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赞同地点点头,他看到主席今晚兴致很好,便大胆地将心底话彻底兜了出来。
周恩来:“九大马上就要结束了,一中全会的筹备工作也已就绪,关于政治局人选的名单,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有些人太不像话了。陈老总的名额分在上海,填表时上海附了封信,说他是右派代表,其它几个老帅日子也不好过……”
毛泽东大怒,“胡闹,我知道谁在搞鬼。右派!右派怎么样?我就是右派头子吆!我的意见,三老四帅都进政治局!”(三老指李富春、李先念、谭震林)
周恩来等的就是这句话。没保住彭老总、贺老总,他已经是疾痛不已了,无论如何,健在的者帅们不能再折失一个了。今晚的汇报,他是巧借尚方剑,他敏锐地感觉到,对于这一点,毛泽东也在反省了。当国家真正面临危难之际,还是这些肱股旧将在为自己殚精竭虑,分担忧愁。
周恩来心情愉快地走了。
毛泽东却毫无倦意。
躺在床上,他又陷入了往事的回忆之中。
大概是十年前吧,他在武昌东湖边会见了美国的老朋友斯特朗和黑人朋友杜波依斯夫妇,他们愉快地谈了许多。老人最关心的是年龄和身体,那一年,杜波依斯91岁,斯特朗73,毛泽东自己66。他钦佩地望着杜波依斯强健的身体,说:“同你比,我感到我还不老。我还有精力,每年都来游游长江,当然还希望多游一点,如果你们三位不反对的话,我想到密西西比河里去游一游,但我估计另外三位可能要反对。”
他望了望斯特朗、杜波依斯夫妇探究的眼神,幽默地说:“他们是杜勒斯先生、尼克松先生、艾森豪威尔先生。”
记得杜波依斯非常认真地说:“正相反,这三位很可能想见到你去密西西比河里游泳。尤其在河口附近游。”
“为什么,那儿有鳄鱼吗?”毛泽东问。
“不,四位伟人在一块游泳,我想水面应该宽一点。”
“你是怕我们打起来,不会的。如果他们真不反对的话,我便近日内启程,就算是旅游者好了。我们不谈政治,不谈信仰,只是游泳。如果艾森豪威尔有兴趣的话,我倒还想看看他怎么样打高尔夫球,听说他高尔夫球打得很好,或许,我再去医院探望一下杜勒斯先生。”
“这可能会吓杜勒斯一跳,甚至是致命的一跳,”杜波依斯严肃地说。
天朦朦亮的时候,毛泽东躺在宽大的木床上,合上了眼皮,静静地睡着了。
推开的书卷搁在枕头边,天头上的墨迹早巳凝结。
睡梦中,他或许不再想一千多年前的名将陈庆之,也不去想苏联聚集在边境上的百万大军,而只是想:能不能去密西西比河游泳?
他呓语着扬动了一下手臂,仿佛已经感受到劈波斩浪的惬意了。
三
泉城五月,正是“家家垂杨吐新绿“户户泉水照红状”的时节。省工学院的校园里,学生们都在上课。绿荫道上,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正在用大剪刀修剪路旁一人多高的冬青。
老人精干枯瘦,铁剪在手中舞动得异常吃力。干了没一会儿,豆大的汗滴便顺着多皱的额头和花白的鬓角流淌下来。
他拄着铁剪休息了片刻,想撑持着再干一会儿,无奈酸麻的胳膊实在抬不动了。他摇了摇头,蹒跚着走到一棵树下,坐在树根上,从腰间摸出一块馍头,老牛反刍般地默默咀嚼着。
读者知道这个老头肯定不是凡人。但决不会料到,他就是文革前这所大学的院长,也不会料到他是世界兵器行家中闻名起敬的人物。
他叫刘光志,今年已经59岁了。
三十年代初期,济南柴油机厂新添了两个工人,哥哥叫刘光志,弟弟叫刘来志。他们虽然年纪青青,且只粗识文字,但思路敏捷,领悟力极高,不仅很快掌握了本工种的技术,并有多项改革发明,为此深得一位姓梁的资本家的赏识,将女儿许配给刘光志,然后送他俩到西德深造。俩个人主修理工,发奋苦读,竟然都成了大气候,先后获得博士和硕士学位,毕业后,弟弟刘来志受聘于一家研究所,哥哥到西德最为著名的克虏白兵工厂任工程师。他当年设计的各种主战坦克和火炮,横扫欧亚,远征北非,将英法联军打得大败亏输。不久,刘光志即升任为克虏白兵工厂的副总工程师,成为世界兵器行业的巨匠泰斗,那时,他刚刚步入而立之年。
1945年,希特勒战败自杀,德军无条件投降,刘光志同克虏白军工厂的高级技术人员一道,被虏往苏联。
正在西北黄土高原上欢庆胜利的中国共产党人没有忘记他,当周恩来得知刘光志被俘的消息后,立即派人同苏共交涉,费尽周折,终于将他接回祖国,使得这棵奇葩得以保护。
此后的岁月,他跟着党中央的后勤队转战南北,直到全国解放。
刘光志痛悔自己前半生的罪过,不愿再造兵器,便来到山东济南,在这所学院里担任了院长,他把一腔热血,满腹学识,倾注在新生嫩苗的成长上。他期待着学生们能一展他的大抱负,为祖国做出大贡献。
文革的风暴席卷中华大地,他所在的学校自然不能幸免,无数根红苗壮、扛枪受伤的老革命尚被批判打倒、油炸炮轰,像他这种满身辫子的人当然更是无法逃避厄难。在受尽百般凌辱摧残之后,他被罢官削职,成了一名普通的花木园工。
身背“叛徒”、“内奸”、“特务”、“法西斯别动队”、“反动学术权威”十几种罪名的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英雄末路。
他万万没有想到,远隔千里外的北京四老帅还惦念着他。
祖国的安危还需要他。
北京,中南海,紫光阁五承殿。
今天是星期六,又是四老帅聚会的日子。
虽说在刚结束不久的九大上,江青、叶群一伙纠集一帮喽罗,上窜下跳,围攻谩骂,对四老帅进行了侮辱人格的围剿,但毛泽东出面替他们解了围,而且携手都进了政治局,所以四老帅今天的兴致都很高。
陈毅建议道:“外面柳绿花红,水碧如染,咱们何不出去走走,莫辜负了大好春光噢!”
叶帅响应道:“对,出去透透气,咱们搞的是阴谋,应该重见天日。”
熊向晖跟着四老帅,先后簇拥着出了五承殿,顺着中南海南岸的甬道,一路踏着欢笑而去。
徐帅问:“向晖同志,以前我们同日、美、老蒋打过仗,同苏军还没有正式对过阵,你说说,他们的战略思想有什么特点?”
熊向晖说,“我知道的也不多,说错了首长多批评。”
陈毅:“哎,过头唠,咱们这里实行四不,不上纲上线、不打棍子、不揪辫子、不秋后算帐,对不对呀?”
大家都笑了。
熊向晖说;“苏军的战略思想伴随着武器装备的更新和发展变化较大,最近较时兴的是‘斧头理论’。”
陈毅不解地:“斧头理论?”
“对,这是以扎哈罗夫,雅库鲍夫斯基、崔可夫等元帅为代表的理论。他们看了不少美国西部枪战片,看到主人公都是开头挨打受骂,吃尽苦头,最后只好以决斗的形式分出胜负。决斗时,双方先拉开二定的距离站好,相互凝视良久,直到最后一刻,好像恍悟到什么,才迅速拔枪射击,当然倒下的是坏蛋,英雄依然站着,虽然受了点伤。苏联的将领们对此表示不解。这种决胜的思想危险性太大了,生存与死亡的机遇几乎是一半一半。因此他们认为,既然知道要决斗,那么就该一枪杀死对手,不能等到拉开距离,再相互凝视几分钟。还有的认为,既然知道将来是敌人,就不必等到决斗时才拔出枪来。对方向你扬拳挥舞的时候,就该用斧头一下劈死他,这就是斧头理论。”
陈毅惊叹地:“好个斧头理论,其实这就是先发制人,搞突 然袭击嘛!”
叶剑英说:“叫先发制人还不够准确,这是互为敌手时的进攻理论,而他们看到你像敌人就动手了,还是叫‘斧头理论’准确些。去年他们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其实就是斧头理论的杰作,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大威胁吆!”
聂荣臻:“是啊,对这种理论我们应该好好研究呐!”
几位老帅走累了,便在海子旁的石桌石凳上停下休息。
陈毅解开衣扣,卡腰站在水边,望着轻轻漾动的水波,凝神思索着什么。
叶剑英说:“前两天,咱们珍宝岛缴获的那辆坦克,我去看过了,虽然他们有些技术性能比较先进,可是工艺很粗糙。这好像同苏联的工业水平不符吆?”
熊向晖说:“在兵器的制造上,苏军的理论同西方国家的也有许多不同。相同点是射速、准确性、杀伤力和机动性。不同点是工艺上,西方国家比较讲究,而苏军不太讲究。苏军的轻重武器一般说来比较简单、粗糙、使用方便,便于维修,而西方国家的则自动化程度较高,较难操作,也较难维修。例如在越南战场上,美军最爱使用的是从越军手中缴获的卡宾尼亚式冲锋枪,而不愿使用美式冲锋枪,这是因为苏制冲锋枪轻便,使用简单,一般故障个人可以排除,提在手里有安全感,而美式冲锋枪则不然。再如坦克,西德新研制的豹式坦克是最先进的了,它的改进点一是复合装甲,二是自动换档器。对此苏军就嗤之以鼻。他们新生产的坦克直到现在仍是手动换档。他们认为,如果是休假旅行,有自动换档器当然好,省时省力。可是打仗呢?地形的坎坷起伏,炮火的震动撞击。如果自动换档器一旦发生故障,坦克就成了死乌龟一个。而手动换档器只要不炸坏,一般故障驾驶员都可以排除。……当然,苏联整个工业的水平同西方国家差一大截,资金匮乏、工艺落后、技术水平不高,也是造成这种现状的重要原因。”
徐向前元帅感慨地说:“向晖同志说得很有道理。二次大战中,德军对苏军发动突然袭击,击毁苏军一万多辆坦克。绝未料到一夜之间,苏军又冒出三万两千辆坦克来。这三万多辆坦克恐怕不都是新造的吧?”
“简于使用,易于维修,这应该列入兵器生产的指导思想。”聂荣臻郑重地说。
叶剑英;“这次乌苏里江之战,苏军仅出动了几辆坦克,可是我们却束手无策,各种口径的反坦克炮都无法对T62坦克构成威胁,立功的只是一枚反坦克地雷,我看这个问题要解决。”
熊向晖沉重地点头:“是啊,我们的75、85反坦克炮弹打到坦克正面的钢甲上都跳飞了,连个疤痕都难得留下。即便打到侧甲板上也难以奏效。”
徐向前元帅:“现在苏军在我边防上的坦克大约有一万辆,按一辆坦克横展40米,纵距50米的话,这一万辆坦克可以排成20多平方公里的坦克方阵,侧甲板怎么打?”
叶剑英一挥手,决断地说:“要号召全军,大兴打坦克之风,军事科研部门要一马当先,攻克破甲弹、穿甲弹这个难关,各种反坦克导弹,也要抓紧研制。哦,向晖同志,有位搞坦克的老专家,不知他还在不在。他叫刘光志,在山东一所大学里教书。如能见到他,替我问个好。”
熊向晖把老帅们的谈话都一一记录在本子上,回去后整理成文件,再上报给中央军委和毛主席。
叶剑英看到陈毅伫立在海子边,久久不发一语,便知道陈毅在为中美关系的僵硬对峙忧愁。他走过去,解人地摇了摇陈老总的肩膀,说:“有些事,要学会等待,美国是提出了恢复华沙大使级谈判的要求,可他们在越南扩大了轰炸区,连柬埔寨的丛林都炸了。前几天,美国国务卿罗杰斯又在台湾鼓吹两个中国,还要给蒋介石更换装备。唉,老天不做美啊!我想主席、总理会对这件事情做万全考虑的……”
陈毅长叹着说:“两千多年前,秦王平天下,尚知远交近攻。我们不能不如我们的老祖宗嘛?我是外交部长,能不为我们国家的孤立焦心吆?上天有好生之德,千万要厚待华夏子孙哟!”
这就是那个特定时代的奇特现象。当着一大批新权贵们正在为自己的飞黄腾达弹冠相庆时,却有这么几位落魄的老帅在为国家、民族甚为堪忧的命运苦思苦解着免受刀光之灾的不二法门。
初夏,两位风尘朴朴的军人在山东省工学院的花圃里找到了正在荷锄松土的刘光志。
两位军人已经去过校革委会,知道了刘老先生的现况和罪名。
两位军人心冷了。
他们是某军事研究所的科技人员,在研究打坦克的穿甲弹和破甲弹时遇到了难题。击穿不同厚度的钢板,初速应该是多少,炮弹接触钢板时瞬间产生的高温高压又应该是多少。
没有准确的数据,研究无法进行下去。
幸运的是,通过外交渠道,他们搞到了计算这个课题的一个方程式。不幸的是,这道方程式谁也不会解,我国刚刚研制的计算机里更不可能输入解这种方程式的程序。
叶帅让他们找到刘光志。
他们半信半疑地来了。
谁也未想到他竟会被管制劳动。历史问题一大堆,而且还为希特勒造过军火。
解这道方程式关系到我军科研的动向,这可是绝密中的绝密啊!
怎么办?两位军人商量许久,最后决定,只让他解方程式,如果他能解开的话,别的一字不漏。
于是他们换上便装,找到了他。
“你是刘光志?”
老人盯着两位陌生的中年人,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们是北京来的,听说你改造得不错,再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老人接待过几个北京来的,都是搞外调的,他们动辄便厉声喝骂,也从来没给过他机会,这两个人态度算奸的了。
年长的一个打开文件包,将一张纸拈出来,双手捧到他面前。
“我们是搞教育的,碰到一个难题,希望你能帮助解出来。”
刘光志伸手欲接。
“喂,能不能先把手擦一擦。”另一个军人慌忙掏出洁净的手帕。
老人从脖子上解下毛巾,使劲擦了擦手。这一双手,青筋凸突,老皮皱裂,实在不配计算这道标志着世界最尖端技术的方程式。
老人细扫了两眼,闭目沉思了一会儿,问“这方程式是干什么用的?”
年长的军人说:“当然是教学用的。”
“教学根本用不上这种东西,你们拿走吧!”
老人冷冷地将纸片塞到他们手中,重新摸起了锄把。
“你,你怎么这种态度?”
老人冷瞟了他们一眼,“既然不相信我,还找我干什么?”
“别忘了,你可是戴着帽的,找死还不容易。”
老人的手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旁若无人的锄起地来。
年长的军人扯了伙伴一把,转身走了。
老人缓缓直起身子,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眼眸里滚出几滴浑浊的泪。
几天以后,两位军人又来了。这次他们穿着军装,拎着两兜营养晶,背着校领导,直接摸进老人的家门。
“你们相信我,你们相信我……”老人拉着两位军人的手,激动得涕泪横流。
两位军人歉意地说:“首长批评我们了,以前我们不知道……我们以为……”。
老人拦住说:“别说了,都是我的不对,我怕你们不来了,那可要误了国家的大事情……”
两位军人惊异地问:“您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当然知道,这种事还能瞒得了我这老兵工吆?”老先生自豪地说。
两位军人又要从保密箱里取那个方程式,老先生拦住他们。
“瞧,我已经算出来了,你们需要的几个数据都在这里。”老人从床底下拿出一叠纸。纸上标满了各种方程式和最后的数据。
年长的军人惊疑地问:“您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
“研究破甲弹、穿甲弹,打坦克用的。”老人说完,顽皮地挤了挤眼睛。
“简直神了,老先生,没有方程式,您怎么算出这些数据的?”另一名军人叹服地喊。
老先生敲了敲脑袋,“我这手脚不利索了,可这儿还灵光。”
“回去,见到老帅们,代我问个好,让他们多保重。国家离不开他们哪!”
临离去的时候,两位军人拉着老先生的手,喉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不久,在吉林白城子射击场,传出令人振奋的喜讯,新研制的破甲弹和穿甲弹,将近25厘米厚的钢板打得弹痕累累,炸得坑坑洼洼。
苏军高级军事会议上,被苏联“宇宙号”卫星拍摄的有关白城子靶场实弹射击的一摞照片,摊放在会议桌上。
元帅、将军们依次看过照片后,都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崔可夫元帅捏着一张照片,仔细看了许久,才叹息着说:“我想起一个人,他叫刘光志。以前,以为他死了,可现在,我敢说,他肯定还活着……”
他将手中的照片轻轻丢在桌上。无奈地摇摇头:“这是斯大林犯的错误,我们是无能为力的。……”
1978年,刘光志教授被平反、解放,1982年被任命为山东省副省长。1988年去世。
第十五章
中美苏三国军队紧急备战。中国政府发表严正声明。苏修操纵国际共运大
会,欲将中国赶出“大家庭”
一
美国,比斯坎岛。
这是一个风光旖旎的旅游圣地,温煦柔和的暖风犹如一个美丽天使的纤纤素手,充满情意的抚摸着金色的海滩、裸露的岩石、豪华的休假村,以及在碧波中嘻戏的生灵。
一边用早餐一边看报的尼克松,暴怒地扔掉刀叉,他的好兴致被《纽约时报》晨刊上的一条消息完全破坏掉了。
这条在头版醒目位置上报道的消息的标题是《美国对柬埔寨的袭击未遭抗议》。
尼克松上台以来,寝食难安的最大心病便是越南战争。为了维持这场前任留下的该诅咒的战争,美国每天要耗资近两个亿的美元,每星期承受着200名军人的死亡。国内的经济危机,失业剧增,罢工频仍,赤字潮长……各种头痛的问题一齐向他潮水般涌来。更有那些在越南战场上失去亲人的孤儿寡母们整日游行不断,要绞杀他这个“刽子手”。尼克松急欲体面地撤军,结束这场战争,但北越在谈判桌上却咄咄逼人,条件苛刻得无法接受。出于无奈,尼克松只好横下一条心,做出了一个极为冒险的计划——恢复轰炸柬、越边界的柬埔寨丛林。因为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南越越共游击队在作战疲劳和受到打击后,便躲到这些安全的丛林中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只有在战场上打痛了对手,他们才肯老老实实地坐到谈判桌上来。
这种轰炸的窍门在于,北越军队吃够了苦头,却无法声张,因为这是柬埔寨的丛林。关键是美国内部要绝对保密。
这次秘密轰炸的代号为“菜单行动”,各目标区分别以不同餐次标明,如对第一区的轰炸为“早餐行动”,第二目标区为“午餐行动”……
从3月17日起,开始了首轮轰炸。消息传来,果如预想的那样,战绩辉煌。越军的休整部队,弹药仓库、医院、物资供应站乃至高级指挥所,都受到了重大损失。妙不可言的是,北越果然没有抗议。
此后,这种轰炸又进行过多次。尼克松认为:他们在丛林里快呆不住了,到了谈判桌上收摘果实的时候了。只要再轰炸一个月……
然而,5月9日,《纽约时报》却把这个秘密捅出来了。这不仅将使美国受到国际舆论的谴责,而且在国会山上,自己将会受到不堪忍受的漫骂和凌辱。如此重大的行动瞒着国会,尼克松想象得出那些议员们恼羞成怒的样子。
一想到国会,尼克松便联想到中国的九大。
上次欧洲出访回来,尼克松脑袋里一直萦回着戴高乐的话,挂虑着“栅栏”外的那匹“烈马”的“孤独的愤怒”。
“把一个有八亿人口的国家排斥在世界事务之外,的确有点不合乎情理。”
可是尼克松放出几个试探气球后,都被撞得粉碎。
一是尼克松在国会提出了美、中、苏三极世界的理论。这种理论认为现今的世界有三股势力在支撑。
其实,他心里明白,中国的一极显然比其它两极轻薄得多,轻薄得正成比例,三极世界的理论实在是高抬了中国。
二是他授意罗杰斯向中国发出了重开“中美华沙大使级谈判”的意见书,他认为置此中苏尖锐对立,大战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明智的中国人是不会放过这个牵制对手的机会的。
三是在越南战场上,美军停止了轰炸胡志明小道。北越对南越游击队的援助物资,主要是从这条通道上运送过去的。停止轰炸,也是一种谋求和解的姿态。
然而中共对这些嗤之以鼻,依然是紧绷着面孔,在“九大”林彪的长篇政治报告里,居然用更猛烈的字眼攻击美国,把美帝、苏联并列起来加以诅咒和谩骂。连美国的和平主义者雷诺兹做环球旅行时,在中国的海面上他的游艇亦被拦截。他受到的警告是,“如果你们想到中国来,就要承认北京,抛弃国民党政府”。
对此,尼克松气炸了肺。自己的和平姿态,完全成了自作多情的献媚表演。在国会山上,那些刻薄、好挑剔韵议员们肯定会不留情面的取笑他、挖苦他,直到他们感到尽兴为止。
尼克松匆匆结束了早餐,命令霍尔德曼马上将情报局局长埃德加·胡佛,约翰·米切尔和基辛格及他的助手洛德召来。
下午三点钟,奉命而来的几位要人都聚集在总统别墅的会客厅里。
尼克松:“‘菜单行动’的秘密已经被纽约时报捅出来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基辛格对此也异常恼怒,他说:“我看轰炸只有暂时停止,以观形势的变化。但泄密的事情必须查清楚,否则将危及国家的安全。”
尼克松:“局长先生,您认为消息是从哪条渠道泄漏的呢?”
胡佛不敢肯定地说:“这种消息多半是国务院或国防部泄漏出去的。”
尼克松沉吟着说:“国务院只有罗杰斯一个人知道,他肯定不会泄露的,从前五角大楼倒是喜欢透露风声,借此提高他们的声誉和地位。可这次泄密会给莱尔德带来麻烦的。到了国会山的听证会上,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胡佛转头望了一眼基辛格,“会不会从国家安全委员会里泄露出去呢?”
基辛格耸了耸肩膀,做了个未可知的动作。
尼克松:“博士先生,我建议你严格地检查一下你的部属,如果是在您这儿泄的密,最好现在就把他清查出来,免得将来给我们再添麻烦。”
胡佛:“我看需要开列一个可能泄密人员的名单,以便于监视和考查。”
尼克松:“你说的监视要安窃听器吗?”
胡佛严肃地:“是的,以前的总统都这样干过。这是为了国家利益。”
尼克松摆了摆手,算是默许了。他当然没有想到,这种事会成为他执政的隐患。以致最后酿成水门事件。
“博士先生,我们恢复大使级谈判的提议,中国政府拒绝了。在解决越南问题上,他们也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对此,你有何考虑?”
基辛格宽解着说:“我们原本就没有想同中国走到一起,只不过想把双方的距离拉近一些罢了,多年的积怨、猜疑和仇恨,是不可能短时间消除的,下个月苏联就要召开国际共运大会,开会的目的之一是要把中共从国际共运中驱逐出去,苏共与中共究竟要争斗到什么程度,还要等着瞧。我们不仿按照事物的自然法则,任其发展。至于将来怎么样,上帝会给我们启示的。”
尼克松面向温斯顿·洛德,问;“听说你的妻子是中国人,是吗?”
温斯顿·洛德有些茫然,“是的,她是我大学的同学,中国名字叫包相漪”。
“你们吃饭也用筷子吗?”
洛德不知这与刚才讨论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用,过中国节日,或者他的双亲来美国的时候。”
“筷子很难指挥吗?”尼克松也不知为什么用了“指挥”这个词。
“是有一点,开始很不听指挥,半天捞不住想吃的东西,可只要有耐心,坚持用,我想并不难驾驭。”
尼克松沉思着点点头:“据说中国人的聪明与用筷子有关。博士,犹太人的聪明呢?”
基辛格扬了扬手中的烟斗,“也许同烟斗有关吧。”
胡佛:“中国政府结实得像一个铁桶,我们很难看清楚里面在干些什么?”
尼克松莫测高深地瞄了洛德一眼,转身走到窗前,摸着下巴,望着大海的彼岸,自语着说:“两个相互仇视的国家睡在一张床上,该是什么滋味?”
基辛格自嘲地笑笑,“而且一个是最古老的,一个是最年青的。……”
洛德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二
莫斯科,康涅诺耶夫酒店。
这是一个低档酒店,窗帘旧得像油腻腻的抹布,餐桌和座椅也都破旧不堪。—楼上的客房里始终有一股刺鼻的烟臭味。因为煤炭供应不足,加上锅炉设备故障不断,连使用的热水也得不到保证。
正是因为酒店的破败,才使一种特殊的黑市生意,格外的兴隆。
由于实行社会主义制度的大多数国家对重大决策和有关政治、经济、军事的许多情况实行严格的保密制度,所以拼命想得到内部消息的西方记者们不得不绞尽脑汁,从另外的渠道挖取情报,以便在国内众多的竞争者中占据领先的位置。
恰逢其会,苏共领导机关中的一些工作人员和依靠各种裙带关系可以搞到内部情报的消息灵通人士,为了想多挣一点美元,正巧瞅准了这条黑路。
此刻,在酒店的一角里,美国《国际先驱论坛报》的记者舒布,正在同苏联文化部的一位官员悄声交谈。这位官员给舒布看了一下证件,以证明他的身份,但名字他遮盖住了。尽管这家酒店毫不起眼,但克格勃毕竟是无处不在的。
这位官员的条件是,交谈十分钟,起价:15美元。时间超过,则按分累计。
头十分钟,舒布试探性的提了几个问题,这位官员都不知情,最后问到负责文化的中央委员会书记杰米契夫,对方的兴致才高了一点。
舒布问:“杰米契夫是什么样的人?他是自由派,保守派,还是斯大林主义者?”
那们官员说:“他简直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懂,他自己什么看法也没有。”
“那么他如何做出决定呢?例如靠什么来批判那些持不同政见者的作家呢?有的还逐出国去,如索尔红尼琴。”
“他听取他顾问的意见。”这位官员说了一些年纪在40岁左右的普通工作人员的名字。
“那么,那些顾问依据什么标准呢?”
“他们也没有一定的看法,他们对于艺术、文学、音乐的知识还不如一个艺术学院的学生。”
“你们政府怎么会挑选这样的人来管艺术呢?”
舒布觉得不可思议。
“这很简单,懂艺术的不愿当官,当官的没必要学艺术。”
“可在这种情况下,顾问们如何知道该向杰米契夫提供些什么意见呢?”
俄国人歪歪鼻子,耸起耳朵说:“很简单,他们的鼻子都很灵,在提建议前,他们先闻闻政治风向。”
谈话持续了40分钟,舒布付给他60美元,正准备要走,俄国人将钱塞进内衣兜里,注意观察了一下四周,掏出一张照片,问:“这个需要吗?”
舒布一看,马上知道这是苏联刚刚研制生产的图—114超音速飞机的照片。
双方讨价还价,最后以200美元成交。
楼上一家小客房里,也在进行这种交易。卖情报的俄国人叫维克托·路易斯。他是黑市情报交易大王,提供的消息大都极有价值,所以价格也十分昂贵。关于他的身份,谁也搞不清楚。记者们推测他不是克格勃的特别调查员,就是国防部的情报官员,或许做这种生意是经过他上司默许的。否则,他不会定期到这儿来。
买消息的记者有两位,一位是日本共同社的记者中岛宏,另一位是英国《泰晤士报》的记者登博纳维亚。他们俩个最关心的是中苏边界的局势。
“请问中苏两国边界的驻军最近有变动吗?”
中岛宏首先发问。
维克托·路易斯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本,一边翻看着,一边回答。
“是的,双方都在向漫长的边界大量集结兵力,中共军队在新疆地区增兵三个师,支边青年20余万,目前,这些青年包括军垦农场的退伍军人12万人,正在进行军事训练,并发放了武器,这样,新疆的正规部队和民兵,已达80余万人,这是一个巨大的数目。另外,据可靠情报,中共王牌‘万岁军’,在更换了最新式装备后,已奉命由中原地带紧急调往张家口,筑成扼守北方通道,保护北京的最坚固的堡垒。在东北地区,中共原有重兵70余万,加上紧急训练的民兵和知识青年,参战部队可达200万人。中共对抗苏联的战略,显然是‘人海战术’。”
“苏联方面呢?”登博纳维亚着急地问。时间就是金钱,他对维克托慢条斯理的讲话感到心疼。
“苏军原在中苏边境驻有12个师,三月冲突后,陆军猛增为55个师,空军防空军24个师、海军13万人、重要的是战略火箭等。以前,苏联的导弹打击目标主要是美国和西欧,现在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现在亚州地区的导弹基地共35个,其中洲际导弹10个,中程导弹25个,其中大部分目标对准了中国。
中岛宏,“这就是说,苏联已把中国作为头号敌人,我的意思是说不仅仅是在宣传上。”
维克托·路易斯认可地点点头。
“就这些吗?”
“当然还有,不过这得单独计价。我想你们会感兴趣的,这是一份苏军各战区司令员的最新名单。”
中岛宏和登博纳维亚同意了对方索要的价格。
维克托·路易斯从笔记本上撕下一页纸来给了他们,这是苏联对中央和地方军区司令部进行改组的名单,其中较为令人注目的是:
库塔霍夫元帅代替维尔希宁元帅为苏联空军司令。
奥加尔科夫上将为武装部队第一副总参谋长。
巴季茨基大将为华沙条约防空部队司令。
约诺夫大将为边防军中央指挥部副司令。
坦卡耶夫上将为北方集团军司令。
托卢勃科上将为远东军区司令。
……
登博纳维亚问:“这位托卢勃科将军就是原来的战略火箭军的副司令吗?”
维克托·路易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中岛宏与登博纳维亚会心地对视了一眼。
让战略火箭军副司令担任远东军区司令,苏联的作战意图再清楚不过了。
苏联在为核战争做准备。
核战争?!难道世界的末日真要来临么?
为了摸清远东的真实情况,法新社记者狄纳德千方百计搞到一张车票,登上了纳霍德卡到哈巴罗夫斯克的列车。
列车上几乎80%是军人。
狄纳德对面坐着一位上尉军官,神情甚为冷漠,直到狄纳德递上纯正的克巴雪茄,并且将准备路上食用的烤鸡和葡萄酒提前取出来请大家共品,谈话的气氛这才得到改观。
交谈中,狄纳德知道这位上尉的名字叫安德烈,是随队从后贝加尔军区调往远东军区的。
“请问,你们真的准备同中国打仗吗?”狄纳德瞅准旁人不注意的机会,小心翼翼地问。
“上级是这样说的,中国在那边有很多军队,而我们的军队却不多。”
“如果战争真的爆发,你觉得可以打赢吗?”
“安德烈苦笑着摇摇头,“这很可怕,你知道,中国人太多了,他们有八亿人,而我们只有两亿,也就是说,我们一个人要对付他们四个人。如果苏联还想生存的话,那么一个人就要杀死他们八个人,这是不可能的。”
“可是你们有原子弹呀,你们有一千多枚导弹,而中国只有几十枚,你们上级没说过打核战争吗?”
“没说过,我想那东西太可怕。这种东西的多少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不同于9一定比8大,中国只要有一颗也许就可以了,只要它能扔到勃列日涅夫的头上。”
安德烈似乎觉出有些失言,便转了话题,对有关军事的问题再不做正面回答了。
入夜,列车在一个小站上停下来。狄纳德知道已经靠近边界,便走下列车,借活动身体的机会,做一番实地考察。
站在月台上,他发现几十米外靠近中国一侧,已经架设起一条漫无尽头的一人多高的电网。拉开一定间隔的哨兵不时用灯光传递着各种信号。一列火车沉重地从站台对面的铁轨上驶过,夜暗中,隐约可见厢板上排满了蒙着帆布的坦克。
狄纳德恍如置身于一座兵营,闻到了浓烈的火药味。
一队值勤卫兵走过来,发现他后,立即进行了严格盘查,当得知他是一名西方记者时,立即将他逐下火车,在车站的一间空房里关了两个小时,然后被重新送回纳霍德卡。
狄纳德发出的边界见闻稿,5月16日法新社刊发。
三
1969年5月24日,关于中苏边界争端问题,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发表严正声明。
当晚,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用正常和记录两种速度,全文播发了这个长达万余字的声明,第二天,《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用整版的篇幅,刊登了声明的全文。
这是自双方发生军事冲突以来,中国政府第一次全面、严肃地阐明自己的立场。
因为苏联政府3月29日发表过一个声明,中国政府的五·二四声明也可以认为是对苏联声明的一个回答。
中国政府的声明分六个部分。
一、珍宝岛是中国的领土,珍宝岛事件是苏联政府蓄意挑起的。
二、有关目前中苏边界的条约都是沙俄帝国主义强加给中国的不平等条约。
三、中苏之间存在边界问题的事实是抹煞不了的。
四、苏联政府破坏边界现状,挑起边境冲突。
五、到处扩张领土的是苏联政府。
六、中国政府主张和平谈判,反对诉诸武力。
中国政府声明中指出:16世纪沙皇俄国向东扩张,17世纪下半叶才和中国发生了边界问题,1689年中俄签订了第一个边界条约——《尼布楚条约》,1727年签订了《布连斯奇条约》,这两个条约已经确立了中苏两国的边界。然而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俄国则成为军事封建帝国主义。俄国对中国的领土侵占便开始了。
1858年,沙俄乘英法侵华联军进攻天津、威胁北京的时候,用武力迫使清朝当局签订了《中俄瑗珲条约》,割去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60多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并把乌苏里江以东的中国领土划为中俄共管。
1860年,沙俄迫使清朝政府签订《中俄北京条约》,把乌苏里江以东约40万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强行划归俄国。
1871年沙俄出兵强占中国伊犁,盘踞十年之久。1881年,迫使清朝政府签订了《中俄伊犁条约》,再次把七万多平方公里的中国领土并入了沙皇俄国的版图。
这样,在短短的半个世纪中,俄国从中国强行割去了15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相当于3个法国或12个捷克斯洛伐克。
伟大导师马克思当年在评论《中俄瑗珲条约》时说:“由于进行了第二次鸦片战争,帮助俄国获得了鞑靼海峡和贝加尔湖之间最富庶的地域,俄国过去是极想把这个地域弄到手的,从沙皇阿列克塞·米哈伊洛维奇到尼古拉,一直都企图占有这个地域。”
恩格斯也痛斥说:“俄国从中国夺取了一块大小等于法德两国面积的领土和一条同多瑙河一样长的河流。……二十多年来,他们在那里把这个国家的领土一块一块地割去。”’
正义的列宁指出:“沙皇政府在中国的政策是一种犯罪的政策。”十月革命胜利后,列宁领导的苏维埃政府郑重宣布:“以前俄国历届政府同中国订立的一切条约全部无效,放弃以前夺取中国的一切领土和中国境内的一切俄国租界,并将沙皇政府和俄国资产阶级从中国夺取的一切,都无偿地永久地归还中国。”
由于列宁过早地逝世和其它多种原因,列宁的这个无产阶级政策才没有实现。
珍宝岛究竟是谁的领土?声明中出列了一系列的地图和信件。申明,珍宝岛位于乌苏里江主航道中国一侧,即使按不平等的《中俄北京条约》,珍宝岛也无可争议的属于中国。
声明强烈谴责了苏联政府的侵略扩张政策。自1960年以来,不断破坏边界现状,在中国境内构筑军事设施,殴打绑架中国边民,进行挑衅、颠覆活动。1962年策动新疆、塔城事件,胁迫六万多中国公民跑到苏联。1964年以来,苏联政府大量增兵中苏边境,挑起武装冲突,制造流血事件。从1964年10月15日到今年3月15日,制造的边境事件达4189起之多。苏联军队一次次侵入中国领土,杀人放火,打死、轧死手无寸铁的中国渔民、农民,甚至把他们活活扔到江里……
中国声明还驳斥了苏联政府声明中对中国的诬蔑,“全世界都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除了苏联和印度以外,中国政府同缅甸、尼泊尔、巴基斯坦、蒙古人民共和国、阿富汗等邻国都圆满地解决了历史上遗留下来的复杂的边界问题,签订了边界条约。中国没有在任何国家驻有一兵一卒。中国对任何一个邻国没有领土要求,没有侵占任何国家的一寸领土。”
声明最后呼吁:“为了和平解决中苏边界问题,苏联政府必须停止在中苏边界上的一切挑衅和武力威胁。……双方保证避免冲突,在任何情况下,双方边防人员不向对方射击……中国政府建议,双方通过外交途径商定举行中苏边界谈判的日期和地点。”
……
中国政府的声明,史料翔实,论据可信,辩斥有力,解决方法得当。一经发表,犹如一颗重磅炸弹,在全世界的新闻舆论界引起强烈反响。七十多个国家的电台、报纸全文或摘要进行了广播和转载。
德新社一位记者发表文章说:“苏、中两党都是马克思、列宁的忠实信徒,中国引用了老祖宗的话,苏联会听吗?”
不少政治分析家发表文章说:“中国政府的声明充满诚意,中苏之间的争端也许会就此缓和下来,朝着和平的方向发展。……”
遗憾的是,苏联政府的当权者并不愿就此罢手,他们表面上表示同意同中国政府择期举行边界谈判,暗地里却磨刀霍霍,张开锋利的牙齿,四处窥觅着致中国于死地的时机。
为了杀死一匹“桀骛不驯”的烈马,首要的是孤立它,丑化它,用巫术将其变成一只“大灰狼”。
勃列日涅夫在莫斯科导演了一出丑剧。
四
公元1969年6月4日。
莫斯科伏努科夫机场上,彩旗飘飘,声乐喧天,候机楼前摆着马克思、恩格斯、列宁的巨幅画像。欢迎贵宾的上千名小学生身着节日的盛装,挥舞着手中的鲜花,不断发出“欢迎”“欢迎”……的呼喊。
勃列日涅夫、柯西金等苏共党的首脑人物来到了机场。记者们发现,凡是执政党的代表团走下飞机,都由苏共首脑人物迎接。而非执政的共产党代表,则由谢列平、谢列梅捷夫出面。
记者们还注意到,在迎接保加利亚、匈牙利、东德、蒙古、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等代表团时,勃列日涅夫;柯西金都同团长和团员们热烈拥抱亲吻。其中同胡萨克的亲吻,勃列日涅夫使出了很大力气并且拥抱了很长时间。然而对罗马尼亚代表团,却极为冷淡,勃列日涅夫只是礼节性的同齐奥塞斯库握了握手。在执政党代表团中,罗是唯一没有亲吻的代表团。
全世界有75个国家的共产党的代表团,聚集到莫斯科,准备参加世界共产党会议。
九年以前,赫鲁晓夫执政时曾在莫斯科召开过一次。他原准备在1964年再开一次,伴随着他的下台,1964年大会成了泡影。
勃列日涅夫原准备1968年11月召开。但是由于侵捷事件,只好一再推迟。
75个代表团中,执政党代表团只有七个,其它都是在野党。在野党的观点本就大不相同,更何况许多党内部也是矛盾重重、派别林立。许多记者认为,这个会将是一个杂烩,苏共为了将中国共产党驱逐出共产党的队伍,并且欲将他们宣布为同帝国主义一样的敌人的作法,可能会遇到麻烦。
记者们注意到,由于这次会议的主要目的是轰击中国,中共没有代表团参加是意料之中的。除此之外,北越、北朝鲜、阿尔巴尼亚、南斯拉夫等国也表示不派出代表团。因为他们不是同中国意识形态相同,就是有着亲密的友谊。此外,在中国身边的缅甸、泰国、老挝、柬埔寨等国家的共产党也没有派出代表团。
今天,中国共产党的机关报发表了一篇社论,宣称苏共领导人已经堕落为“克里姆林宫的新沙皇”,并且谴责莫斯科共产党最高级会议是“可以预料会遭到可悲的下场的黑会”。
美国《泰晤士报》记者佐尔扎,日本《读卖新闻》记者森木,美国《华盛顿邮报》记者舒布,组成了一个“看热闹小组”。他们想看看,在这次会议上办共会玩出什么花样,“一群狗在打架时会出现什么热闹。”
6月5日下午3时,世界共产党会议在克里姆林宫的格奥尔基大厅开幕。大厅中央有一个大椭圆形桌子,围绕圆桌有200多个座位,均按英文字母排列。是各代表团团长的席位。在这后面有第二排第三排座位,供代表团的普通成员用。有110名记者允许在厅内巡视、拍照和录相。
勃列日涅夫主持了大会的开幕式,他今天似乎很兴奋,脸色涨得发红。
森木对佐尔扎和舒布说:“你们知道他今天高兴的原因吗?”
舒布说:“当然,这次大会一拖再拖,大会召开的本身就说明了苏联的力量和号召力,勃列日涅夫有理由高兴。”
森木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是因为到了75个党,这是个可观的数字,可以表明苏共在世界共产主义运动中的领导地位。可是不要忘记,中东的八个党还处于地下状态,没有争得合法存在,西班牙和希腊的党都已流亡他国。还有几个个党是苏联一手组建的,他们就住在苏联,到这儿来开会,只不过穿过几道院墙罢了。”
三位记者会心地笑了。
佐尔扎望着讲台上慷慨陈辞的勃列日涅夫,悄声说:“我知道这儿原来是沙皇的舞厅,可是开这样的会,为什么连个伟人像都不挂呢?”
舒布左右仔细观察了一番,果然没有通常悬挂的列宁像,正面墙壁上,只有装饰着叶卡婕琳娜时代表彰俄国军队中荣立功勋获得圣格奥尔基勋章的武士们的金色铭文。正在讲话的勃列日涅夫的上方,是一个闪闪发光的18世纪沙皇的徽记。
“果然如此,这可能是一种疏忽吧,不过在座的马克思主义的信徒们居然没有一人提出质询。”
森木说;“我总觉得这大厅里有两个幽灵,听声音应该判定是马克思,可来回走动的却是老沙皇。”
几个人掩住嘴角,吃吃地笑起来。
这时,勃列日涅夫主持的开幕式已经接近尾声,勃列日涅夫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着:“会议召开这一事实,证明了全世界的共产党人认识到他们对于和平和社会进步的命运所负有的巨大责任,证明他们决心履行他们对国际工人阶级和人民所负有的责任。”
“我深信这次最高级会议,是动员当代一切革命的,争取自由的和进步的力量,参加反帝斗争方面的一个重要阶段,同时,必将为在马列主义和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原则基础上团结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事业做出贡献。……”
开幕式结束时,森木说:“今天似乎很平静,明天好戏就该开场了。”
佐尔扎说:“不管怎么样,会议的招待是令人满意的,我们可以吃到黑海的鱼子酱,还有窖藏了很多年的伏特加酒。……”
6月6日上午会议刚刚开始,对中国的攻击便开始了,法国共产党书记马歇列举了中国的一系列罪状,巴拉圭党的总书记攻击得更加猛烈,使用的语汇大多是从苏联《真理报》和《红星报》上照搬下来的。
齐奥塞斯库要求发言,他语言沉重地说:“法国和巴拉圭的党的代表发言竟然攻击和责难一个没有参加这次会议的党,使我们十分遗憾,如果其它党遵循这样的方针,就是走一条会危及这个会议的成功的路。因此,我呼吁所有共产党和工人党的代表不要评价或者指责别的党,不管它们是否出席了会议。……”
然而,罗马尼亚总书记的呼吁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又有两个党先后发言攻击了北京。
6月7日,会议进入了高潮,其主要标志,是勃列日涅夫长达150分钟的发言,他用了20分钟来咒骂中国。
佐尔扎惊疑地问:“在预备会上,苏联不是向罗马尼亚保证不提出中国问题吗?”
舒布点点头说:“你听,勃列日涅夫正在为这种行为辩护。”
台上,勃列日涅夫愤怒地:“坦白地说,直到最近为止,我们是不打算谈这个问题的,可是最近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特别是中共九大通过的决定,使我们不能再沉默……”
舒布:“怎么样,如果开会不骂中国,苏联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呢?齐奥塞斯库受骗了。”
佐尔扎:“我想,苏联不仅仅是想发泄一下愤怒,也可能最后要通过一个什么文件,指责中国是帝国主义的同伙,这样再发动战争,就等于是为保卫世界的和平和正义而战了……”
森木摇了摇头:“哦,瞧,勃列日涅夫真的发怒了,他的脖子都涨红了,这可能是迄今为止,苏联领导人对中国最为猛烈、最为恶毒的攻击了。”……
勃列日涅夫的发言赢得了稀稀落落的掌声。他刚刚坐下。还未来得及喝一口茶润润喉咙,澳大利亚共产党代表团的团长阿隆斯便站了起来。
他丝毫没有顾及主人的面子,直率地质问道:“刚才勃列日涅夫同志攻击了中国,如果让我们讨论这个问题的话,我们就有权利提出去年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的问题。如果说社会主义中国‘干涉’了苏联的边界,那么社会主义的苏联不是也把军队和坦克干涉到布拉格去了吗?勃列日涅夫同志提出的‘有限主权论’,给人一种错觉,好像别的国家、别的党的主权都是有限的,而苏联党的主权可以是无限的,但愿这是一种错觉。总之,我认为,对捷克斯洛伐克的干涉是错误的,把军队继续驻扎在那里更是错误的……”
台下,佐尔扎乐滋滋地说:“往下瞧吧,有好戏看了。苏联的理论本身就是矛盾的。”
果然,意大利、厄瓜多尔、日本党的代表团相继开始批评勃列日涅夫的发言,而东欧的党则拍案进行辩护,这场争论,捷克斯洛伐克代表团的胡萨克不好发言,只好默不做声地躲在一边。
森木听着东欧各国代表团的发言,悲哀地想:对于苏联,东欧国家除罗马尼亚外,几乎是一呼百诺的。他们把自己的一切都和莫斯科的事业联在一起,他们的合法存在完全是依赖着践踏他们国土的苏联铁蹄的保护,他们对自己的人民,不敢做出任何微小的自主的选择,他们可悲堆为他们的国家扮演着狱吏的角色。
舒布站起身说:“诸位,我到广场上去一下,听说那儿发生了一些情况。”
莫斯科马雅可夫斯基广场上,有几百名苏联鞑靼共和国的公民举行了一次规模不大的示威,他们在诗人雕象前举着许多旗帜,上面写着:“共产党儿把我们的鞑靼祖国归还给我们。”
“释放格里戈连科。”
舒布知道,格里戈连科是一位将军,鞑靼人,因反对苏联干涉捷克于去年被捕。”
“恢复列宁颁布的建立鞑靼共和国的法令。”
几分钟后,一队警察赶来,他们驱散了人群,撕烂了旗帜,并且逮捕了三个男人和一个妇女,因为他们拒不把旗帜交给警察。
这四个人被扔进一辆警车,拉走了。
广场上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被撕破扔弃的旗帜。
舒布采访了几位在现场围观的市民。
“请问,你们知道现在正召开世界共产党会议吗?”
一位老人说:“知道,可那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请问你们现在最关心什么?”
“哪儿能够买到元白菜和新鲜猪肉。”一位妇女回答。
舒布问:“党的纲领上写着‘赶上和超过美国’,你们觉得这目标能实现吗?”
一个年轻人俏皮地说:“消灭了就实现了。”
一位中年人说:“我们的纲领一边写着打倒帝国主义,一边又写着赶上和超过他们,我们也弄不清是该杀死他们还是该向他们看齐……”
吵吵嚷嚷的莫斯科大会持续五天之后,终于收场了。苏共原先准备的会议文件,被肢解成三份:1.关于世界和平呼吁书。
2.关于纪念列宁诞辰一百周年公告。
3.关于反对帝国主义和增强国际共运团结的文件。这是一份主文件,但删去了谴责中国的言辞。
各代表团选择了自己满意的文件签了字。不在主文件上签字或持有保留意见的有十个代表团。
苏联在莫斯科导演的一场“指鹿为马”,然后迫使人们对中国进行围剿宰杀的阴谋彻底破产了。
只是因为给东道主一个面子,各国的共产党才没有签署一份谴责苏联的文件。
西方看到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分崩离析。
东欧人看到了主子的指挥棒已经失去了呼风唤雨的魔力。
中国人看到了什么?
中国看到了大战迫近的危机。
中国人认识到:苏联在找一个借口,或者等待一种时机。一旦这种借口或者时机出现,那么大战便会倾刻间爆发。
第十六章
苏军坦克偷袭铁里克奇哨所,中国士兵浴血奋战全部阵亡。美苏首脑会
谈企图武力威胁中国
一
苏联在世界共产党会议上驱逐中国党的阴谋未能得逞。便在中苏边境线上不断挑起事端。漫长的一万余公里的中苏边界整日炮声不断,冲突不止。死人伤人的事件时有发生。
中苏西北边界线长约7000公里,这儿大多是茫茫戈壁和空旷的草原。边界标志并不很明显,有的地段长约十余公里才附有一个界桩。早先边境相安无事时,经常有放牧的牛、羊越过边界去啃吃另一国度的青草。对此,双方都能宽容和谅解。中苏关系紧张之后,边境的和睦气氛消失了。苏边防军用大马力拖拉机沿边界线的走向犁出一条宽十余米的检迹地带。如果中国边民或牛羊一旦靠近或踏上检迹地带,苏军便蛮横地开枪射击。1969年6月10日,三十余名全副武装的苏边防军悍然越过这片检迹地带,侵入新疆裕民县的塔斯提地区;对我正在转场的牧民进行威胁恫吓,并将羊群四散驱赶。女牧工孙龙珍已怀有四个月的身孕,面对苏军的无耻行径,奋起怒斥,被苏军惨无人道的开枪杀死。又将六名中国牧民捆绑起来,丢弃在草滩上,最后扬长而去。幸亏有转场的牧民从此地经过,六名牧民才幸免于难。
苏军的无耻行径已到了令人可忍而孰不可忍的地步。
新疆,乌鲁木齐市、新疆军区司令部。
新疆军区司令员龙书金睡了个很惬意的午觉,此刻刚懒洋洋地走进办公室,便看到了办公桌上置放在醒目位置的6月10日的情况报告。
“又是边境事件。”
龙书金不耐烦地将报告浏览了一遍。因为死了人,他不得不稍为认真地多看了两眼。
“越界……开枪……这可能吗?”……
进入6月以来,这类有关苏军越境入侵的报告显著增多。按照惯例,有关外交的纠纷一旦发生,不管事件的大小,管辖哨所必须一式三份,用电报直发军分区、军区和北京外交部。而且做为军区司令员的他,亦必须一一圈阅。据说这一规定是周恩来亲自制定的。龙书金由广州军区副司令调任新疆军区司令员后,也不得不遵守这一规定。
龙书金对这些多如牛毛的外交纠纷报告早就腻烦透顶。今天是一头羊、明天是一头牛、要么是你打了我一枪,我射了你一弹。在自己的辖区内,中苏边界线长达7000多公里,谁知道一天要发生多少事?而这些事件又有多少是真实的呢?
“假报军情?……!”
龙书金将报告漫不经心地抛在桌面上,起身缓缓踱到窗前。
新疆的六月,窗外炽热如火,花园里的花草绿木,在骄阳的暴晒下蔫搭着头,好似脱干了水分,划一根火柴就可点着。
“这个鬼地方。”
龙书金愤愤地咒骂了一句,又回到刚才的思路上去。
有些哨所的军官,为了引起上级的重视,得到更充裕的供应,故意夸大事实。有时屁大一点事也来报告。这虽然算不上邀功争宠,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边界如此漫长,很多地方又没有边界标志,谁侵犯了谁,有什么根据?再说放牧牛羊跑单的事时有发生,难道这也报告,这也需要我军区司令圈阅?
说实话,珍宝岛事件发生后,龙书金的确紧张过一阵子。“九大”期间龙书金赴京与会时,秘密会见过林彪、林彪认为:中苏之间的矛盾完全是因为争夺国际共运领导权引起的,即使有一些边境摩擦,尚不至于酿成大战。另外,从苏军的兵力部署上也可以证明这一点。林彪最后诡秘地说:还是有一点边境纠纷好,可以提高军队的威信,加重几个军区司令在中央领导层的分量。
林彪的弦外之音,龙书金自然心领神会。
四月,中央军委发来了电报,报文中特别说明,毛泽东最近指示:“西北可能要出问题”。要龙书金早做部署。由于林彪的交底,龙书金对这份电报只是付之一笑,草签了个名字,便封进了文件柜,拒末对下传达。
进入6月,关于外交纠纷的报告沓至纷来,有时一天多达20余份。龙书金觉得实在乏味,便擅自下了一道命令:“此后一般性的外交纠纷,可逐级报告,本级能处理的,可不必报告上级。”
果然,此类报告顿时骤减下来,龙书金自觉清心了不少。他不懂得:外交无小事,一粒火星,都可触发两国交兵的连绵战火。尤其是在中苏两国大战一触即发的危急时刻。
龙书金立刻得到了血腥的教训。
二
1969年8月10日,北疆军区副司令员任书田到塔城军分区检查工作,塔城军分区政委王新光汇报工作时谈到最近对面苏军调动频繁,夜间可听到坦克的轰鸣声,苏军是否有什么阴谋?任书田副司令员立即将这一情况报告了新疆军区司令部。
8月11日,中国军队在两国边防军经常会晤的巴克图哨所悬挂起红旗,这是邀请对方司令官进行会谈的信号。然而,红旗悬挂了一天,苏军的赫尔丘克上校,安泽菲洛夫中校、巴什捷夫中校,谁也没有露面。
8月12日,新疆军区作战部部长孟魁武接到塔城军分区再次来电,认为苏军行动反常,马上报告了龙书金。龙书金弃置一旁,没有答复。
当晚,王新光政委又电话直要新疆军区作战值班室,报告当面苏军可能有重大行动。请示明天的例行巡逻可否取消。
值班参谋回答:军区首长已接到你们的报告,但对取消例行巡逻一事没有明确指示。
8月13日上午八时,按照规定,副连长杨政林率领三排37名官兵,执行例行巡逻任务。
王新光玫委伫立在一个高地上,目送巡逻队消融入茫茫的戈壁滩。虽然这天的阳光格外明媚,王新光的心头却笼罩着驱之不散的浓厚的阴云。
巡逻队的官兵对即将发生的凶险茫然不知,他们沿着例行的巡逻道路,逶迤着向前走去。由于是在荒无人迹的戈壁上巡逻,所以队形并不很严整。几个刚分到边防的新兵,围着杨政林听他讲惊心动魄的边防斗争故事。还有的将路旁的沙枣棵、骆驼草折断,编成圈帽戴在头顶,以遮挡骄热的太阳。
突然,杨政林停住了脚步,他似乎感到周围的地形有些陌生。这条路他走过上百遍。沿途的一草一木、山丘、沟壑,他熟悉得如同自己的指掌。
他细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地貌,说不出哪里感到别扭。
一望无际的戈壁,犹如一个正在酣睡的莽汉,毫无知觉的袒露着胸腹。
杨政林正要命令巡逻队继续前进,一发炮弹挟着尖历的呼啸落在队伍的中间。
“轰”的一声巨响,五六名战士炸得四散飞进。
“卧倒”,杨政林吼叫着发出了命令。
六辆苏军坦克犹如从地狱里钻出来,出现在杨政林的视野里,它们巨兽般摇晃着抖掉身上的浮土、草棵,成扇形从三面包围上来。三百多名苏军官兵,也从土堆里爬出来,尾随坦克开始冲击。
杨政林这才意识到,这是苏军周密计划,蓄谋已久的行动。巡逻队被四面包围,已经没有生还的退路了。
此刻,杨政林已抱定必死的决心。抵抗,无异鸡蛋往石头上碰,可即便头破血流,也要溅它一身黄了。
望着呐喊冲来的苏军士兵,杨政林对身旁的机枪手狠狠挥动了一下手臂,“打!”
机枪手也意识到处境的险恶,紧抱着机枪,将一串串子弹,刮风般扫向扑来的敌人。
巡逻队的战士,虽然伏在地上,但无可依托的地物,且被苏军的密集炮火打得抬不起头来,间或用冲锋枪还击一下,子弹打在坦克的甲板上,只是进发出几粒火星,对敌军根本构不成威胁。
此时杨政林的左臂已经被子弹穿了个洞,他无暇包扎,不断涌出的血水染红了半边军衣。
现在,他知道自己应该先做些什么了。他将报话机从已牺牲的报话员的身上解下来,大声呼叫:“塔城、塔城、我是杨政林,我们在铁里克提东十公里处遭敌伏击,苏军坦克六辆,步兵300余人……”
这时,空中传来“嗡嗡”的轰鸣声,杨政林抬头,看到两架直升机,在头顶盘旋了两圈,然后向西北踅去。
杨政林报告完敌情,最后沉重地说:“请党相信我们。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一粒子弹,决不会出现一个俘虏……”
杨政林扔下话筒,用冲锋枪扫倒几个苏军士兵。正想转身射去,这才发现右腿被炸断了,早已失去了知觉,血水浸透了身下的岩石。
苏军似乎知道了这一队中国士兵目前处于的孤立无援的境地,马上改变了战术,不再用坦克导引步兵冲击,而是将中国士兵团团围住,用准确的炮火逐个进行打靶式的射击。
巡逻队马上陷入了拼杀不能,抵抗无望的境地。
空旷的戈壁变成了血腥的屠场。
有的中国士兵早已死去,仍然成为苏军射击的目标,尸体上冒着一缕缕中弹后的青烟。
中国士兵抱定必死的决心,依然顽强地抵抗着。
突然,两颗汽油燃烧弹在中国阵地中间炸裂开来,随着四散喷溅的黑色液油,大火如噬人的野兽张开了血红的嘴巴。
火海里,中国士兵在翻滚、扑跌。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伴着血肉被烧焦的腥臭味,在苍茫的戈壁滩上飘散,回旋……。
仅存的两个伤兵爬到了杨政林身边。七班长胡宝杨右眼被击穿,血浆糊了一脸。新战士小王第一次参加执勤,连枪都不会使,手里紧握着一颗未开盖的手榴弹,雅气的脸绒上挂着横七竖八的黑红的血污。他的腿、腹、胸先后中了四弹,军衣与皮肉烧结在一起连扔手榴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杨政林悲叹了一声,回身望了一眼祖国的土地,缓缓旋下小王手中的手榴弹底盖,攥住弦扣。
一声巨响过后,阵地上旋即沉静下来。
只有滚滚的黑烟,还在升腾、膨胀,远远望去,如一只狰狞可怖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