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勾引家日记_克尔凯郭尔

_3 克尔凯郭尔 (丹麦)
站在街角的我读着一张海报,眼睛紧跟着我那美丽的未知。她们相互道别了。显然,她们之
间刚闹了一点小别扭,这不,她们朝着相反的方向散去了。她向我那角落走来。才走了几步,
另外两个姑娘中的一个追上前来,喊声响得连我也听见了。柯黛莉亚!柯黛莉亚!这时另一
个也到了,三个小脑袋聚拢一处,正召开着某次秘密会议呢,我虽拉长耳朵听了,仍是白搭。
此时,她们三个一起爆发出了笑声,加快步子朝那两位姑娘刚才的方向赶去。我跟在了后面。
她们走进了湖滨一处府宅。我等了很久,因为当时想,柯黛莉亚不久便会独自回身的。但事
实不然。
柯黛莉亚!真是绝妙的名字,李尔王的三女儿也是叫这名字的,她可不是光将好听的挂
嘴上就算,口上虽然不择一词,心里却老是火热滚滚的!①我那柯黛莉亚也是如此的。她就
像她,我敢说。不过从某个方面说,她的将那好听的挂嘴上,不在词句的吐露之间,而在于
一种更亲热的方式上:用吻。多么圆润鼓嘟的唇哟!我从未见过比这更动人的唇。
我真的在闹恋爱了;这至少表现在我处理此事的谨谨之心上,甚至也表现在我对自己的
谨谨之心上。所有的爱都是玄秘的,连朝三暮四的那一种也不例外,只要它并不缺乏必需的
美感成分。想望有一个能与他谈谈心事,或吹吹自己恋情的知心人,这念头还从未到过我的
心里。因此,当我找不到她的家,只找着了她常去的地方时,我几乎都高兴了起来。或许正
因此,我更靠近我的目标了。我可以不惊动她,而先行开始我的调查了,以此为据点,再进
而去调查她的家庭,想必就不太困难了罢。真要在这些步骤中间发现了困难——那才好呢!
我就可以有事情干了;做什么事我都爱全力以赴,去爱时亦然。
--------------------
①见莎士比亚的《李尔王》。
五月二十日
今天,我打听来一些关于她隐身其中的那座房子的情况。它属于某个名叫詹森的寡妇。
上天赐予她三个女儿。这方面的情况我能挖掘到很多,就是说,只要她们有什么情况的话。
唯一的困难在于,局外人很难弄清这些情况的细处,因为她们三人常常是同时开口的。她的
名字叫柯黛莉亚?华尔,一个海军上尉的女儿。上尉不在人世已好多年了,她母亲也是的。
父亲总要算得是个很严肃很古板的人。她眼下与姑姑住在一起,姑姑与她的哥哥很相像,此
外,她也是一个可敬的女人。不错,至于其他呢,就是一个不知道了。那两个姑娘从来不去
华家,常常是柯黛莉亚去她们那儿串门。她和其中的两个女孩正在皇家厨室上烹调课。于是
总是她中午一:过就去那儿,有时还在早上,但从来不是在晚上。她们度着隐遁的日子。
到此就是她故事的全部了,似乎再找不出能助我跃入柯黛莉亚家中的跳板了。
那么,她对生活中的伤痛与黑暗该足有所见教的了。谁会怀疑呢?不过,这些往事只属
于早年的她了;它们是她生活的巷穹里一些阴云,她自己是还未注意到此的。这其实是一件
大好事:它们为她挣来了更多的女人味,终没有因为饱受宠爱而自毁。从另一方面看,如若
真有懂得如何掏掘她的女人味的人在,他首先该做的,是将她提携到更高远的境界。她这样
的生活境况,如还没有将人压垮,通常反会助长她傲然的品性,而无疑她还没有被压垮。
五月二十一日
她住在城墙的根脚上。这地点于我不是最恰当,这里没有什么邻居可让我去套近乎,也
没有公共的场所可掩护我的四处观察,城墙本身也难作掩护之用,站那儿总嫌醒目了些。下
来走在街上,穿街到了对面的人行道——它与城墙根脚平行——也几乎是使不得的,没有人
那样走的呀,这不是太暴露了么?而且如果沿着这房子对面的人行道走,又什么也看不到了。
那房子是倚角而建的。从街上望去,可见它俯视着院子的窗户,两边并没有紧挨着别的房子。
窗子里面可能就是她的闺房了。
五月二十二日
今天,在詹森家,我第一次见到了她。有人将我引见给她。她心不在焉,对我未加注意。
我当时也尽量地让自己少显眼些,以便更好地现察她。她只呆了片刻,原来她是顺路来找姑
娘们同去烹饪学校的。詹森家的两位千金正忙于披红戴绿,房间里只剩我们俩面面相觑着。
我冷冷地,目空一切地向她说着话,她则每问必答,礼数的周到远远地超过了我那几句话所
应得。然后,她们走了。本来可提出来与她们同行的,不过那就会降自己为女士们的应声虫
的,这个险我不能冒,而我也确信,她是不应当通过这样的手段来被弄到手的——相反,等
她们走了,我还要再多呆一会儿,不过,我将比她们走得更快,并且挑另一条街走,也是往
烹饪学校方向的,以便在她们转弯进入帝王街时,匆匆地与她们擦肩而过,不跟她们打一声
招呼什么的,好让她们实实在在地吃上一惊。
五月二十三日
我现在得想法子进入她的家门了,而且,用军事术语来说,我已进入了战备状态。不过
看起来,这会是一个错综复杂的难题。我从未见过这么孤处一隅的家庭。家里只有她和她姑
姑。没有兄弟,没有表亲,没有一根我能抓得住的线索,连一个能让我去挽挽臂膀,套套近
乎的远亲都没有。我走路时,只好让一只胳膊空着啦!此刻,我是绝不会为了什么而与谁谁
去手挽手的,我的胳膊是钩子一双,随时准备着出击。它们是专为那不确定的回报准备着的,
远远地一出现眼下能帮我一手的她的早已不走动的远房亲戚或朋友,就伺机出击——那落水
的人于是有救了。不过无论怎么看,一家人生活得这么毫无依傍,总是大错特错的,这可怜
的姑娘连去领略外面的世界的机会都被剥夺,更不用说去体尝危险及其后果了。最后的结局
总是自囿自毁。这一结论也适用于求婚者们。这样地独处倒可以防止一些小小的偷情。在好
客的府上,偷情的机会要多一些,不过,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因为出自这样家庭的姑娘也已
没什么情可被偷去的了。才十六岁哩,她们的心里已经装满针刺绣花的样本,而我是不屑于
将自己的名宇塞进那已被塞得满满的地方的。我从未想到过要将自己的大名刻在窗棂上,小
客店里,树皮上,或公园的凳子上。
五月二十七日
我见她越多,就越感到了她的形单影只。男人也切不可成这副样子,年轻男子尤其不能:
因为男人的成长主要地依赖于他的反思,而要反思,就须多与别人接触沟通才对。当然,少
女也不应当刻意地为迎合别人的兴致而去表现自己的韵味,因为意韵就是事物对自身的反思
或反照,艺术中,韵味是对艺术家的反思或反照。为迎合别人的兴致而表现自己的韵味的少
女,往往反倒迎合了自己。美感上来看,这是所有形式的妖冶之所以招人非议的原因。论到
那偶一流露的妖冶,那情形就颇为不同,它是大自然本身。风致的溢露。譬如女性因羞怯而
脸红,这种形式的奴冶,总是最动人不过的。
固然、为迎合别人兴致而表现自己的韵味的姑娘偶尔也真地讨了人的欢喜,但却因为她
自己主动舍弃了其女人味,被她讨得了欢喜的男人们,脱不了就是那些女气十足的男人了。
这一类姑娘是先通过与男人相关系而真正讨得人欢喜的。女人诚然是两性中较脆弱的一方,
然而,当其青春年华,她是比男人更有必要去承受孤独的;她必须能自我包容,尽管她所包
容的与用以自我包容的,全是幻觉而已。这幻觉是大自然赐予她的一份嫁妆,与那公主的嫁
妆一样丰厚。而对幻想的耽溺正是使她孤独的原因。我常常纳闷,为什么少女之间的持久交
往竟是最不道德的。显见的原因是,这种伙伴关系既算不上是这一种,也算不上是那一种;
它搅扰了那幻觉,然而又未将它澄清。女人最深刻的命运,是去做男人的伴侣,而一旦与同
性伙伴关系过密,她的心思就会集中在这一关系上的,结果,不但彼此成不了伙伴,反倒成
了女伴。我们的语言在这方面是颇值得深思的。男人被称作了主人,而女人却未被称作女仆,
或诸如此类的名儿。是的,这里牵涉到了那个基本的范畴:她是伙伴,而不是“女伴”。
如果要让我设想出心目中理想的少女,那么,她必须是孤独于这世界的,并因此而能自
我包容,需特别指出的是,她万万不可有亲热的小姐妹朋友。确有希腊三女神这一说,但谁
也无法想象,要是让她们三人聚在一处谈天,将是怎么一副光景。她们只有在某种默默的三
位一体中,才能形成女性的美的统一体。说起这方面,我禁不住要提倡姑娘家多呆在闺房里
了,如果这一圈限对她不至于有所伤害的话。让少女们自由活动,又不予她们机会,这总是
求之不得的事。这样,她要是很漂亮,也就不至于为迎合别人而表现自己的韵味。一个与别
的少女交往甚密的少女,给了她婚纱,也是白给;而对一个秉具真正的审美鉴赏力的男人来
说,那最深沉最单纯的姑娘,即使头上没有披着入时的婚纱,也是跟披着时一样的。
她在严格的教养下长大,为此,她在黄泉之下的父母得领受我的敬意;她度着十分隐遁
的日子,对此,要我拥抱她姑姑以表示感激,也是情愿的!她还未来得及领略这世界中的快
乐,也没学会去作滔滔的闲言碎语。她高傲,别的少女中意的,她却看不上,在她,这似乎
是最自然不过的事。她与别的女孩子相区别的地方,正是我该好好利用的。排场与虚饰能博
得别的姑娘们的欢心,却打动不了她。她有点好辩论。但于她这样热诚的少女,这也是最自
然不过了。她生活在一个离奇的世界中。无法领略她的好处的人,要是得到了她,就会去她
身上催激出一些非常不够女人味的东西来,原因恰恰在于,她的女人味太足了。
五月三十日
我们各自的道路处处相交叉。今天我遇见她有三次了。她最轻微的举动,也被传达进了
我的意识里,那将要遇见她的时间和地点就更不用说了。这种意识从未被我拿作用以争取与
她相遇的臂助。相反,我惊人地挥霍着这样的机会。一次经数小时才等来的遭逢,我也会弃
之如敝屣。我并不是想去遇见她,而是想触摸她生活的周边。若得知她要去詹森夫人家,则
除非为了进行非常重要的观察,否则我是不会与她一起到达那儿的。我愿意更早地到詹森夫
人家,然后再与她相遇,做得到的话,则是门前或台阶上与她想遇,看准她进来了,我再出
去,以便冷冷地与她擦肩而过。这是我为捉她而布下的第一张网。我从不去大街上叫住她,
本来嘛,也是可以给她鞠个躬什么的,可我从不凑近她,我总保持着那一段距离。我们的不
断相遇肯定已使她心生蹊跷了。她确乎已感觉出一个全新的身影在她极目的视野中的出现,
其运行轨道正沉稳地感应着她自己的轨道,然而又无法弄清制约其运行的规律。她极想找到
统摄其运行的焦点,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正是这一焦点。她与我平常的朋友们一样,总认为
我正有一大堆事忙在手上,总是在匆匆中的,像费加罗所说的那样:“一、二、三,四桩诡
计同时施行,这就是我的乐趣所在。”出击以前,我得首先了解她,以及她整个的精神背景。
男子中的大多数都将少女当作香槟来品尝了、倒进杯里,还未褪尽泡沫,就一口饮尽了。啊,
是的,这也无啥妨碍,而且,论到许多少女,这也是领略她们的最佳办法了;可是,还有那
更多的正有待领略哪。个人是太脆弱了,难承受那清明透彻,唉,就让他去领受暧昧吧,而
她,却是能够受用它的。个人为爱情牺牲得越多,其韵味也就更足。那急匆匆的领略,即使
不是肉体上的,也是精神上的强奸,而强奸是只有想象上的快乐的。它也像一次偷吻,根本
谈不上艺术。根本谈不上;当一个人能摆弄得那少女唯一的心愿就是全身心地献出自己,让
她感觉到她整个的幸福都牵系于这一奉献了,她自己都在乞求能作这样的奉献了,这时,才
谈得上真正的领略,而这永远需要有精神上的影响力。
-------------------
六月二日
她高傲,我早就看出了这一点。与詹森家的三位小姐凑在一处时,她的话很少,她显然
受不了她们的叽叽喳喳,挂在唇边的笑容暴露了这一点。我信赖这笑容。有时,她又任自己
像男孩子般地疯野,詹森家的人见了都要咋舌。考虑到她小时候的境况,这也不难理解。她
只有一个哥哥,年龄上还比她大了一截儿。她所认识的这世界上的人,也就只有她父亲和哥
哥了。加上还亲临过许多严肃的场面,这就使她讨厌一切的搬弄舌头。她父母亲相处得并不
愉快。因此,她漠然于令一般少女多多少少真切也或朦胧地为之怦然心动的事物。这或许是
因为她仍迷惑于做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罢。或许女孩的她正希望自己是一个男孩呢。
她有想象,有灵气,有激情,要之,实质性的要素她全都具备,却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上
的这一切。这是我今天偶然了解到的。从詹森公司了解到,她很少弹琴,因为那是与她姑姑
的原则相悻的。这使我懊丧。音乐从来就是与少女们沟通的好手段,别忘了,我们在那一刻
里一下子就审慎多了,不会一来就装成行家。今天,我去詹森太太家了。我敲门前就先推开
了它,这一厚颜无耻的作法,总能给我带来十二分的好处,若情势急需,我就顺势敲那已经
打开的门,好在别人面前闹成一场笑话。她一个人坐在钢琴前——她这是在偷着弹罢?——
呃,是一段瑞典小品;她嫌自己演奏得不好,烦了,又来一遍,这下轻柔多了。我拉上了门,
站在门外,倾听着她心情的起伏。有时,她倾注于演奏中的激情,令人想起少女米蒂莉儿,
她重重地扣击竖琴,激情的奔涌竟催发出了她双乳的奶汁。她在演奏中既带入了哀婉,也带
入了狂歌——我真想一个箭步冲上去,逮住那瞬间——然而那将是愚蠢的——记忆不光能挽
留注那瞬间,而且还能升华它,任何事物,一旦掺和了记忆,就能在我们心里造成双倍的效
果——常能在书籍中,特别是在诗集中邂逅一朵小花——总有那美的瞬间作了它的装点。记
忆本身是确要比这一事物美得多的呀。她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会演奏钢琴,要不,她只会
这一瑞典小品?——莫非,这一曲子对她别有深意?我不知道,但正因为这不知道,这偶然
所见就特别地挂上了我的心头。到能跟她交心地谈谈时,我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引到这上
头来,让她落入我的圈套的。
六月三日
即便此刻,我仍无法断定该怎样去理解她。我只好静静地暗暗地等待了——是的,我是
那骑马的哨兵,正趴在地上听测进犯敌人的最微弱的足音。我其实并不真正地为她而存在,
不光是被动的彼此相关系的意义上,而且是在真正的意义上。可是我至今仍未有所尝试——
见到她也就是爱上她了,小说里总是这样描写的——是的,这不假,要是爱情没有它的辩证
法的话。但是从小说中我们能真正地学到什么呢?纯粹的谎言,纯粹地将难题简单化。
现在,已作了一些了解的我,再去回想第一次邂逅时她投给我的印象,发现我关于她的
一些观念已大有改变,既于我有利,又偏袒了她。一个少女能独自外出,这么大的内省功夫,
真不一般。置于我严格的尺度之下的她:媚人。不过媚人只是转瞬消逝的因素,一过眼就成
昨日黄花了。至此我还不是在她所生活的环境中来想象她的,而且绝对不曾料想到,她还与
生活中暴风骤雨的一面打过这般直截了当的交道。
我无法猜断出她此刻的心情。她肯定从未进入过恋爱,因为她自由翱翔着的精神,还未
允许她作这样的栖息,她远非那些太富于理论经验的少女中的一个,在远未临到自己的季候
之前,就已熟诸恋人怀里的滋味。在现实生活中所遭遇的人物,几乎从未有一个能使她混淆
梦与现实的关系。她的灵魂仍沐浴着理想的圣露,而盘桓于她头顶的偶像,不是某个确切的
牧羊女或罗曼史中的女主人公或贵妇人,等等,而是圣女贞德这一类人物。
叫人放心不下的问题总在于:她的女人味已足得能使她具有反省力了吗?抑或这女人味
只可当作美和魅力来加以领略?问题还在于:我能否将弓拉得更紧一些?亲知一种纯粹直接
的女人味,当然是一桩赏心乐事,倘若您还敢去改变它,那您还能再领略到韵味呢。为此,
最好就干脆配备一名追求着给她。有些人着实迷信,以为这会伤害一位少女——确是,倘若
她是一株非常别致娇嫩的花草,其魅力也就是她最杰出的品性,那么为她着想,最好是从未
让她听到过爱一类的鬼话;如若她还从未听过,那可就是一种优处了,要是她这一刻身边还
没有追求者,我会立即替她物色好一位送去的。当然,这个追求者不可仅仅是一块笑料,否
则这戏是唱不下去的;他得是个可敬的青年,可能的话,甚至还是个翩翩的人儿,但他又不
可男子汉得使她动了激情。她得鄙视这青年,对爱生出腻烦,这样,当她感觉出了自己命运
的尽头,认清了现实所能提供的将来时,甚至怀疑起自己的现实性来了,她就会说,假如爱
情也不过是这副样子。那实在也不值得这样让人兴奋,爱情使她骄傲了,而这骄傲反又增添
了她的韵味,她已用了某种更高之物的化身,跨越她此时的存在;然而正是在这一刻,她同
时也濒临了毁灭——这一切只加添了她的韵味。不过最好先在她的熟人堆里找找,瞻瞧瞧有
没有这样的追求者已在她的身边。她在家里是碰不上这样的机会的,或者说几乎是没有机会
的,不过,她确也常出门呀,吸引来这样的一个追求者,还是可能的罢。没弄清这件事,先
贸然给她配上一个追求者,就太没一点脑筋了。让她在两个无足轻重的追求者之间挑挑拣拣,
这于她没有好处。我必须弄清楚她周围是否已有某个求爱者——一个没有勇气急攻城堡的人,
一个小鸡般畏首畏尾的人,一个正莫可奈何于这修道院式的家庭的人。
因此,对这一战役的每一步策略原则的贯彻,不外乎将她一步步地推入更有韵味的境地
中去。韵味,是这一仗必争的战略要地,那韵味的角角落落都必须被占领净尽。要是我没弄
错的话,她的全部天性就是为此而被赋予的,可以这么说,我们需要的,恰恰就是她要给出
的,而且说到底,她所给出的也是她自己真正需要给出的。这就全看怎么估量别人给出什么
而定的,反过来,也得看她需求什么而定。正因为如此,我一向能在恋爱中找到我自己的现
实性,它标出了我的人生要素,预告我的创造性周期,而对此我总能心领神会;经常地,恋
爱与我所掌握的这一门或那一门技能有着渊源关系。为了我所爱的第一个姑娘,我学了跳舞。
为了某个爱跳舞的小姑娘,我又去学了法语。那时,也像所有的痴恋者一样,我常去跑公共
市场,不断地闹出了笑话。现在,我迷上黑市①了。不过,她或许已穷尽了这一阶段上的韵
味;她的隐遁生活即是例证。眼下最明智的做法,是去开辟一个新阶段,虽然乍看之下,这
新阶段未必能促进她的韵味,但或许正是这一抗拒性增益了她的韵味呢!为了这一目的,我
挑选了诗意的,而不是平实的手法、这才刚开始呢。首先,我要用平实的理性和讥讽来淡化
她的女人味,间接地而不是直接地,继后,再用那绝对不带色彩的智性行为进一步淡化它。
于是她几乎丧失了对自己的女人的自觉,而正是由于这一丧失。她才会失去自持,投入我的
怀抱,不是把我当作情人地,而是漠于男女之别地。也于是,她的女人味觉醒了,能将她推
进到巅峰状态了,任她不断低与有效性合法性作对,对它的大发雷霆,任她的女人味登临超
自然的绝顶,这时,她归附于我了,以世界激情的全部力量。
--------------------
①在丹麦,这是指在市场之外,法定时间做买卖的商店。
六月五日
我总算用不着去踏破铁鞋。她去那个批发商,那个姓巴克斯特的人家里了。在那里,我
不光发现了柯黛莉亚,也发现了那一个人——他出现得恰到好处。爱德华,这家店主的儿子,
已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了。这只消半只眼睛就能看出来——打量一下他那双眼睛即可。他正帮
着他父亲经营店铺,是一个长得很端正的青年,很讨人喜欢,只是有些羞怯,不过这后一点
我想也不至于在她眼中留下坏印象。
可怜的爱德华!她正苦于不知道怎么下手追求。得知她傍晚要来店里,连忙为她打扮整
齐——新置的全套黑礼服,镶袖镶领,结果,为了她,他弄成了一副可笑的样子,因为整个
客厅里全是些平平常常的人们。他的窘态简直让人难以相信。要是这真的是他装出来的虚式,
那么,爱德华就真是我危险的对手了。大有必要去利用这等窘态,但必须利用得恰到好处。
我用它来糊弄小姑娘们已不知有几回了。少女们总爱苛刻地评断害羞的男人,而背地里又是
喜欢着他们的。一次小小的窘态常常阿谀了少女的虚荣心,给她个机会去体会自己的优越—
—这是预付给她的定金。当您已哄得她们昏昏然了,当她们相信您已窘得要命了,这时您就
可抓住机会向她们表露,您离那还远着哪,一切仍由您随心所欲着,由于害羞,您就失掉了
作为男性的夺目之处,这相对而言倒不失为化解男女之别的一种好法了。一旦发现这窘态是
虚扮出来的,她们就会又羞又恼,心里一阵阵地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委实是太过头了。幼童
成长为少年了,等您发觉您仍一直是将他当幼童看待的,这时,您心里会有这样的羞恼的。
六月七日
我们现在是牢靠的朋友了——爱德华与我,我们之间已生成一种真正的友谊,一种美丽
的关系已将我们牵在一处,这种友谊自古希腊最灿烂的时代以来,还从未有过。不久,他就
成了我的密友:一将他引到有关柯黛莉亚的话题上以后,再一诱他,他就会兜出他心中关于
何黛莉亚的所有秘密。不消说,等所有的秘密已被兜露净尽,我们之间的这一秘密也就连带
着被兜露出来了。可怜的家伙,他唉声叹气着已有很久了。每次她来,他都要打扮起来,如
果是晚上,还要伴她回家。而一想到她可爱的手臂将挽在他自己的手臂上,他的心又止不住
地狂跳起来。他们步行回家,一边走一边仰着天上的星月,他先为她按门铃,等她被关在门
内,她就失望在门外了,于是再希望下一次的交好运。他还没有跨过她家门槛的勇气,尽管
他有的是可资利用的绝妙机会。内心上讲,我禁不住地要讪笑他,然而爱德华的稚气中确也
有它美丽的一面。我一向自认为已洞悉情爱三昧,倒还从未亲见这般的恐惧,这般的颤抖,
即是说,这恐惧这颤抖竟使我失去了自持,我原先很有把握地以为,这只会使我更坚强的哩。
或许有人要说,这是因为我还从未恋爱过。或许吧。我顾不得忠言逆耳了,我向他摆明了道
理;我鼓励着他去信任我对他的友情。明天,他将迈出那决定性的一步:亲自登门邀请她出
来。我已唆使他邀我前往,他也还是随手抓来什么就都当成妙方了;我已答应前往。他还以
为,这是我对他的友情的最不同寻常的表现哩。那时的情景完全得照着我的意愿来:突然打
断谈话,突然说出真情。一旦她对我在场的意义起了丝毫的疑心,我的露面本身又会被一切
搅混的。
我还从未有过为自己在谈话中将要充当的角色准备好台词这一习惯;可此刻为了博取她
姑姑的欢心,就有这种必要了。我已肩负起一项无私的重任:去和姑姑谈心,以便掩饰爱德
华对柯黛莉亚发起的猛攻。姑姑原先住在乡下,于是,由于我对农业经营方面书籍的惊人的
阅读,再加上姑姑那冗长的经验之谈的熏陶,我在农业经营的眼光和效率等方面已有了长足
的进步。
这么一来,姑姑已异常愿意接纳我了。她认为我是个稳健可靠的人,与时下的摩登青年
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我似乎不特别中柯黛莉亚的意。她确实还太单纯,还未被娇宠坏,还未
曾有过让每一个男人都围着她转的念头,可她确已意识到了我天性中的叛逆成分。
我坐在这舒适的起居间里,而她,却像美丽的天使,到处飘散她袭人的芳香,飘散到了
每一个与她接触的人身上,不论他是好人,是坏人,有时,我真是按捺不住自己了。我冲动
着想从隐藏中一跃而出—一虽然我坐着,起居间里谁都看得见我,可我仍是埋伏着的。我冲
动着想抓住她的手,将她拖进怀中,将她藏在我自己之中,决不让别人将她从我手中夺走。
有那么几次,晚间,爱德华和我要走了,告别时她向我递过手来,我接在手里后,真是难以
放手,难以让小鸟儿从我手里脱身啊。耐心,耐心——冲动须化为策略①——她必须以另一
种方式隐进我的罗网里,到那时,再集结我的爱的全部力量,向她长驱直入。柯黛莉亚啊,
我们并未因为唧唧哝哝的调情,并未因为预先透支了爱,而糟踏了此一瞬间,这,您得感谢
我呀,我的柯黛莉亚!我努力着,我要去培植那对立面,我拉紧了爱之弓,我要它伤入和更
深。又像地道的弓箭手,我一拉一松地拨弄着弓弦,倾听着它霍霍的音乐,我的战歌,但我
还无心去瞄准靶子,甚至还没有将箭搭在弦上。
--------------------
①引自奥维德《爱经》。
三两个人常聚在同一房间里,不久就会构成某种随意的布局,于是每个人都有了他自己
的位置,有了他自己的椅子;这就形成了一幅随时都可以回想起来的房间内的画面,一张那
儿的军事地形图。在华家,我们几个就是如此。我们凑在一起就是一幅画:向晚时分,我们
在那儿喝着茶。通常总坐在沙发上的姑姑,这些天移身到了针线桌边,弄得柯黛莉亚只好腾
开她的身子。她坐到了对面沙发前的茶几跟前,爱德华跟了她,我跟她姑姑。爱德华尽量地
谨小慎微着,话说得再轻不过了。他常常谨小慎微得全然沉默了。与她姑姑倾谈时,我一点
儿遮拦也没有——市场上近日的价格,打出一磅黄油所需的牛奶量,就这样,由奶油的培养
基,打制黄油的辩证法切入,我们这就进入了一种任何少女都可以毫不难堪地倾听的现实,
而且更为可贵的是,这是一种实实在在,有理有据,旁征博引的交谈,对头脑和心灵都有裨
益。我通常总是背对茶几,以及爱德华向柯黛莉亚的疯言疯语。同时,我也与姑姑神聊着。
大自然的多产真是了不得,真是明智透顶!谁说奶油不是它的珍贵礼物,不是它与艺术的辉
煌杰作!我曾许诺于爱德华,肯定让姑姑所不见他们俩的交谈——一那就是说当他真的说出
来一点什么时,我还一直信守着这一诺言。而我倒很容易就真切地听到了他们之间每一个词
句的递送,听出他们的每一步进展。这对我至关重要,一个铤而走险的人到底会干出些什么
来,我们并非总能预料到的。那最谨小慎微最懦弱的人,有时也干得出最孤注一掷的事来呢。
虽然我与他们俩并无干系,但不难见出,柯黛莉亚已时刻感觉到隐隐地挡在她与爱德华之间
的我了。
在一起的我们四个,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倘若我想在一幅类似的画中找出一个类似
于我的形象,我会先想到靡匪斯特①。可要命的是,爱德华不是那浮士德呀。要是我是浮士
德,这事儿仍不作美:爱德华肯定不是靡菲斯特。我么,其实也称不上靡菲斯特,在爱德华
眼里就更是如此了。他将我敬奉为爱情的守护天使,他这倒没错,他至少可以放心,我比谁
都更切切地监督着他的爱情。我已答应他去找那姑姑谈谈,并且十分庄严地将这一光荣使命
完成了。这时,姑姑却不见了;我和她上厨房,下地窖,去小阁楼,去看鸡鸭鹅,看了这个
又看那。她就在我们面前,可总见不着她。她消失于她的农业经营里啦。这可惹恼了柯黛莉
亚。她自然也看不清我此间到底安了什么心。在她,我现在还是个谜,一个她无心去猜解,
但处处触犯着她,有时几乎使她恼怒的谜。她痛感姑姑这是在将自己闹成笑话,而且,她姑
姑可是一位可敬的女士呀,她是不该被这样戏弄的。但我干得格外地巧妙,让她确信,要阻
止我是办不到的。有时,我做得实在太过头了,连柯黛莉亚也憋不住要暗笑她姑姑了。有一
些事是必须经过细细琢磨的。决不能让人看出来,我是串通着柯黛莉亚于的;绝不,我决不
会弄得她去汕笑她姑姑。我自己却极其镇定,因为我是无比诚挚的,但柯黛莉亚还是禁不住
要讪笑她姑姑。这是欺人之道的第一课:她必须学会讥讽嘲笑别人。而且,这一讥笑不光对
准她姑姑,也是对准了我的呀,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将我想象成哪般人物。我不大会是那
些少年老成的青年人中的一个,也许吧;还会有第二种可能性,甚至第三种可能性的,顺次
推衍,以至无穷。当她因讪笑了她姑姑而恼怒自己了,我就别转身,一边继续与她姑姑谈天,
一边严肃地看着她,于是,她又笑着我,以及当时的情境了。
--------------------
①歌德《浮士德》中的人物,不,是魔鬼。
我与她的相关系,不是各自理解之温柔与忠诚的拥抱,不是彼此的吸引;而是共同的对
误解的厌恶。我与她的关系纯粹是那虚无;它单单是在精神上的,而在少女,这等于什么也
没有。我所遵循的方法有它独特的优点。过分殷勤地亲近女人,往往警醒了她们的猜疑,因
此而陡增她的顽抗。我却躲过了这样的猜疑。她对我全不设防,相反,她待我如一个可信赖
的人,一个做少女的监护人也未尝不可的人。这方法只有一个缺点,这就是它太乏味,正因
此,只有当韵味即为酬劳时,它才可恰到好处地被用于别人身上。
少女是有何等强烈的生命更新能力啊!晨风的沁人心脾,风儿幽幽吁叹,大海清凉的鼻
息,芳醇佳酿的幽香,或许差可比拟——世上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还能有如此的生命更新能
力。
我希望不久就能将她引领到恨我的境地。我给人的印象,坐实了是一副光棍相:我整天
谈论的就是如何舒坦地坐着,如何安逸地住着,怎么去弄个能干的仆人和几个牢靠的知心朋
友来。眼下如能引得她姑姑抛却农业经营方面的兴趣,我也一定有把握使她对上面这些发生
兴趣,以便能找到更直接的机会来讥讽她。人们可以笑话一个光棍,甚至还可以同情他,倘
若某个多少有些灵性的青年,打定了主意要先去做光棍,那是会吓坏了少女们的;由此,作
为异性,其夺目之处,其美,其诗意,会整个地被摧毁的。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着,我去看她,但不与她搭话,却当着她的面跟她姑姑谈天。
偶尔,在夜里,我心潮奔腾,想给闷在心里的爱放一下风。于是就披上了斗篷,压低帽沿,
把眼睛也迫在里面,就这样跑去站在她的窗外。她的卧室是正对着院子的,但因为房子建在
角隅,在街上就望得见。有时,她会在窗边伫立一会儿,有时还推开窗,仰着星天,没人会
瞧见她的,除了那个她万万料想不到会来看她的那一个。夜里的这几个钟头里,我幽灵似地
蹑手蹑脚,幽灵似地萦绕着她的住处。那时我忘却了一切,再没有筹划,再没有机心,理智
已被束之高阁,我做着深呼吸,以此来扩张来强固我的胸膛——一种为了抗拒我那僵化的生
活成规的折磨所需的锻炼。有些人白天温文尔雅,夜间却恶贯满盈;而我,白天矫情饰伪,
夜间欲情毕现。假如她见到了此时此刻的我,假如她深入到我的灵魂——假如!
假如姑娘她真能懂得自己,那她只得承认,我就是最能合配她的男人。她太刚烈,情感
起伏太剧烈,美满的婚姻不会有她的份;要是落到了一个平常的勾引者手中,那可就大辱没
她了;要是她投向了我,她的韵味就能免于触礁。由于与我相关系,她一定会“走向深沉”
——正如哲学家们玩弄词句时常爱说的那样①。
--------------------
①照字面意思,原文应为“沉、落、毁、灭”之意。此处又是克氏对黑格尔的讥讽。黑
格尔在运用这一个词时(例如《逻辑学》第四卷,第157页中),常常指一种特别的意义。
最最简单地说,黑格尔认为,存在物处于不断地转换过程,通过基本的本质来阐明或发展自
己。通过发展自身,通过成为根本性的此时此地的存在,存在物可以说是达至它的基地。也
就是说,它沉落了,或消失了,但那是向新的更高的境域的提升。中译“走向深沉”意在表
达“深深沉落”和“心理上的深沉”两种双关意义。
她实在是倦于去听爱德华了。一向如此的:一旦韵味被框入狭隘的限域,我们反而能更
多地品尝到它了。有时,她也听我与她姑姑的谈天。我一旦发觉。就从那遥远的天边搬来闪
电,暗示出某个极其不同的世界的神秘消息,使柯黛莉亚与她姑姑一样地惊愕半天。姑姑见
到闪电了,却听不到一丝雷声,何黛莉亚听到雷声了,就是见不到那闪电。突然间,一切又
回到了刚才。我与她姑姑的谈天又重蹈着它那单调的步子,又如驿马得得的蹄音敲击着夜的
宁谧了。还伴随着炉上茶壶忧郁的低吟。这样的时刻里,起居间似乎已晕在某种诡秘的气氛
中了,对柯黛莉亚来说尤其如此。她身边没有一个可谈谈或可听听的人。她要是求助于爱德
华,那弄不好会使他向她干出傻事来的,因为这时他正窘着哩。她要是转求于另一方,她姑
姑和我,也是不成的,此处所弥漫的必然性,此处滔滔的话语的锤击似的单调,正好是爱德
华那不确定性的尖锐的对立面。柯黛莉亚一定以为她姑姑已中了我的魔法,这不,她已完全
按照我的思想拍子亦步亦趋了;这我能理解。可她又无法加入到我们的谈天中来;而这正是
我催激她的方法之一,即,什么时候都将她当孩子来看待。倒不是我因此而可以对她胡来,
决不是。这样故意地不理睬她能惹出她多大的烦恼,我心里最明白不过了;为了将她纯洁可
爱的女人味催生出来,这么做尤其值得。由于我和她姑姑的亲密,这样地将她当孩子来看待,
倒也不难。她的女人味因此也未受到太大妨碍,只被冲淡了一些而已;因为,仅只谈谈她所
不知道的市场价格还不至于得罪了她,但像我们这样将它当作了人生的主要目标,则是一定
会惹怒她的。通过我狡猾的唆使,她姑姑就这么小事咋乎,大事糊涂着。她几乎就沉迷在那
同一个话题上了,这还是因为我。她唯一不能容忍我的,是我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我就将计
就计地形成一个惯例:每每说到哪个肥缺,我总叫道:“我要的正是这样一份差事!”接着
我就正经地与她商讨起此事来。柯黛莉亚一定已察觉到了其中的讥讽,而这恰恰就是我的本
意。
可怜的爱德华!真可惜他不叫弗里兹。每每我细思默想时,就要想到他,想到弗里兹和
他的心上人①。与他的原型一样,爱德华也是民兵班长。而且不瞒您说,爱德华也一样地令
人乏味。什么事到他手里,总是跑了调儿,并且他的穿戴也总是过分齐整了些。相形之下—
—这可让他占去便宜了——我则尽量地想穿得随便一些。可怜的爱德华!唯一替他难过的是,
他总是一如既往地感激我,感激得不知该怎么感激我才好。让他来感谢我,这实在是太不像
话啦。
为什么你②不能安静一点儿,安分一点儿?整个上午,你只是摇着我窗外的遮篷,吹拉
着窗边的镜子及其挂绳,在三楼拉了门铃的绳玩,还掀动着我的窗帘,一句话,你想尽办法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