挂牌。这意味着车辆管理科的报告也许毫无用处。不过这一行动同时还包括通知加利福尼亚北部地区的每个州、县和地方警察保持高度警惕,一旦发现外观类似的车子立即报告。
他示意谢尔登开车。两人比起来谢尔登更咄咄逼人—车也开得更快。
“回调查组。”他说。
谢尔登沉思地说:“这么说他开的是美洲虎。老兄,这个家伙可不是一般的黑客。”
这点嘛,毕肖普心想,我们早已知道。
在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怀亚特·吉勒特的计算机上,终于跳出一条信息。
三一:对不起,小家伙。这里有个人间我一些怎么破译屏幕保护器密码的烂间题。一个蹩脚的用户①。
随后几分钟里,伪装成遥远的德克萨斯州少年的吉勒特,开始向三一X诉说他是如何破译Windows屏幕保护器密码的,同时向这位黑客元老请教是否还有其他更好途径。吉勒特在那位高手面前以数字化形式表现得毕恭毕敬。就在这时,调查组的门打开了,他抬起头,原来是弗兰克·毕肖普和鲍伯·谢尔登回来了。
帕特丽夏·诺兰兴奋地报告:“我们马上就能找到三一X了。他就在附近某个购物广场的网吧里。他说他认识菲特。”
吉勒特高声对毕肖普说:“不过他没有谈到有关菲特的具体情况。他知道内清,却不敢讲。”
“太平洋贝尔电话公司和海湾地区在线公司说他们再过五分钟就能确定他的位置。”托尼·莫特听着耳机说,“他们已经缩小电话局范围。看起来他就在艾瑟顿、门罗帕克或红木城这几个城市。”
毕肖普说:“还能有多少购物广场?派几个老到的警察进去查查不就成了。”
鲍伯·谢尔登拨了个电话后对大家说:“他们出发了。五分钟后会到达目的地。”
“快点,快点。”莫特一边抚弄着银色手枪的方形枪托,一边对着显示屏喊。
毕肖普浏览着屏幕说:“把话头再引到菲特身上。看能否打听到什么具体细节。”
叛逆者334:老兄,关于这个叫菲特的家伙,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的意思是怎么做才能阻止他。我想给他捣点乱。
三一X:听着,小家伙。你别想给菲特捣乱。是他捣你的乱。
叛逆者334:你认为呢?
三一X:小家伙,菲特就像死神一样可怕。他的朋友肖恩也一样。别接近他们。倘若菲特通过“隐秘门”盯上你,毁掉硬盘,买一个新的装上。同时更改网名。
叛逆者334:你觉得他能找到我吗,就连在德克萨斯州也能?他在哪里?
“很好。”毕肖普称赞道。
可是三一X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以下信息:
三一:我认为他不可能到奥斯丁去。不过我得告诉你,小家伙……
叛逆者334:怎么啦?
三一X:你别想有一丁点安全了。这会儿你在北加利福尼亚,装腔作势的该死家伙!!!!
“糟糕,他发现我们了!”吉勒特气急败坏。
叛逆者334:嗨老兄我可是在德克萨斯。
三一X:别来什么“咳老兄”了。不,你不在德克萨斯。查查你匿名人软件上的回复次数。ESAD!
三一X下了网。
“该死。”诺兰说。
“让他跑了。”吉勒特对毕肖普说,生气地一掌打在工作站电脑上。
毕肖普望着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朝它点了点头。‘他所说的回复次数是什么意思?”
吉勒特没有马上回答。他敲人一些指令,检查米勒编写的匿名人软件。
“见鬼。”他一边看一边低声咒骂。他向大家解释:三一X一直都在跟踪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计算机,他使用的是和吉勒特跟踪他使用的同一种微电子侦探器。匿名人软件确实告诉三一X叛逆者在奥斯丁,可是,在敲入BRB时,这位黑客一定又运行了另一个检测软件,这个软件显示了电子侦探器到叛逆者电脑来回的时间比到德克萨斯州来回所需的时间短得多。
这个错误非常严重—这本来是一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只要在匿名人软件里建一个短时延搁功能,增加几毫秒,就能造成叛逆者远在数千英里外的假象。吉勒特不明白米勒为什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他妈的!”这位网络警探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摇着头狠狠咒骂自己。“是我的错,对不起……怪我欠考虑。”
吉勒特心想,是呵,你是太欠考虑了。
本来已经近在咫尺。
毕肖普用沮丧的声音低声说道:“召回特警小队。”
谢尔登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毕肖普问:“三一X写的话还有一句搞不懂。` ESAD,是什么意思?”
“一个友好的缩略语而已。”吉勒特刻薄地回答,“它的意思是:Eat Shit And Die(吃大便去死吧)!”
“脾气还真有点臭。”毕肖普说。
电话响了—是他的手机,他拿起来听。“喂?”接着又简短问了一句:“在哪里?”他飞快记了几个字后说:“立刻派遣所有就近警队去那里。另外打电话给圣何塞市警察局。让他们立刻出发,我是说重拳出击。”
他挂上电话,面向大家。“机会来了。紧急车辆调查行动有了反应。一位圣何塞市的交警半小时前看到一辆灰色新型美洲虎轿车。它停在一片老城区内,那种地方很少见到高档轿车。”他走到地图前,在发现车的交叉路口打了个叉。
谢尔登说:“那一带我有点熟。附近有很多公寓、小杂货店、销售瓶装酒的酒店。是一个租金很低的区域。”
接着毕肖普在地图上画了个小正方形。旁边写上“圣·弗朗西斯私立中学”。
“还记得几年前那个案子吗?”他问谢尔登。
“记得。”
“一个神经病患者闯人学校,杀死了一名学生或是老师。之后校长增设了整套保安设施,全是货真价实的高科技产品。当时报纸报道得沸沸扬扬。”他用头指指白板。“菲特喜欢挑战,记得吗?”
“天哪,”谢尔登气得咬牙切齿,“现在他开始对孩子下手了。”
毕肖普抓起电话,向中央调度室请求发出开始袭击的代码。
此时谁也不敢把心中的想法说出口:根据紧急车辆调查行动报告,那辆车被发现是在三十分钟以前。这意味着菲特已经拥有足够时间玩他的恐怖死亡游戏。
实际生活中就是如此,杰米·特纳心想。
没有喇叭声,没有蜂鸣声,没有电影里常听到的令人释怀的咔嚓声,甚至连一点轻微的咔哒声都没有,设在报警门上的灯就这么熄灭了。 在现实世界里,不会有音响效果为你的行动渲染气氛。该做什么就做,别指望有谁在一旁为你欢呼叫好。只有一盏灯无声无息地悄然熄灭。
他站起身,仔细倾听。从校园另一头的学生宿舍,传来音乐声、喊叫声、笑声以及围绕某个电台访谈节目的尖细的争论声—这一切随着他前进的脚步即将被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与哥哥共度的一个无比美妙的夜晚。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悄然无声。没有警报。没有铁靴子的喊叫。
夹带着青草芳香的清冷空气顿时充满他的鼻孔。令他回想起暑假和父母呆在米尔谷家中的情景,每天晚饭后的时间是多么漫长、孤独—哥哥马克为了逃开家,在萨克拉门托找了一份工作。那些仿佛没有尽头的漫漫长夜……妈妈总是用各种甜点、零食哄骗杰米,让他不要来烦扰自己,而父亲则喜欢对他说:“到外头去玩。”就为了和一帮朋友一边灌酒,一边说着平淡无奇的故事,这些故事随着醉意,最后往往变成胡言乱语。
到外头去玩……
就好像他还是个幼儿园的傻孩子一样! 结果是,杰米根本就不到外头去,而是沉溺在计算机里头,不顾一切地攻击他人电脑。
清凉的春风勾起这番痛苦的回忆。但此刻他对这些回忆已无动于衷。一切顺利和即将与哥哥共度良宵的喜悦令他兴奋不已。
他在门的碰锁下贴上透明胶,这样半夜回校时就能顺利进门。杰米停下脚步,回过头,仔细倾听。没有脚步声,没有铁靴子,没有鬼魂。他朝门外迈出一步。
这是通往自由的第一步。太棒了!他成功了!他……
就是在这个时候,鬼魂捉到了他。
突然之间,一个人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胸部,弄得他生疼,同时,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嘴巴。
神灵神灵神灵……
杰米想退回校园,可是那个身穿维护工制服的攻击者非常强壮,一下将他翻倒在地。接着那人把男孩厚厚的安全眼镜从鼻梁上摘掉。
“看看这里都有些什么?”他耳语着,把眼镜抛到地上,然后用手抚摩着男孩的眼睫毛。
“不要,不要!”杰米哭喊着想抬起手臂保护自己的眼睛。“你想干什么?”
那人从工装服口袋里掏出什么。看上去像是一个喷雾瓶。他把瓶子凑近杰米面孔。他这是……? 一股乳液从喷嘴里射出,喷进他的双眼。
剧烈的痛感片刻之后才开始,杰米极度痛苦地哭喊抽搐起来。他最最恐惧的事情终于真的发生—他瞎了! 杰米·特纳拼命地摇着头,想甩掉疼痛和恐惧,不料灼痛感却越来越厉害。他尖叫着:“不要,不要,不要。”可是这些声音在那只紧紧捂住他嘴巴的大手下根本发不出来。
那人凑近杰米,在他耳边絮絮低语着什么,不过杰米对他究竟说了什么已毫不知晓;疼痛—加上恐惧—就像干燥的丛林遇上烈火,顿时就把他吞没了。
第十七章
弗兰克·毕肖普和吉勒特一道穿过圣·弗朗西斯中学大门的古老拱门,鞋子在鹅卵石上发出坚硬的嚓嚓声。
赫图·拉米瑞兹巨大的身板挡住了半个拱门,毕肖普朝他点头致意,并问:“是真的吗?”
“是真的,弗兰克。对不起。让他跑了。”
拉米瑞兹和提姆·莫根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警察,刚才他们正在询问学校附近街道上的目击者。
拉米瑞兹转过身,带领毕肖普、吉勒特以及跟在后面的鲍伯·谢尔登、帕特丽夏·诺兰等一行进人校区。琳达·桑切兹拖着一个巨大的滚动箱子赶上了他们。
学校外面停靠着两辆急救车和十来辆警车,车灯静静地闪烁着。街对面人行道上围了一大群好事者。
“怎么回事?”谢尔登问。
“就我们所知,那辆美洲虎车就停在那道门外。”拉米瑞兹指指被一堵高墙与大街隔开的一个院子。“尽管我们是悄悄到达的,看来还是让他听到了动静,立刻逃离了校园。我们在八到十六街区设了卡,但还是让他逃掉了。很可能走的是小街小巷。”
穿过昏暗的走廊时,诺兰赶上吉勒特。她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但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仍然一言不发。
吉勒特注意到走廊上一个学生也没有;可能都已被老师暂时关在屋里,等待父母和辅导员来。
“案发现场发现什么没有?”毕肖普问拉米瑞兹。
“没有,没发现什么能帮我们找到罪犯下落的线索。”
他们拐了个弯,看到尽头处有一扇门开着,门外有十来个警官和一些医务人员。拉米瑞兹瞥了毕肖普一眼,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毕肖普点点头对吉勒特说:“里面的情景惨不忍睹。和安迪?安德森以及列拉·吉伯森的案子一样,凶手还是拿刀作案—对准心脏。不过看来死者挣扎了好一阵子才断气。现场很乱,你等在外面怎么样?需要分析电脑时我再叫你。”
“我没问题。”黑客应道。
“有把握吗?”
“有。”
毕肖普问拉米瑞兹:“多大年纪?”
“那个小孩吗?十五岁。”
毕肖普朝帕特丽夏·诺兰扬了扬眉毛,问她能否受得了那种血腥场面。她回答:“我没事。”
众人一起走进教室。
虽然刚才毕肖普问起时他回答得从容不迫,眼前的情景还是让吉勒特震惊得停下脚步。到处是血。量大得惊人—地板上、墙上、椅子上、镜框上、白板上,还有斜面讲台上。血溅在不同地方,呈现出不同的颜色,从鲜红一直到暗黑。
屋子地板中央,躺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暗绿色的上胶毛毯。吉勒特望望诺兰,希望看到她也觉得恶心。可她目光只是在那些斑斑点点和一摊摊的血迹上一扫而过,接着便开始环顾教室四周,看样子在寻找可用来进行分析的电脑。
“男孩名叫什么?”毕肖普问。
圣何塞警察局的一位女警官应答道:“杰米·特纳。”
琳达·桑切兹走进房间,眼前的血迹和尸体令她深深倒吸了一口气。那副样子似乎拿不定自己是否会昏厥过去。她退出房间。
弗兰克·毕肖普走进谋杀现场隔壁的那间教室,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抱着自己,瑟瑟发抖,身子随着摇椅前后摇晃着。吉勒特跟在警探身后。
“杰米?”毕肖普问。“是杰米·特纳吗?”
孩子没有回答。吉勒特注意到他双目赤红,周围皮肤似乎已经发炎。毕肖普瞥了一眼屋里的另一个人。他身材瘦长,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站在杰米旁边,一只手搂着男孩的肩膀。他对毕肖普说:“不错,他就是杰米。我是他哥哥马克·特纳。”
“铁靴子死了。”杰米伤心地低语道,同时把一块湿布放在眼睛上。
“铁靴子?”
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他四十多岁的模样,身穿丝光黄斜纹裤和一件伊索牌衬衫—自报是学校的副校长。他解释说:“这是男孩给他起的绰号。”他扭头指指放尸体袋的房间。“我们校长。”
毕肖普蹲下身子。“你感觉怎么样,小伙子?”
“他杀了他。用刀杀了他。他狠狠地刺他,波瑟先生痛得使劲惨叫,东奔西跑想逃开。我……”说着他泣不成声。哥哥用力搂紧他。
“他要紧吗?”毕肖普问一位女医生。她的外衣上印着一只听诊器和止血钳。她回答道:“他会好的。看来罪犯往他眼睛里喷射了含有少量氨水加上辣椒、醋混合制成的塔巴斯科辣酱的液体。只会产生灼痛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为什么?”毕肖普问。
她耸耸肩膀。“不知道。”
毕肖普拖过一张椅子坐下。“发生这事我很难过,杰米。我知道你很不好受。可是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真的非常重要。”
男孩平静下来,说起自己为和哥哥一道听演唱会而逃出学校。可他刚打开校门,那个穿着清洁工制服模样的人就一把抓住他,往他眼里喷了这个东西。那人对杰米说,给他喷的是酸,假如男孩肯带他找到波瑟先生,就给他清洗剂。如果不肯,酸会腐蚀掉他的双眼。
男孩双手抖动着,开始放声大哭。
“他最害怕的就是这个,”马克气愤地说,“双目失明。那个坏蛋不知是怎么知道的。”
毕肖普点点头对吉勒特说:“他的目标是校长。学校很大—菲特需要杰米帮他迅速找到被害者。”
“我当时痛极了!真的,真的好痛……我对他说我不会帮他忙。我不想。我尽了力可是没办法。我……”他沉默不语了。
吉勒特觉得杰米还想说些什么,却难以开口。
毕肖普碰碰男孩的肩膀。“你没有做错事。孩子,换做是我,我也只能这么做。别放在心上。告诉我,杰米,你曾给谁发过邮件提起今晚的计划吗?了解这一点对我们非常重要。”
男孩倒抽了一口冷气,垂下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