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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里·迪弗 蓝色骇客

杰夫里·迪弗(美)
  第一章
  那辆破旧不堪的白色轻型货车令她心神不宁。
  这是在加利福尼亚州丘伯提诺城德·安扎街的维斯塔餐馆。列拉·吉伯森坐在吧台旁,紧紧攥着冷冰冰的马提尼酒杯,完全不理会近旁站者的两位小伙子投来的挑逗目光。这两人都是被称位“芯片骑师”的专门从事硬件制作或销售的电脑公司员工。
  她再次向外看去。绵绵阴雨中,并不见那辆没有窗玻璃的福特伊克诺莱小货车的踪影。但她确信,它在从她家到餐馆的停车场里,也不在街对面苹果电脑公司或相邻的属于太阳微系统公司的停车场里。  从逻辑上说,假如开车人的确是在跟踪她的话,这两处可都是停车监视她的好地方。
  不,那辆车只是个巧合,她暗忖,只是自己一时多疑才把它看得过于严重了。
  她回到吧台坐下,瞟了瞟那两个一会儿自得其乐,一会儿向她投来暧昧笑容的年轻人。就像所有来这儿寻欢作乐的小伙子一样,他们穿着宽松的休闲裤,衬衫外不打领带,脖子上挂着在硅谷无处不见的标记——用细帆布带系着的公司标识牌。这两人佩戴的蓝色牌子格外醒目,是太阳微系统公司的。餐馆里的其他人中有来自康柏、惠普和苹果电脑公司的员工,当然少不了还有一些新出道的毛头小伙,他们来自大批新成立的网络公司,硅谷尊贵的老驻客对这些公司很有些不屑一顾。
  列拉·吉伯森今年三十二岁,比这两位追求这可能要大上五岁。但她属个体经营,从事的又并非电脑行业,因此无疑要比他们穷上五倍。
  不过这两个男人才不会在乎这个。她生动并富有异域情调的脸庞,一头散乱的乌黑头发,高及脚踝的短靴,红橙两色相间的吉普赛式裙子,以及一件令她苦心锻炼出的臂肌格外引人注目的黑色无袖上装,这一切早已将他们迷得神魂颠倒。
  她估计再过两分钟这两个小伙子中酒会有一个上来搭讪,而她只错估了十秒钟。
  年轻人朝她说的不过是她已听过无数次的来一套的翻版:对不起我并不想来打扰你不过我说你要不要我替你打断你男朋友的腿居然让如此美丽的小姐孤身一人在餐馆苦等顺便请问在你决定打断哪条腿时能否允许我请你喝上一杯?
  换了别的女人,也许会勃然大怒;或者一脸尴尬,面红耳赤,结结巴巴无言以答;甚至还有可能顺水推舟,借机也来调情一番,让他请自己喝一杯根本不想喝的酒,只因为不知该如何对付这种状况。那些都是比她柔弱的女人。而列拉·吉伯森并非寻常之辈,她曾经被《旧金山记事报》授予“都市自我防卫杰出女性”的称号。此时她两眼正视男人的眼睛,彬彬有礼地微笑应道:“这会儿我想独个儿呆着。”就这么简单。
  交谈结束。他惊讶于她的坦率,于是避开她坚定的目光,回到同伴身边去了。
  力量……这就是力量。
  她啜了一口杯中的酒。
  其实那辆该死的白色货车已经让她想起了所有的防身细则,那是她在担任女子防身教练教授女子如何在当今社会保护自己的经历中摸索总结出来的。刚才在驶往餐馆的途中,她往后视镜瞧了几次,便注意到那辆货车保持十米左右的距离尾随在后。开车的是个小伙子。白种人,但棕色头发梳成蓬乱的“骇人”辫子头样式。他身穿作战服,尽管是阴天,还是下这蒙蒙细雨,却戴着太阳镜。当然,这里是硅谷,从懒汉到黑客各色人等都有。即便是到星巴克咖啡店喝咖啡,看到说话彬彬有礼的服务生理着光头,身上到处刺着挂饰物的孔眼,一身都市贫民区痞子打扮,也是稀松平常之事。不过,开车人瞪着她的目光里似乎包含了某种莫名的敌意。
  不知什么时候,列拉发现自己正心不在焉地把玩放在手提包内的胡椒面瓶。
  再次往窗外看。眼前只有用从事网络业赚的大钱购买的豪华轿车在来来往往。再看看室内,周围云集的不过是些没有恶意的电脑高手。
  放松,她对自己说,同时啜了一口烈性马提尼酒。
  她望了望壁上的挂钟。7点1刻。
  桑蒂迟了十五分钟。她平常不这样的。
  列拉拿出移动电话,但屏幕上显示的却是:停止服务。
  她正准备找一部付费电话,一抬头,只见有位年轻人走进餐馆向她招手。她确信自己认识此人,但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却记不起来。不过那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金色长发,以及嘴上蓄着的山羊胡子,在她心里还是印象蛮深的。他下身穿着白色牛仔裤,上身是一件皱巴巴的蓝色工作杉。惟有与硅谷商人身份很是相称的领带,还能表明他是美国这个公司制国家的一分子。不过领带上的图案既不是条纹也不是摇滚歌手杰瑞·加西亚推崇的和平花,而是一只卡通翠喜鸟。
  “嘿,列拉,你好。”
  他上前握了握她的手,倚着吧台。
  “还记得我吗?威尔·伦道夫,桑蒂的表兄?我和切丽尔是在楠塔基特——弗雷德和玛丽的婚礼上认识你的。”
  对,就是在那里见到他的。当时,他与怀孕的妻子一道和列拉及其男友汉克坐在同一张桌上。
  “当然记得。最近怎么样?”
  “还好。就是忙。怎么,还有谁没来吗?”
  他的标识牌上写着“施乐公司帕罗阿图研究中心”的字样。她不由得肃然起敬。即便是不搞电脑的人也知道施乐公司富有传奇色彩的帕罗阿图研究中心,它在往北距离这儿五六英里处。
  威尔示意服务生过来,点了一杯低度啤酒。
  他问:“汉克近来如何?听桑蒂说他正设法在威尔斯伐戈银行找分工作。”
  啤酒端上来了,威尔喝了一口。“祝贺你们。”
  停车场上一团白光闪过。列拉心里一咯噔,迅速朝它望去。可那是一辆白色探险家福特汽车,里面坐的是一对年轻夫妇。
  她的目光越过福特车,再次环顾了一遍大街和几个停车场,回想起在来这儿的途中,当她拐进餐馆停车场时,那辆货车曾从她旁驶过,当时她朝车身瞥了一眼。那儿有一块暗红色的污渍,也许是泥巴——可她觉得它更像血迹。
  “你没事吧?”威尔问。
  “没事。对不起。”她收回目光转向他,暗暗高兴身边多了个盟军。这又是一挑防身细则;二人同行永远胜过孤身一人。此时列拉将它略做修改,加上一句:即便两人中有一个是骨瘦入柴,身高不超过一米七七,还系着一条卡通领带的计算机高手。
  威尔继续说道:“刚才在回家的路上桑蒂打来电话,问我是否可以在这里停一下,给你捎个口信。她一直打你手机,可怎么也打不通。她加班迟了,问你能否到她办公室附近的那家餐厅和她见面。那个地方你们上个月去过的,叫仙乐是不是?山景城的仙乐分店。她预订了8点的桌子。”
  “你没必要亲自过来。她可以将电话打给这里的服务生,让他们跟我说。”
  “她还想让我顺便带给你上次在婚礼上拍的照片。你们俩今晚可以一起瞧一瞧,想洗哪张尽管告诉我。”
  这时威尔见到一个朋友经过吧台,举手打了个招呼——虽然硅谷方圆几百平方英里,说到底还只是个小镇。他朝列拉说:“我和切丽本来准备爱这个周末把那些照片——带到圣巴巴拉城桑蒂家的……”
  “是呵,我们准备星期五到哪儿去。”威尔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要与人分享。随即他拿出皮夹子,翻开来,露出一张他与太太和一个粉嘟嘟小不点婴儿的全家照。“上星期刚出世,”他骄傲地说,“克莱瑞。”
  “噢,真可爱。”列拉轻声赞道。“为此我们会有一段时间不出远门。”
  “切丽尔好吗?”
  “她很好,孩子也很好。这种感觉从来不曾有过……不过,我得告诉你,一旦做了父亲,生活便完全改变了。”
  “对此我毫不怀疑。”列拉再次看了看钟。7点30分。晚上这个时候开车到仙乐要半个小时。“我最好现在就过去。”
  随即,一阵惊恐猛地又袭上心头。
  她再次想到那辆货车和开车人。
  “骇人”辫子头。
  斑痕累累的车门上那块红褐色的污渍……威尔用手势招呼服务生过来买单,并付了钱。
  “你不需要这么做,”她说,“我自己来。”
  他大笑。“你已经付了。”
  “什么?”
  “还记得婚礼上你告诉我的那家共同基金吗?你才买的那家!”
  列拉想起自己当时肆无忌惮地大吹特吹一家生物科技基金如何了得的情景,那家基金去年猛涨了百分之六十。
  “从楠塔基特岛回来后,我就狠狠买了一笔……于是就……多谢了。”他把啤酒瓶朝她歪了歪。随后站起身:“你没事吧?”
  “当然。”列拉嘴丽应着,双眼始终不安地望着门口,两人往外走去。
  只是多疑罢了,她宽慰自己。随即心里泛起平日时不时会涌上心头的想法:看来确实应该给自己找份实实在在的工作来干了,就想餐馆里所有这些人一样。她不该满脑子想的都是暴力。
  肯定是这样的,不过是多疑症在作怪……
  可是,倘若果真如此,当她拐进这家餐馆的停车场,并朝那个梳着“骇人”辫子头的小子瞥去一眼时,为什么他要那么快地加大油门逃开?
  威尔走出店门,撑开雨伞,举在两人头上。
  列拉想起另一条防身细则:需要人帮助时尽管开口,千万不要觉得不还意思或拉不下面子。
  可是,列拉正准备开口,请求威尔·伦道夫在拿了照片后送她到车子旁时,心理猛然想道:倘若货车里的那个小子果真对她不怀好意,把他也卷进这场危险是否太自私了?眼前这个男人既为人夫,又刚做了人父,得抚养照顾妻儿。这么做对他似乎不太公平……
  “有什么不妥吗?”威尔问道。
  “没什么。”
  “真没什么?”他穷追不放。
  “是这样,刚才从家里来这儿时,我想有人跟踪我。是个年轻人。”
  威尔看看四周。
  “你看到他了?”
  “这会儿不见了。”
  他问:“你是不是建了个网站,关于妇女如何自我防卫的?”
  “对。”“你觉得他是不是知道这点?很可能他是在故意骚扰你。”
  “也许吧。我收到的攻击性邮件会吓你一跳。”
  他拿出手机。“要不要报警?”
  她想了想需要人帮助时尽管开口,千万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或拉不下面子。
  “不,不需要。只是……你能不能,等拿了照片后,陪我一起走到停车的地方?”
  威尔微笑道:“当然可以。虽然我不懂空手道,但起码可以大声呼救。”
  她笑起来。“多谢了。”
  他们顺着·餐馆外的人行道往前走。她一路查看着车辆。这里同硅谷的所有停车场一样,停着许多名牌车,有瑞典的绅宝,德国的宝马,还有日本的凌志。但看不见轻型货车也没有小伙子。没有血迹。
  威尔点头示意他停车的地方,在后停车场。他问:“看到他了吗?”
  “没有。”
  两人穿过一小片杜松林,来到他的车子面前。是一辆纤尘不染的银色美洲虎。
  上帝,难道硅谷除了她谁都是有钱人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两人来到汽车后部的行李箱前。“那次婚礼我只拍了两卷,但里面有些照得相当不错。”说着他打开行李箱,停了停,环顾了一眼停车场,他也跟着望了一眼,四周空空荡荡。他这辆车是惟一的一辆。
  威尔朝她一瞥。“你一定对‘骇人’感到奇怪吧?”
  “骇人?”
  “对。”他说。“‘骇人’辫子头。”他的声音完全变了样,显得含混不清。他仍在微笑,但面部表情此刻亿完全不同。换上的是一副饥饿难耐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不动声色地问,恐惧却在内心轰然炸开。她注意到一根链条拦住了后停车场的入口。一定是他开车进来后挂上的——不让别的车辆进入。
  “那不过是假发而已。”
  哦,主耶稣,上帝,列拉·吉伯森不由得在心里想。她有二十年没这样祷告过了。
  他直视着她,捕捉到她内心的恐惧。“我先把车停在这儿,之后偷了一辆货车,从你家开始跟踪。我故意穿上作战服,戴上假发。知道吗?目的是为了让你紧张,让你神经兮兮,胡思乱想,巴不得我呆在身边……你那些细则——那些城市女性自我防身的玩意儿,我全都了如指掌。千万不要和男人去空旷无人的停车场。成家又有孩子的男人比单身男人安全,想知道那张全家照吗?皮夹子里的那张?那是我拿《父母》杂志里的一张照片用电脑合成的。”
  她用耳语一般的声音绝望地问:“你难道不是……”
  “桑蒂的表兄吗?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之所以挑选威尔·伦道夫是因为你有点认识他,他又有点像我。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不认识我——起码要以为自己认识我,我是绝对没有办法把你孤身一人弄到这儿来的。我说,还是把你的手从手提包里拿出来吧。”他举起她随身带的胡椒面小瓶。“刚才一道来时被我拿到了。”
  “可是……”她绝望地耷拉着肩膀,一边抽泣一边说,“你是谁?你甚至根本不认识我……”
  “不对,列拉,”他低声回答,一边端详着她的痛苦,那副样子就像一位傲慢的象棋大师细细观察手下败将的面孔,“我了解你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第二章
  慢一点,再慢一点……
  别把它们弄坏了,别折断了。
  细细的螺丝被一根一根地从小收音机黑色塑料壳上旋下来,落在年轻人修长、健壮的手指头上。有一下,他差点把一根螺丝上的细齿纹折断了。他只好停下手,坐回到椅子上,透过小小的窗户向外眺望。窗外,阴沉的天空正笼罩着圣塔克莱拉县。他眺望着,直到人完全放松。此时是早上8点钟这项艰巨的任务他已经干了两个多小时。
  终于,十二根用来固定收音机外壳的小螺丝都被卸下来,放在一张黄色自粘便条纸的粘胶部分上。怀亚特·吉勒特拿掉这台三星牌收音机的机壳,细细端详起来。
  和以往一样,他的好奇心不可遏止地奔涌,如同奔马驰骋赛场,一发而不可收。他在想为什么设计者要在板与板之间留下这些空隙,为什么调谐旋钮上要特意用这般粗细的绳子,焊锡中的金属成分占多大比例。
  或许这是最佳设计,或许并不是。
  或许是设计工程师懒怠不专心所致。
  制作收音机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继续拆卸机上的部件,把电路板旋下来。
  慢一点,再慢一点……
  怀亚特·吉勒特今年二十九岁,面孔瘦削,长着一米八五的个头,体重不到七十公斤,属于老是让人想到真该有个人帮他长点肉的那类人。一头黑发近乎漆黑,有好些天没梳理清洗了。右手臂上有一处文身,图案不太精致,是一只海鸥飞翔在棕榈树上。褪了色的蓝色牛仔裤和一件灰色工作杉松松地穿在身上。
  春天的寒气让他有点发抖。猛的一个哆嗦令他手指一颤,折断了一根细螺丝钉头上的槽沟。他绝望地叹了口气。即便是像吉勒特这样在机械方面有特殊天分的人,没有合适的工具,也只能做到这些。他此刻用的螺丝刀是用回形针改制的。除了它和指甲,没有任何其他工具。哪怕有个刀片也能派上大用场。不过那别想在这里找到。这里是吉勒特的临时住所,位于加利福尼亚山西部圣何塞市的中度设防联邦男子劳教监狱。
  慢一点,再慢一点……
  把电路板拆掉之后,他找到了梦寐以求的宝贝——一个灰色晶体管,将它上面的细铁丝弯曲、折断。随后他把晶体管安装到一块小型电路板上,那是他花了几个月时间做成的,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线连接起来。
  他刚完成,不远处传来重重的关门声,随后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
  噢,上帝,可别……他心想。
  脚步声离这里大约五六米开外。他赶紧把自己搞的电路板藏进一本《网络世界》杂志,把收音机零部件一股脑儿装进壳里,将它靠在墙上。
  他躺到行军床上,翻起另一本杂志,这是一本名为《2600》的黑客杂志。他一边翻着,一边向无所不能的上帝祈祷。即便是无神论者,一旦进了监狱,用不了多久都会开始同上帝讨价还价。如果搜查,请别让他们找到电路板。
  看守透过监视孔朝里望了望,命令道:“吉勒特,立正。”
  吉勒特立刻起身,走到监牢后面,双手抱头站立。
  看守走进窄小、昏暗的单人牢房。不过这一次不是来搜查。看守甚至没有朝四周瞧上一眼。他只是默默地用手铐将吉勒特的双手拷在身前,地他出了牢房。
  在过道的交汇处,这里一边是特别看管的单人隔离牢房,一边是普通牢房,看守转身,领吉勒特拐向一条他不熟悉的走廊。从操场上传来的音乐声、叫喊声顿时消隐。几分钟后,他被带进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两张凳子,都被固定在地板上。桌上有栓手铐的环,但看守没有把吉勒特的手铐往上栓。
  “坐下。”
  吉勒特应声坐下。
  看守离开了,门重重关上。留下吉勒特单独一人,满怀好奇,急不可耐地想立刻回到电路板旁。他打着颤,坐在这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感觉上似乎这不是现实世界中的一个地方,倒像是电脑游戏中一个发生在中世纪的场景。他想,这个牢房一定是丢弃异教徒尸体的地方,这些尸体在肢形架上已经四肢脱离,在这里等待着行刑斧高高斩下,将他们碎尸万段。
  托马斯·弗雷德里克·安德森有许多名字。
  汤姆或汤米是他上小学时用的名字。
  在加利福尼亚门罗帕克市上中学时,他沉溺于主持网上公告栏及破译密码进入Trash-80袖珍计算机、旗舰机、苹果机等早期计算机系统,当时他有许许多多的绰号,如“潜客”、“隐身人”等等。
  在美国电话公司、斯普林特电信公司和“移动一号”电讯公司的安全部门工作时,人们用他名字的首字母,称他位T.F.。当时他专门负责追踪计算机黑客和盗打电话的“飞客”以及相关犯罪(由于他在协助警方抓捕罪犯反面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同事们一致认为T.F.这两个缩写字母应该代表“Tenacious Fucker”,即“穷追不舍的家伙”)。
  在圣何塞市任年轻刑警那会儿,他又有了一大串别的名字——在网上聊天屋里他一会儿是科妮334,一会儿是孤独女孩,一会儿又成了布兰妮·T。他装扮成各种各样十四岁的花季少女,以笨拙稚嫩的语气给恋童癖发短信。那些恋童癖往往会给这些虚构的梦幻女孩发来邮件,诱惑她们,并提出猥亵要求。然后他们会驱车前往位于郊区大型购物商店,去赴甜蜜浪漫的约会。到头来却发现他们的约会对象竟是一些手持逮捕令、荷枪实弹的警察。
  如今人们常常称他为安德森博士——比如在网络会议上主持人介绍他的时候,或者直呼其名,称他为安迪。不过,在正式档案里,他是托马斯·弗雷德里克·安德森中尉,加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组长。
  他今年四十五岁,身材瘦长,棕色的卷发已日渐稀疏。此刻他正沿着一条阴冷潮湿的走廊往前走,身旁是被罪犯和警察都一样称做“圣何”的圣何塞劳教监狱胖墩墩的监狱长,一名个头魁梧的拉美看守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沿着走廊继续走,在一个门前停下。监狱张点了点头。警卫打开门,安德森走进屋,审视着囚犯。
  怀亚特·吉勒特面色苍白——这种白被讽刺地挖苦为“黑客特有的黝黑”(被电脑“晒”出来的),而且身材瘦小。头发和指甲一样手是脏兮兮,显然许多天没洗澡也没刮胡子了。
  安德森注意到吉勒特棕黑色的眼里显出奇特的神情;他眨着眼,好象认出了什么。只听他问道:“你是......安迪·安德森吗?”
  “这位是安德森警官。”监狱长纠正道,声音十分响亮。
  “你是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头。”吉勒特说。
  “你认得我?”
  “几年前我在科姆赛克听过你做的报告。”科姆赛克计算机个网络安全会议只限于登记在册的安全专家和执法热暖参加,不对外界开放。安德森知道,此次会议吸引了全美众多年轻黑客,他们各显神通,想方设法侵入注册计算机唧筒给自己发入场标识,乐此不疲。但在该会议历史上只有两三个黑客成功得手。
  “你是如何进入的?”
  吉勒特耸耸肩说:“我拣了别人丢的标识。”
  安德森狐疑地点点头。“你对我的报告有何看法?”
  “我同意你的观点:硅片见以大部分人料想不到的速度日益更新,计算机在分子学的基础上发展。这意味着用户将不得不考虑以全新的方式来保护自己,免受黑客侵扰。”
  “会上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他们只是一味地诘问你。”吉勒特回忆道。
  “你没有吗?”
  “是的,我没有,我忙着做笔记。”
  监狱长倚着墙,而安德森则在吉勒特对面坐下,说:“根据联邦《计算机欺诈和滥用法案》,你被判三年监禁,现在还剩下一年。你侵入西部软件公司的电脑,窃取了大部分程序的源代码,是不是这样?”
  吉勒特点点头。
  源代码是软件的头脑和心脏,被软件所有者严密保护。一旦被窃,盗贼可以轻易地去除识别和安全代码,重新包装软件,再以自己的名义将软件卖出。西部软降公司的游戏软件、商业应用软件和使用程序的源代码是该公司的主要资产。如果哪个无耻的黑客偷了这些代码,他将导致这家身价十亿美元的公司破产。
  吉勒特指出:“我并没有对那些代码做什么。成功下载后,就立刻把它们删除了。”
  “那么,为什么你要侵入他们的系统?”
  黑客耸耸肩。“我在有线电视新闻网之类的媒体上见到这家公司老板。他说没人能进入他公司的网络,说他们的安全系统绝对安全,连傻瓜都搞不坏。我想看看这是不是真的。”
  “结果是真的吗?”
  “嗯,他们说得确实也对,傻瓜破坏不了。但问题是,他们要防的不是傻瓜,而是像我这样的人。”
  “那么,侵入之后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安全漏洞告诉那个公司?不做个好人呢?”
  做好人是指黑客侵入计算机系统后,向受害公司指出其安全上的瑕疵。这么做有时单纯是为了得好名声,有时为了金钱,有时甚至仅仅因为他们认为这么做理所应当。
  吉勒特耸耸肩。“那是他们的问题。那家伙说没人办得到、我只是想看看自己是否有只个能力。”
  “为什么?”
  吉勒特又耸了一下肩。“好奇罢了。”
  “为什么联邦法官对你判罚这么重?”安德森问道。一般来说,如果黑客没有使公司业务中止,或者试图把偷窃的东西出售,联邦调查局几乎不会调查,更不用说把案子提交给联邦最高检察官。
  监狱长在一旁回答:“是因为国防部。”
  “国防部?”安德森问道,瞥了一眼吉勒特手臂上俗气的文身。那是架飞机吗?不,是一种鸟。
  “全是他们瞎编的,”吉勒特咕哝道,“完全是胡扯。”
  安德森看了一眼监狱长,后者解释道:“五角大楼认为他编了一个什么程序,对国防部最新加密软件进行了攻击。”
  “他们的标准 12?”安德森笑了一下,“你得有十几台大型计算机昼夜工作几个月才能窃取一封电子邮件。”
  标准12最近取代了数据加密编码标准,成为政府最新的加密软件。它用来给机密资料和信息加密。这道加密程序对国家安全至关重要,在出口法中被视为与军火同类而被严格限制。
  安德森继续说道:“但是,即便他确实侵入了什么用标准12加密的东西,那又怎样?多少人都在试图侵入加密的东西。”只要加密的文件没有被列入绝密范畴或者被盗,这么做就不犯法。事实上,很多软件厂商怂恿人们侵入用他们设计的软件加密的文件,并为成功者颁发奖金。
  “不。”吉勒特解释道。“国防部说我侵入了他们的计算机,发现了标准12是如何工作的,然后写了一个用来解除文件密码的软件。它可在几秒钟之内解密。”
  “不可能,”安德森大笑着说,“不可能做到。”
  吉勒特说:“我是这么和他们说的。可他们就是不信。”
  话是这么说,当安德森审视着年轻人黑色眉毛下深深凹陷的敏锐的双眼,以及他在身体前面不耐烦地动个不停的双手时,他不禁心生疑惑,或许这位黑客真有可能写出这样一个神奇程序。安德森自己办不到;也不知道有谁可以办到。但是,无论如何,总之此时此刻的安德森警官态度谦卑,因为吉勒特是个电脑奇才,这个词被黑客们用来形容同行中达到计算机世界最高水平的人。
  有人敲门,看守让进两个人。第一位四十多岁的模样,瘦脸,打了定型水的棕黄色头发向后梳,蓄着货真价实的鬓角。他身穿灰色低档西服,洗过多次的白色衬衫太大了,松松垮垮的吊在裤腰外面。他瞥了一眼安德森,兴致索然。“长官,”他无精打采地对监狱长说,“我是弗兰克·毕肖普警探,来自州警署的凶杀组。”他朝安德森绵软无力地点了点头,随后就不做声了。
  第二位比第一位年轻一些,也魁梧许多,他与监狱长、安德森相继握了手。“鲍伯·谢尔登警探。”他满脸是青春期粉刺留下的痘疤。
  安德森对谢尔登一无所知,但和毕肖普谈过几次话。对毕肖普加盟侦破自己为之专程来到这家监狱的案件,他感觉复杂。就其自身能力来说,毕肖普大概算是个奇才,虽然他的拿手特长是在奥克兰码头区、旧金山黑什伯里地区以及臭名昭著的旧金山油水区等贫民区里追踪杀人犯和强奸犯。此案必须有重案部门派人加入,否则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无权——也得不到装备——调查与此案件类似的凶手案。但与毕肖普在电话上简短交谈几次后,安德森对他没什么好印象。这个凶杀组的警官似乎毫无幽默感,心不在焉,而更糟糕的是,他对计算机一窍不通。
  另外,安德森还听说毕肖普自己并不想和计算机调查组合作。他正忙着侦破马林凶杀案——这个案件的名称是联邦电池局根据凶杀案发生地命名的:几天前三个银行抢劫犯在马林县索沙里度城的美洲银行支行杀死了两名顾客和一名警察,之后便向东逃窜。这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往南直奔毕肖普现在的地盘圣何塞地区。
  事实上,此刻毕肖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手机屏幕,大概想看看是否有重新分配任务的传呼或短讯。
  安德森对两位警探说:“先生们,请坐。”
  同时朝金属桌子旁的凳子点头示意。
  毕肖普摇摇头,继续站着。他把衬衫塞好,随后叉起双手。谢尔登在吉勒特身旁坐下。但这位身材粗壮的警察即便厌恶地盯了囚犯一眼,站起身,坐到桌子的另一边,同时对吉勒特咕哝道:“你也许得找个时间洗洗澡了。”
  吉勒特回敬道:“你也许的去问问监狱长为什么我一周只洗一次澡。”
  “因为,怀亚特,”监狱长耐心地说,“你违反了监狱的规章。这就是你被隔离囚禁的原因。”
  安德森既没耐性也没时间听他们争吵。他对吉勒特说:“我们遇到一个问题,希望你能协助解决。”他看了一眼毕肖普,问道:“你要把情况和他简单说说吗?”
  根据州警署协议,原则上这个案子有弗兰克·毕肖普负责。但是这位精瘦的警探摇摇头说:“不,警官,你接着说。”
  “昨晚一名女子被人从丘伯提诺的一家餐馆诱骗出门,随后惨遭杀害,尸体在帕多拉谷被发现。她是被刀刺死的,没有遭到性侵犯,没有明显的作案动机。”
  死者列拉·吉伯森经营一个网站,还举办有关妇女如何自我保护的讲座。她在媒体上经常出现,上过有限新闻网大牌节目主持人赖瑞·金的访谈节目。嗯,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据餐馆服务生说,她正在餐馆里,这个家伙走进来,他似乎认识她,自称名叫威尔·伦道夫,这是死者昨晚原打算与其共进晚餐的女子的表兄的名字。伦道夫并没有卷入案子——他在纽约已经呆了一星期,但我们在死者的电脑里发现了一张他的数码照片,疑犯跟伦道夫长得十分相像。我们想这就是为什么罪犯选择装扮他的原因。
  “由此可见,他知道关于她的所有情况。包括她的朋友,去过的地方,做的事,持有的股票,男友是谁。他甚至似乎朝餐馆里的某人打了个招呼,但凶杀组查问了昨晚在那儿的大部分顾客,没有发现有人认识他。所以我们认为他是假装打招呼——你可知道?使自己看起来像个老顾客,让她放松警惕。”
  “他利用社交工程,扮演伪社会角色攻击了她。”吉勒特提出看法。
  “什么意思?”谢尔登问。安德森知道这个术语的意思,但他让吉勒特去解释。只听吉勒特说:“这个词指的是假冒他人来欺骗某人。黑客们用这种方式来进入数据库、电话网络和密码系统。有关某人的信息你向它们反馈得越多,这些系统就会越相信你,越是有求必应。”
  “嗯,列拉原先约好要会面的女友——桑得拉·哈维克——说她接到某位自称是列拉男友的人打来的电话,取消了约会。他试图打电话给列拉,但她的电话被停止使用。”
  吉勒特点点头。“他侵入了她的移动电话。”然后他皱着眉头说,“不,可能是整个蜂窝小区。”
  安德森点点头说:“美国移动电话公司报告说,850蜂窝突然停机——时间正好是四十五分钟。有人输入了关掉开关的代码,然后重新开启。”
  吉勒特眯起眼睛。
  安德森看出他感起兴趣来。
  “这么说,”这位黑客思忖着,“他把自己装扮成她信任的某个人,然后杀了她。他是通过她的电脑得到资料后做到这点的。”
  “一点不差。”
  “她在用哪家在线服务公司吗?”
  “地平线在线公司。”
  吉勒特大笑。“天哪,你知道那有多不安全吗?他只要侵入其中一个路由器,就能阅读她的电子邮件了。”接着,吉勒特摇着头,仔细打量安德森的脸。“可是,那只是幼儿园的把戏。谁都会玩。还不止这些,对吧?”
  “是的,”安德森继续说,“我们和她的男友谈过,并且检查了她的电脑。餐馆服务生所听到的凶手对她说的信息中,有一半不在她的电子邮件里,而是在她的电脑里。”
  “或许他是钻进了她屋外的垃圾箱,靠这种方法获得信息。”
  安德森想毕肖普和谢尔登解释:“他是指在垃圾箱的废纸堆里寻找有用信息,帮助黑客侵入电脑——如丢弃的公司手册、打印的文件、账单、收据之类的东西。”但他对吉勒特说:“我怀疑这种说法——他知道的每一件事都储存在电脑里。”
  “是硬进入吗?”吉勒特问道。硬进入是指黑客闯入某人的家中或办公室,亲自进入他(她)的电脑。软进入则指从远处进入某人的在线电脑。
  但安德森回答:“应该是软进入。我同列拉本来约好要见面的朋友桑得拉谈过。她说,她们惟一一次谈到那晚见面是在当天中午发过短信息,而且列拉一整天都在家中。凶手应该在别的地方。”
  “很有意思。”吉勒特小声说道。“我也这么想,”安德森说,“我们基本认为这是一种新病毒,凶手用它来进入她的机子内部。问题是计算机犯罪调查组找不到这种病毒。希望你能帮忙看一下。”
  吉勒特点点头,眯着眼抬头往肮脏的天花板上看。安德森注意到年轻人的手指头正在轻微快速地敲打着。开始这位警官以为吉勒特是麻痹性颤抖或患有某种神经痉挛,但随即便意识到这位黑客在做什么。他正无意识地敲击一个看不见的键盘——似乎出于一种神经性的习惯。
  黑客垂下目光,看着安德森:“你们用什么软件检查她的驱动器?”“Norton Commander 文件管理软件、Vi-Scan5.0杀毒软件、联邦调查局的司法侦查软件、Restore8修复软件,以及国防部的分区和文件配置分析软件6.2版本。我们甚至试过Surface Scour全面搜索软件。”
  吉勒特不解地笑了一下,“所有那些都用过了,居然没有查到任何东西?”
  “没有。”
  “既然你们都不能找到,我又怎么找得到?”
  “我看过你编写的一些软件——全世界只有三四个人能写出那样的脚本,你有比我们更先进的代码——或者你有办法组合各种代码自己编写。”
  吉勒特问安德森:“那么,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说什么?”鲍伯·谢尔登皱起满是痘疤的脸盯着黑客问。
  “如果我帮了你们,我会得到什么?”
  “你这卑鄙的小子,”谢尔登勃然大怒,“一位姑娘被谋杀了,你怎么还满不在乎?”
  “我为她的死感到难过,”吉勒特回敬道,“但是交易条件是,如果我帮了你们,我要有东西作为回报。”
  安德森问道:“说说看?”
  “我要一台计算机。”
  “电脑不行。”监狱长插话,“没门。”他对安德森说:“他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单独隔离起来。我们在图书馆的电脑上抓住了他——正在上网。法官的判决之一是他不得上网。”
  “我不上网,”吉勒特说,“我就呆在我现在呆的东区。这里接触不到电话线。”
  监狱长嘲笑道:“你巴不得呆在特别监管的隔离牢房里......”
  “是单独监禁。”吉勒特纠正道。
  “......只要一台电脑吗?”
  “是的。”安德森问道:“如果他一个人关着,就不会有上网机会。这样可以吗?”
  “应该可以吧。”监狱长不肯定地说。
  安德森随后转向吉勒特说:“成交了。我们会给你一台手提电脑。”
  “你还和他讨价还价?”谢尔登难以置信地质问安德森。他瞥了一眼毕肖普请求支援,但这位瘦警察只是摸摸自己过时的鬓角,再次仔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期待着他的暂时解脱。
  安德森没有回答谢尔登。他对吉勒特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只有在分析了吉伯森女士的电脑,给我们一份全面报告之后,才能得到你的机子。”
  “一言为定。”囚犯说着,两眼兴奋地发光。“她的机子是IBM兼容机,普通型的。一小时后就送过来。我们已经拿到了她所有的磁盘、软件以及......”
  “不,不,不,”吉勒特坚决地说,“我不能在这儿工作。”
  “为什么?”
  “我需要进入主机——可能还得是超级计算机。另外还需要技术资料和软件。”
  安德森看着毕肖普,后者似乎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该死的,没门。”谢尔登骂道,他是来自凶杀组的这对搭档中话较多的一个,虽然他的词汇明显有限。
  安德森正在仔细考虑,监狱长说:“先生们,能同我到大厅里去一分钟吗?”
  第三章
  这次的攻击蛮好玩的。
  不过它不像他喜欢的那般充满挑战。
  菲特是他的网名。“菲”这个音按照典型的黑客惯例,其拼写用的是“ph”,而不是“f”。此刻他正驱车前往新的住所,位于硅谷心脏的洛斯阿图斯城。
  他已经忙了一个上午:先是丢弃了那辆沾了血迹的白色小货车,那是他昨天用来煽风点火,惹列拉·吉伯森多疑幻想症发作的工具。接着,他把所有的伪装扔进壕沟——包括“骇人”辫子头假发套、迷彩作战服、跟踪用的墨镜,以及那套挺括崭新的典型电脑专业人士的装束,那是他假扮桑蒂·哈维克乐于助人的表兄威尔·伦道夫时穿的。
  此刻他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当然,他既未用真实姓名,也未用真实身份。他的真名叫乔恩·帕特里克·赫勒维,二十七年前出生去新泽西州的上沙得河地区。不,此刻的他是他自个儿近来创作的六七个游戏角色中的一个。这些角色如同他的一群好友,拥有驾照、员工卡、社会保障卡,以及所有当今各种必不可少的证件,一应俱全。他甚至给这些不同角色配上不同的口音个举止,并虔诚地反复练习。
  你想当什么人?
  对这个问题,菲特的回答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
  此刻回想起对列拉·吉伯森的攻击,他不免觉得,接近一个自称为“都市自我防卫杰出女性”的人实在是有点过于轻而易举了。
  看来得另找目标,争取创个新纪录。
  菲特开着美洲虎车,随着拥挤不堪的上班车流,慢慢行驶在以风景秀丽著称的坚呢皮罗莎拉280号州际公路上。西面的群山笼罩在团团大雾之中,雾气朝旧金山海湾涌动。近几年来,硅谷常常遭到干旱袭击,不过这个春天的大部分日子——比如今天——却雨量充沛,草木生机盎然,碧绿一片。不过,菲特对眼前这些无处不在的美景视而不见。他正在专注收听CD机里播放的广播剧《一个推销员之死》。这是他的爱好之一。偶尔他的嘴巴会跟着剧情念念有词(他对整出戏烂熟于心)。
  十分钟后,也就是8点45分,车子驶进他家的车库。他住的是独门独户的房子,很宽敞,位于离洛斯阿图斯城埃尔蒙特路不远的斯通克利斯特开发区。
  在车库停好车后,他关上门。突然发现地上有一滴列拉·吉伯森的血迹,形状犹如一个胡乱涂写的逗号,怎么这么粗心,没有早些发现,他不禁责怪自己,他擦掉血迹,走进房子,关门并上好锁。
  这座房子很新,刚落成半年,空气中仍弥漫着地板胶和好闻的油漆味。
  若是有邻居们过来,说一些欢迎他乔迁新居的话,他们可以在门前看到客厅,里面的摆设无一不在表明这是一个中上等收入的殷实家庭,这家人和硅谷绝大多数人一样,靠经营电脑赚取的大钱过着舒适的生活。
  嘿,认识你真高兴......不错——上个月刚搬进来......我在帕洛阿尔塔哪里一家新成立的网络公司上班。公司先把我和一半家具从奥斯丁接来,凯西和孩子们要等6月份学校放假后再过来......照片上就是他们。是1月份在弗洛利达度假时拍的。那是特罗伊和布兰特妮。特罗伊今年七岁,布兰特妮下月就五岁了。
  家里的壁炉台上、价钱不菲的高低茶几上,四处可见菲特和一位金发女郎的合影。他们或在沙滩嬉戏,或在马背奔驰,或在滑雪胜地的高山上相依相偎,或在婚礼庆典上翩翩起舞。还有一些是和孩子们一起拍的全家合影。一块儿度假,一块儿踢足球,一块儿庆祝圣诞节和复活节。
  知道吗,我本来想请你们过来吃顿饭什么的,可这家公司刚成立,忙得没日没夜。也许还是等我全家都搬过来再请你们比较好。凯西可是个社交活动家.....菜也做得比我好。那么,再见,你多保重。
  之后,邻居会把按照风俗带来的欢迎酒或饼干或秋海棠递给他,然后转身回家。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高明骗局,从本质上说,整个情景如同电影场景一样虚假不实。
  就像他给列拉·吉伯森看到的照片一样,这些照片也都是在电脑里制作的:他把自己的面孔安在一位男模特儿身上,凯西大众化的女性面孔则是将《自我》杂志上一位女模特的脸进行了一番改头换面而来。两个孩子的脸取自意大利《童装时样》杂志。就连房子本身也是一种布景。只有客厅和门厅里家具齐全(专门为了愚弄到门前张望的那些人)。卧室里只有一张小床和灯。而在餐厅里——这里是菲特的办公室——也只有一张桌子,一盏台灯,两台便携式计算机和一张办公椅。至于在地下室里.....那里可是放了不少别的东西——不过那些东西是绝对不可展示与人的。
  倘若情势所逼——他知道这完全可能发生,他可以扔下一切,毫无牵挂地一走了之。他所有的主要财产——包括他的宝贝硬件。平日收集来的计算机古董、身份证印刷机,以及大型电脑部件,他靠买卖这些部件赖以为生——全部放在离此数英里之外的一个仓库里。警察不会在这里找到有关那个地方的任何蛛丝马迹。
  此刻他走进餐厅,在桌旁坐下,打开一台电脑。
  屏幕开始活动,一个C:自动闪现出来。随着这一光标的出现,菲特从死气沉沉的状态中一下变得生龙活虎。
  你想当什么人?
  此刻,他不再是乔恩·帕特里克·赫勒维,也不是威尔·伦道夫或者或什么他创造的角色。此刻的他是菲特。他不再是那个有着金色头发、高一米七七、身材瘦削的年轻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现实世界的立体住宅、办公大楼、商店、飞机、逶迤的水泥公路、棕色草坪、钢丝网眼栏杆、半导体工厂、公路沿线的商业区、各种小宠物,以及无处不在、多如苍蝇的人群中.....
  这里才是他的现实世界,在显示器里的另一个世界。他敲进一些指令。随着腹股沟处一阵激情翻滚,他听到调制解调器用先高后低的鸣叫声通过令人兴奋的电波向他握手问好。(多数真正的黑客根本不用这种慢吞吞的“猫”和电话线上网。他们通常是直接连网。但菲特只能忍痛割爱。对他而言,能够闻风而动,并且在全世界蛛网交错、长达数千万英里的电话线中藏匿自己的行踪,可远比速度来的重要。)
  联上网后,他先查了自己的邮箱,信箱里没有肖恩的来信,否则他会立刻打开。其他人的信不急,可以待会儿看。他点击信函阅读器,键入另一个指令,屏幕上立即出现一个菜单。
  去年和肖恩一起编写“隐秘门”软件时,他就打定主意,即便没有人使用它,他也要把菜单设计得方便好用。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任何一位出色的程序设计师都会做的事。
  隐秘门
  主菜单
  1.希望继续上一次会话吗?
  2.希望创立/打开/编辑背景文件吗?
  3.希望寻找一个新的目标吗?
  4.希望破译或破解密码或文本吗?
  5希望退出该系统吗?
  他把光标移到3,按下“确认”键。
  片刻后,“隐秘门”程序礼貌地发出要求:请键入目标的电子邮件地址。凭着记忆,他敲入一个网名,按下“确认”。不到十秒钟,他便链接上来别人的电脑——实质上,就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监视。浏览了一会儿后,他开始记笔记。
  列拉·吉伯森只是一次好玩的攻击,而此人将大不相同。
  “这是他制作的。”监狱长朝他们说。警察们站在圣何塞劳教监狱的储藏室里,只见搁架上摆放着吸毒用品、纳粹勋章以及“全美伊斯兰联盟”组织旗帜、棍棒刀子和指节刚套等自制武器,甚至还有一些枪支。这是一件专门用来摆放没收物品的屋子,眼前这些令人胆战心惊的东西,全市过去几年来从这个监狱里一些难对付的犯人那里收缴来的。
  但是监狱长此刻所指的东西,外表上看起来丝毫没有火药味或杀伤力。他是一个高60CM、宽约90CM的木头匣子,里面是上百跟电铃拉索,把几十个电子部件密密麻麻地连在一起。
  “这是什么?”鲍勃·谢尔登以他管有的沙哑声音问。
  安迪·安德森笑起来,小声说:“上帝,这是一台计算机,一台自制计算机。”
  他俯身向前,仔细查看:只见里面的布线简单利落,接头不是用电焊,而是严丝合缝地捻搓对接在一起。每一英寸空间都被十分有效地加以利用。虽然只是个雏形,看上去却非常精致漂亮。
  “想不到你们还会制作电脑。”谢尔登说,一旁的瘦高个弗兰克·毕肖普没有吱声。
  监狱长说,“吉勒特是我见过的瘾君子中最最不可救药的。我们这里有的是戒毒成瘾多年而无法自拔的犯人,惟有他与众不同,是对计算机上瘾。我敢打包票,他一定会想方设法上网。而一旦这么做他就会伤害他人,我是说,严重伤害他人。他做这个就是为了上网。”
  “这是内置的调制解调器吗?”安德森问,仍然对眼前这一装置惊叹不已。“等等,还真是它,一点不错。”
  “所以,换作是我,我对放他出去会三思而后行。”
  “我们可以掌控他,”安德森说,依依不舍地把眼光从吉勒特的作品上移开。
  “别以为你能办到。”监狱长应了一句,耸耸肩膀。“像他那种人为了上网,什么谎话都编得出来。就像酒鬼一样。知道他妻子吗?”
  “他已经结婚了?”安德森问。
  “曾经。婚后他尝试过放弃黑客攻击行为,但做不到。被捕后倾家荡产,请律师,付罚金,他钱全用光了。两年前妻子与他离了婚。他收到离婚文件时我就在这儿。他根本不在乎。”
  门开了,一名看守走进来,受理拿着卷宗,纸是马尼拉再生纸,已经磨损得有些字迹模糊,他递给监狱长,监狱长又将它转递给安德森,“这是他的卷宗。也许能帮你决定是否真的想启用他。”
  安德森翻看着卷宗。这个囚犯的犯罪记录长达数年。当然,少年时期的羁押只是因为一桩小事:吉勒特曾用自己设计的软件,利用投币式公用电话——这种电话被公认为是初出道的黑客们必须掌握的基础,就像小学阶段的教育。他们往往利用投币式公用电话侵入电话公司的交换台,而它们不过是一些大型电脑系统罢了。这种为打免费电话或仅仅为了寻求刺激而非法侵入电话公司计算机系统的行为,被称做“飞客”行为。卷宗里面的记录表明,吉勒特盗打的电话中,对方号码全都是巴黎、雅典、法兰克福、东京和安卡拉的时刻问讯号码或天气问讯号码。这表明,他只是出于好奇,看自己能否做到。他不是为了钱。
  安德森继续翻阅着年轻人的卷宗:监狱长的话显然不无道理。吉勒特的行为确实是一种瘾。在过去八年中,他曾经因为与十二宗重大黑客案有牵连被警局传讯。在西部软件公司黑客案中对他进行审判时,检察官曾借用法官对美国著名黑客凯文·米特尼克宣判时所说的一句话,称吉勒特是“一旦武装上键盘,就会成为危险人物”。
  但是,从这些档案里,安德森还了解到,这位黑客的电脑犯罪行为尚不完全属于重罪性质。他曾在硅谷的好几家电脑公司工作过,在软件设计技能方面,业绩无一例外十分骄人——至少一直到因为通宵通宵达旦上网编程或进行黑客攻击导致无故旷工或上班时到瞌睡而被解雇。他曾经编写了许多富有创意的免费软件和共享软件——这种软件大家尽可随意分享,同时还在几次会议上做学术报告,介绍电脑程序语言和网络安全的最新发展动态。
  忽然,安德森愣了一下,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透着惊讶。他正在看一篇怀亚特·吉勒特写的文章,转载自几年前的《在线》杂志。这篇文章影响很大,安德森记得它刚登出来时就读过,不过当时没注意作者是谁。文章题目叫《生活在蓝色虚拟空间》。中心意思是计算机是历史上第一个对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都产生影响的科技发明,从心理到娱乐,到智能,到物质享受,到犯罪,无所不在。也正因如此,人机之间将继续携手共同成长。这种趋势可以给人类带来诸多好处,也可以能带来许多危险。他用“蓝色虚拟空间”这一说法取代“网络空间”这个词,用它来代表计算机世界,或者如人们常说的,“机子世界”。在吉勒特创造的这个新词汇里,“蓝色”代表然计算机工作的电流。“虚拟空间”则意味着它是一个无影无形之所在。
  安迪·安德森还看到一些有关吉勒特最近一次审判的文件复印件。他见到了许多写给法官的信件。这位黑客的母亲在五十多岁时就因为心脏病突发而去世,但从信上看这位年轻人与他父亲之间可谓感情至深,关系令人羡慕。吉勒特的父亲是一位在沙特人阿拉伯工作的美国工程师;他给法官发来了好几封电子邮件,恳求他对儿子从轻发落。吉勒特的哥哥里克是蒙大拿的一位政府雇员,也向胞弟伸出援助之手,给法庭发了多封传真信,请求宽大处理。里克.吉勒特甚至提出了令人动容的建议:将他的弟弟接来与他们夫妻一起,在“艰苦而原始的山中环境”居住,仿佛山中纯洁的空气和体力劳动可以让这个黑客洗心革面。
  安德森被深深打动,但同时也感到出乎意外:此前他逮捕的大多数黑客都来自不健全的问题家庭。
  他合上卷宗,将它递给毕肖普。毕肖普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仿佛面对的是一对不知所云的机械技术参考资料。只听他嘴里喃喃道:“蓝色虚拟空间?”一会儿后,他索性放弃了,他一摞子文件交给身边的同伴。
  “准备什么时候放他?”谢尔登一边飞快翻看着卷宗,一边问。
  安德森回答:“临时释放令已经准备好递交给法院了。只等联邦地方法官一签字,吉勒特就是我们的了。”
  “这里我只想给你们一个绝对不会错的警告。”监狱长以带有先见之明的口吻说。他朝自制电脑点点头,“假如你们坚持要放他,请便。不过你们得佯称他是已经戒毒两年的吸毒犯。”
  谢尔登说:“我觉得这件事应该报告给联邦调查局,让他们调一些人手来对付这家伙。这样可以多几双监视他的眼睛。”
  不想安德森摇摇头。“一旦告诉他们,美国国防部就会知道此事,他们肯定会插进一手,阻扰我们释放对他们标准12软件实施攻击者。不出半小时,吉勒特就会被重新关进去。不,这件事我们得悄悄进行。释放令用的是一个假名。”
  安德森朝毕肖普望去,之间他又在查看自己一直没响的手机。
  “弗兰克,你认为怎么样?”这位精瘦的警探把衬衣往裤腰带塞了塞,终于说出几个完整的句子。
  “这个嘛,长官,我认为应该尽快把他弄出来,越早越好。凶手也许不会像我们这样端坐着高谈阔论。”
  第四章
  在极度难挨的半小时里,怀亚特·吉勒特坐在阴冷、中世纪土牢一般的狱室里,不愿去想是否真的会发生——自己是否真的会被释放。他不让自己抱一线希望。在牢里,最先夭折的就是期待。
  忽然,随着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咔哒声,门开了,警察们回来了。
  吉勒特抬起头,冷不防注意到安德森的左耳垂上有一个褐色小圆点,显然是耳环孔,不过很久以前肉就长回去合上了。只听这位警官开口道:“法官签署了一张临时释放令。”
  吉勒特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一直是紧咬牙关、肩膀缩做一团第坐着。听到这句话,他如释重负地长长嘘了一口气。谢谢,谢谢……
  “现在,你有两种选择。要么随时的都戴着镣铐,要么戴电子跟踪脚镯。”吉勒特考虑了一番后回答:“脚镯?”
  “这是一个新产品,”安德森说,“有钛做材料。戴上和脱下全靠一把特制钥匙。没有人曾经挣脱过。”
  “要说还真有一个”,鲍勃·谢尔登在一旁兴高采烈道,“不过,他是靠把脚砍断才挣脱的。只走了一英里路血就流尽身亡了。”
  吉勒特此刻对谢尔登陡升恶感,就像这位身材魁梧的警察天知道什么原因对他似乎也没有好感一样。
  “它能在六十英里内追踪到你,并通过金属器连续发出信号。”安德森继续道。
  “你说得很清楚了。”吉勒特说。然后他转向监狱长:“我需要去牢房里拿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监狱长不满的问,“你不会出去很久的,吉勒特,没必要整理打包。”
  吉勒特对安德森说:“我需要拿一些书和笔记本,另外我哪里还有许多能派上用场的文字材料,从《网络世界》和《2600》上下载的。”
  闻听此言,安德森转向监狱长说:“可以。”
  一阵响亮的电子嘟嘟声在附近响起,吉勒特下了一跳。这声音在监狱里从来不曾有过,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听出这是什么声音。弗兰克·毕肖普拿起移动电话,听了听,用手指抚了抚鬓角,应道:“是,长官,队长....什么?”一阵长长的停顿,这中间他的嘴角稍稍有点绷紧。“你无能为力?....好吧,长官。”
  他挂上电话。安德森朝他挑了挑眉毛。这位负责凶杀案的警探嗓音平和地说:“是伯恩斯坦队长。又有电话报告有关马林凶杀案的消息。有人在胡桃溪市附近发现罪犯行踪,有可能往这个方向逃窜。”他飞快地朝吉勒特看了一眼,仿佛他是长凳上的一块污渍。然后又朝安德森说:“跟你说实话吧——我曾向他要求从这个案子中退出,办那个案子。可他们不同意。伯恩斯坦队长认为我在这里跟能发挥作用。”
  “谢谢你告诉我。”安德森说。但在吉勒特看来,安德森并不真见得特别感激,因为这番话证实了这位探员只是半心半意参与本案,安德森转向谢尔登:“你也想接手马林凶杀案吗?”
  “不,我就想干这个案子。那个姑娘简直就像在我家后院被杀了一样。我要保证不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安德森望了一眼手表。9点15分。“我们得回警署了。”
  监狱长叫来大块头的看守,吩咐了一番。随后看守领吉勒特回自己的牢房。五分钟后,他已经整理好所需东西,上了洗手间,穿上外衣。然后走在看守前面,来到监狱的中央位置。
  出了一扇门,又出了一扇门,经过了探视室——他在这儿与朋友差不多一个月见上一次面,又走过了律师——代理人会面室。他曾经在这里浪费了无数个小时,与榨干了他们夫妻每一分钱的律师共同商讨上诉事宜,而那些努力最终都付之流水。
  最后,当吉勒特走过倒数第二扇门,来到一溜排列着办公室及看守更衣间的外围区域时,激动的洪流在他心中汹涌澎湃,呼吸越来越急促。警察们正在那里等候他。
  安德森朝看守点点头,看守打开了手铐。两年来第一次,吉勒特终于在肉体上摆脱了监狱制度的控制。他得到了某种程度的自由。
  他揉着手腕上的皮肤,跟随警察往出口走去。那是两扇木门,门上有格构式消防玻璃。透过他们,吉勒特可以望见灰色的天空。
  “电子脚镯等出去后再戴。”安德森说。
  谢尔登态度生硬地走到黑客身边,小声对他说:“吉勒特,我想说一点。也许你心里正在想,距离这么近,两手又没有铐上,可以瞄准机会抢夺武器什么的。我可警告你,哪怕你只是有什么表情让我看不顺眼,我都会把你往死里揍。听到没有?我会毫不犹豫地干掉你。”
  “我不过攻击了一台电脑而已。”黑客气恼地反驳,“我就干了这个。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别忘了我说的话。”
  吉勒特稍稍加快脚步,赶上安德森。“我们去哪里?”
  “加州警署计算机犯罪调查组的办公地点设在圣何塞市。它是一座独立的大楼。我们....”
  一阵警报响起来,金属探测器在他们经过时亮起红灯。因为他们是离开而不是进来,负责安全岗的看守关闭了警报器,点点头表示放行。
  可就在安德森手放在大门上准备推开时,耳旁一个声音响起:“对不起。”是弗兰克·毕肖普。
  他指着吉勒特。“对他扫描检查一下。”吉勒特哈哈大笑。
  “真可笑。我现在是出去,不是进来。谁会从监狱里偷带什么东西出去?”安德森没有吱声,但毕肖普示意看守过来。看守用金属探测棒在吉勒特身上来回扫描。扫到他的右边裤口袋时,金属棒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
  看守把手伸进裤带,拉出一块电路板,上面满是电线。
  “这是什么玩意儿?”谢尔登大声问道。安德森仔细看了看。
  “是红匣子吗?”他向吉勒特发问。吉勒特沮丧地望着天花板:“没错。”
  安德森转向毕肖普和谢尔登:“知道吗,通过网络闯入电话公司电脑系统的‘飞客’为了达到盗打电话、窃听他人电话内容、防止别人对他们的电话搭线窃听的目的,使用几十种线路盒来欺诈电话公司...这些线路盒不同颜色来区分。现在已经不多见了。你们眼前这个被称作红匣子。它能在投币公用电话里模仿硬币的声音,便可以随心所欲地将电话打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他看着吉勒特。“你准备拿这个干什么?”
  “我是想万一迷路时可以用它来给朋友打电话。”
  “你还可以在大街上把红匣子卖给飞客,也许可以弄个两三百块钱花花。我是说,假如你准备逃跑需要钱的时候。”
  “我想别人也许会这样吧。但我不打算这么做。”
  安德森又看了看电路板。“线布得不错。”
  “谢谢。”
  “你巴不得有个电烙铁,对吧?”
  吉勒特点点头。“确实如此。”
  “你要再犯这种案子,我会叫辆警车亲自把你送回监狱。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干的不赖,”鲍勃·谢尔登轻声道,“可是,生活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大失所望的事,你不觉得吗?”
  不,怀亚特·吉勒特心想。生活不过是一次大规模的黑客攻击。
  在硅谷以东,有一所圣·弗朗西斯中学。它是圣何塞市一所年代久远的私立男校。在学校的电脑房里,一位胖墩墩的十五岁学生正一边透过厚厚的镜片盯着显示器,一边在键盘上奋力敲打。
  这个地方的名称不太准确。不错,它里面是有电脑,可是,“房”这个说法有些言过其词,这位学生心想。它位于地下室,窗子上又装着铁栅,看起来活像个监牢。很可能过去真是个监牢。大楼的这部分建筑已经有二百五十年历史。有谣传说,当年加利福尼亚的著名牧师坚尼皮罗莎拉教士,就是在这间屋里传播福音的。据说他当时在这里把美国土著人的上衣剥光,用鞭子狠抽他们,直到他们皈依耶稣。高年级的学长们开心地告诉学弟们说,那些倒霉蛋中有些人根本没能等到皈依就被活活打死了。他们的阴魂如今还在这些监牢里,也就是像这间屋一样的房子里,徘徊不散。
  杰米·特纳是个长相笨拙、黑头发的二年级男生。最近不顾鬼魂的传说成天泡在这里,敲计算机键盘的速度可与光速媲美。平生中他还没有拿过低于九十二分的成绩。尽管距离期末还有二个月,他已经读完了所有课程的必读书目——完成了大部分作业。他拥有的书籍比圣·弗朗西斯中学的任何两位学生加起来都多,《哈利波特》丛书每一本他都读过5遍,《指环王》读了八遍,网络小说及科幻小说作家威廉·吉伯森写的每一个字都被他读了无数遍,简直到了滚瓜烂熟的地步。
  如同无声机关枪枪火一般,他敲击电脑的声音充满了整个小屋。突然身后嘎吱作响。他迅速回国头去。什么也没有。
  接着是劈啪一声。寂静。只闻风声。
  可恶的鬼魂.....见他们的鬼。还是回到工作上来。
  杰米·特纳把厚厚的镜片往鼻梁上推了推,重新工作起来。灰色的光新从雾气蒙蒙的天空透过铁窗泻进屋内。外面足球场上同学们正在欢笑着,呼喊着,前追后逐,破门得分。9点30分的体育课刚刚开始。照理杰米也应该在外面的,而且铁靴子不会喜欢他藏在这里。
  可铁靴子并不知道。
  杰米并非讨厌这位寄宿学校的校长。一点也不,真的。要想讨厌一个关心你的人并非易事。(比如,他可不想杰米的父母,“你还好吗?23号见,儿子...噢,等等,不行。你妈妈和我到时会很忙。我们会在1号或者7号去看你。到时一定回去。爱你,再见。”)只是铁靴子的疑心病实在让人受不了。它意味着夜间像对待囚犯似的对他们实行一级防范禁闭,还有那些可恶的报警安全装置,以及时时刻刻清点学生的做法。
  还有,比如,他不让男孩们同自己年长并不乏责任心的哥哥们一道去参加毫无害处的摇滚音乐会,除非有父母签字的同意条,而你甚至连父母在哪里都不知道,更别提还要让他们花上几分钟在什么东西上签个字在及时传真给你,不管那东西多么重要。
  爱你,再见……
  现在,杰米决定自行解决。在奥克兰一家音乐厅担任音响师的哥哥马克告诉杰米说,那天晚上杰米如果能从学校里跑出来,他可以带他去桑特纳乐队演唱会,甚至还有可能给他弄几张自由出入后台的通行证。可如果他不能在6点30分之前逃出来,他的哥哥就的按时上班去了。要在规定的时间赶到可是个问题。因为溜出圣·弗朗西斯中学并不像影片中演的孩子们顺着用床单卷成的绳子从楼上滑下来溜出去玩个通宵那么简单。圣·弗朗西斯中学也许看起来像做年代久远的西班牙城堡,但它的保安措施却绝对是高科技的。
  当然,杰米能够顺利溜出自己的房间,即便在夜晚,房间也没有上锁(圣·弗朗西斯中学到底并不是监狱)。通过防火安全门走出大楼也不成问题——只要他能让火警装置失灵。可那只能让他走到校园里。而校园四周全都被将近四米高、顶上安装着铁丝网的石头墙围住。要想翻越这道墙是痴心妄想——至少对他是如此,这位身材矮胖的电脑高手最怕高了——除非他可以闯入相关电脑系统,窃取通往大街那扇门的密码。此刻他正在忙乎的就是这件事,闯入铁靴子元首大人,对不起,应该叫威廉·c·波瑟医学博士的电脑,窃取密码文件。
  这会儿,他已经顺利进入铁靴子的电脑,并且下载了内含密码的文件(方便得很,因为文件名就叫保安密码。嘿,真是太深奥难懂了,铁靴子!)文件中保存的不用说加密的密码版本,杰米要用它必须先解密才行。可是杰米手上这台兼容机威力不够大,想要破译密码得花好几天功夫,因此他此刻正在侵入附近的一个计算机站点,打算寻找一台威力够猛的主机电脑帮他解密,使他能够像变魔术一般来得及赶上约定时间。
  杰米知道,因特网的初衷就是形成一个大型学术网络,促进研究成果的交流,而不是封锁信息。最早通过网络连接的机构——通常是大学——的安全防范措施远远不及近年来才加入网络的政府组织及商业公司。
  他在网上象征性地“敲击”北加利福尼亚科技工程大学计算机实验室的大门,里克在屏幕上得到下列文字:
  用户名?
  杰米回答:用户。
  密码?
  回答:用户。
  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文字:
  欢迎你,用户。
  哼,看来在安全方面你只能得个F-的分数,杰米在心里挖苦道,开始浏览机子的根目录——也即总目录,终于在该校网络上发现了一台大型超级电脑,也许是老式Cray机吧。此时这台机子正在计算宇宙年龄,有趣,不过再怎么也比不上桑塔纳乐队来得酷,杰米心想。他把浩瀚的天文项目推至一边,上载了他自己编写的一个名叫Crack-er(骇客)的解密软件,开始了从铁靴子文件里盗取英文密码的艰苦劳动。他.....
  “噢,该死,见鬼。”他诅咒着,嘴里蹦出铁靴子绝对不会说的字眼。他的电脑又死机了。
  这种情况进来发生过几次,搞得他很恼火,可就是找不出原因。对计算机了如指掌的他,不明白何以会发生这种停格卡住现象。6点30分迫在眉睫,他可没时间来处理机子崩溃至少今天不行。不过他还是把这个死机情况飞快记在了自己的黑客笔记本里,就像任何一位出色的程序设计师一样,然后重新开机,重新上网。
  他查看了一下Cray机,发现即便在他下网的时候,这台机子让在继续使用它的Crack-er软件窃取铁靴子的密码文件。也许.....
  “特纳先生,特纳先生,”一个声音在附近响起,“猫在这里干什么呢?”
  杰米闻声吓得灵魂出壳。但他还算镇定,及时按下了ALT-F6键,紧接着,脚穿绑带鞋的铁靴子校长变来到他的终端机前。
  屏幕上一篇有关雨林生存困境的文章代替了他的非法窃取他人数据软件的详细信息报告。
  “你好,波瑟先生。”杰米向他问好。
  “啊”这位又高又瘦的先生俯身望着屏幕。“还以为你会躲在这里看黄色图片呢,特纳先生。”
  “不会的,先生。”杰米应道,“我不会干那种事。”
  “研究环境,关心人类都对可怜的大自然母亲做了些什么,对吧?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你,现在是体育课时间。你应该亲身去体现以下大自然母亲。走,到外面的操场上去,呼吸呼吸加利福尼亚的新鲜空气。跑一跑,进几个球。”
  “不是正在下雨吗?”
  “只是毛毛雨罢了。再说,雨中踢球可以陶冶品性。走吧,出去,特纳。绿茵队下场了一个球员。洛克内尔先生想往左边跑,脚踝却向右扭,只好下场了。赶紧去增援一下,你们队需要你。”
  “可我得先关掉电脑系统,先生。可能需要几分钟。”
  校长走到门口,回头喊道:“希望十五分钟后看到你一切准备停当出现在场上。”
  “好的,先生。”杰米?特纳嘴里应着,尽量不流露出失望至极的心情,他可真不愿用一块湿淋淋的草坪加上十二个愚蠢的同学和他的电脑交换。再按ALT-F6键,视窗雨林退去。杰米开始敲击详细显示指令,想看看究竟他的Crack-er软件对密码文件的盗取工作进行得怎么样了。突然他停下手,眯起眼睛盯着屏幕,发现有些异常。显示器上的字似乎比正常的模糊,字幕仿佛也闪烁不定。
  还有:他敲击键盘上的字母键时,他们的反应也有点缓慢呆滞。这太奇怪了。他琢磨着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杰米编写过一些诊断软件,他决定等拿到密码之后,将那些软件运行一两个看看。他们或许会告诉他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他猜想麻烦来自系统文件夹里的程序错误,也许是图像加速器出了问题。他会首先检查它。
  可是有那么一瞬间,杰米·特纳脑海里闪过一个荒唐年头:那些模糊的字母和字母键缓慢的反应完全不是操作系统的毛病,而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死去的印第安人鬼魂在捣蛋作怪。这个鬼魂漂浮在杰米和他的计算机之间,对杰米的存在恼羞成怒,于是用冷冰冰的幽灵手指键入一条绝望的求救信息。
  第五章
  在菲特屏幕的左上角,有一个小小的对话框,内容是:
  隐秘门—搜寻状态
  目标:Jamie(杰米)
  连网:是1
  操作系统:MS-D06/Windows(微软/视窗)
  抗病毒软件:无
  屏幕上,菲特此刻所看到的内容与几英里外圣·弗朗西斯中学里杰米·特纳在他机子上正在看的东西丝毫不差。
  自一个月前他第一次人侵这个男孩的电脑,菲特就对他游戏中的这一角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菲特花了许多时间浏览杰米的资料文档,了解掌握了他的大量情况,就像他了解如今已不在人世的列拉·吉伯森一样。
  举几个例子:
  杰米讨厌体育和历史,热爱数学和自然学科。他如饥似渴地读书。而且还是个MUD①迷—他把大量时间用在网上虚拟环境实时游戏的聊天室里,擅长角色扮演游戏以及创立和维持实时游戏王国里流行的虚幻社会。①虚拟环境实时游戏(也译“多人角色扮演游戏”)。因为其英文缩略语MUl)与“泥巴”('mud)拼写相同,也被戏称为“玩泥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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