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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夫里·迪弗 路边的十字架

_14 杰弗里·迪弗 (美)
  丹斯坐在维多利亚皇冠警车的驾驶座上,车门关着。她在听一张CD,是洛杉矶的一个音乐团体给她和马丁尼寄过来的。这些音乐家都是哥斯达黎加人。她感觉这音乐既节奏明快又充满神秘,所以就想了解更多。她原打算当她和迈克尔在洛杉矶办J.多伊的案子时能有机会跟他们见个面,再录制一些音乐。
  但是现在这件事连想都不能想了。
  她听见石子路上有橡胶车轮的滚动声。她从后视镜中看见索尼娅·布里格姆在绕过黄杨木篱笆时停住了。
  那女人一个人坐在前面。萨米坐在后面。
  那车很久没动。丹斯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绝望地盯视着警用巡逻车。索尼娅终于又把她的破车朝前开去,从丹斯旁边驶过,开向房子前面,刹车然后关上发动机。
  女人快速地朝丹斯的方向瞥了一眼,从车里钻出来,大步走向汽车尾部,拿出洗衣篮和一大瓶汰渍洗涤剂。
  他的家庭很穷,甚至连洗衣机和烘干机都买不起……现在谁还去自助洗衣店?是那些穷人……
  博客上的帖子告诉谢弗在哪里能找到运动汗衫,可以偷过来帮助他陷害特拉维斯。
  丹斯从汽车里下来。
  萨米用探寻的表情看着她,已经没有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好奇神情:他现在有些不安。他的眼神怪怪的,好像成年人的一样。
  “你知道特拉维斯的一些情况?”他问,听起来不像早先那样古怪了。
  可是丹斯正要说话,他妈妈赶他到后院去玩。
  他迟疑了一下,仍然盯着丹斯,悻悻地离开了,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
  “不要走太远,萨米。”
  丹斯从索尼娅苍白的胳膊下面接过那瓶洗涤剂,跟着她朝屋子走去。索尼娅下巴坚挺着,眼睛直视着前方。
  “夫人——”
  “我得把这些东西放下。”索尼娅·布里格姆用很干脆的声音说。
  丹斯替她打开没有上锁的屋门,跟着进了屋。女人直接进了厨房,把篮子里的衣服分散开,“如果你不动它们……就会起皱,你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她平展开一件T恤衫。
  这是女人之间的交谈。
  “我洗这衣服就是想把衣服给他。”
  “布里格姆夫人,有一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6月9日那天晚上不是特拉维斯开的车。他是替人顶罪。”
  “什么?”她停下,不再摆弄衣服。
  “他暗恋开车的那个女孩。那女孩当时喝醉了。他想让她停车,他来开。还没来得及她就发生车祸了。”
  “噢,天哪!”索尼娅拿起那件T恤衫贴在脸上,似乎它可以挡住就要流下的眼泪。
  “他不是那个放十字架的杀手。有人陷害他,制造假象,让人看起来好像是他放的,人好像也是他杀的。这人跟詹姆斯·奇尔顿有仇。我们已经阻止了他。”
  “那特拉维斯呢?”索尼娅急切地问,抓着T恤衫的手煞白。
  “我们还不知道他的下落。我们正四处寻找,但还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丹斯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格雷格·谢弗以及他的复仇计划。
  索尼娅擦了擦圆圆的脸颊。脸上还能看得出往日的美貌,尽管有些模糊,但仍然留存着几年前在州市场摊子旁拍的照片中那种明显的风韵。索尼娅低声说:“我知道特拉维斯不会伤害那些人,我以前跟你说过。”
  是的,你说过,丹斯想。你的身体语言告诉我你讲的是实话。我没有听你的。我本应听直觉的但是却听了逻辑推理的。很久以前丹斯对自己进行了一次迈耶斯—布里格斯分析。当结果跟她的个性差很远时,分析就难以进行下去了。
  她把T恤衫放回去,又开始平整起棉布衣服来,“他死了,是吧?”
  “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死了。完全没有证据。”
  “但你们这样认为。”
  “谢弗让他活着是合乎情理的。我们是尽全力救他。这是我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她拿出格雷格·谢弗的照片,是从他的驾驶执照上复制下来的,“你见没见过他?或者他有没有跟踪过你?有没有跟邻居说过话?”
  索尼娅戴上一副有裂纹的眼镜,对着那张脸端详了很长时间,“没有,我只能说没有。难道就是这个人?就是他干的,把我儿子掠走的?”
  “是的。”
  “我告诉过你那个博客肯定会出事。”
  她的眼睛瞥向侧院,萨米钻进了破烂的棚子里不见了。她叹了口气,“如果特拉维斯没有了的话,告诉萨米……唉,那会把他毁了的。我一下子两个孩子都没了。现在我必须先把衣服放在一边。现在就走。”
  
  丹斯和奥尼尔在码头上倚着栏杆并肩站着。雾已经散去,但风势依然不减。在蒙特雷湾不是有雾就是有风,两者总会有一样。
  “特拉维斯的妈妈,”奥尼尔说道,声音很大,“这太残忍了,我敢说。”
  “是这一切当中最残忍的,”她说,头发飞扬着,接着又问他,“会面的结果如何?”说的是那起印度尼西亚集装箱调查案。
  是另外一个案子。
  “还好。”
  她很高兴奥尼尔在办这个案子,但又感到有些嫉妒,内心有点儿过意不去。恐怖主义把执法者搞得晚上都无法休息。“如果你需要什么请告诉我。”
  他看着大海说道:“我看我们接下来的24小时就可以结案了。”
  在他们所在位置的下方是他们的孩子,一共有4个,在水边沙滩上玩。麦琪和韦斯是这次探险的头儿;他们的外公是海洋生物学家,所以他们在这方面有一定的权威。
  鹈鹕在附近盘旋,到处都飞着海鸥,离岸边不远的海中,一只棕色水獭仰着身子,轻松自在地漂浮着。它愉快地用胸部上面的一块石头敲开软体动物。它在进餐。奥尼尔的女儿阿曼达和麦琪兴致勃勃地盯着看,似乎在想怎样才能把它带回家当宠物。
  丹斯碰了碰奥尼尔的胳膊,指了指10岁的泰勒,他正蹲在一条很长的海藻旁边,小心翼翼地戳它,做好逃跑的准备,怕万一这种异形生物活过来。韦斯在旁边拉开保护的架势站着,担心它真的会活过来,以防万一。
  奥尼尔微笑着。但是她从他的站姿和胳膊的紧张感中觉察出他有心事。
  不一会儿他大声解释,试图将自己的声音压倒风声:“洛杉矶来消息了。被告方又要试图把赦免听证推迟两个星期。”
  “噢,不,”丹斯嘟囔着,“两个星期?那就是说大陪审团已经安排了。”
路边十字架
  “西博尔德将全力打这场官司,但他似乎不太乐观。”
  “天哪,”丹斯苦笑着说,“难道是一场消耗战?拖延是希望不了了之?”
  “有可能。”
  “我们不会放弃,”她坚定地说,“你跟我都不会走开,但西博尔德和其他人会不会呢?”
  奥尼尔考虑到了这个方面,“如果时间消耗得太长,他们会离开的。这个案子很重大,但是他们还有其他要案要办。”
  丹斯叹口气。她有些哆嗦。
  “你感到冷吗?”
  她的前臂靠着他的前臂。
  她摇摇头。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特拉维斯,思绪因此泛起了波澜。她注视着大海,心里想她会不会是在盯着他的坟墓。
  一只海鸥在他们的正前方盘旋。它的翅膀搏击的角度完美地配合着风的速度。它在海滩上空20英尺的地方一动不动。
  丹斯说:“整个过程下来,你知道,即使我们认为特拉维斯就是那个杀手,我们也对他感到惋惜,对他的家庭生活、他的那种跟社会格格不入的性格感到惋惜。他在网上受尽了欺侮。乔恩还告诉我,博客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人们还用即时信息、电子邮件和公告板来骂他。到头来竟会成这样,真是悲哀。他是无辜的,完全无辜。”
  奥尼尔停顿了一会,然后说道:“那人很聪明,我是说博林。”
  “确实。他查找受害人的名单,查寻特拉维斯的化身。”
  奥尼尔笑了起来,“不好意思,我老是在想象你到奥弗比那里申请逮捕一个电脑游戏角色的逮捕令会是什么样子。”
  “噢,要是有记者招待会,并且还有摄影拍照的话,他会很快给你办好手续。”她一脸苦笑,“乔恩一个人去了游戏厅,我本应狠骂他一顿的。”
  “逞英雄?”
  “是的,业余的给我们这些专业的干活儿。”
  “他结婚了吗?”
  “乔恩?没有。”她笑了起来,“他还单身。”
  这个词好久没有听说过了,约有……一个世纪了。
  他们沉默了下来,看着孩子们完全沉浸在海边探险中。麦琪伸出手指着某个东西,大概是向奥尼尔家的孩子解释她发现的一种贝壳的名字。
  丹斯注意到韦斯单独一个人站在潮湿的浅滩上,海水慢慢地漫到他的脚旁,形成一条泛着白沫的线。
  丹斯心里常常想,要是她有个丈夫,孩子们有个父亲,他们会不会更幸福。其实,他们肯定会感到幸福的。
  当然还要看那人怎样。
  关键问题总是落在这上面。
  他们背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喊:“对不起,这是你们的孩子吗?”
  他们转身看见一个游客,根据她拿的从附近纪念品商店买的包可以判断出她的身份。
  “是的。”丹斯说。
  “我只是想说,看见恩爱夫妻和他们的可爱孩子在一起真是很开心。你们俩结婚几年了?”
  停顿了一下。丹斯回答说:“噢,有一段时间了。”
  “那祝福你们,祝你们恩恩爱爱。”女人朝一个刚从纪念品商店走出来的年长男子走过去。她挽着他的胳膊,走向停在附近的一辆旅游大巴。
  丹斯和奥尼尔都笑了。然后她发现一辆银色的雷克萨斯停在附近的停车场里。门打开时她注意到奥尼尔微微从她身边挪了挪,这样他们的胳膊就不再靠在一起了。
  警官的妻子从雷克萨斯轿车里钻出来,他笑着朝她挥挥手。
  安妮·奥尼尔个子高挑,金发,穿着一件皮夹克,里面穿的是农妇衫,下身穿着一条裙子,束着挂着金属饰物的腰带,笑着走了过来。“喂,亲爱的,”她朝奥尼尔说道,拥抱他,吻他的脸,她看见了丹斯,眼睛里放出光芒,“凯瑟琳。”
  “嘿,安妮,欢迎回家。”
  “航班糟透了。我在画廊脱不开身,没来得及检查行李。我差点没赶上飞机。”
  “我当时正在做讯问工作,”奥尼尔告诉她,“凯瑟琳接了泰勒和阿曼达。”
  “噢,多谢。迈克说你已经结案了,就是那个路边十字架的案子。”
  “几个小时前结的,不过还有很多文案工作。对,算是结了。”丹斯不想再谈论这个案子,就说,“摄影展览办得怎样?”
  “准备好了,”安妮·奥尼尔说,她的头发让人想起“母狮子”这个词,“办展览比摄影更费事。”
  “哪一家画廊?”
  “噢,就是那家格里·米切尔画廊,在南市。”她话音中透出满不在乎的语气。但是丹斯猜这个画廊肯定很有名。不管怎样,安妮从来都不炫耀自己。
  “祝贺你。”
  “我们期待开幕式会是什么样子。随后还会有研讨会。”她那光滑的面庞变得严肃起来,低声说,“我对你妈妈的事情感到很伤心,凯瑟琳。全都疯了。她还能挺得住吧?”
  “她很难过。”
  “这就像马戏团,报纸上漫天报道。”
  连130英里之外的地方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不过,丹斯不应该惊讶,只要考虑到公诉人罗伯特·哈珀在玩媒体游戏就不会惊讶了。
  “我们找了个好律师。”
  “只要我能做什么……”她的金属腰带发出像风铃摆动的声音。
  奥尼尔向下朝海滩喊道:“喂,孩子们,你们的妈妈来了。快上来!”
  “我们能不能再玩一会儿,爸爸?”泰勒恳求道。
  “不行,该回家了,快上来。”
  孩子们不情愿地朝这边走过来。麦琪在分发贝壳。丹斯相信她会把好的分给哥哥和奥尼尔家的两个孩子。
  韦斯和麦琪挤进丹斯的那辆日产探险者,这里离外公外婆住的旅馆不远。他们还要跟伊迪和斯图亚特住一晚。罪犯死了,对她个人的威胁已经解除,但是丹斯还是坚持要把特拉维斯找到。她可能要工作到深夜。
  离旅馆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丹斯发现韦斯不说话了。
  “嘿,小伙子,怎么了?”
  “在想事情。”
  丹斯知道如何从不愿配合的孩子口中套出具体细节来,方法就是要耐心,“想什么呢?”
  她相信会跟他的外婆有关。
  但实际却不是。
  “博林先生还会不会过来?”
  “乔恩?为什么?”
  “明天特纳电视网要放《黑客帝国》,我怕他没有看过。”
  “我打赌他看过。”孩子们总是以为凡事都是他们先体验到,而大人们却因一无所知或享受不到而很可悲。丹斯对这种心理感到很好玩。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她会为孩子问出这样的问题显出一副惊讶的神情。“你喜欢博林?”她鼓起勇气问道。
  “不喜欢……我意思是说他还行。”
  麦琪反驳说:“你说过你喜欢他!你说他很潇洒,跟迈克尔一样潇洒。”
  “我没说。”
  “说了,你说过!”
  “麦琪,你记错了!”
  “好了。”丹斯命令道。但她的语气却透出喜悦。实际上,孩子们的争吵给她带来了一丝安慰,能够让她在这段心烦意乱的时间里保持一点儿常态。
  她们来到了旅馆。丹斯很高兴抗议者仍然没有找到她父母的藏身之处。她领着韦斯和麦琪来到前门。她父亲上来打招呼。她拥抱他时朝房间里面瞄了瞄。她妈妈在打电话,很专注地聊着,聊的显然是一个很严肃的话题。
  丹斯心想她是不是在跟贝齐通话。
  “有没有希蒂的消息,爸爸?”
  “还没有,没有。明天下午传讯。”他有意无意地捋了捋浓密的头发,“我听说你抓住那家伙了,就是那个杀手。男孩是无辜的?”
  “我们目前正在找他。”她放低声音不让孩子听见,“说实话,他很有可能已经死了,但我还是往最好处想。”她抱了抱爸爸,“我现在得回去进行搜寻工作了。”
  “祝你好运,宝贝。”
  转身要走时她朝妈妈挥了挥手。伊迪淡淡地笑了笑,点头作为回应,并没有挂上电话,示意两个外孙过去,她分别给了他俩大大的拥抱。
  
  10分钟后丹斯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那里有一个信息正等着他。
  是查尔斯·奥弗比留给她的一张简短纸条:
  你能否把关于奇尔顿博客案的结案报告给我?要包括所有的细节,必须足以对新闻界给出实质性的交代。一小时之内要。谢谢。
  你要是把案子结了,罪犯死了,不再有受害人,那么你就得宠了。
  她想奥弗比肯定恼火了,因为她拒绝向那个名叫汉密尔顿·罗伊斯的斡旋者卑躬屈膝。
路边十字架
  他比乔治·克鲁尼差远了。
  实质性的交代……
  丹斯做了一个长长的备忘记录,仔细地描述了格雷格·谢弗的行动计划,以及他们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和如何死亡的。她把米格尔·赫雷拉被害的情况加了进去,还有全面查找特拉维斯下落的最新进展。
  她通过电子邮件把备忘录发了出去,比平时更用力地按了一下鼠标。
  TJ从办公室门缝里伸进头来,“你听说了吗,头儿?”
  “听说什么,具体点儿?”
  “凯莉·摩根苏醒了,她活过来了。”
  “噢,真是个好消息。”
  “还需要一个星期左右的治疗,那边的警员是这样说的。她的肺伤得很厉害,但她最终会没事的。好像大脑没有受到损伤。”
  “关于指认特拉维斯方面她说了些什么没有?”
  “他是从背后抓住她的,并用力地勒着她。他小声地问为什么她要跟帖子讲他?接着她就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地下室了。她据此以为那人是特拉维斯。”
  “那就是说谢弗并不想让她死。他故意让她认为是特拉维斯干的,但绝不会让她看到他。”
  “说的有道理。塞浦路斯丛林旅馆那边没有找到目击者。”
  她叹了口气,“继续守着。”
  现在时间过了下午6点。她意识到自己早饭之后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她起身去餐厅。她需要喝点儿咖啡,吃点儿喜欢的东西:自制的曲奇饼或者面包圈什么的。玛丽艾伦在女孩之翼的存货已经吃光了。还好,她还可以跟时好时坏的自动售货机较量一下:用皱巴巴的一美元买一包花生酱烤饼或奥利奥饼干。
  走进自助餐厅时她惊奇地眨了眨眼睛。啊,真走运。
  在满是面包屑的一只纸杯子里有两块燕麦提子曲奇饼。
  还有一个奇迹:咖啡比较新鲜。
  她倒了一杯,加了百分之二的牛奶,拿起一块曲奇。太累了,她一屁股坐在桌旁。她放松地伸展开,用手从口袋里摸iPod,戴上耳机,翻查屏幕,想再听一些贝蒂·阿萨德的迷人吉他演奏,在乐曲声中获得安慰。
  她按了一下“播放键”,咬了一口曲奇饼,伸手去拿咖啡,就在这时一个影子出现在她面前。
  汉密尔顿·罗伊斯低头看着她。他的临时身份证别在衬衫上。这个大块头的胳膊在身体两侧垂着。
  真是我要什么就来什么。如果思想可以叹气的话,那么她此时的所思所想可以被清晰地听到。
  “丹斯探长,我可以过来吗?”
  她朝一把空椅子示意了一下,尽量不表现出有主动邀请的意思。不过她还是把耳塞拔了下来。
  他坐下,椅子嘎吱作响。他前倾着身子,胳膊肘支在桌子上,双手在面前交叉着。这种姿势一般表示坦诚布公。她又看了看他的西装。他穿蓝色衣服不合适,颜色不够深。不然就换个穿法,她不怀好意地想,他应该戴上一顶帽檐闪闪发亮的海员帽子。
  “我听说案子结了,是吧?”
  “我们抓住了罪犯,还在找男孩。”
  “特拉维斯?”罗伊斯问,有些惊讶。
  “是的。”
  “但他已经死了,你们不这样认为?”
  “不这样认为。”
  “噢,”罗伊斯停顿了一会儿,“这件事真有些可惜,”他说,“这个案子最糟的地方就在这里。那个无辜的男孩。”
  丹斯注意到至少这个反应是真诚的。
  她没有再说什么。
  罗伊斯主动说道:“一两天后我要回萨克拉门托了。你看,我们以前有些误会……就是一些看法上有分歧。我想说声抱歉。”
  尽管他看起来很得体,她还是有些不相信。她说:“我们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我不生气,尤其不会对人。”
  但是从职业角度上来讲,她心想,你们当时想对我左右夹击,我确实很恼火。
  “萨克拉门托那边的压力很大。我是说是很大很大。那会儿一激动就有些身不由己。”他的眼睛朝一边看去,有些不自在,也有些言不由衷;他其实并没有感觉那样不好。这丹斯都注意到了。但她还是感觉这人不错,能够安慰她。他继续说道:“你并非总是处于这种境况吧?就是你不得不要保护像奇尔顿这样讨人厌的家伙。”他似乎不想让对方回答,干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有意思的是,我开始崇拜他了。”
  “崇拜奇尔顿?”
  他点点头,“他讲的很多东西我都不赞成。但他为人讲道德,现在这样的人不多了。即使面对死亡威胁他也一如既往。他或许还会继续走下去。你不这样认为吗?”
  “我看也是。”她没有讲“奇尔顿报道”会关闭的事情。
  那不关她的事,也不关罗伊斯的事。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我也想对他说声抱歉。”
  “真的?”
  “我给他家打电话,没有人接。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他和家人明天去他们在霍利斯特的度假别墅。今晚他们暂住在一家旅馆里。我不知道在哪里。他们家是犯罪现场。”
  “噢,我想我可以给他的博客发邮件。”
  她怀疑这行不行。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我该撤了,丹斯想。她抓起最后一块饼干,用纸巾包了起来,朝餐厅大门走去,“一路顺风,罗伊斯先生。”
  “再次向你表示抱歉,丹斯探长。期待将来能跟你合作。”
  她凭借身势学知道他说谎了。
  
  第三十八章
  
  在加州调查局大厅,乔纳森·博林朝丹斯走过去,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她递给他一张临时通行证。
  “谢谢你过来。”
  “我开始想念这个地方了。我还以为我被解雇了呢。”
  她笑了笑。在她打来电话时,他正在圣克鲁兹给一门暑期学校课程的论文评分(她当时想他会不会是在准备约会,恰好让她逮个正着)。博林很乐意放下手头的工作开车来蒙特雷。
  在她的办公室里,她递给他一个东西,是他最后一项任务:格雷格·谢弗的笔记本电脑。“我非得找到特拉维斯不可,找到尸体也行。请你查查它,看看有没有任何关于本地的地址、驾车指南、地图……类似的任何东西。”
  “可以,”他指了指这台东芝笔记本电脑,“加密码没有?”
  “这次没有。”
  “那就好。”
  他打开电脑,“只要有前两个星期的文件登录或生成日期的东西我都会搜个遍。这样可以吗?”
  “行。”
  丹斯尽量克制住不再笑起来,看见他热情地把身子伏向前去。他的手指敲打着键盘,像一位举办音乐会的钢琴演奏家。几分钟后他向后靠坐过来,“可惜,他在这里的行动并不经常用这台电脑,也就是浏览一下博客和聚合新闻资源,给朋友或生意伙伴发发电邮——这些人中没有一个与他枪杀奇尔顿的计划有关。但这些都是没有删除的记录。过去一个星期他经常删除文档和网址。我想那些才是你们更感兴趣的。”
  “没错,你能修复吗?”
  “我上网下载一个欧文的机器人程序。这个程序会检索C盘:硬驱上的空间,并修复最近被删除的所有东西。有一些只剩下片段,还有一些会走样。但是大部分文档的识别度应该有90%。”
  “太棒了,乔恩。”
  5分钟后,欧文的机器人程序在检索谢弗的电脑,寻找被删除文档的片断,重新修复后再把它们存放在一个博林新建的文件夹里。
  “需要多长时间?”她问道。
  “需要一两个小时,我想。”博林看了看手表,建议一起去吃点什么。他们钻进他的奥迪,朝离加州调查局总部不远的一家餐馆开去。那个地方是一个高坡,可以俯瞰机场,再往远处可以看到蒙特雷市以及蒙特雷海湾。他们在露台上找了张桌子,头顶上有丙烷加热器可以取暖,品味着维欧尼耶白葡萄酒。太阳正在没入太平洋中,光辉散开,逐渐变成刺眼的橘黄色。他们默默地看着太阳。附近的游客在拍照。
  他们谈论着孩子、自己的童年和各自的出身。博林声称在他看来中部海岸地区只有20%的人口是加州本地人。
  两人又沉默下来。丹斯发觉他的肩膀在耸起,看样子他接下来有话要说。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她说的是实话,没有保留。
  “你丈夫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两年前。”
  两年两月三周。她还可以精确到天数来告诉他。
路边十字架
  “我从来没有失去过什么亲人,不像你。”不过他的声音里还是有些沉重,眼睑像被风吹动的软百叶窗一样翕动着,“是怎么一回事,你介意告诉我吗?”
  “没关系。比尔是联邦调查局的探员,被分配在地方居民局。但是这个部门与他的实际工作没有关系。在1号公路发生了车祸,是一辆卡车,司机睡着了。”她淡淡地笑了笑,“你知道,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的同事和朋友在事发后的一年时间里会在事发地路边摆放鲜花。”
  “是十字架?”
  “不是,只是鲜花。”她摇摇头,“这样好,我不喜欢十字架,它只能提醒你,让你更痛苦。为了不经过那个地方,我会绕几英里的路程。”
  “当时肯定很惨。”
  丹斯在外面交际的时候不太会想运用她作为身势学专家的本领。有时她会解读小孩的心理,有时她又会解读一个约会者的心理。但是她记得韦斯说小谎被她抓住时,他嘟嘟囔囔地抱怨说:“你就像是超人一样,妈妈。你的X光能穿透别人说的话,看见里面是什么。”现在她意识到,尽管博林的笑脸含有同情的成分,但他的身体语言已经有了细微的变化。他把葡萄酒杯的柄脚抓得更紧了。没拿东西的那只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捻搓着。她知道这些行为他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
  丹斯正好需要抓住主动权,“乔恩,该你讲讲自己了。你是什么情况?在单身这个问题上你好像讳莫如深。”
  “噢,我的情况跟你不一样。”
  他在极力淡化某种痛苦,这一点她看得出来。她自己不是治疗师,更不用说他了。但是他们在一起生死与共过,所以她想知道他曾经遇到过什么麻烦。她快速地触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快讲。要记住,我可是以讯问人为生的噢。我迟早会让你讲出来的。”
  “我决不会跟一个首次约会就让我吃不消的人出去。不过,也要看情况。”
  丹斯终于意识到乔恩·博林是一个用幽默的俏皮话作挡箭牌的人。
  他继续说道:“这可是一出你从未听说过的肥皂剧……我离开硅谷遇到的那个女孩?她在圣克鲁兹开了一家书店。好像叫海滩湾书店?”
  “我想我去过。”
  “我跟凯茜两个人刚开始还不错,一起在户外玩,一起快乐地旅游。她甚至来过我家几次,都没问题——可是,实际上倒是我自己在这期间出了问题,遇到了麻烦。”他想了一会儿,“我感觉原因是我们笑得太多了。这是一种预兆。你最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我们看的大多是喜剧片。接着说,她在分居,但还没离,是合法分居。凯茜把这些都告诉我了,我也完全了解。她正在办手续。”
  “那孩子呢?”
  “她有两个,是的,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像你一样。两个孩子都特棒。轮流跟她和她的前夫一起生活。”
  你的意思是她的那位还未正式离婚的前夫,丹斯在心里默默纠正着,当然也就清楚了整个故事的发展轨迹。
  他又抿了几口冰冷爽口的葡萄酒。吹来一阵微风,太阳逐渐隐入大海,气温在下降。“她的前夫有虐待倾向,不是肉体上的;他从来不会打她或者孩子。但他会羞辱她,奚落她。”他苦笑了一下,“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她聪明、善良,还有思想。但他就是不断地侮辱她。我昨天晚上还想这事儿呢。”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有些减弱,说出了他本不想说出的一点儿东西,“他是个情感连环杀手。”
  “这样讲很准确。”
  “她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的面部表情僵住了一会儿,是在重温当时的场景,她心想。我们的内心很少会对抽象的事物有所反应;正是刻骨铭心的记忆中的那些小细节让人刺痛难耐。他继续说:“他去了中国,凯茜和孩子也跟着一起去了。她说对不起,她永远爱我,但她必须回到他身边……绝不能在夫妻关系中扮演任人支配的角色,就像你必须呼吸,你必须吃饭一样……但是跟一个混蛋在一起?我要说的是……噢,我们可不可以这样说:我的情况是一个‘天大’的误判,而你的情况则是一出真正的悲剧。”
  丹斯耸耸肩,“在我的工作领域,不论是谋杀、非预谋杀人还是过失杀人,有人丧了命就是有人丧了命。就像爱情一样;只要失去了它,不管什么原因,都一样会令人心痛。”
  “我看也是。但是我要说的是爱上一个有夫之妇绝非明智之举。”
  阿门,凯瑟琳·丹斯心想,甚至几乎要笑出声来。她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些酒。
  “你看这样可不可以?”他说道。
  “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就成功地谈到了两个极端私人性的郁闷话题。幸好我们这不是在约会。”他说道,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丹斯打开菜单,“我们点一些东西吃吧。他们这里有——”
  “——我们这个城市最好的鱿鱼汉堡。”博林说道。
  她笑了起来。她正要说同样的话。
  
  电脑搜索一无所获。
  她和教授吃完鱿鱼汉堡和色拉后回到她的办公室。两个人都急于想知道欧文的机器人程序找到了什么。博林坐下,翻查这个文档,叹口气宣布道:“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为了节省空间他把电邮和文档等都删除掉了。没有什么秘密的东西,也没有关于本地的什么东西。”
  一股焦虑情绪袭上她的心头,但是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了。“谢谢,乔恩。至少为了这件事我们还吃了一顿大餐。”
  “对不起。”他看起来确实很失望,因为自己这次没有帮上忙,“我看我还是回去给论文打分好了。打道回府。”
  “就是。这个周末你们又要家庭聚会了。”
  他点点头,笑得有些不自然,说道:“喔噢。”他强装着兴致盎然。
  丹斯笑了起来。
  他围着她走来走去,“我回来后就给你打电话。我想知道事情进展得怎样。祝特拉维斯好运。我希望他没事。”
  “谢谢你为我们做的这一切,乔恩。”她抓起他的手,使劲地握着,“我很高兴你没事。”
  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转身走了。
  正当她注视着他顺着走廊走去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嘿,凯瑟琳。”
  丹斯转身,看见康妮·拉米雷斯正从大厅过道里走来。
  “康妮。”
  也是一位高级警官的康妮四下里看了看,朝丹斯的办公室点了点头,走进去,把门关上,“发现了一些东西,我想你可能会感兴趣。是从医院弄过来的。”
  “噢,谢谢,康妮。你是怎么办到的?”
  拉米雷斯想了想,“我靠的是一虚一实两手抓。”
  “我喜欢。”
  “我把警徽亮出来,告诉他们另一个我在办的案子中的一些情况,就是那个医疗诈骗案。”
  加州调查局也调查经济犯罪。拉米雷斯提到的那个案子是一起重大的骗保假破产案——罪犯利用已故医生的身份证号码以他们的名义提出索赔。
  丹斯心想,这类事情奇尔顿自己也许在博客里写过。对于康妮来说,这个做法很聪明;医院的工作人员也是受害者,如果有人调查,他们会感兴趣协助的。
  “我请他们给我看登记单,是整月的,这样亨利就不会起疑心。他们巴不得给你看。结果我发现:胡安·米利亚尔死的那天只有一个访问医生——医院经常举办继续教育系列讲座,他去那里大概就是这个原因。还有6名来申请工作的人——两名申请的是维修工的职位,一名申请餐厅的职位,还有3名申请护士。我把他们的履历都拿到了。我感觉其中没有哪个值得怀疑。
  “不过,有一点很有意思:那天有64名来访者。我核对了名字和他们来看的人,每个人都登记离开了,除了一个人。”
  “是谁?”
  “名字很难辨认,不论是打印的还是签名。但我认为是乔斯·洛佩斯。”
  “他去看的是谁?”
  “他只写了‘病人’。”
  “在医院下这种赌注很安全,”丹斯不无幽默地说,“他为什么值得怀疑?”
  “你看,我发现要是有人去那里杀胡安·米利亚尔的话,他或她有可能先前就去过——不是去看病人就是去探查保安情况。所以我把早前登记去看他的人都过了一遍。”
  “真聪明,所以他们的笔迹你也检查了。”
路边十字架
  “那当然。我虽然对文件核查不在行,但是我发现有个来访者去看过他好几回。我几乎敢担保说这个笔迹跟乔斯·洛佩斯的一模一样。”
  丹斯的身子向前探过来,“是谁?”
  “胡里奥·米利亚尔。”
  “他弟弟!”
  “我敢百分之百地肯定。我把所有的东西都复制了一份。”拉米雷斯递给丹斯几张纸。
  “噢,康妮,这太好了。”
  “祝你好运。如果你还需要什么请说出来。”
  丹斯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思考着这个新情况。胡里奥难道真的会杀了他哥哥?
  首先,这似乎不可能,原因是胡里奥表现得很爱他的这位亲哥哥,他也很珍视这份兄弟情。不过杀了他当然也是一种疼惜之举。丹斯可以想象得出兄弟俩之间的那次谈话——胡里奥俯下身去,胡安小声告诉了他的恳求,帮他解除痛苦。
  杀了我……
  还有,胡里奥为什么要在登记单上报一个假名字呢?
  哈珀和州局的调查者为什么忽视了这个关联?她很生气,怀疑他们了解这个情况,但是把这个可能性给捂起来了,原因是如果罗伯特·哈珀追查一个州执法警官的妈妈,那么反对安乐死条款的宣传效果会更好。公诉人员渎职罪这几个字眼在她脑子里嗡嗡乱转。
  丹斯给乔治·希蒂打电话,留了一条信息,告诉他康妮·拉米雷斯所发现的情况。她接着给妈妈打电话,想把情况直接告诉她。但是没有人接听。
  该死。难道她把来电都给屏蔽了?
  她挂上电话又坐了回去,思考着特拉维斯。要是他活着的话,他还能撑多久?没有水的话也就是几天时间。这会死得多惨啊!
  她的门口又出现了一个人影。TJ.斯坎伦出现了,“嘿,头儿。”
  她觉察出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犯罪现场有结果了?”
  “还没有,但是我在逼他们抓紧。就像电视剧《皮鞭》那样,记不记得了?还有一件事。从蒙特雷县警察局听说,他们接到一个电话——是匿名的——讲的是十字架那个案子。”
  丹斯稍微坐直了一些,“什么情况?”
  “打电话的那个人说他看见‘哈里森路和松树丛路旁边有个东西’,后面是原话。在卡梅尔南面。”
  “只有这些?”
  “是的,只说‘有个东西’。我核查了一下那个交叉路口,在被废弃的建筑工地附近。电话是从一个收费电话亭打来的。”
  丹斯激烈地思索了一会儿。她低头朝那张纸瞥去,是“奇尔顿报道”帖子的复印件。她站起身,穿上夹克。
  “你要去那里核查一下?”TJ问道,语气有些不敢肯定。
  “是的。太想找到他了,哪怕有一点儿办法。”
  “那个地方可是有些怪异,头儿,需要支援吗?”
  她笑了笑,“我看我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的。”
  因为凶手目前已经在蒙特雷县的陈尸室里了。
  
  地下室的天花板涂的是黑色油漆,有18根木椽,也是黑色。墙壁是暗白色,涂的是廉价油漆,用892块煤渣砖砌成。靠墙有两个橱柜,一个是灰色金属柜,另一个是表面粗糙的白色木柜。里面放着大堆的罐装物品、意大利面食盒、苏打粉和酒、工具、钉子,还有像牙刷和除臭剂这样的个人用品。
  4根金属柱顶着昏暗的天花板,支撑着楼房的第一层。有3根相互靠得很近,有1根离得远一些。这些柱子都漆成了深棕色,但也是锈迹斑斑,很难看得出油漆是在哪里结束的,而氧化又是从哪里开始的。
  是水泥地面,上面的裂缝形成了一些形状。如果你盯得时间足够长的话,可以看出这些形状中有坐着的熊猫、得克萨斯州、卡车。
  一个旧壁炉布满了灰尘,破破烂烂地立在角落里。
  地下室长37英尺宽28英尺,这个数字可以很容易地从煤渣砖的数量计算出来。每块砖是12英寸长9英寸宽,不多不少,不过你还需要给每块砖加上八分之一英寸,因为要把粘贴它们的灰浆计算在内。
  这里也生活着一些生物,大部分是蜘蛛。你可以数出有几个家族。如果这就是蜘蛛生活的地方,它们似乎要画出地盘不去招惹其他蜘蛛——或者是被其他蜘蛛吃掉。甲壳虫和百足虫也一样。偶尔也有蚊子和苍蝇。
  更大一些的生物会对地下室角落里的那一堆堆食物和饮料感兴趣,像家鼠或田鼠。
  有一扇窗户,在墙的高处,昏暗的光线可以射进来,但是看不到外面的景色。现在的时间大概是晚上8点或9点。
  第一层楼板上的脚步声打破了无边的寂静。停了一会儿,前门打开了又重重地关上。
  终于……终于……
  终于,既然绑架他的人离开了,特拉维斯·布里格姆可以松口气了。过去几天的日子他是这样度过来的:抓他的那个人晚上出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特拉维斯现在蜷缩在床上,裹着臭气熏天的毯子。这是他一天当中最佳的状态:睡觉。
  特拉维斯意识到,至少在睡梦中他可以摆脱绝望的情绪,暂时获得一些休息。
  
  第三十九章
  
  浓雾茫茫,在头顶上快速地飘移着。丹斯开下公路,开始沿着弯弯曲曲的哈里森公路蜿蜒前行。这个地区在卡梅尔正南——是在到洛沃斯点的路上,再过去就是大瑟尔了——这里人烟稀少,生长的是些山区树种;只留下了很少的农田。
  巧合的是,这个地方离奥龙尼印第安人的土地很近,就在阿诺德·布鲁贝克希望建造海水净化厂的厂址附近。
  丹斯闻着松树和桉树的气息,慢慢地行驶,因为有雾,她打了近光灯。不时出现的车道向黑暗延伸而去,那里点缀着灯光。有几辆从相反方向驶来的车与她擦肩而过,他们也开得很慢。她心想,他们中间会不会有个司机就是那个打匿名电话报告情况的人呢,她是因为那电话才来这里的;或者打电话的是这里的一个居民。
  有一个东西……
  那当然是一种可能,不过哈里森路也是从1号公路到卡梅尔公路的一条捷径。那个电话谁都有可能打来。
  她很快到了松树丛路,然后靠边停车。
  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所提到的建筑工地是一座建得半拉子的宾馆复合楼——现在已经永远无法竣工了,因为建筑主体不明就里地失过火。刚开始怀疑是有人骗保,但是后来发现原来纵火的是一些环境主义者,他们不想让这块地因为开发而变得满目疮痍。(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些绿色恐怖分子计算失误;火势蔓延将几百英亩的原始森林给烧毁了。)
  大部分荒地已经恢复了植被,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宾馆工程没有再上马,复合楼一直保持着现在这个样子:几英亩范围的废弃建筑和地基深深地嵌在松软的土壤里。这个地方被倾斜的用钢丝网连接起来的篱笆围着,挂着“危险”和“禁止入内”的牌子。不过每一两年都会有十几岁的少年从中被解救出来。他们大都是为了偷吸大麻或喝酒,还有一次是为了在这个能想象得到的极不舒适和浪漫的地方发生关系而掉进坑里或被困在废墟中的。
  这个地方像地狱般诡异。
  丹斯从储物箱里抓起一只手电筒,随后从维多利亚皇冠警车里钻出来。
  潮湿的微风向她吹来,她害怕地打了一个激灵。
  放松。
  她莫名地笑了笑,打开手电筒朝前走去,在树丛蔓生的地面上来回扫射着手电筒发出的光柱。
  一辆汽车在公路上呼啸而过,轮胎粘附着潮湿的柏油路面。它慢慢绕过一个拐角,声音戛然而止,好像那辆汽车驶入了另一个空间。
  丹斯朝四周观察着,心想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所说的“一个东西”就是最后那个路边十字架,就是用来宣布詹姆斯·奇尔顿死亡的那个。
  但是她触手可及的周围什么都没有。
  那人难道还有什么意思吗?
  他们难道看见或听见了特拉维斯本人?
  她停下,竖耳听有没有人呼救。
  除了微风吹动橡树和松树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橡树……丹斯脑海里浮现出那些简易的路边十字架,还浮现出在她家后院里的那一个。
  她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局里下令实施搜寻?再等等。继续查看。
  她希望那个打匿名电话的人会在这里。甚至这位极不情愿的目击证人有可能是她所需要的所有情报的来源;看看塔米·福斯特,虽然她不合作,但是却没有丝毫减慢调查的速度。
路边十字架
  塔米的电脑。里面有答案。当然,不一定是唯一的答案,而是其中一个答案……
  但是她没有找到那个打电话的人;这里只有一个阴森森的被废弃的建筑工地。
  一定要找到“那个东西”。
  丹斯钻过钢丝网上的一个门,那是几年来闯入者留下来的。她贴着地小心翼翼地慢慢移动。在大火的焚烧下主体大楼已经完全坍塌了。其他部分——工棚、车库和宾馆复合大楼里的房间——都用木板钉上了。还有6个没有遮拦的建地基用的大坑,都标上了黄色警告标志。但是大雾弥漫,把很多光线反射进丹斯的眼睛里;她小心翼翼地挪动着,生怕失足掉进坑里。
  丹斯慢慢在这个综合建筑群中移动着,走一步停一步,寻找着脚印。
  那个打电话的人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丹斯听见远处有动静,但是并不太远,发出的是很大的啪的一声。又发出一声。
  她不动了。
  是鹿,她猜到。这个地方有很多鹿,但其他动物也在这里生活。去年一头山狮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咬死了一个慢跑的人。这头狮子将那个可怜的女人撕碎后消失了。丹斯解开夹克,摸了一下格洛克手枪,好让自己保持镇定。
  又是啪的一声,接着是吱呀一声。
  像开门时铰链发出的声音。
  丹斯不寒而栗,心想,虽然路边十字架杀手已经不再构成威胁,但并不意味着这里没有冰毒犯或黑帮成员出没。
  但她脑子里从来没有出现过打退堂鼓的念头。特拉维斯有可能在这里,要继续前进。
  再走40英尺左右就可以进入到建筑里面去了。丹斯寻找着可以关被绑架者的建筑结构,寻找有挂锁的楼,还寻找脚印。
  她又听见有动静——似乎是呻吟声。丹斯差点把男孩的名字喊出来。但是直觉告诉她不能喊。
  接着她一下子停住了。
  大雾中有一个人影,在不到10码远的地方。她感觉那人影蹲伏着。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关上手电筒,拔出手枪。
  她又看了一眼。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什么东西——一下子没有了踪影。
  但是那个人影绝非幻觉。她肯定是看到了一个人,还是个男的,她根据身势学专业知识确信地判断。
  此时,脚步发出清晰的声音。树枝在啪啪作响,树叶发出簌簌声。他在从右侧逼近她,移动着,然后又停了下来。
  丹斯摸索着口袋里的手机。但是如果她打电话的话,她的声音会暴露她的位置。无论是谁,在浓雾弥漫的潮湿夜晚摸黑出现在这个地方,都不会是为了光明正大的目的。
  原路返回,她自忖道。回到车上去,马上。她想起了后备箱里的那支滑膛枪,她只用它射击过一次,还是在训练中。
  丹斯转过身,快速地移动着,每一步踏在树叶上都发出很大的沙沙声,似乎每一步都在喊叫: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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