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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点下的对峙-中苏关系的发展与演变

_8 陈志斌(近代)
  等到中国陆军第八师的一个团携带轻重武器,从60公里外的巴克图据点赶来时,战斗早已结束了。
  38具尸体弃置一地,有的面目全非,变成了黑炭。方圆几百米的戈壁,仿佛被炽热的天火焚烧过,变得漆黑一片。
  大漠孤烟,夕阳惨照,天将倾,地欲堕,黄昏血色,血色黄昏。
  半个月之后,为了弄清事件真相,中央军委调查组来到了乌鲁木齐,先后调查了司令员龙书金、政委王恩茂、副司令员赛福鼎以下近百人。
  塔城军分区政委王新光、参谋长南仲周认为,事件发生前,苏军调动频繁,情况异常,这些情况多次向军区司令部值班室汇报过,现有电话记录可以做证,汇报中曾多次要求暂停巡逻,但上级都没有答复。北疆军区副司令员任书田说:“接到塔城军分区的报告后,我们是慎重研究过的,并且有情况不明暂不巡逻的决定,但上报军区后,一直未接到批复,不得已只好让值勤分队继续巡逻。为了此事,赵副司令员曾亲自打电话找到龙书金,并且吵骂了一通。”
  新疆军区作战部科长宫为友、政治部保卫科科长岳耀礼说:塔城上报的情况我们都已知道,作为参谋人员,我们也同意暂停巡逻,但是给领导汇报后,确没人理睬。
  新疆军区作战部部长孟魁武说:“为此事我曾专门请示过龙书金司令员,司令员让我报告北京外交部,让他们拿意见。由于事关重大,在外交部没有明确答复前,我不敢擅自下令停止巡逻。”
  关于一个边防哨所是否巡逻的问题,居然要由远隔万里之外的北京外交部负责。这实在有点滑稽。再查北京外交部,外交部答复值班人员已回电,关于边防部队的巡逻间隔,巡逻路线,可由新疆军区自行确定。
  从北京到新疆,兜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原来的出发点。究竟谁应该为8·13事件负责呢?鬼知道?
  直到1971年9·13事件发生后,这些纠缠不清的失误才一古脑落到林彪死党龙书金的头上。龙书金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否也暴露了军队内—部分工不明,遇事推诿,相互扯皮、缺乏决断的弊端呢?
  25年后,当我们重新走访这些老同志时,每每忆及8·13事件,许多老同志都是泪滚滚、泣不成声。宫为友同志为此事竟伤心成疾,久治不愈。在他的后半生里,他的心始终为那38个屈死的冤魂所缠绕。固然,苏军是这次血腥屠案的执刀者。但作为战区司令部里的一名高级参谋人员。夜暗扪心,他每每自觉难逃其咎。
  一个位卑职微的军人,尚有这份责任和良知,这的确是难能可贵的。
  三
  8月13日的夜晚,北京的气温高达摄氏38°,黑色的夜幕像一块密不透风的雨布,把整个首都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四合院里的居民,几乎都逃离了闷室,跑到通街的街巷口把扇纳凉。
  文革时期的一个主要标志,便是几乎所有的机关、学校、工矿企业、各大街口,都置有难以计数的高音喇叭。每天早上六点钟,人们便要从《东方红》的乐曲声中醒来,去匆匆忙忙的进行一天的“抓革命、促生产”。每天晚上20点,高音喇叭几乎再次同时开放,播送中央广播电台的《新闻联播》节目,使人民及时了解大好形势和党中央、毛主席的最新战略部署,有时候,高音喇叭也会在半夜里开启,把人们从酣睡中唤醒,这肯定是毛主席发表了最新指示。人们收听完毕,便从单位自动集合起来,敲锣打鼓到各级革委会报喜,表一通决心,折腾一夜,第二天一上班还要组织学习。第三天才能补上失眠的损失。
  今天的新闻联播节目里,播音员用夏青播送九评的声音,报告了苏军入侵我新疆裕民县地区,打死打伤中国士兵多名的消息。新闻联播后,即播放了中国外交部向苏联驻北京大使馆提出的抗议照会。照会指出:今天上午,苏联数百名机械化士兵在直升飞机、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侵入中国领土达两公里,对中国一支巡逻部队进行包围和射击,打死打伤中国官兵多人,巡逻部队进行了英勇的还击。
  照会指出:这是苏修新沙皇推行侵略扩张政策犯下的又一滔天罪行。
  照会最后说:中国政府对这一无端的挑衅提出强烈的抗议并保留还击的权利。
  外国记者们注意到,北京的居民听到这一消息后,神情都格外的严肃和庄重,没有举行大规模的游行和示威。人们似乎明白了一个严峻的现实,即高呼口号表示义愤的阶段已经过去。他们将默默地去迎接战争。
  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苏联外交部向中国驻苏联大使馆也提出了强烈的抗议照会,照会中说:几批武装的中国军队在新疆省越过了它的远东边界,发动了武装挑衅,这个挑衅被苏联边防军击退,冲突地点是哈萨克斯坦的塞米巴拉金斯克地区,战斗持续了1小时又15分钟,照会中说:中国在苏中边界进行挑衅的严重后果责任要由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来负。
  13、14、15日,世界舆论大哗,再次为中苏的边界之战争论不休。
  美联社15日发表了伦纳德·普拉特的文章,认为新疆发生的冲突极有可能是俄国军队入侵引起的,理由是俄国关于13日战斗的报道没有谈及苏联伤亡的情况,而以前的报道总是详细地叙述俄国人被打死打伤的情况,而中国北京电台则报道了有关战斗、伤亡及俄国人使用装甲车、飞机的细节。
  法新社15日的报道正相反,认为:中国的声明正因为有许多细节,所以让人感到是一场预谋的冲突,因为突发事件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很多细节的。
  16日,《华盛顿邮报》发表了瑞安的文章,认为新疆具有激起一场大战所必要的一切因素,新疆的面积等于意大利、法国、德国、和英国的总和,它有着丰富的尚未开采的石油、煤、稀有金属和制造核武器的原料油。因此,这个地区对于俄国和北京来说,都具有极端重要的地理、政治、军事和经济意义。东方两个大国的敌对状态的根源远远不限于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双方的分歧是广泛而又深刻的,包括政治的、军事的、经济的和领土等诸方面。因此,把新疆从赤色中国中分割出去很可能是苏联的既定目标之一。这一点无论是国民党中国还是共产党中国都抱有戒心。如果不是二次世界大战中国也是战胜国的话,这块地区也许早被苏联夺走了。
  8月15日一大早,尼克松放弃了清晨的散步时间,独自坐在总统办公室里翻阅各家的报纸。然而二十多份报纸对中苏新疆冲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使他不得要领。他现在急切要弄明白,这种边界冲突的真象是什么?究竟是谁主动挑起的冲突?因为这直接关连到他日趋构想成熟的全球战略。
  尼克松先后给国防部部长莱尔德,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惠勒、中央情报局局长胡佛挂了电话,然而他们谁也不敢确定究竟是哪一方挑起的事端。
  尼克松暴怒得几次想在话筒里骂人,只是顾忌到总统的风度和在部属面前的形象,才把涌到嘴边的粗话强咽了下去。
  此刻,尼克松只能像一只囚笼里的狮子,焦躁地围着办公桌踱来踱去,不时发泄般地把桌上的地球仪拨得团团乱转。
  基辛格挟着一卷图纸走进了总统办公室。
  “总统阁下,今天来得这样早,我想还没有享用早餐吧?”
  “国防部、情报局都是一群废物,我不明白,每年拨给他们几百个亿的美元,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基辛格似乎根本未察觉总统糟糕的心境,声调依然如前地说:“我给您带来一份早餐,虽然并不丰美,也许能合您的胃口。”
  尼克松讨厌这种离题万里的插料打浑,正想将这位博士赶出去,却见基辛格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图纸摊在办公桌上。
  “总统阁下,请看,这是中苏两次交战地区五万分之一的军事地图,在乌苏里江地区,苏联的铁路离作战地区几乎不到50公里,而中国的铁路却远在3Q0公里之外。在新疆地区,苏联横置中亚的铁路离冲突的最近点不到10公里,而中国的却远在800公里之外,这说明什么呢?何况,中国军队的空运能力远逊于苏联军队。”
  尼克松双眉微皱,沉思有顷,顿时眼睛一亮,“你是说,两次冲突的地区兵力集结,后勤供应都在有利于苏联的一方?”
  基辛格颇为自得地说:“冲突肯定是苏联挑起的,我认为一生靠战争起家的毛泽东不会愚蠢到选择这种对自己最为不利的地区同苏联开战的。要知道毛泽东一贯主张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
  尼克松的心胸豁然开朗,长长吁了一口闷气。既然是苏联主动挑起的争端,那么目前孤立无援的中国承受着巨大的双重压力。中国领导人肯定已经看到,美国迟早会从亚洲撤出的,这个巨大的真空由谁来填补呢?——苏联。中国领导人最恐惧,最讨厌的正是这个国家。
  现在,通向神秘中国的道路由上帝开辟了,只要我真诚地摇动几下和平的橄揽枝,美国就会消除一个强大的敌手而得到一个潜在的盟国,其实在的意义,将远远超过阿波罗登月对世界的震动。
  孤立封锁中国30年的政策将在自己手中结束。
  世界政治的格局将在自己的手中扭转。
  世界上历史最古老、人口最众多的国家将由自己打开栅门、把他们迎入世界大家庭。
  出奇制胜,我将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尼克松为脑海中闪现的辉煌的前景激动得内心悚悚颤抖,他仿佛听到了冥冥之中上帝昭示般的呼唤。
  基辛格当然理解总统此刻的心情,亦暗暗窃尝自己煞费苦心的一着赢得了总统心目中最为显赫的位置。此刻,他更懂得怎样把文章做得更圆满,便故意不动声色地说:“总统阁下,我带来的早餐毕竟不能填饱饥饿的胃,我想,您现在应该吃点什么。”
  “好吧,今天中午,我们到皮埃尔饭店共同进餐。那儿的烤牛排,你似乎特别感兴趣。”
  尼克松总统很少吃中饭,基辛格很少不吃中饭。为了这顿午餐,尼克松是为数不多的一次破例。
  四
  莫斯科大剧院。
  今晚,苏联国家芭蕾舞剧团在这儿演出古典名剧《睡美人》。台上,身着羽纱、体态修美的仙子们正在跳一段四人舞。她们脚上轻盈,如一队仙鹤掠水,舞姿妙曼,似一群天鹅凌波。台下的观众欣喜得如醉如痴,场内不时爆起一阵阵海涛般的掌声。
  中场休息,贵宾客厅里,勃列日涅夫找到了正在角落里闷坐的莫斯科市委书记康巴耶维奇。
  康巴耶维奇见勃列日涅夫主动与自己谈话.笔直地站立在那儿,激动得牙床上下直碰,半天竟未说出一句话来。
  勃列日涅夫亲切地扶他在沙发上坐下,贴近耳朵歉疚地说:“康巴耶维奇同志,在今天的会议上,你未能被选入政治局,我想你可能已经知道了。”
  康巴耶维奇沮丧地点了点头。
  勃列日涅夫动情地:“你知道,我虽然是第一书记,可有时候我说的话并不算数,少数服从多数,这是党的纪律。”
  康巴耶维奇惶恐地:“勃列日涅夫同志,我、我没有丝毫抱怨的意思……”
  勃列日涅夫知心地拍拍对方的肩膀。“我很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也很高兴地看到你还是那么结实。现在,我只是想帮助你,看看能为你做些什么?”
  康巴耶维奇激动的情绪这才平静下来。他明白,一旦失去了政治局的位置,那么离失去市委书记位置的时间便不会太长了。
  他嗫嚅着说:“也许您知道,我任职期间,从未滥用过权利……”
  “知道,这我知道,你是我们党最优秀的党员之一,你的清正廉洁我们都是清楚的。”
  一个即将下台的人,党还会有如此高的评价,康巴耶维奇激情难抑地紧握住勃列日涅夫的手。
  “我,我只有一个要求,也许这不太合适……”
  勃列日涅夫用鼓励地神情望着他,“说吧,我很乐意为你做点什么。”
  “我有一个儿子,在莫斯科大学读书,今年就要毕业了,我想为他申请一套房子,如果我退休,我也想在这边生活。”
  康巴耶维奇心情紧张,磕磕巴巴地说出了上面的请求,然后忐忑不安地注视着这位国家领袖的神色。
  勃列日涅夫沉吟了片刻,微笑着说:“为党工作了这么多年,要求只是一套房子,这完全应该,你等消息吧,也许我能办好。”
  康巴耶维奇上下大幅度地摇撼着勃列日涅夫的手,激动得涕泪横流,如果不是处在公共场所,他一定会放声地号啕个痛快。
  第二天,康巴耶维奇领到了处于瓦席列夫大街住宅区的一套三居室的钥匙。
  勃列日涅夫既无杰出的才能,又无显赫的功绩,居然能在世界共运领袖的位置上安然度过了18个春秋。晚年长时期的昏迷,失去了理智,也未有人觊觎他的宝座,直到他长眠不醒,才由安德罗波夫接替,这实在令外界迷惑不解。
  其实,只要深入到内里,看穿了他的这套把戏,就可以从中领略他成功的诀窍。
  勃列日涅夫刚离开康巴耶维奇,就被西蒙诺夫、纳吉宾、列克姆丘克等文学家、剧作家包围了。他们轮流同勃列日涅夫握手,热情地问好。
  这些苏联的文坛巨匠之所以如此敬重勃列日涅夫,一方面是由于他至高无上的党的领袖地位,另一方面也有功利主义的原因。
  当时的苏联,文化管制是十分严厉的,许多剧目,电影在试片时便被禁演、打入死牢。一些持不同政见的文学家如索尔仁尼琴等还被驱逐出国。一般说来,文学家、艺术家所创造的精神产品与党所期待的宣传目标是有一定距离的,党所注重的是社会进步的主流和人民生活的幸福美满,而文学艺术家们则全身心地去挖掘社会的阴暗面和人性的缺陷。更何况,在艺术的殿堂里,悲剧美具有比和谐美满强大得多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因此,这些文坛巨匠们的艺术追求与党的宣传政策的矛盾是显而易见的。许多作品遭到禁演、禁止出版的命运也屡见不鲜,但是很快,几个聪明的艺术大家便找到了护身的法宝。在文化部试演审查时务必请到勃列日涅夫,他天生喜爱戏剧和电影,只要没有重要活动,几乎每请必到。倘若他观看了剧目、电影,并且感动得流了眼泪,就等于获得了公映权的通行证。以后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负责理论宣传的上级官员追查下来、文化部门就可以用“勃列日涅夫看过了,并且流了眼泪”抵挡过去,上级官员闻此,只能哑口无言。
  在苏联文化艺术界,勃列日涅夫流眼泪是一个好徵兆,虽然它不可能流淌出一个绿色盎然的春天,却可以滋润几待枯死的三两片弱芽。可惜勃列日涅夫党、政、军三权集于一身,毕竟是太忙了。他能审看的戏剧、影片非常有限。
  在艺术沙龙里,一些艺术大师们曾私下议论过,如果勃列日涅夫肯屈尊就任文化部长一职的话,也许日子会好过得多。但立即有人反对:“到那时候,他的眼泪就不灵了。”
  说实在话,勃列日涅夫是非常喜欢同文化艺术界的作家,演员交朋友的。有时他看了一本感兴趣的小说,便会托秘书给作家打去一个莫名其妙的祝贺的电话。此刻,他握着西蒙诺夫的手说:“你最近写的长诗《乌苏里江的血》我读过了,写得很好,我很感动。”
  他没有说流眼泪。
  “诗中提到的‘黄祸’,我看很有现实意义。中国红卫兵来到莫斯科的想像,也极富浪漫色彩,我看不仅仅是普希金的塑像被打碎,托尔斯泰去劳改,恐怕你、我都要去劳改吧!”
  这些艺术大师们都开心地笑起来,笑得很廉价。因为勃列日涅夫的玩笑并不幽默。
  第二天一早,当勃列日涅夫乘着他那辆美国总统赠送的罗尔罗伊斯轿车,来到克林姆林宫的办公室时,总理柯西金、外交部长葛罗米柯已经在等候他了。
  “勃列日涅夫同志,8月13日苏中边界冲突事件你预先知道吗?”柯西金压抑着怨怒,语调带有质问的味道。
  “怎么,出什么问题了吗?”
  勃列日涅夫避开柯西金的质问,令人无法捉摸地反问一句。
  葛罗米柯用心老辣地说:“这件事如果您也不知道,就更成问题了。昨天,格列奇科命令军方擅自动手,在新疆消灭了中国一支30多人的边防巡逻队,我不明白他想得到什么?是因为在达曼斯基岛我们吃了亏,所以就在这边反咬一口?这种政治上的近视眼和小家子气,与我们党的地位太不相称了。”
  柯西金接着说:“如果是为了教训中国,这种隔靴搔痒的做法能有什么效力呢?去年他派军队进入捷克斯洛伐克,我们国家的威望已经受到了重大的损害。正在推进的亚洲安全体系已到了关键时刻,不少亚洲国家本来就对我们抱有种种疑虑,这一顿枪炮,把他们打得更是远离了我们。这等于宣告了我们耗费巨资,苦心经营了近半年的亚洲安全体系的破产……”
  勃列日涅夫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一边沉重地踱着脚步,一边不安地绞动着手指。”
  “问题有这么严重吗?”
  葛罗米柯将一叠电报掷在桌上。“看看吧,这是我们20多个使馆今天打来的电报。如果说在达曼斯基岛发生冲突时,世界还弄不清是哪一方首先挑起战火的话。那么这一回,几乎全世界都认定了我们是战争的挑起者。即便是耍戏法,也应该玩得漂亮些。格列奇科实在是一个既狂傲又愚蠢的家伙。……”
  勃列日涅夫认真地倾听着、思考着、仿佛经过了一番深刻的反省后,忠诚地问,“你们的意见,现在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柯西金:“首先,我们应该停止军事上的一切敌对行动,维持边界的平静,如果不夸大事实,我们能够看到,中国尽管在边界增加了兵力,但仅仅是为了加强防御力量,他们的武器装备和综合国力,还远未构成对我国的现实威胁。
  “其次,要彻底打消近期动用核武器的想法,上次政治局会议上,格列奇科叫嚷要动用几百万吨当量的核弹,对中国进行一劳永逸的打击,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也是异常危险的,不要忘记,我们的战略重点在欧洲,我们的主要对手是美国,对付中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人口众多的国家,动用几颗核导弹是不能解决问题的,况且中国手中也握有核按钮。一旦到了不是鱼死便是网破的境地,他们会不计后果进行反击的,到那时候,恐怕不仅仅是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问题,世界的末日就要到了。
  “第三,马上集中精力稳定欧洲。还有一个星期,便是我们军队进入捷克斯洛伐克一周年的日子,已有大量迹象标明,届时这个国家将会出现一场飓风般的暴乱。如果局势一旦失控,丢掉了捷克斯洛伐克,那么整个欧洲防线就会全部崩溃,也许还轮不到我们对中国动用核武器,整个世界便面目全非了……”
  握手告别的时候,勃列日涅夫似乎已经被柯西金和葛罗米柯彻底说服了。他有些动情地说;“我完全同意你们的意见,当务之急,是解决捷克斯洛伐克的问题。格列奇科同志的工作,由我来做,你们放心好了。”
  整整一个下午,勃列日涅夫都呆在果戈里大街的苏军总部,同国防部长格列奇科、部长助理崔可夫元帅,国防委员会副主席扎哈罗夫,战略欺骗总局局长奥加尔科夫等苏军大本营的首脑们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
  晚九点零七分,勃列日涅夫挂通了苏联驻美国大使馆的热线电话。
  “多勃雷宁同志吗?我是勃列日涅夫。”
  多勃雷宁听到是勃列日涅夫亲自与他通话,马上预感到肯定有紧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办。
  “苏军大本营做过多次研究,准备对中国的重要军事目标进行一次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这样可以一劳永不逸地消除中国的威胁。我想请你秘密地征求一下美国最高领导人的意见,最好能和尼克松总统本人或者基辛格博士个别面谈。我们只攻击军事目标,决不会伤及无辜的生命。而且,我们施放的核当量会控制在一定的限度,不会造成环球大气污染,也不会对地球上的生态平衡有大的破坏。……总之,我希望你能阐明我们的观点,是使他们理解我们的立场。因为,解除掉中国的核武装,毕竟符合我们两国共同的战略利益。”……
  放下热线电话,多勃雷宁立即摸起另一部话机的话筒,呼叫白宫。
  一个半时后,多勃雷宁赶到了皮埃尔酒店,在19层楼的一个房间里,与基辛格进行了一次通宵达旦的密谈。
  天朦朦亮的时候,多勃雷宁才神色倦怠地回到大使馆。基辛格最后的答复是:“请耐心等待,我们需要慎重研究。”
  他焦躁不安地等了八天。
  他万万没有想到,美国把他们出卖了。
  8月28日,《华盛顿明星报》用醒目的标题捅开了这个天字号秘密。
  整个世界似乎骤然间窒息了,人们用惊恐骇惧的目光,聚焦般注视着中、苏边界两端的导弹发射架。
  当年两颗一为2万吨,一为2.2万吨当量的原子弹,使广岛、长崎两市的20万人丧生,现在的核弹威力已经增大了十倍、百倍,而且两边都有。
  世界的末日真的到来了么?
  死神的黑色翅膀,在人类的头顶盘旋。
  当月球第一次印上了人的足迹,各种飞行器跑到广漠的宇宙,围着火星打旋的时候,人类将遥望的目光收回,才发现自身竟是如此的脆弱。
  人类需要战胜的首先是自己。
  第十七章
  苏战略导弹部队进入一级战备,欲对中国战术核袭击。尼克松惊恐世界毁
  灭,毛泽东淡然一笑说:“原子弹很厉害,但鄙人不怕!”
  一
  公元1969年8月21日,是苏军入侵捷克斯洛伐克一周年的“忌日”。
  一进入8月,布拉格古城中便有了浓烈的火药味,大街小巷布满腰挂警棍、手执警哨,头戴白色头盔的警察,城中的主要通道设立了一道道关卡,验看身份证、盘查往来的行人。机关、学校、工矿、企业都按照有关部门的要求制定了严格的外出制度。到哪儿去,会见什么人,办什么事情,什么时间回来,都要一丝不苟地登记存档,以备咨查。
  在此之前,75000名驻捷苏军同驻东德的苏联军队进行了调换,原因是在这一年中,驻捷苏军情感上已经有了变化,开始同情捷克斯洛伐克人了。
  8月15日,苏联陆海军总政治部主任叶皮谢夫上将来到布拉格,他将监视布拉格的党、政、军首脑们的行动,如在平息暴乱时措施不力的话,叶皮谢夫有全权随时调动使用军队,并且可以立即撤掉消极分子的领导职务。
  捷克党的第一书记胡萨克,总理切尔尼克,国防部长楚尔都听取了叶皮谢夫的训令。叶皮谢夫警告他们,要想保住自己的地位,就必须积极开展卓有成效的工作,防止大规模反苏暴乱的发生。同时又劝慰他们,届时,苏、捷军队将在布拉格等大城市周围举行军事演习,随时可以进入市区帮助维持秩序。
  在严厉的训斥下,傀儡首脑们立即行动起来,切尔尼克发表了广播讲话:鼓吹苏联是友好的邻邦,他们的军队是根据条约到这儿来的,绝不是什么侵略,呼吁人们不要相信地下传单和街头的流言。他还严厉警告那些挑拨是非、搅乱人心的“帝国主义分子”。要采取最严厉的手段,对他们进行打击和惩罚。
  8月16日,捷克斯洛伐克一万多名党的中高级干部来到布拉格首都大剧院,参加一个紧急会议。
  召开领导人员如此众多的会议,规模是空前的。
  会议由胡萨克主持。
  专程赶来的苏联莫斯科党委书记格里申宣读了致捷克共产党的一封信。
  信中在大谈了一通友谊、团结之后,表示强烈赞成加紧对“右倾机会主义分子,反社会主义分子和反革命分子的坚决斗争。”
  身材粗胖的胡萨克做了长篇报告。
  他说:“苏联和其它社会主义国家是我们的朋友,没有什么问题不能在相互信任和融洽的情况下予以解决。”
  他要求各地区、各单位的领导人要肩起领导的责任,如果哪个地方出现暴乱,就要追究所在地领导入的责任。
  他用严厉的语调说:“国家能够集聚足够的力量去击退任何颠覆活动,对那些敌视国家的暴力肇事者将予以法律制裁。”
  虽然苏捷当局采取了种种防范措施,然而布拉格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嘶嘶”燃烧的导火索遍地皆是。
  反对苏联的地下传单四处散播,传单中将8月21日定为耻辱日,迎接这个日子的做法简单明了:不使用公共交通工具,不去商店,不买报纸,不到公共娱乐场所,每人臂带黑纱,中午钟声响的时候,停止一切活动五分种,表示耻辱日的自悼。
  对此,警察虽然已经逮捕了50余名印刷工人和散发传单的人。但对于漫天飞舞、俯拾皆是的传单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8月16日,国防自行车锦标赛在捷克布尔诺市举行。开幕式上,当苏联镰刀斧头的国旗被托进场地,奏乐升旗的时候,维洛德罗母体育场上的近万名观众不约而同的发出了嘲弄的嘘声、嚎叫声和刺耳的口哨声、噪杂轰鸣淹没了苏联国歌的声乐,一直持续了30多秒种。这使维持秩序的警察们束手无策。
  当最后身着游泳衣、皮肢黝黑的漂亮女郎撑着捷克斯洛伐克的国旗入场的时候,全场观众爆发出惊雷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国歌奏响的时候,近万名观众一齐站立起来,紧攥双拳,随声高唱,这是从未有过的万人大合唱。高亢入云的歌声震动着布尔诺。也震动了全世界。
  因为来自世界各地50多个国家的记者目睹了这壮观的一幕。
  8月20日夜晚,布拉格的市民自发地举着灯烛、火炬,步行来到郊外的奥尔尚尼公墓,排着肃穆的队伍,到扬·帕拉赫的坟墓前敬献鲜花。
  一年前,青年学生帕拉赫为了抗议苏军侵入自己的国家,只身来到瓦茨拉夫广场,在朗诵了自己酌诗作,表达了祖国被占领的忧愤心情后,将汽油浇在自己身上,划着火柴自焚身亡了。
  这就是震惊世界的人炬事件。
  帕拉赫将永远成为捷克斯洛伐克人民争取自由,赢得尊严的火炬。
  时间老人终于将指针挪向8月21日的中午12点。
  当瓦茨拉夫广场上的钟楼敲响12下的时候,所有在市中心行驶的车辆都停了下来,并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喇叭声。
  在近40分钟鸣喇叭的示威声中,近10万名工人、职员、学生臂戴黑纱,涌向瓦茨拉夫广场,有8个姑娘穿着黑衣服,前襟用别针别着红、白、蓝三色旗的彩布,象征着黑色的8月。
  各种在街道上行驶的汽车,包括出租车,车前的标志杆上也挂上了黑旗。
  人群在广场集中后,开始了规模浩大的示威游行,人们一边缓慢的移动,一边振臂高呼:
  “俄国佬滚出去……”
  “胡萨克,卖国贼……”
  “杜布切克万岁……”
  还有的青年用戏谑的语调喊“胡萨克,胡萨克……”
  在捷语中,胡萨克为笨蛋、傻瓜、公鹅的意思。
  大批全副武装,头戴白头盔的警察冲了过来,挥舞着橡皮棍,企图将人群驱散,但是手无寸铁的人们毫不示弱地迎了上去。
  广场上出现了群体殴斗的激烈场面。
  警察架起高压水龙,向示威的人群喷射,但身后的人们涌过来,将高压水龙夺了过来,用石头把开关砸坏。
  警察又开始施放大剂量的催泪瓦斯,愤怒的人群将铺设在人行道上的石头、水泥砖抠下来,作为武器进行还击。20多名警察的白色头盔被抢走或打掉,其中有四人被石块击中头部,顿时血流如注。
  下午3点多种,防暴部队乘20多辆装甲车开进广场,在人群密集处横冲直闯,并且发射了多发催泪弹,将游行的队伍冲散。
  正当瓦茨拉夫广场上数以万计的人民同占领者进行斗争的时候,在布拉格市郊科希策山顶的一间农舍里,昔日捷克党的第一书记杜布切克和已被免职的议会副主席斯姆尔科夫斯基,相对无语的喝着闷酒。
  他们预料到今天布拉格将发生一场“12级大地震”。他们呆在城里势必会被胡萨克和叶皮谢夫指责为暴乱的后台。为了避嫌,他们一大早便以游猎的名躲到了这儿。
  酒喝光了,两位昔日的国家领导人倚靠在草垛上睡着了。
  其实,他们根本不必跑出来,因为无论他们躲在哪儿,都无法改变命定的“替罪羊”的角色。
  21日晚,示威游行已被激化成一场大规模的暴乱,愤怒的人群在和平广场包围了公安人员的车辆,用燃烧瓶烧毁了三辆卡车,公安人员对天鸣枪,以示警告。
  在迪尔广场,自动步枪从高层建筑的一个窗口射出一发发子弹,当场有数名公安人员被击中。防暴部队当即用冲锋枪进行了还击。
  在共和国广场,数千人冲进一个兵营,将几十名公安人员和工人纠察队团团围住。勒令他们缴械投降,并且让他们高呼了“胡萨克、卖国贼”“俄国佬滚回去”等口号后,才饶恕了他们。
  在瓦茨拉夫广场上,示威群众构筑了街垒、障碍物、阻挡装甲车的行动,并且用铁棍和木棒与警察展开了搏杀。广场附近的商店、橱窗、电话亭几乎全被砸烂。
  在局势几乎失控的最后时刻,防暴部队的坦克团出动了。五十多辆坦克在各大广场和主要街道上隆隆开进着,钢铁的履带将那些桌椅板凳构筑的街垒碾得粉碎。在这些不怕打、砸、碰、烧的铁家伙面前,示威的队伍开始退却了。
  下午4时许,人群逐渐散去,大规模的暴乱基本平息下来,个别街区还存在着零星的战斗。
  在这次暴乱中,死亡的四人都是平民,伤277人,3690人被拘留,1893人被捕。在被捕的人群中,有72个外国人,其中有19名美国人,8名法国人,7名意大利人,9名西德人。据说他们将以扰乱社会治安罪被起诉。
  在这次动乱中,45辆汽车被烧毁或砸烂,估计总损失为100万马克左右。
  8月21日这一天,世界各国几乎都有抗议苏修侵捷的群众示威游行。
  美联社伦敦21日电:数以千计的人昨晚在西欧各城市举行游行,悲哀的队伍反映了他们对一年前苏联带头入侵捷克斯洛伐克一事的激动情绪……
  德新社罗马21日电:一群示威者夜间在苏联大使馆外面焚烧了一个稻草扎的俄国士兵的模拟像,以表示他们反对苏联入侵捷克斯洛伐克……
  美联社哥本哈根21日电:示威者今天在坐落于繁华闹市区的苏联航空公司办事处的窗户上涂上了纳粹符号和“8月21日”的字样。上百人在苏联大使馆门口扔瓶子,示威者高呼:“俄国人滚回去”的口号,丹麦警察与示威者发生了冲突。
  美联社圣地亚哥22日电:昨天,苏联大使馆遭到罕见的袭击,数千只狗和猫被市民带到那里,它们跑进了大使馆的院子和花园,随便拉屎、撤尿。负责警卫的军官无法驱赶。记者赶到现场,看到成群的狗和猫互相嘶叫,狂吠成一片,好像它们在自办一个“狗猫音乐会”……
  8月25日之后,捷共开始了大清洗。有25名各报刊的总编辑被撤职,270多名记者被解除了工作。另有上百名中高层干部被开除党籍,胡萨克和叶皮谢夫密谋,一度想逮捕前党的第一书记杜布切克和斯姆尔科夫斯基。由于总统斯沃博达的坚决反对,这两位确实不在现场的前领导人才没有锒铛入狱。
  勃列日涅夫坐在克里姆林宫的办公室里,一直守着电话机,几乎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直到暴乱完全的平息下去,他才合上了乏累的眼皮。
  当他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掠过了一道闪电,“美国的多勃雷宁该有消息了”。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思考了。
  这一夜,勃列日涅夫被一个接一个的恶梦纠缠着,他不知为何独身来到一片空旷的雪地上,一只凶恶的黑熊向他扑来,他拼命逃跑,可就是跑不动。他被黑熊卡住了喉管,憋得喘不过气。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又变成了尼古拉二世,在莫吉廖夫前线大本营指挥作战,突然冲进来一群士兵,他像包粽子一样地被捆起来,然后,把他扔到叶卡捷琳娜城堡的伊帕季耶夫公寓。
  夜晚,他终于挣断了绳索,从二楼摸到楼下,黑暗中他默数着,一共下了23级台阶。突然,枪声响了。他觉得有数十颗枪弹穿透了他的心脏,把胸部打成一个透明的马蜂窝。他倒在了地上,但是还能思索,他猛然想起尼古拉二世执政了23年。
  他被抬到四兄弟荒地,他看到许多废弃的矿井。他被平放到一个坑里。他想跟抬他的那位军官握手。那位军官后退了一步,说:“当年人民向您伸手,您不理睬,现在我也不和您握手。”
  石块、矿土一层层覆盖到他的身上,终于,他完全置身于黑暗之中了。
  开始他觉得新奇,他从未体验过这样的黑暗,也从未享有过这样的宁静。
  很快他觉得无法忍受了,血管膨胀得要爆烈,心脏跳动得像擂鼓一样沉重。他猛然醒来,发现睡袍已被冷汗浸透了,明亮的阳光,正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射过来。
  勃列日涅夫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要通了苏联至美国的热线电话。
  二
  昨天傍晚下了一场雷阵雨,冲涮掉不少焦燥闷热的暑气,天地间骤然变得凉爽起来。
  尼克松历来有早起的习惯,今天他凌晨四点便醒了。时间还早,但他难以续睡,洗漱后,来到林肯起居室,打开唱机,放上一张拉赫马尼诺夫的第二钢琴协奏曲的唱片,坐下来静静的欣赏音乐。
  “阁下,早安,是喝点茶,还是来杯咖啡?”
  侍卫马诺洛听到乐声,赶紧过来问候。
  “来杯咖啡吧!少放糖。”
  马诺洛恭谨地退下。
  尼克松走到窗前,漉湿的空气迎面扑来,令人感到十分惬意。
  “阁下,咖啡来了。”
  马诺洛将刚煮好的咖啡托了过来。
  “哦!马诺洛,你瞧,那些人在干什么?”
  远处,白宫和华盛顿纪念碑之间的椭圆形广场上,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开始往中心聚合。在明亮的白炽灯的照耀下,广场上的情景一目了然。
  “弄不清楚,我想,可能是学生又在搞什么示威请愿吧?”
  “马诺洛,你来白宫多久了?”
  “不到10个月。”
  “你不认为林肯纪念堂的夜景是华盛顿最美丽的景色吗?”
  马诺洛憨憨一笑:“总统阁下,我从未夜间去过林肯纪念堂。”
  尼克松一时兴致勃发,“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去观赏一番。”
  马诺洛为难地:“现在……我想……怕有危险。您知道,他们中间常常混杂着暴力分子。”
  尼克松开心地拍拍马诺洛的肩膀,“不必担心,咱们悄悄的过去,我想,你就是我的保护神。”
  4点40分,尼克松和马诺洛乘坐汽车,来到林肯纪念堂前,他们沿着通向林肯塑像的台阶走了上去。
  一群学生看到他们俩的身景,以为是同伙,打着手势,欢快地跑了过来,待看清是国家总统尼克松时,顿时怔住了。
  尼克松依次同他们握手,问了些年龄、学业等一般性问题。学生们只是机械地回答着,显然,他们还没有从最初的惊诧中解脱出来。
  当尼克松知道他们是为了和平请愿从千里之外的纽约北部乘车赶来的时候,心头油然升腾起一种怜悯与钦敬相交织的复杂情感。
  尼克松:“知道你们是为和平而来,我心情非常激动,美国是一个科技发达,人才汇聚的国家,每个人都有责任去更多地关注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为解脱现存世界的灾难和战乱去尽一份力量。”
  一位留小胡子的学生问:“总统先生,既然你很明白这个伺题,美国军队为什么还要呆在越南呢?你难道不知道在那儿每星期要死200个美国人吗?”
  尼克松耐心地回答:“每星期一,我的办公桌上都有一份死亡者名单,我很清楚哪儿正在发生的事情。问题是我们的军队放下武器,撤出越南,世界和平就可以到来吗?
  “我不想过多地解释为什么我们卷入了这场战争,因为这是前任的事情,我正在努力结束这场灾难。但如果伴随着军队撤出的是失败的耻辱和信念的崩溃,我想你们也不会同意吧?”
  几位同学相互观望了几眼,信服地点了点头。
  尼克松自我剖析着说;“我知道在你们中间,有不少人认为我不是个好东西,回想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刚从法学院毕业的时候,适逢战前的张伯伦访问慕尼黑回国,发表了那个著名的和平声明,我从收音机里听到后,兴奋得手舞足蹈。后来谈到邱吉尔对张伯伦全面的批判时,竟认为邱吉尔是个疯子。
  “事实证明,我错了,张伯伦是个好人,但邱吉尔更有见识。张伯伦的‘和平’差一点把世界喂了狼,而邱吉尔的战争却把狼赶跑了……”
  越圈越多的同学听到了这番话,有不少人赞赏地鼓起掌来。
  尼克松对自己的辨词效果非常满意。看到同学们不再有示威请愿的意思,自然乐得换一个轻松愉快话题。
  尼克松问题:“你们以前来过华盛顿吗?”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回答,大多数是第一次。
  尼克松说:“既然来了,就该多玩玩,多看看,不要错过旅行的机会。”
  一位金发披肩的姑娘说:“我想去的地方太多了,可我只是个学生,没有钱来支撑我的旅行,我总不能靠两条腿走过大西洋,到法国的巴黎去观光吧?”
  尼克松微笑着摇摇头说:“姑娘,你说得是一种道理,可我并不这样认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穷光蛋。可我还是同我的妻子借钱游览了墨西哥,后来又到中美州走了一趟。如果等到手头宽裕的时候才去旅行,你就会发现自己年龄太大,享受不到其中的乐趣了。你应该在改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先看看它的模样,不要等到临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才去认识它。这就是结论。”
  尼克松的这番既贴切又富有哲理的话,把涉世不深的大学生们完全征服了。他们似乎完全忘记了翻山越岭赶到这儿聚会的目的。
  一位女同学说:“我住在洛斯阿尔托斯,我喜欢冲浪运动,可是那儿的海滩上人太多了。”
  尼克松深表同情地说:“洛斯阿尔托斯是加利福尼亚北部最美丽的城市,在南面有世界上最大的冲浪运动海滩,不过,这片海滩划归海军陆战队所有,公众不能使用。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采取了步骤,开放这片海滩中的一部分,使更多的人有机会欣赏那里的美丽风光,在更广阔的海滩上去冲击风浪。这就是我在任职期内改善‘生活质量’环境计划的目标之一。”
  大学生们纷纷伸出了姆指,气氛比早先热烈了许多。
  “理查德,”一位同学说,“我们不称呼您总统,您介意吗?”
  尼克松高兴地:“不,我很喜欢,因为这样称呼很亲切,好像我年轻了许多,同你们一样,大学还没毕业。”
  同学们顿时欢笑起来。
  有位同学扳住尼克松的胳膊问:“你认为莫斯科怎么样?”
  马诺洛在旁边吓了一跳,恨不得揍那家伙一拳。总统的胳膊是可以随便乱扯的么?
  尼克松很认真地说:“我感觉那儿是灰色的,楼房、街道、甚至空气,如果你们想了解俄国,那就必须去列宁格勒,那是个引人入胜的游览地,那里的人民受中央政府的控制不太严厉,性格开朗,比较容易交流感情。如果论城市的美丽,布拉格和华沙在建筑的美观上要远远胜于莫斯科……”
  一位黑人姑娘问:“总统先生,在你走访过的众多国家中,你对哪儿感受最深?”
  尼克松毫不迟疑地说:“海地,在拉丁美州的国家中,那儿是最贫穷的,没有美丽的城市,也没有名莱佳肴,但是那儿的人民有一种尊严,一种十分动人的风度,我还想再去看看他们,如果有机会的话。”
  “我们去俄国,能获得签证吗?”一位同学用挑战的口吻提问道。
  “我想这不难办,如果有困难,可同我的办公室联系,我一定帮忙。”
  “如果我们在那儿定居,不再回来呢?”
  尼克松严肃地:“你尽可以自由选择。我知道,你和你的伙伴对我们的政策感到失望和气愤。我也不能强迫你们改变观点。我只希望你们的反对情绪不要变成对国家的盲目仇恨。我们的国家有许多缺点,但却是一个伟大的国家,如果对此有怀疑,可以到护照办理处去看看。你会发现申请出国定居的几乎没有。而在国外,你不难看到申请入境的人排着长队……”
  也许是尼克松触及到了一个众人皆知的事实,同学们都认真地思索起来。
  一位留大胡子的学生问:“总统先生,我很高兴今天见到您,请允许我再提一个问题,如果全世界都发生了邀请,您最先考虑去哪个国家呢?”
  “中国,我十分希望在我执政期间访问中国,那是一片古老而又神秘的土地,那是一个最伟大而又最众多的民族。如果我去不成,我希望你们一定要去……”
  也许是学生们的直率和纯真,引发了尼克松真实的情感,他望着东方青玉色的晨曦,陷入了心追神往的遐思。
  尼克松和马诺洛回到白宫的时候,发现基辛格在总统办公室里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总统阁下,离大选的时间还有两年半,没必要现在就急于拉选票吧?”
  半年多的合作,尼克松已经摸透了这位博士的脾气,便直切正题地说:“说吧,亨利,碰上了什么麻烦事?”
  基辛格从公文夹里拿出十几张写满字的纸,放到办公桌上。
  “看看吧,苏联想对中国使用核武器……”
  尼克松直觉头皮发炸,胸口被重锤狠狠槌了一击。
  “昨晚多勃雷宁先生同我深谈了一夜。克里姆林宫的几个家伙决定用核导弹一劳永逸地消除中国的威胁,现在他们来征求我们的意见……”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在亚州有25万军队。一旦动用了核武器,光核污染就会把我们的25万军队毁掉……”
  尼克松一边翻看着多勃雷宁与基辛格的谈话纪要,一边惊愤地说。
  “还有大气的污染,生态平衡的破坏,数百万也许是上千万平民的死亡。最可怕的是,一旦让他们打开潘多拉的盒子,整个世界就会颤颤悚悚地跪倒在北极熊的面前。到那时候,美国也会举起白旗的。我们都能够毁灭世界,可是他们却敢于毁灭世界。这就是魔鬼的力量。”
  尼克松焦躁地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后,逐渐冷静下来,“如果我们不同意,他们敢独自动手吗?”
  “我也在用这个问题问自己。我想,如果我们坚决反对的话,他们也许不敢贸然行动。问题是第二轮限制战略核武器的谈判即将开始。如果因为这件事,把刚刚和解的一点信任冲掉的话。恐怕又要倒回核竞赛的老路上去,不堪忍受的军事费用还要增加,在越南和中东的冲突也必将升级。这样会把我们逼上绝路……”
  尼克松决断地说:“我长时间地考虑过了,在这场大三角的争斗中,我们一定要中国去掉苏联咄咄逼人的进攻势头。中国虽与我们意识形态不同,但没有扩张的野心,而且他们的潜在力量是十分强大的,应该把他们置于我们的核护伞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基辛格郑重地点点头,“阁下,我想先去睡一觉,下午再答复你。”
  “漫天奇光异彩,有圣灵逞威;只有一千太阳,才能与其争辉……我是死神,是世界的毁灭者。”
  整整一个上午,尼克松都觉得神思恍惚,连预定的与莱尔德、惠勒、霍尔德曼、埃列希曼讨论越南问题的会议都推掉了。印度圣诗《哈加瓦基达》中的诗句总在他脑海里萦回。他仿佛听到了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空军基地荒漠中的震耳欲聋的巨响,看到了那个耀眼刺目的火球。它如太阳般急速飞升,在4万英尺的高空,形成巨大无比的蘑菇状烟云。飓风在沙漠上狂奔,大地在怒吼中颤抖……
  下午飞4点整,基辛格神色倦怠地来到白宫总统办公室。
  “阁下,我和几位助手讨论了一上午,实在拿不出什么好主意,我们只统一了几个要点。
  一、只要我们反对,苏联不敢轻易动用核武器,因为这既不符合国际宪章,也违反了我们的秘密协定。
  二、我们反对的理由,最好只强调美国的利益,而不要涉及中国。因为过多的涉及,一方面会把美、苏关系搞僵,使缓和的局面彻底毁掉,另一方面也会伤害中国的尊严。
  三、应该设法将苏联的意图早日通知中国,使他们有所准备,制定必要的应变措施。最后这一条比较难办,我们同中国没有外交关系,而且30年来,我们一直采取了孤立、封锁中国的政策,还夹着一个台湾问题,双方的领导人积怨甚深,戒备心理特别强烈。虽然近来有所变化,但我们从头号敌人降为二号敌人,实在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直接告诉他们,他们非但不会相信,反而会以为我们在玩弄什么花招。到那时候我们可就太狼狈了……”
  尼克松说:“我前不久访问罗马尼亚和亚州五国时,齐奥塞斯库和巴基斯坦的叶海亚汗都表示愿意帮助传递消息,可不可以借用他们……”
  基辛格摆摆手说:“这种传递方法保险系数太小,而且一旦泄露出去,会让人感觉到这是一场政府首脑间的密谋。”
  尼克松拍拍脑门:“可否走民间的路子,让一家不太显眼的报纸把这个消息摘出去,美国无秘密是人所共知的事实,勃列日涅夫看到了,也无法怪罪我们。他们从我们的泄密事件中捞到的好处太多了。”
  基辛格赞同地说:“我这就去办。但愿中共领导看到了这则消息,千万不要随手扔掉才好。”
  8月28日,《华盛顿明星报》用醒目标题刊登了一则消息,题目是《苏联欲对中国做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
  内文:“据可靠消息,苏联欲动用中程巡航导弹,携带几百万吨当量的核弹头,对中国的重要军事基地——酒泉、西昌导弹发射基地,罗布泊核试验基地,及北京、长春、鞍山等重要工业城市进行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
  这篇报告,中、美、苏三国首脑都看到了。当然,看到后的心情是各不相同的。
  勃列日涅夫气得发疯。
  尼克松静观事态的发展。
  而毛泽东不得不痛苦地把中国转向战时体制。使得以后的几年中,中国经济的缓慢发展变得更加步履蹒跚。
  三
  八月末的北京,气温依然高达37.8°,中南海里,一阵阵聒噪的蝉鸣,更令人感到闷热无比。
  紫光阁五承殿里,正在召开一个重要会议。
  百忙中的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亦参加了今天的会议。
  由于形势格外的严峻,几位老帅的面容也出奇地凝重。他们在为面临生死存亡紧急关头的共和国,寻求一条安渡危急的求生之路。
  此时,说中华人民共和国面临着生死存亡的重大危机,则一点也不为过。
  三月珍宝岛事件发生以来,中苏关系日趋紧张,武装冲突日益加剧,这已成为周恩时无时不忘的一块心病。文革折腾了三年,国家已是千疮百孔,经济凋敝。如果再同苏联打一场全面战争,胜利的信念固然重要,结局或许会像外电评论的那样,“中国会成为苏联的越南。”……“苏联将陷入中国人民的游击战的海洋。”……“中国会像海绵吸水一样将苏联军队吸干。”……可是中国呢?人民将要遭受多大的苦难?20年的建设成果会不会毁于一旦?这种高昂的代价能轻易付出么?
  出于对世界大政治变化的精辟理解,周恩来认定陈毅提出的与美国改善关系的主张是一着奇妙的好棋。它既可以遏制苏联咄咄逼人的进攻势头,稳定各种势力间攻守平衡的框架,增强中国的安全系数,又可以改善中国的经济发展环境,为提供一个稳定的发展经济的和平时期创造条件。作为美国,他认为同样可以获得得上述的种种好处,因此没有理由不这样做。
  他注意到美国国务卿罗杰斯已经不止一次地在讲话中“呼吁中美恢复会谈”,宣布“美国不是要改变对大陆中共的政策,而是要改变中美两国的关系,”表示“在某个时候,我们即使单方面的采取措施,我们也将努力……”
  前不久,周恩来极有兴趣地看了曾经担任过美联社驻莫斯科记者索尔兹伯里在《纽约时报》上发表的文章?文章中说;“……在中苏冲突中,给了尼克松一个大好的机会一使他能成为像样的历史人物的机会;当然,也存在着巨大的危险性,尼克松得下巨大的赌注。一旦中美接近,将使世界的政治形势产生结构性的变化。”
  周恩来极欣赏这篇文章,不是因为他的文笔,而是他判定形势,改变世界的头脑,如果他不是一个记者而是一个政治家,或许会有惊人的作为的。
  周恩来用他丰富的阅历和睿智的明目,早就识透了风云变幻中的关键。
  但是由于越南战争,朝鲜半岛上的对立……尤其是事关中国根本利害的台湾问题,中美两国都没有向前迈出实质性的一步。
  周恩采当然清楚,20年的孤立、封锁、猜疑和忌恨,是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除干净的。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前进,深怕跌进阴谋的陷井,受到对方暗箭的杀伤。
  让一对不共戴天的仇敌消除对立,建立起信任、谅解、宽容和友谊,这需要时间。
  在职权所能的范围内,周恩来早就默默地做了。
  七月初,广东抓获了两名乘游艇侵犯我国领海的美国人,周恩采马上指示,在没有搞清楚真实情况之前,不要在报纸上大肆渲染,更不要随随便便给人家戴上“美国中央情报局间谍”,的帽子。现在的读者也许会觉得这种决定很正常。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国内有点海外关系的人几乎统统被当做“间谍”“奸细”给予了批斗、劳改、流放。更柯况是两位真正的“海外来客”呢!
  广东省公安厅在周恩来直接过问下,很快把情况查清楚了。这两个人是暑假来香港旅游的美国大学生,因迷失方向误入中国领海。船上没有窃听器、发报机,不像是间谍。而且两人态度很好,承认误入领海,并写下字据。
  7月23日,周恩来接到报告后,签字“立即放人”。
  7月24日,两个美国大学生像一对胜利归来的探险家,通过罗湖桥到达了香港。
  他俩立刻成了炙手可热的新闻人物。
  美国得到这个消息后,国务院立刻宣布放宽对中国的贸易和到中国旅行的限制。
  这是尼克松上台后,中美双方进行的第一次奥妙而无声的对话。
  双方都似乎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但都没有说。
  双方庆幸的是:各自都保持了自己的尊严。
  周恩来受到了鼓舞,这是可喜的第一步。他正准备迈出第二步,第三步……苏联却同中国摊牌了。
  如果一旦真的爆发了核战争,周恩来将会有一种大志未酬的遗憾。
  熊向晖疑惑地:“……《华盛顿明星报》是一份不太重要的民间报纸,不受官方的控制,它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性?会不会是美国又在玩弄什么花招,给我们制造惊慌和混乱呢?”
  叶剑英凝重地:“根据各方面的情报综合分析,我认为这条消息不是空穴来风。苏军的地面进攻并不十分可怕。尽管他们有百万大军,近万辆坦克,但要对我们打一场进攻战,他的力量还远远不够。因此,打核战争,不但是可能的,而且是现实的,我们应该考虑最坏的情况,立足于打核战争。”
  周恩来赞同地点点头,“我同意叶帅的意见,那篇报纸的消息也许只有百分之一的准确性,我们却必须有百分之百的准备。苏联敢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打一场核战争,我看没必要花费太大的时间去讨论,当务之急,是研究一套战争一旦发生的行动方案。中央领导机关如何撤离?重要城市和工厂如何防护?我们的导弹发射基地和核试验场采取什么应对措施?这些需要马上解决。”
  聂荣臻摊开一张大比例的亚洲地图,指点着说:“我想,所谓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是指对我国的部分重要目标进行毁灭或摘除式的打击。通过一次或数次的攻击,使我国的这些重要器官丧失功能或完全死亡。
  “我认为苏军首批实施核袭击的目标,主要是我国的西昌、酒泉、罗布泊等核导弹基地,以及北京和东北的重要工业城市。
  “我们的应对措施,城市应以疏散、隐蔽和防护为主。苏军的SS系列中程巡航导弹,时速约8000公里,每秒种的飞行速度为136—145公里之间。如果苏军从远东军区的赤塔或扎维塔亚进行发行的话,飞临哈尔滨、长春、鞍山等城市的上空需用时3分一6分钟。飞临北京大约10分钟左右。如苏军在蒙古巴拉巴什进行发射的话,到北京上空用时6分35秒。扣除雷达发现用时和警报传送的时间,从警报响起到核弹爆炸,北京的准备时间不会超过五分钟,而东北各城市的躲避时间就会更少。
  “根据二次大战时广岛、长崎的经验,地下掩体、防空洞,对于减少人员伤亡具有重大意义。现在应该马上行动起来,让这些城市迅速挖掘防空掩体,同时在全民中广泛进行防止光幅射、核污染的应急练习。当然这种训练应当是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情况的紧急只需要领导知道就可以了,切实避免谣言流传,防止在群众中造成动乱和不安……”
  熊向晖极其认真地做着会议纪录?他知道自己将根据这些元帅的见解,起草一份事关国家安危的文件,任何微小细节的遗漏,都可能造成巨大的危害。
  周恩来一边认真倾听着,一边将一些要点纪录在笔记本上。核战争,这是一个陌生而又无法捉摸的课题。他知道自己将有许多工作急待去做,从现在开始,他准备以分钟为单位来安排每天的日程表了。
  作为中国导弹部队之父的聂荣臻元帅,他的发言自然极有分量。
  “鉴于北京警报后准备时间较短的状况,为了确保毛主席的安全,一些老同志建议国家主要领导人在九、十两月应该暂时离开北京,到江浙一带视察指导工作。苏军即使向这一带发射导弹,警报后时间较长,有利于采取防范措施。”……
  这一点很重要,务必让主席离开北京。周恩来在这句话下面划了两条警示线。
  “有人鼻子尖,一闻到火药味,早就跑唠!”陈毅捧着茶杯,蔑然地说,紧抿的嘴角抚着几丝高傲的怒忿。
  大家当然明白陈毅话语里的矛头所指。正因为目标太过清楚,反而不好随便议论了。
  陈毅锋芒所向,正是权倾朝野的副统帅林彪。
  一个月前,林彪忽然突发奇想,欲重游井岗山,然后到南面转转。
  按说国家领导人到基层调查研究,检查指导工作,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但此次副统帅出巡,俨然天子临朝,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考虑到林彪怕风、怕光、怕热、怕水的特性,且值盛暑时节,巡行的又是交通不便的山区,负责接待的江西省的工作量可想而知。
  八月上旬的一天,林彪、叶群、吴法宪、林立果以及秘书、保健医生。保卫和机要人员共一百多人,分乘两架英国“子爵”号客机和一架苏式“伊尔—18”运输机飞往江西,随机除携带了食品及各种衣物外,还载运着林彪专用的美国“卡达莱克”牌豪华防弹轿车。
  林彪这一去竟数月不归,究竟为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当然,国庆前夕,他飞回了北京。因为毛泽东要登天安门,而作为接班人的林彪不能不出现在毛泽东左侧稍后的那个位置上,国庆之后,他又匆忙飞到了苏州。)
  经过一番认真细致的讨论,大家比较统一地认为:苏军作战,一贯善于先发制人,搞突然袭击,因此,即将来临的国庆节和10月17日中苏边界的第二轮谈判,可能会成为最为突出的危险日。但从现在起就要提高警惕,准备他们早打、大打。
  围绕这个题目,大家又补充讨论了一些细节问题后,周恩来合上笔记本,说:“向晖同志,请你把今天讨论的要点尽快整理出来,争取早些呈毛主席参阅。军委的行动计划一旦实施,也许我们要分开一个时期。我想说一句话,就算是临别赠言吧!你们要多多保重,有什么难处,要及时告诉我。我想,中国不会老是这个样子……”
  几位老帅拉住总理的手,人人老泪纵横。周恩来的眼眸里也盈满泪水。
  文革三年,多少身经百战、战功卓著的元帅、大将中箭落马啊!大家在一起,有总理这棵大树,彼此还有个依靠。即便如此,阴风、冷箭、毒刀、暗阱尚避之不及。一旦天南海北人各一方,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叶剑英悲怆地:“总理,有我们几个老家伙在,还能替你分一点担子,往后,你可要多保重啊!”
  陈毅直率地,“大厦将倾,赖以栋梁,诸葛亮是事必躬亲,鞠躬尽瘁,最后的结局如何?你可不要学诸葛亮,要珍重身体啊!”
  周恩来虽然预计随着情况的恶化,大家会分离一个时期,但万万没想到,居心险恶的林彪,居然置国家、民族的危亡于不顾,乘国之危,暗中操刀,悍然发出了“第一号令”,将他视为敌手的老帅、战将们统统赶出北京,妄图化整为零,分而治之。
  深重的内忧外患,交织折磨着年轻的共和国。
  四
  文革初期,在北京中南海的东北角,悄悄的起盖出一爿平房,砖、石结构的现代风格,与周围建筑的格调似乎不太谐调,房屋内有一座小型游泳池,有装修得极为豪华的客厅、书房、寝室和健身房。
  由于丰译园年久失修,急待修缮,毛泽东便迁居到这儿。此后毛泽东逝世前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据说修建这所房屋的费用,是毛泽东从个人的巨额稿费中支付的。
  游泳池澄澈的水波里,一个宽厚的身躯静止般仰浮在水面上。许久,粗壮的胳膊才高高扬起,缓缓地划动一下,同遭的水波便兴奋地跳跃撞击一番后,渐次悄悄地归于沉寂,
  在水面上仰浮,是毛泽东最喜爱的游泳姿式,也是他思索问题的最佳方式。
  此刻,他仰浮在水面上,眼睑紧闭,声息全无,似乎静静地睡着了。
  其实,这位共和国的缔造者脑海里正涌动着滔天巨浪。他思索着:怎样操动手中的舵浆才能将8亿人的航船避开急流险滩,驶进一个安全的港湾。
  中苏边境,苏军55个步兵师,12个战役火箭师,10个坦克师,4个空军军团,总兵力足有100万虎视眈眈正欲跃马挥刀、卷地杀来。
  百万大军,这算什么?我有500万大军与之抗衡。就算他的一万辆坦克突破了我的第一道防线,第二道防线……但在纵深预定战场上,他们会发现陷入了灭顶之灾的重重包围之中。到那时,他们食无粮草,住无居所,车无油料,炮无弹药……
  八亿人民八亿兵,万里江山万里营。苏军的千里补给线,会被我处处掐断,先头冲击部队会在我铜墙铁壁遣碰碍头破血流。我们的实战机群,会将苏军的大肚子运输机打得尸骨无存。到那时,不仅这百万大军无法做困兽之斗,我们的铁军还将杀过边界,将战火引向苏联国土。北京不保,莫斯科也将无存……
  哼!没有400万军队,他别想打我的主意。而苏军的总兵力只有320万。
  毛泽东挥动了一下手臂,伴随着躯体的漂移思绪仿佛也转到了另一个光点。
  核战争,勃列日涅夫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启动核战争的按钮?
  毛泽东陷入了更深层的思索之中。
  毛泽东当然知道原子弹的厉害。
  记得十多年前第二次出访莫斯科的时候,他同当时的苏联领袖赫鲁晓夫发生过一场关于核战争的辩论。针对赫鲁晓夫惊恐核战争的暴发,诺亚方舟将彻底沉没的恐美情绪,毛泽东发表过一个震惊世界的讲话。
  “原子弹并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看它也是纸老虎。……”
  “决定战争胜利的根本因素是人,而不是一两件新式武器。原子弹也是要靠人去掌握的……”
  “打核战争,肯定要死不少人,既便那样,我们还是能最后赢得战争……”
  赫鲁晓夫吃惊地半张着嘴巴,凸起的眼珠几乎从眼框里蹦出来。
  赫鲁晓夫没有听懂毛泽东的话。以至许多年后,在他的回忆录里,他仍然引用这段话,并且认定毛泽东是“疯子”,“战争狂人……”
  波兰的哥穆尔卡也曾抱怨地说:“你们中国人多,可我们波兰呢?我们只有5000万人口,叫我们怎么个死法?”他也没有听懂毛泽东的话。
  但当时的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听懂了,他曾叹息着对白宫办公厅主任杰里·珀森斯将军说:“原子弹的最大威力是在发射架上,而不是飞出去之后。毛泽东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物,恐吓、威吓对他没有用。”
  毛泽东对自己的许多得意之笔,风趣地称之为“我又耍了一个小花招。”
  在莫斯科的这番话,算不算花招?没有人研究。此后,毛泽东亲自部署,调集了精兵强将去占领两弹的制高点。
  1964年,有了爆炸成功的原子弹、运载导弹。不久,又有了氢弹。到这个时候为止,中国已经进行了七次成功的核试验,每次试验的成功,都昭示着中国两弹技术的又一次惊人的飞跃。
  现在,毛泽东当然不会再谈,准备死多少人的问题了,而是要最大限度的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近几日,毛泽东又读二十四史,其中《明史,朱升传》中的一段话,始终在他脑海里萦回。
  元至正十二年(公元1352年),四方旱煌,饥荒严重,又瘟疫流行。是时,元皇朝纲纪不振,政治腐败,内部纷争,天下群雄竞起,遂致大乱。定远(今属安徽省)皇觉寺为乱兵所焚。朱元璋无奈,投至义军郭子兴属下,任亲兵九夫长。后屡次征战、南讨北杀,朱元璋兵多将广,羽翼渐丰。此时元璋急于称王。然隐士朱升剖析天下大势,指出为敌者,东有张士诚,西有徐寿辉、陈友谅,南有陈友定、东南有方国珍,早早称王,只能成众矢之的。现在天下大势未定,群雄逐鹿,不如暂时拥借已称宋帝的韩林儿,修好于各方,集中打击陈友谅。此为“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之策。朱元璋纳之。此后,灭陈友谅、沉小明王于瓜号江中,障碍即除才于公元1368年正月,即皇帝位。
  面对一触即发的核战争,毛泽东从明史中又受到偌多启示。
  为减少伤亡,人口密集的大中城市,应迅速挖掘修建防空工事。当核弹袭来时,人们可躲至地下。
  打仗最忌两面树敌,美国急于撤出越南,我们该送他一颗定心丸吃吃,明确告诉他们中国无意在亚州追求霸权,也无意去填补美军撤离后的空白。
  面对苏联的战争叫嚣,我们不能单纯地组织防御,应该和张爱萍商量一下,可否把即将实施的地下核试验和高爆核试验再提前一段时间。触一触勃列日涅夫的神经。看他还有没有胆量去动核按钮……
  毛泽东虽然躺在水面上未动,却已思贯古今,神游八极,将一场大战的全局廓括胸中。
  伟人之所以成为伟人,就在于他有常人无法望其项背的预见性。正如一位著名学者所言:“如果历史能够倒演,80%的人会成为伟人。”
  “主席,总理来了,正在客厅等您。”工作人员打断了毛泽东正在太虚中往来飞梭的思绪。
  毛泽东手攀扶梯,走上池岸。用毛巾揩干身上的水迹。披上浴袍,走进了客厅。
  “恩来,坐下说话。”毛泽东气定神闲地说。
  “主席,四老帅的紧急报告,您看过了吗?”
  由于过度的操劳和过重的焦虑,周恩来的声音急促、喑哑。
  “哦,看过了,不就是要打核大战嘛!原子弹很厉害,但鄙人不怕。”
  毛泽东淡然一笑,“勃列日涅夫怕不怕?尼克松怕不怕?我不晓得,我想摸摸他们的底哩!”
  毛泽东今天是语声朗朗、谈笑自若。周恩来心中却如悬巨石,神色忧郁得很。
  他为毛主席的安全而忧虑。
  “恩来,你读过《明史》没有?我看朱升是个有贡献的人。他为明太祖成就帝业立了头功。对了,他有九字国策定江山,‘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我也有九个字能不能对付核大战?听好,这九字就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
  周恩来略一思忖,陡然眼眸一亮。
  毛泽东狡黠地一笑,“有没有剽窃之嫌啊?”
  周恩来兴奋地:“不称霸,好!这下美国就该放心了。”
  毛泽东摇摇头,“只放心不够,人家是老大,哪能袖手旁观,我想让他们下河趟趟浑水哩?”
  周恩来:“真把美国拖进来,这场戏就有热闹看了。”
  “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毛泽东点燃了一支香烟,沉吟着说:“勃列日涅夫是个软耳朵根子,我怕他管不住那个国防部长哩!”
  周恩来始终记挂着自己的使命,趁此亮出了底牌。“主席,四老帅都认为国庆节苏军偷袭的可能性很大。我看,今年的群众集会怎么个搞法,是不是再研究一下?”
  周恩来的潜台词是:搞集会主席就要检阅,要检阅就要登天安门。登天安门国家领导人就要全部亮相。这个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哦!不搞集会,我看不太好吧!这是不是告诉人家,我们有点怕?集会还是要搞的,我还要上天安门。我倒想开开眼,看看原子弹的威力究竟有多大?”
  毛泽东的脾气,周恩来是知道的,说不过黄河,就不过黄河,天王老子也劝不转。
  周恩来的浓眉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几十万人聚集在广场上,一旦出现情况,怎样疏散?怎样隐蔽?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和其它领导人,怎样才能安全地进入地下通道?
  周恩来反复抻量警报后的五分种。
  如果留有余地,或许只有四分钟、三分钟。
  周恩来苦思苦求着万全之策。
  毛泽东笑笑,解意地说:“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不可以放两颗原子弹吓唬吓唬他们呀?让他们也紧张两天,等明白过来,我们的节也过完了。”
  周恩来心头略松,会意地:“放完后,咱们再来个秘而不宣。”
  “对嘛!这就叫‘兵不厌诈’嘛?”
  “主席,您看安排在什么时间比较好?”
  “我看不能早,也不能晚,28、29两天就可以。这事还要和荣臻、爱萍同志商量一下。”
  公元1969年9月28日和29日,美国地震监测站,苏联地震监测中心,以及两国的卫星,几乎同时收到了能量巨大的震动信号。
  他们马上做出了判断:中国成功地进行了第一次地下核试验和高爆核试验。这是有史以来中国进行的第八次、第九次核试验。
  世界上许多国家,特别是美、苏两国,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中国公布核试验的消息和有关资料。
  奇怪的是,同前七次试验连篇累牍、热烈庆贺的情形相左,一连几天,中国所有的新闻媒介都悄无声息,对这两次核试验连一条简短的新闻都没有播发,好像这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外电对此议论纷纷、猜测颇多。其中美联社播发的一篇评论具有广泛的认同性。即:“中国最近进行的两次核试验,不是为了获取某项成果,而是临战前的一种检测手段。”
  10月1日,毛泽东和其它国家领导人登上天安门,检阅了游行队伍。
  当晚,毛泽东、林彪、周恩来等到天安门广场,在人民群众中间席地而坐,兴致勃勃地观看了节日的礼花和五彩缤纷的焰火。
  毛泽东,真乃神人也。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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