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阶段。
火炮在怒吼,
铁甲在奔突,
机枪在猛喷,
手雷在飞舞。
两军将士在珍宝岛上进行了一场罕见的血肉拼杀。
77师副营长冷鹏飞率领增援部队,穿过炮火封锁区,冲到岛上来了。岛上的火力得到了加强。
中国75反坦克炮手为了平炮射击,直接命敌,将两门反坦克炮推出了掩体,在不到100米的距离上对着苏军坦克一阵猛轰,将苏军的炮火压制下去。
杜永春发现了敌人的指挥官,向同志们喊“瞄准西边那个穿黑皮袄的‘戈比蛋’,猛猛地打。”
四五支冲锋枪一阵扫射,苏军上尉再也爬不起来了。
苏军指挥所里,列昂诺夫看到进攻再次受挫,准备孤注一掷,让七十余辆待命的坦克一齐杀过江去。
突然,一发炮弹准确地落在了指挥所的头顶,指挥所塌了。
列昂诺夫好不容易扒开压在身上的横木草苫,从土坑里爬了出来。
他拖着被砸伤的腿,还没有直起身子,一颗流弹飞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他活动的身躯凝固了,惊悸的神情停滞在脸上,眼睛里的瞳孔在逐渐放大,放大,生命的光亮消朱了,代之的是一片阴暗的死灰。
列昂诺夫上校重重地倒在了雪地与。
他在生命终结的一刹那,仿佛看到了死神扇动的黑色的翅膀,看到了瘫痪在中国领土上的那辆坦克,它将成为苏联入侵中国无法抹掉的钢铁罪证。
遗憾的是,战斗结束后,中国军队并不知道苏军一名上校和一名中校被击毙。事隔一个多月之后,苏联《红星报》上才披露了列昂诺夫和杨辛阵亡的细节。
四
3月18日,美国,华盛顿。
白宫是总统府,是国家博物馆,还是一个家。
当尼克松欧洲之行圆满结束,乘飞机越过大西洋,重新看到白宫高耸的尖顶的时候,他便深深地有了这种感觉。
今年1月20日,尼克松入主白宫,成为美国第34任总统。虽然先前他曾在白宫里面工作过多年,然而真正地成为了它的主人后,整个的景物才有了全新的意义。
帕特在机场迎接了作为总统第一次出访归来的丈夫。她打扮得高贵、华丽,手中仍然捧着总统就职典礼上朗读过的那本米尔豪斯家传的《圣经》。
帕特陪伴尼克松走进白宫中央大厅的时候,帕特自豪地说:“瞧,理查德,看我把这个家收拾得怎么样?”
尼克松用赞叹的目光四下打量了一番,愉快地说:“帕特,这样的家可真不错。”
尼克松出访后,帕特几乎花费了整整一个礼拜的时间来布置房间,她将窗帘换成蓝色,房屋的镶饰彩条用了金色,用黄色油漆漆刷了门窗;使一二层楼那些具有伟大历史纪念意义的房间,如东厅、绿厅、蓝厅、红厅和国宴大厅,都充满了明快的加利福尼亚的色彩。帕特知道丈夫不愿睡前总统约翰逊用过的挂着幔围的四柱大床。她似乎也不安地感到那上面还有前总统的气味和阴影,便从仓库里找出一张先是杜鲁门、后是艾森豪威尔用过的床。尼克松看到这张老式的大床时,开心得哈哈大笑。他滑稽地想到:是政治,也是帕特,造就了这些延续美国历史的同床人。
当尼克松看到帕特为其布置的私人办公室时,尼克松被深深地感动了。书架上摆满了他心爱的图书,壁橱上陈设了多年来他积攒的各国名人赠送的纪念品。此外还有许多用镜框镶嵌起来的家庭照片。每张照片都足以让理查德·尼克松长久地沉溺在那些珍贵的回忆里。有一张悬挂在最为显赫的位置上,那是1960年尼克松竞选总统失败后全家搬回加利福尼亚的那天,同帕特和两个女儿特里西娅、朱莉的合影,照片下面有朱莉写的一行字:“我爱这么想,你把这帧照片一直放在你的写字台上,是因为它象征着我们一家人经历了这次痛苦的失败并在你担任了多年的众议员、参议员和副总统以后,又艰难地重新开始过平民生活时所感到的天伦之乐。”
是的,在这个充满着亲情环境里去思索赤字、失业、饥饿、瘟疫、战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许同在严肃、宽大的椭圆形总统办公室里考虑的不一样。
用过晚餐,尼克松坐在四楼上明亮通风的日光浴室里静静地眺望着西天的落日。透过宽大的落地窗,他可以看到宾夕法尼亚大街和拉斐特公园的全貌。
辉煌的晚霞消失了,尼克松还在薄暮里静静地思考着。
这次欧洲之行,他认为最大的收获是两次同法国总统戴高乐的会谈。这位经历过二次世界大战德高望重的老人,思想是那样的深邃,谈吐又是那样的幽默。最使他铭记在心的,便是中国问题。
问题是从怎样才能结束越南战争开始的,这场战争把美国搞得头焦额烂,经济停滞,失业剧增,罢工不断,抗议频频,尼克松确实想找到一条早日结束战争的道路。
戴高乐说了一句极为普通的话,“要边打边退,千万不能转身逃跑。”细细想来,尼克松觉得获益匪浅。
在谈到多边外交时,特别谈到了同中国的交往,戴高乐漫不经心地举了一个例子,“当一群马被圈在栏里安心吃草的时候,独有一匹烈马被圈在外边,它会有一种什么心情呢?孤独?愤怒?羞恼?我们阿中国有一点关系,这是一种交流的渠道,你们也应该有,早有比晚有好。再过十年,中国将会拥有庞大的核武器库和洲际导弹,到那时候,主人便不会无视它的存在,而是要主动打开拦门,毕恭毕敬地请它入栏了,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做。”
这些话谈过好多天了,至今萦绕不去。
从理智上讲,尼克松不能不承认,戴高乐所说是洞察了历史的进程后做出的结论。也只有伟人才具有如此博大的胸襟和气度。
可是,在太平洋上架一座横贯南北的桥梁,这可能吗?
中国一直把美国视为头号敌人,“世界宪兵”、“战争贩子”、“强盗”、“刽子手”……世界语库里几乎所有的肮脏字眼,都被中国套用到美国头上。在老牌帝国主义国家中,尽管美国是唯一没有入侵中国的国家,但是中国对美国的仇恨却最为强烈。凡是美国插手的地方,中国必然针锋相对地支持反对力量,他们好像同美国是与生俱来的宿敌,有着生死不相容的怒怨。
尼克松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完成这种沟通的使命,也许由罗斯福、史迪威、或者华莱士来办比较合适,而现在去解决,近乎是一场天方夜谭式的神话。
尼克松从骨子里仇恨共产党,仇恨共产主义。他认为那种共产党国家是氓灭人性、违反人类道德的。这种制度的存在是不可容忍的。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有十几亿人口竟能安心地在这种制度下生存。
“一匹孤独的烈马,就让它对着马群狂怒地嘶吼好了。”尼克松自言自语地说。
这时的尼克松,完全没有预料到,历史的魔杖点中了他。三年之后,正是由他打开了中国的大门,奇迹般地改变了世界的格局。
当尼克松走进总统办公室的时候,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博士已经在等待他了。
“总统阁下,您的气色很好,看来这次欧洲之行好像是一次愉快的休假。”这位才华横溢的博士同世界上任何一位伟人谈话都是词锋锐利,嘻笑自若,从未感到过局促和惶恐,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中美建交时面对着与其谈判的周恩来了,基辛格回忆说:“我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绝望的苦痛和从未有过的新生的欢愉。”
尼克松虽然对他的随便多少有些不快,但很快便容忍了。作为竞选时的对手,他将“洛克菲勒王冠上的大宝石”抢到自己手中,并且委以重任,他自感是“颇为得意的一笔”是出奇制胜的一着,既然人都是自己的了,即便有些小过节也就勿须纠缠了。
“亨利,有什么好消息吗?”
“有,中国和苏联打起来了,在乌苏里江的一个小岛上,双方动了枪炮,死了人,场面据说十分壮观,这也许算得上好消息。”
“这我已经知道了,卫星拍下的照片和情报局送来的报告我都看过,这只是一种边界的小冲突。如果这也算好消息,那每天世界上结束的好消息就太多了。”
尼克松隐隐地刺了他几句,算做对小小不快的一种报复。
基辛格却毫不在意地说:“刚才的好消息我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刚刚传过来的。”
“哦!”尼克松颇感意外地抬起了头。
基辛格放下手中的一叠文件说:“以往在社会主义阵营内部,他们的意见分歧是从不公开的,即便有些互相指责对骂的文章,也大多是关于思想理论上的争论,外人很难弄清争吵的实质是什么。这一次的作法就不同了。瞧!”
他摊开一份份文件,“这是苏联驻西德大使查拉普金造访西德总理勃兰特的记录,这是苏联驻日本大使特罗扬诺夫斯基拜会外相爱知揆一的记录,这是苏联驻法国大使佐林会见法国外交部官员的谈话要点,这是多勃雷宁同罗杰斯的会谈记录,几乎在同一天里,苏联驻各国的大使同时向所在国家的首脑讲述了中苏边界上发生武装冲突的情况,这意味着什么?”
尼克松若有所思地盯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联人在大喊:‘狼来了’,在惊呼“黄祸的可怕”,不是说给他们的小兄弟听,而是告诉全世界,告诉敌对的西方。这就表明,中苏两个社会主义国家已经由意识形态的分歧发展到国家敌对的状态。社会主义阵营分裂了,这难道不算好消息。”
基辛格的自负的确有他值得自负的聪慧的前额。
尼克松的脑海里骤然划过一道闪电,这好像是神的启示,让他看到了神秘的未来世界,然而这惊鸿的一瞥,又似乎什么都未看清,好像上帝从不以它的真面目示人。
“你说,这种边界冲突,是谁首先挑起的呢?中国,还是苏联?”尼克松紧张地问。
“谁挑起的?也许上帝知道。中国的文化革命,把经济搞得一团糟,现在马上要开九大,也许是转移人们的视线,平定内乱的需要,说中国挑起的,有一定道理。苏联下个月要召开国际共产党会议,为了共同制裁讨厌的中国,扩大事态也并非没有可能。也许双方都需要一个敌人,共同制造了一场战争。阁下,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尼克松没有回答,默默望着对面墙上乔治·华盛顿的肖像。这是著名画家吉尔伯特·斯图尔特的作品,画面非常传神。是历届总统肖像画中最为出色的精品。
这是上帝送来的机遇,还是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为什么这几天纠缠自己的老是中国?中国?他感到有些迷惑不解。
如果庞大的北极熊真的张开锋利的牙齿,中国会怎么样?
他们当然愿意有白头雕为其助威。
如果中国因为自身不可解决的矛盾而故意激怒北极熊呢?
不合时宜伸出的自作多情的笑脸往往会换一记清脆的耳光。
毛泽东、周恩来,还有那个古老的国度,竟是如此的神秘而又遥远。
尼克松换了个轻松的话题,问:“亨利先生,抛开我们的身份和意识形态的分歧。你认为,中国、苏联,这两个国家哪个更可爱些?”
基辛格的确认真考虑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阁下,你明明知道,这两个国家都是我不愿谈论的,如果一定让我讲,我似乎偏向一点中国,因为就侵略和扩张的本性来说,俄国表现得更贪婪,胃口更大,中国似乎满足于他们中央帝国的位置和广大的版图。人们惧怕的‘黄祸’,应该归咎于蒙古人,那时他们还没有被汉人同化。还有一点,阁下,你知道,我是一个犹太人,创世纪前,我们的国家遭到了毁灭,犹太人无家可归,四处逃亡,而又处处碰壁。一个国家接纳了我们,那就是中国。二次大战中,犹太人又遭劫难,许多国家因畏惧德国人而将犹太人拒之国门之外。又是中国,在上海港接纳了二千多犹太人,使他们免遭暴尸大海的厄运。尽管中国的制度有了变化,尽管现在的领导人有些古板、僵化,有时还常做些荒唐可笑的事情,但我觉得中国还是更容易相处些。这也是中国为什么百般呵责以色列,而以色列入从不恶言相向的原因。……”
尼克松左手支颈,静静地听着。他的直觉告诉他,如果上帝需要他推开中国那扇厚重、古老的大门的话,基辛格将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帮手。
帕特端着一盘面点走了进来,打断他们的谈话,委婉地说:“理查德,这是我刚刚学会烤制的中国面点,如果你们能品尝出一点中华帝国的宫廷味道,我将感到荣幸。”
“哦!”基辛格张了张手臂,“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在美利坚合众国的的总统府里,我好像梦幻般的渡过了一个中国之夜。”
“也许中国并不遥远,就像这盘精美的点心,一伸手就可以摸到。”尼克松说。
这果真是历史预言家安排的一个夜晚,还是一种命运的契合?
第十三章
排雷英雄孙征民以身殉国。斗智斗勇中苏冰上坦克争夺战。柯西金热线电
话呼叫毛泽东
一
匈牙利,布达佩斯。
入夜,穿城而过的多瑙河犹如一条五彩斑斓的长蛇,在两岸鳞次栉比的高大建筑物的挟持下,柔顺而又舒缓地扭动着身躯。随着一阵阵吹过的寒湿的海风,河面上一层层揭起的水纹,宛如一片片抖动着魔幻般颜色的鳞甲。豪华的油轮载着各种肤色的观光客,沿着河道悠闲地徜徉。
以往,位于多瑙河中心的玛吉特岛是游客必到的观光中心,今夜却只能擦肩而过了。因为岛上实行了戒严,华沙条约国的首脑,正在这儿召开一个重要会议。
玛吉特大饭店的会议厅里,显然缺少喜庆、和谐的氛围,会场上经常出现令人尴尬的静默场面。只有吞吸雪茄喷出的烟雾,在会议厅里聚散、飘荡,令人窒息得透不过气来。
七国首脑围坐在椭圆形会议桌边,他们是;
苏共第一书记勃列日涅夫
总理柯西金
书记卡图谢夫
国防部长格列奇科元帅
华约总司令什捷缅科元帅
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
捷克斯洛伐克总统斯沃博达,总书记杜布切克
东德党的总书记乌布利希
保加利亚党的总书记日夫科夫
匈牙利党的总书记卡达尔
波兰党的总书记哥穆尔卡
蒙古、南斯拉夫也派观察员参加了会议。
勃列日涅夫召开这次紧急会议,目的有两个,一是自苏军去年八月入侵捷克斯洛伐克后,形势一度好转。但酝酿在民众间的反抗情绪逐渐强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这种局势如得不到有效控制,将会出现全国性的暴乱。另一个便是几天前同中国发生的边界战争,这是两国关系彻底决裂的标志。勃列日涅夫期望通过这次会议,协调华约七国的行动,在统一步调的基础上,由七国共同组成华约联合部队,进驻苏中边境地区,共同制裁桀骜不驯的中国。
作为“社会主义大家庭”理论的创立者,勃列日涅夫原本以为这是极容易解决的问题。然而,当他发表了一大篇慷慨激昂的讲话,期待着各兄弟国家恭顺地表示效忠时,会场上却出现了难堪的沉默。
勃列日涅夫转动着棕色的眸子,从这些兄弟党首脑的脸上一一扫过,鹰钩鼻下的阴影带着凛冽的杀气。
紧跟苏联指挥棒转的日夫科夫终于先表态了,他知道这两个问题极难形成统一的意见,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送勃列日涅夫一个空头人情呢!说到底,他怕布拉格的悲剧在保加利亚重演。
“我认为,刚才勃列日涅夫同志的主张,对于增强社会主义阵营内部的团结,巩固和发展世界革命的形势,是非常重要的。不可否认,在捷克斯洛伐克党内,存在着严重的民族主义倾向,这种倾向还在发展、在蔓延,他们名义上是搞民族独立,实际是分裂社会主义大家庭,向西方帝国主义献媚,这种局势如果不严加控制,彻底扭转,后果将会十分严重。至于采取什么措施,我想应该由斯沃博达总统和杜布切克同志去具体研究。至于苏中边界发生的战争,这显然是中国民族主义分子为缓和国内严重的政治危机和经济危机,转移人民的视线而采取的无耻的挑衅行为。增派部队是完全必要的。可是各国应派多少部队、派什么兵种,似乎应该具体商定一下。”
在这种场合,日夫科夫知道话应该怎么说,说到什么分寸,才能既在勃列日涅夫面前讨好,又不伤害各兄弟党的感情;他在玩弄了一通语言游戏之后,又悄悄把球踢给了勃列日涅夫。
总算有一个站出来呐喊助威的了,勃列日涅夫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虽然,杜布切克似乎患了感冒,语音沙哑,鼻孔也不透气,经常掏出手帕揩擦。
“我认为,现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局势的确令人忧虑。我们党对民族主义的错误倾向重视不够,在社会主义改革中又没有把握好方向,以致被一些坏人和党内的机会主义分子钻了空子。实践证明,苏联的出兵是适时的,必要的,如果当初不采用这种强硬的手段,我们的社会主义成果也许已经丧失。这一点正说明了勃列日涅夫同志的英明、果断、驾驭形势发展的非凡的才能。可眼下,我认为不能再采取施加高压的强硬措施了。有不少人是属于对苏联军队行为的不理解,还有一些人是出于对生活现状的不满,要求提高工资,改善待遇,这不是政治问题,而是思想问题,应当通过教育和宣传来改变他们的思维方法,如果再采取更为严厉的措施,反而会激化矛盾,使逐渐稳定的局势变得更加混乱。……”
格列奇科元帅睥睨着他说:“杜布切克同志,我认为贵国的局势发展到今天的模样,就是因为贵党过于软弱造成的。你们一让再让,可是那些帝国主义豢养的走狗却步步进逼。不要忘记列宁教给我们的‘铁的手腕’,对那些间谍、走狗、机会主义分子们手软,就是对革命的犯罪……”
作为占领军的统帅,格列奇科当然有资格教训他。
勃列日涅夫敲敲桌子:“对派出联合军队的问题呢?你有什么意见?”
杜布切克擦了擦鼻尖上渗出的汗珠,小心翼翼地说:“中国公然挑起武装冲突,强占一贯属于苏联的领土,这是对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挑战,当然应该毫不犹豫地给予痛击。派出联合部队,显示我们的团结和决心,是很有必要的。可是勃列日涅夫同志,请您全面考虑一下,我们国内的局势动荡不安,人民的对抗情绪又如此强烈,这个时候再派兵帮苏联去打中国,这无异于火上添油,局势将更加无法控制,也许会招致国家的崩溃的……”
勃列日涅夫冷冷地哼了一声,他心里虽然不满,但无法否认,杜布切克说的都事实。如果丢掉了捷克,即便征服了中国,在感情上也是不能接受的,何况中国并不是那么容易征服的。毛泽东的强硬和执拗,他早巳领教过。
齐奥塞斯库巧妙地借帆使舵地说:“社会哇义大家庭的团结需要维护,但各个国家内部的具体矛盾,还是应该由各个国家自己去解决更好些,社会主义国家之间,应该互相支持,互相帮助,也应该互相尊重,互相信任。苏、中边界发生的武装冲突,是令人遗憾的、痛心的,当然挑起冲突的责任可能在中国方面,不管怎么样,我认为中国还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他们的所有制形式还是公有制,他们的党还是信奉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党,尽管他们有些做法是错误的,甚至是荒唐可笑的,但并不能因为这些就把它推到帝国主义阵营里去,把他们描绘成最危险的敌人。派遣华约联合部队,不但无助于问题的解决,相反会把问题闹得更大,裂痕扯得更深。只有帝国主义国家欢迎我们这样做。我想这种边界的武装冲突,可能是一种误会,也可能是一种意外,我认为,双方应该回到谈判桌上采,必要的克制和忍让是一种美德,有时也是十分明智的。如果你们认为毛泽东那边不好说话,我可以去……”
齐奥塞斯库的这番话,险些把格列奇科的鼻于气歪,勃列日涅夫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些年来,齐氏始终巧妙地踩着钢丝,与莫斯科保持着不即不离的关系。在社会主义的大合唱中,他总是哼唱出几句不合节拍的小夜曲,莫斯科却拿他没办法。
可爱可敬、可气可恨的罗马尼亚。
会议持续到深夜,终于不欢而散。
勃列月涅夫回到卧室,正想洗一个热水澡,遣散一下胸中的闷气。格列奇科送来了苏、中边界15日战况的报告。
“笨蛋,简直是一群蠢猪,连装备如此低劣的中国军队都收拾不了,还要去打美国?要知道,我们国民收入的1/3给了你们军队,都花到那儿去了?军队不是饲养场,那些军官应该让他们集体辞职。……”
一天的怒气加上刚传来的坏消息,使得一向和颜悦色的勃列日涅夫气急败坏地大骂起来。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问:“被击毁的一辆坦克,停在了达曼斯基岛的江叉上,那是什么地方?”
格列奇科嗫嚅着说:“是在岛西侧靠中国一边。”
“那么说,是留在中国的领土上了?”
格列奇科窘苦地点了点头。
勃列日涅夫倾刻间沉静下来。他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报告,缓缓地在蓝地毯上踱着步子。许久,才深思熟虑地说:“这辆坦克一定要弄回来,实在弄不回来就把它沉到江底,懂吗?这是证据,也是你们军队的耻辱和笑柄。我们说中国是侵略者,可我们的坦克却停在人家的领土上,我们怎么解释?这会让我们在全世界面前丢了理。”
格列奇科:“勃列日涅夫同志,请您放心,我一定会让这辆坦克消失掉,我知道该怎么做。”
3月17日,星期一。七国首脑们又在一起讨论了整整一上午,依然没有达成协议。
下午一点半的大会,推迟到三点半才开。当早巳等得不耐烦的记者们蜂拥着挤进会场,准备好照相机、笔记本,争想抢先拍发几条有价值的新闻的时候,渤列日涅夫上台,仅宣读了一份短得不能再短的公报后,便宣布华沙条约七国首脑会议圆满结束。公报中关于捷克斯洛伐克和中苏边境冲突问题只字未提。
有的记者对此困惑不解,尾随某国要人打探内部消息去了;有的则大呼上当,随即赶紧乘上游舰,为不负此行而大谈多瑙河的秀色。
他们谁也未曾料到,这次劳而无功的会议,却引发了乌苏里江上的一场坦克争夺战。
二
乌苏里江边,中国前线指挥所。
屋中央放着一架火盆,火盆里流着脂油的松榆劈拌正晃动着明亮、欢快的火苗。空气中弥漫着松柏馨香的气味。
肖全夫两手沾着面粉,从里屋走出来,望着几员爱将瘦削疲倦的面庞,乐呵呵地说:“知道嘛!今天是什么日子?”
刘继昌、黄浩、马宪则、孙征民几个人相互困惑地对瞄了几眼。
刘继昌:“今天是3月24日,不年不节的算个什么日子啊!莫非今天是肖司令员的生日?”
“哈哈,今天我不过生日,可和生日差不多,我是属龙的,今天是阴历二月二,龙抬头嘛!我请大伙吃饺子。哼,傻看什么?动手吧!”
几个汉子挽袖撸臂,嘻嘻哈哈的你皮我馅的忙活起来。自从月初中、苏双方动枪动炮以来,这间小板屋里还从来没有过如此轻松的笑声。
“闻闻,馅怎么样?”肖全夫用勺子铲了满勺馅,依次递到每个人脸前。
“啊!猪肉不少。”
“挺香,肯定放香油了。”
“哟嗨,还有绿韭菜,哪弄来的?”
肖全夫神秘地眨眨眼睛,“没点儿稀罕鲜货,敢请你们几个馋猫来赴宴婀!”
大伙舒心地乐了。
自从3月2日珍宝岛发生武装冲突后,全国各地的祝贺电、慰问信雪片般的飞来。慰问的礼品也邮送来不少,但地址大都写着:“珍宝岛邮局收,”“珍宝岛守卫部队收。”这样的地址邮局自然无法送达,便只好送到这一带的部队。慰问品大多是罐头、点心、烟酒。部队没有房屋储藏,一时又吃不了,只好堆在雪地里。
孙征民说:“以前觉得罐头好吃,可这两天光吃,就受不了了,拉屎老泡稀。”
“我在这旮旯过两冬了,每天吃的第一是白菜,第二是白菜,第三还是白菜……”
“老马啊,我看还是白菜吃得少,不然脸咋还那么黑呀!”
黄浩与马宪则的逗乐,又使大伙好开了一阵心。
“叮铃铃……”
桌上的红线保密电话响了,这是直通中央军委的电话,北京来电,大伙登时屏住了呼吸。
肖全夫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摸起了话筒。
“对,我是肖全夫,您,您是总理,总理您好,大家都好,部队也好。……哦……是……是,请您转告毛主席和军委首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总理,也请您多保重啊!……
肖全夫放下电话,眼里闪着激动的泪花。
“总理说什么了?”
“总理有什么指示?”
大伙急不可奈地一齐发问。
“总理代表毛主席、党中央、中央军委问候作战部队。问有什么困难,同时交给我们一项新的任务。”
“什么任务?”大伙异口同声地发问。
“把江面上打瘫的那辆坦克拖回来。总理说,这不仅有军事价值,而且有政治意义。有这个铁家伙作证,就不怕苏修在全世界面前耍赖。”
“不好,”刘继昌忽然想起了什么。“前两天,苏军用火箭布雷器发射了不少地雷,封锁了我们通向江边的道路,由于我们没有再派出巡逻部队,所以地雷也没有及时排除,只派出几个警戒哨防止我们的人员误入雷区。现在大雪已经把地雷覆盖了,排雷恐怕有一定的困难。”
孙征民拍着胸脯说:“这是我的行当,看我的吧,肖司令,给个期限,什么时候排完。”
“两天时间怎么样?”
“行,两天保证完成任务。”
肖司令员沉吟了一下,说:“这个任务分两步走,第一步由孙科长负责清除地雷,第二步请刘师长拟定一个牵引坦克的方案,这是T62中型坦克,估重38吨,加上江面的冰冻,牵引重量要达到40吨才有把握,缺少什么器械,马上想办法解决,天气逐渐转暖,江面一开冻坦克就会……。”
“轰”“轰”……
肖全夫话未说完,便被一阵震得大地发颤的炮声所打断。
“通讯员,去看看,哪儿打炮。”
不一会儿,警卫员小秦跑回来,“是老毛子打炮,我在高坡上瞅得准准的,他们打的是江面上的坦克。”
“他们想把它炸毁?”黄浩猜疑地问。
“不,他们要把它炸沉,消脏灭迹。”肖全夫冷峻地说。
俄顷,他凝视着诸人说:“敌人已经开始行动了,围绕着坦克争夺,可能会发生新的战斗,各部队要提高警觉,侦察分队要加强对坦克的监视和保护,防止敌人玩弄新的花样。我们的行动要尽快提前,越快越好。”
孙征民站起来,披上大衣,说:“司令员,我现在就去。”
肖全夫望了尸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吃完饺子再走吧。”
孙征民大手一挥,“给我留着,我回来再吃。”
说完,推门走了出去。
给孙征民留的饺子煮熟了,凉透了,孙征民却再也没有回来。
夜幕笼罩了北国的雪野。劲厉的寒风从完达山吹来,如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人的肌肤,光秃的山榆、白杨在寒风里瑟缩地抖动。
军务副科长孙征民,带领着从工兵连亲自挑选的十名排雷能手,连夜赶到了雷区。
“注意,间隔20米,保持肃静,开始作业。”
孙征民分配完任务后,下达了作业的命令。
战士们取出探雷器,慢慢寻觅着前进。发现目标后,便匍下身体,轻轻拂去积雪,取下地雷上的压簧装置,然后将废雷集中起来,留待销毁。
孙征民经验老到、动作娴熟,不一会儿便排除了十多个地雷。他估计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一个通宵就可以将全部隐雷排除干净。
“哒哒哒”……,一阵冲锋枪弹扫射过来,打得雪沫进溅,敌人的峭兵可能发现了什么。
“注意隐蔽。”孙征民立即命令战士们就地卧倒。
夜又恢复了沉寂。
“继续作业。”时间紧迫,孙征民以为危险已经过去。他们难以知晓,苏军已经在红外夜视仪中发现了中国军队的排雷行动。
战士们直起身子,正要作业,苏军的夜间狙击手又是一阵点射。孙征民身边的小林腹部被打穿,痛楚地倒了下去。
“坚持住,小林,我来了。”
孙征民匍伏着向小林爬去。
“科长,我…”小林痛得痉挛不止。身躯弯曲着像一只被烧烤的龙虾,无法自抑地在雪地上翻滚着。
“小林,别动,危……”
孙征民猛扑过去,想把他压在身边。
死神降临了,小林滚动的身躯触到了一个冰冷的铁块。
“轰隆”一声巨响。
孙征民和小林的身躯被炸得飞了起来,白色的斗篷在空中划了一道眩目的弧线,飘挂在十余米外的树杈上,寒风里斗篷“豁豁”摆动着,似在低声吟唱着一首凄婉的哀歌。
三
布拉格的春天是迷人的,纵横交错的柏油路边,梧桐,白杨已吐出了沁绿。经过一冬风雪洗礼的松柏、冬青等长绿植物,又焕发出生机勃勃的神采。宽大的瓦茨拉夫广场上,绿草如茵,一片片“咕咕”直叫的白鸽,在游人的肩头脚下欢快地觅食。
今夜,灯火辉煌的街道上却阗静无人。偶而驶过的公共汽车,车厢里也是空荡荡的。仿佛顷刻之间,熙攘拥挤的布拉格人都隐匿了,消失了。
走进通宵经营的商店,你会发现琳琅满目的商品柜前一个服务员也没有,任何你喜爱的商品都可任其兜拿。人都躲到哪儿去了呢?
如果你是布拉格人,就不会忘记这个日子,3月29日,星期五,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世界冰球锦标赛正在那儿紧张激烈地进行,今晚正是捷克斯洛伐克队同苏联队的最后决战。
一个星期前,在小组循环赛中,捷克队以二比零力克世界劲旅苏联队,当晚曾引起全市、乃至全国人民的游行欢呼。小组赛后,捷、苏两队双双出线。现在到了最后÷决雌雄的时刻了。
商店的经理、店员们都聚在电视机前,观看通过电视转播的冰球决赛的实况。想必,布拉格的每个家庭都是如此。这就可以理解大街上为什么绝少行人了。
这场冰球赛进行得紧张、激烈,火药味十足。开赛不久,捷克队先声夺人攻入一球,捷克人尚未尽情欢呼,苏联人立刻还以颜色。双方你争我夺,精彩纷呈,大力射门、奋身扑救的场面动人心魄,你推我搡,挥拳相向的镜头也时常发生。终场前2分17秒,双方三比三战平。
苏联队控球,小小的冰球流星般穿梭疾飞,球到捷克队门前,挥杆射门,捷克四员战将飞身堵枪眼,将球断下,迅速进行反击,球至前场,一个漂亮的挑射,进了。
终场的锣声响了,捷克队以四此三的比分取得了胜利,从而淘汰了夺魁呼声最高的苏联队。
人们拿起早准备好的鞭炮、鲜花,扛着草草描画的标语牌,纷纷拥向大街。顿时,原本冷冷清清的街道,充塞了喧腾欢闹的人流。
这不仅仅因为捷克人对冰球的特殊喜爱,还意味着一种发泄、一种报复,一种精神的自我安慰和平衡。
自从苏联占领军入侵布拉格以来,夜晚的宵禁制度、新闻检查制度、公共场合的监听设施、深夜逮捕所谓游击叛乱分子的警笛声使人们感到羞辱不堪。匮乏的食品,飞涨的价格,又使人们积储了太多的怨忿。这些羞辱怨恨强烈地聚集在一起,每个人都是一座沉默的火山。如今这火山喷发了,爆炸了,席卷起一股抗议侵略、还我自由的狂澜。
街上的人流不断同街巷涌出的队伍汇集,各路人流又不约而同的拥向瓦茨拉夫广场,人们扛着的标语牌上,有的写着“胜利”,有的写着“侵略者滚出去”,“还我自由。”
有一位店老板的标语牌博得了人们的掌声,他举着商店橱窗上的一块木板,上面写着:“我们是四,苏联是三。”
店老板得意地问店员:“知道苏联队是怎么输球的吗?”
店员不解地摇头。店老板狡黠地:“我告诉你,他们的后卫在乌苏里江受了伤,而他们的前卫却在布拉格闲逛。”店员们开心地大笑起来。
这是唯一一块敢直言苏联的标语牌,但他的机智和幽默,使警戒的苏联士兵无法以政治罪来逮捕他们。
瓦茨拉夫广场上人群如海,欢声入云,锣鼓声、军号声、鞭炮声、口号声,交融成雄浑壮阔的交响乐。火箭和花炮直飞夜空,比五月九日国庆的夜晚还要壮观。此时,广场上的人群估计已超过十万之众,这是没有组织,自发形成的群众集会。
在瓦茨拉夫广场的巨大雕像前,人们纷纷把一束束郁金香和盛开的红玫瑰放在雕像的基座上,还有的人把共产党执政前,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的创建者——马萨里克的书籍和照片摆放在鲜花丛中。
警察发现了警戒的主要目标,迅速在雕像前形成一道封锁线。
一个年轻学生越过警察的头顶,将一束水仙花投向雕像。警察立刻把他抓住,欲将其带走。周围的人群潮水般涌了过来,将学生救了出去。
一群小学生在喊:“盖世太保”,“盖世太保”……
这个小插曲显然将本来就躁动不安的人群激怒了,他们发现了直接泄怒的对象—十广场边的苏联驻捷克民航总局。
狂怒如虎的人群冲开警戒线,撞开民航总局的大门,扑进各个办公室,将文件、图表撕毁、随意践踏,将各种办公用品统统摔碎砸烂,然后将桌椅箱柜搬到广场上,浇上汽油,放火点燃。
人群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彻夜狂欢。
同一时刻,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各大城市,几乎出现了相同的情形。
在乌斯干提市,苏军兵营的窗户被人群用碎石砸坏,有的军事设施被烧毁。
在特普利莱市,一家苏军医院被冲击。
在姆拉达博莱斯拉夫、在波希米亚、摩拉维亚、利贝雷茨……都发生了相类似的事情。
苏联占领军和捷克统治者,显然没有估计到,一场远在他国的冰球赛,会成为国内如此巨大骚乱的导火索。
其实,自去年八月苏军坦克开进布拉格后,捷克斯洛伐克已是漫国遍布干柴,不管何处进出的一粒星火,都会酿成燎原之火的。
莫斯科,克林姆林宫。
苏共政治局会议即将召开,小会议室里,勃列日涅夫、波德戈尔内、柯西金的预备会议还没有开完。
波德戈尔内:“捷克的形势发展已到了危急关头,如再不采取断然措施,捷克斯洛伐克就完了。”
勃列日涅夫望着柯西金,“你的意见呢?”
柯西金的内心是极矛盾痛苦的,去年的八月军事行动,他曾极力反对,然而无济于事,勃列日涅夫同意了格列奇科的主张。事情发展到这种局面,也只能一步步错下去了。如果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撤出驻捷苏军,停止干预捷克的内政,那么捷克一旦不再听命于苏联,甚至脱离社会主义阵营,一切罪责,将统统落到他一个人的头上。
“好吧,我也同意,但我认为,杜布切克毕竟是有功劳、有威望的,他的弱点正是过于忧柔寡断,可否给他保留一个职务,议会副主席斯姆尔科夫斯基是否也应该……”
“他应该被枪毙,”波德戈尔内怒气冲冲地说,“我们绝不能再对那些帝国主义的走狗仁慈,他是国内动乱的总后台。”
“好吧,这个问题就这样决定了,我还想听听你们对中国的意见。”
柯西金抢先说:“中国虽然具有大国沙文主义的倾向,但毕竟还不能构成真正的威胁,这一点我们应该保持清醒,军方提出的‘战争决胜论’,我认为起码现在是不可取的,我们的麻烦够多的了。去年的经济状况很不好,粮食减产,副食品紧缺,生活消费品匮乏。人民已经有了很多的不满。如果再同中国动武,势要大幅度的增加军费开支。而现在的军费已经使国家经济无法承受了。不要忘记,我们的战略重点在欧洲,我们最重要的敌人是美国。现在我们能够同美国抗衡,是因为我们的实力差距不大,一旦伺中国开战,我们的实力将会大大减弱,而且战争一旦爆发,中国辽阔的幅员,稠密的人口,势必决定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我们将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潭。到那时候,离我们的末日也许不远了。”
波德戈尔内沉吟了片刻,说:“我同意柯西金同志的观点,中国军队在边界的军事部署,似乎不像要打一场进攻战。但是,对中国军队的挑衅行为,我们应该毫不留情地给予惩罚……”
柯西金插话说:“这一点,我认为可以通过外交途径同中国达成协议。以避免边界再发生武装冲突,如果毛泽东、周恩来还没有丧失理智的话,他们会考虑我们的建议的。因为在这种边境武装冲突中,他们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勃列日涅夫;“好吧,捷克党的改组,由谢列平同志去考虑。中国问题就由柯西金同志去处理好了。我想,中国如果一味好战,继续挑起事端的话;就让军方去教训他们。”
50年代,中国和苏联还相处在蜜月时期时,为了便于两国领导人经常接触,在莫斯科、北京之间架设了一条热线电话。进入60年代,随着两国关系的淡漠、疏远,这条热线已变为死线,久弃不用了。
3月29日晚8点30分,这条线上的指示灯突然亮了。
中国年轻的女话务员惊奇地插上机塞。
“喂,你们是北京吗?”
“是啊!您找谁?”
“我找毛泽东,我要和毛泽东通话。”
“您是谁?”
“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
女话务员一听是苏修头子,顿时怒火填膺,大义凛然地:“呸,修正主义分子,你是什么东西,敢找我们伟大领袖讲话?”
“那,找周恩来也行,我能和周恩来通话吗?”
“死了这条心吧,周总理很忙,没空听你的电话,就有空,也不会听你罗嗦。”
“啪哒”一声,电话挂断了。
拔下机塞,女话务员在机房里喊起来,“哎,你们猜,刚才谁打电话找毛主席?”
守机员们停下了工作。
‘哈哈,是沙皇柯西金。我把他臭骂了一通。”
机房负责同志一听这话,吓了一跳,严肃地说:“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请示,不报告,你昏头啦?”
女话务员惊怔住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给我接总理,快。”
女话务员委屈地流下了泪水,她想不通。和新沙皇有什么好谈的呢?对待敌人,不是应该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么?
年轻的女话务员哪会知道,柯西金放过来的试探气球被碰碎后,他便放弃和平努力了。此后险些酿成了中,苏两国的核大战。直到另一个事件出现,柯西金才又一次扮演了和平的信使。
一个月之后,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按照苏联的旨意进行了重大改组,胡萨克接替杜布切克成为党的第一书记,主席团副主席斯姆尔科夫斯基被解除了职务。主席团委员中被解除职务的还有布拉格市委书记博胡米尔·西蒙,摩拉维市委书记约瑟夫·什帕切克,弗拉吉米尔,卡布尔纳,利布塞,赫尔迪诺娃也一并被清除出主席团。
当天夜间,布拉格和全国各地对3月29日聚众闹事者进行了大逮捕,103人被逮捕,894人被非法检查,2300多人被传讯受审。整个捷克斯洛伐克被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
四
北京,中南海,紫光阁五承殿。
劫后余生的四位老帅坐在了一起。
叶剑英望着陈毅,打趣地说:“陈老总,看你的脸色还不错嘛!外交部的炮弹没打倒你哟!”
陈老总诙谐地说:“外交部?外交部的炮弹都是臭弹、瞎弹,他们哪会放哟!这种炮弹满天飞,我照样饭吃得香,屁放得响。我是怕刀,一把暗夜杀人的冷刀,那可是一刀哩!”
三位老帅马上明了陈毅的所指。持重的徐向前元帅说:“我看还淡点别的吧,有人听风就是雨,‘兵变’‘逆流’闹得还少么,咱们几个,都连着阶级斗争新动向,一动就起风哩!”
陈毅:“我就不信邪,他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这是谁的天下嘛!”
叶剑英叉开话题:“今天总理让我们来,不知有什么事情呐?”
聂荣臻感叹地:“国家搞成这个样子,可累坏了总理了。”
一谈到总理,四位老帅便唏嘘连声,喟叹不语了。
周恩来和熊向晖走了进来。
周恩来:“哟,几位老帅都到了,我有点小事,晚到了一步。这位是熊向晖同志,认识一下吧。”
熊向晖恭敬地同几位老帅握手。
周恩来:“近来,各位老帅都好吗?”
陈毅;“好,好,能活着见面,发几句牢骚,我看就不错。”
周恩来注意观察了一下各位老帅的脸色,马上理解了他们此刻的心情,便故作轻松地说:“今天请几位来,是主席亲自点头的,让你们多挑点担子。”
一听说有工作,老帅们的兴致便高涨起来。
“大家从内参和情况通报上都看到了,我们东部和西部道境很吃紧,武装冲突持续不断,苏联现在不断往边界增兵,我想请你们每周六在这儿开个国际形势座谈会。将较统一的意见搞个纪录,供主席和中央决策参考。不知道诸位以为如何?”
“不是有副统帅嘛,百战百胜的将军嘛!人家什么样的仗都打过,什么样的硬骨头都啃过嘛!二次大战,人家还代替斯大林指挥哩!”
陈毅的话讥嘲里夹着怒火。
叶剑英劝解着说:“行了,陈老总,你怎么也相信那些街头的小报。别让总理为难嘛,这是他的一片苦心哩!”
周恩来语意深长地说,“各位老帅受的委屈,我都知道,这是我们国家、我们党的一个特殊时期,希望各位遇事看开一些,多保重身体。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会走上正常轨道的。”
周恩来拍拍熊向晖的肩膀,“向晖同志在总参谋部负责情报工作,政治上可靠,需要什么资料、情报,可以由他负责提供。以后每周的例会,由剑英同志召集吧!陈老总,你的病还要加强治疗,注意休息,身体不适,可以暂时休会。外交部的工作你放心。我还有个会要提前走了。”
“总理,你可是瘦多了,你可不能倒啊!”
“总理,你要多保重,不能没白没黑的苦熬哟!”
关照复关照,叮咛复叮咛。总理走出好远,几位老帅还凝眸地伫立在寒风里。
午夜一点,中国东北部边疆,138师337团四班向江边进发。他们是去替换在江边担任警戒的三班的。
这几天,围绕江叉上这辆被打瘫的坦克,中、苏两方可谓绞尽脑汁,各施计谋。
苏军为了将这辆坦克打毁、击沉;布地雷、大炮轰,还偷偷派出小分队,妄图把坦克上的红外夜视仪盗走,幸亏中国军队发现及时,使得苏军的计谋没有得逞。
中国军队为捕获这辆坦克,也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坦克套上钢缆,用牵引重炮的载重卡车拖,一辆拖不动两辆,两辆不行三辆、四辆,然而三十多吨重的铁疙瘩加上雪封冰冻,硬是在江面上纹丝不动,这可难住了肖全夫。
为了这辆坦克,肖全夫冒着苏军的炮火,三次蹲在江边具体组织,攻克难关,然而至今未见成效。
“注意,跟上”,四班长发出了威严的低喝。
江边的丛林地带,表面看去是平坦的雪野,然而雪被之下,有着无数的坑洼和沟壑,走在前面的小王稍不留神,被一块枯树根绊了个趔趄。他身子一歪,手指无意间扣到了冲锋枪的扳击上。
“哒哒哒”……
一梭子弹射向天空,清脆的枪声,在空寂的暗夜里格外刺耳。
“怎么搞的?”四班长严厉地喝斥了一句。
“不小心,摔了一跤,枪走火。”小王嗫嚅着说。
“胡闹,都关上枪保险,快走!”
一行人疾步向江边奔去。
小王这个枪走火歪打正着,竟意外地保住了坦克。
同一夜,苏军又派出了一支六人小分队,携带一百多公斤炸药,悄悄摸过江来,攀上了中国一方的江岸。
担任警戒的三班八个人分散配置在几个观察点上,由于连续的劳累,他们居然都伏在雪地上睡着了,谁也没有发现这股偷袭过来的敌人。
苏军士兵在江岸上搜索了一会儿,只发现了熟睡的战士刘援朝。他们用枪托将小刘打昏了过去,然后便开始了预定作业。
苏军将每人携带的梯恩梯炸药集中起来,塞进坦克的驾驶舱,装上雷管,接好导线,正准备回撤。
一串突如其来的冲锋枪声,使他们惊魂丧魄,他们以为刚才的行动早已被中国军队发现了,顿时像受了惊的野鸭子,丢掉导线,拼命地逃回去了。
天亮以后,中国军队才发现,坦克车的发动机上堆满了炸药。
肖全夫得到情况报告后,立即给中央军委通报了消息。军委来电指出,T62坦克是苏军较新型的坦克,在构造上比旧式坦克有较大的改进,战斗技术性能上有许多提高。务必保护完整,供军事科研单位进行研究。
肖全夫立即决定,架设人工绞盘,用机器加入力,将坦克拖上来。
入夜,几乎所有的部队都动员起来,参加了牵引坦克的战斗。江岸上,数十道钢索将坦克珠网般缠裹起来,载重卡车沉重的吼声,人们推动绞盘的呼号声,响成一片。为了压制敌军炮火的突袭,中国边防军队几乎所有的火炮都集中在江岸阵地上。一旦苏军开炮,中国军队的火炮便以密集数倍的火力扑盖过去。
终于有一天,随着一声巨响,坦克被拖上岸来。中国军队刚刚发出胜利的欢呼,便马上发现,这辆坦克被牵引的重力扯成两半,拖上岸的仅是炮塔,而车身还留在江面上。
随着春天的到来和炮战的加剧,逐渐松软的江面豁然开裂了,坦克的下半截如沉船般陷进了江底。
5月2日,来自中国北海舰队的三名潜水员,潜入冰冷的江水,将钢缆的套钩挂在江底的车身上,然后用数辆重型卡车将其拖了上来。
如今,这辆坦克被放置在北京军事博物馆的陈列室里,成为苏修新沙皇侵略我国的铁的罪证。这辆坦克上的红外夜视仪、射击双向稳定器,大功率柴油机等技术设备的构造、性能及各项参数,被我军科研部门所破解、掌握。不久,在中国装甲部队的行列里,有了我国制造的新型的72型坦克。
第十四章
林彪“九大”得志,意在天马行空。毛泽东电告新疆军区:西北可能出问
题。”四老帅倡议:全军大兴打坦克之风
一
公元1969年4月1日至24日,中国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这次大会是对自1666年开始以来的三年文化大革命的总结,又是林彪、江青两个反党集团进行权力再分配的新的较量的转折点。对他们来说,共同的敌人已被打倒,巨大的障碍业已扫除,林、江携手作战的蜜月时代便告结束,他们贪婪的目光,共同瞄准了毛泽东之后党的最高领导权。
四月的春光总是美好的。
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毛家湾的林海里静谧异常,间或传来几声鸟雀的啁啾,也好似酣睡未醒的喃喃的梦呓。
阴暗的林间甬道上,晃动着一个幽灵般的黑影,尽管山风充满了温煦、柔和,他却依然穿着厚厚的大衣,头上裹着层层的围巾。脸部只有扫帚眉下两只细眯的鼠眼露在外面。他就是权倾朝野,国人每天祝诵“永远健康”的林彪。
昨夜,尽管多服用了两片安眠药,林彪仍然兴奋得难以入睡,这并非因为今天他要坐在主席台中央做长篇政治报告,这固然可以赢得上千名代表热烈的鼓掌和雷涛般的欢呼。林彪对这些已经厌烦了。他是在为党章上明确规定他为接班人而窃喜。这是国际共运史上绝无仅有的先例。副统帅的地位不但在法律上得到了认可,自然接班亦成定局,再不用为跨上权力顶峰的最后一步而劳心费神、呕心沥血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兴奋的难以入睡。终于想到已有好久未见天日了,该到院子里去走一走。
曙光已将东天涂抹成暖玉色,西山却还笼罩在钢蓝色的夜空之下。这正如他此时的心情,一半是喜,一半是忧。
喜是喜在苦研20年的登龙术没有白废,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报偿。
“飞鸟尽,良马藏。狡兔死,走狗烹。”林彪对这句古训可谓揣摸颇深。全国刚刚解放,林彪被委以封疆大吏,在南天镇守广州时,他便开始潜心研究登龙术了。在苦心细读了《史记》、《二十四史》和《十三朝演义》之后,林彪惊出了一身冷汗,古往今来的名将贤臣,几乎都难逃脱或斩或贬的下场。明朝开国元勋常遇春,被人暗下剧毒“春芽”,一旦临阵受伤,全身旧创齐裂,血尽而死。元帅徐达,背上长疽,朱元璋竟赐以蒸鹅,徐达食鹅而疽崩。这些名将,死状之惨,实乃闻所未闻。究其原因,则是因为名将“功高盖主”使君心有危悚,贤臣“忠耿直谏”致君心存怒怨。唯一的对策便是“韬光养晦”。
出兵朝鲜,毛泽东亲自点他的将,他左右权衡,若败,则是败兵之将,前功尽弃;若胜,则功高遭忌,必受天伤。思虑再三,终于婉言拒辞,让彭德怀率领他四野的旧部,杀过江去了。
当彭德怀凯旋而归,受到世人敬诵,被斯大林赞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军事天才”时,林彪则暗暗冷笑:彭德怀的末日到了。果然,1959年庐山会议,彭德怀由帐前主帅沦为阶下之囚,林彪暗自庆幸韬晦之术的灵验。
在和平年月里作为一员武将,要想得到升迁和重用,必然要有新的作为。林彪绞尽脑汁,最后选定了一条道路,这就是造神运动。他坚信,只要能把毛泽东塑造成一尊神,神的光圈也会辉耀自己的头顶。
他的路又走对了,十余年间,他从封疆大吏杀回北京,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如今,他的头顶只有一尊神,他则手握重兵,一手遮天了。只要他一声令下,陆海空三军便可以杀向四方,导弹火箭可直射天外,上千只战舰可搅动海洋,战鹰遮蔽蓝空,坦克遍布四野,金戈铁马,地动山摇,辉辉煌煌,好不威赫。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昨夜林彪一时兴起,狂草“天马行空”四字,置于床头自品。现在想来,却有许多堪忧之事。
堪虑之一,苏联重兵压境,边界战事吃紧,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整个国防战略要做重大的部署和调整。防区要重新划定,作战任务要重新赋给,军队的调动,后勤的补给,乃至大本营的迁徙、铁路、公路、人员、物资,……几乎得把整个国家倒过个。怎么办?管还是不管?办,还是不办?职责所在,无法推辞。可一旦投入,恐怕不仅仅是劳心费神了。
他不明白,有一个美帝就够了,为什么要再增加一个苏联呢?
四元帅成立军事小组的事,总理给他打过电话。对此他颇为恼怒,自感这是毛泽东在分他的军权。但他没有发作,多年的韬晦生涯,养就了他城府深藏、狡诈机变的性格。
“也许,由四老帅来挡第一阵,是最妙不过的了。”
林彪缓缓停住了脚步。
眼下最要紧的是政治局的人选。手下几员大将,总参谋长黄永胜,空军司令吴法宪,海军政委李作鹏,总后部长邱会作……他们都担任各军兵种的要职,进政治局应该没有问题。
最堪忧虑的是江青,她会不会进政治局呢?虽然毛泽东多次反对她进政治局,但在最后一刻忽然改变主意了呢?
其实,由于江青的特殊身份,进不进政治局对她并无影响。但林彪却已认定,毛泽东百年之后,能和他抗衡的唯有江青。江青是他最大的死敌。
对付江青,一个野心勃勃而又喜怒无常的女人,林彪自感心拙力屈,棘手万分。
树枝上,两只麻雀在唧唧喳喳地斗嘴。忽然,一只似乎受到了惊吓,“扑喙喙”地飞走了,另一只紧跟着衔尾而去。
林彪呆痴地凝望着,猛然心有所动。
“女人,该由女人去对付。”
“101,你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林彪夫人叶群故作亲昵地喊叫着。
“外头风凉,快回去吧,吃了饭,还要整容,时间不多了。”
望着这个极富心智的女人,林彪赞同地点了点头,对!该把她弄进政治局。
女人对付女人,嘻哭怒骂、撕扯抓咬,自有女人的道理。古有名训:“好男不跟女斗”,今后自己可以作壁上观了。
吃完早饭,林彪忽然冷汗涔涔,四肢酸软。
“糟了,糟了,首长出汗了。”叶群发疯般喊叫着。
医生、护士、秘书、警卫……整个毛家湾陷入了极度惊恐、慌乱之中。
经过一番紧急抢救,林彪的病状总算消退了。
医生将叶群叫到隔室,低声请示着说:“首长的病症虽然控制住了,但身体很虚弱,今天的会是不是就不要……”
“那怎么行!今天首长要做重要政治报告,这是亮相,懂吗?一定要去。”
医生沉默了。
“你们快想办法,不行,我就治你们的罪。”
叶群的嗓音尖厉而又凶狠。
医生嗫嚅着说:“实在不行,就注射一针吗啡?”
“只要能让首长上台,你们看着办!”
曾经有过吸毒历史的林彪,往往注射吗啡后,果然精神焕发,气色大变。
于是便驱车直奔人民大会堂。
于是便有了55分钟声嘶力竭的呼喊。
于是便有了“林副主席身体非常非常健康”的赞美。
等到报告完毕,回到毛家湾,这位副统帅便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床上不能动了。
林彪这才明白,最堪忧虑的是自已有没有一副能撑到毛泽东百年之后的躯壳。
抢班夺权,成为林彪登龙术的最后一招。
二
北京,中南海。
静谧的卧室里,柔和的床头灯下,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人靠着高垫的枕头,半躺在床上把卷夜读。这是一本线装书,当他读到魏以40余万兵马据城死守,陈庆之运筹帷幄,巧运奇兵,竟以3000精兵大破之时,顿时激情难抑,豪兴大发,忍不住起身下床,在屋里踱了几圈,最后停在窗前,推开窗扇,又接上一支烟,扔掉烟蒂,遥望夜天河汉,久久地沉思起来。
他精神充沛,容光焕发,只是背有些驼了,举手投足之间,略带老人的迟钝。
他就是毛泽东。
毛泽东的一生始终与书相伴,条件艰苦险恶的时候,服装、粮食可以丢掉,书不能丢。其中他最酷爱读史。史能再现流逝的岁月,重演威武雄壮的活剧。善于联想的毛泽东,仿佛亲身置于其中,或金戈铁马,克敌陷阵,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或经天纬地,富国强兵;或高山流水,吟诗踏歌……
今夜,他读的是二十四史。
这是他平生最为珍爱的一部书。这个版本还是刚打进京城没几年的时候购得的,清乾隆武英殿版的二十四史大字本,读来赏心悦目,酣畅至极。这部书他已读过多遍,许多册列、传、纪的封面、书白、天头、行间,都被他雄浑、飘逸的笔迹所做的评点挤满。
今天晚上,他读的是二十四史第六十一卷列传第五十一《南史·陈庆之传》。陈庆之是梁武帝时的名将,受封武威将军,对魏作战,陈庆之勇谋兼备,屡立战功,曾在14天内连克32城,把数倍于己的魏军打得丢盔卸甲,溃不成军。
从一千多年前叱咤风云鏖战疆场的陈庆之,联想到自己一生经历的威武雄壮、艰辛卓绝的战争场面,他心潮澎湃,激动不已,忍不住疾步走至书桌边,提笔挥毫,在书的天头上写下“再读此传,为之神往”八字。
兴奋之余,他又联想到眼前的现实。他刚得到报告,东北边疆的炮火尚未停熄,西北新疆边境战火又起,苏联军队近几个月不断增兵中苏边镜。勃列日涅夫在华沙条约国会议上准备纠集华约国军队联合对付中国,再次鼓吹“有限主权论”,并且抛出针对中国的“亚洲集体安全体系”构想。外电报道,前不久,苏国防部长格列奇科出访印度,为印提供了SU一7超音速战斗轰炸机100架。紧接着,苏太平洋舰队阿米鲁戈大将再次以17艘军舰为代价,取得印度盂加拉湾的安达曼群岛和尼科巴群岛两处海军基地,完成从海洋对中国的包围。印度国防部长辛格最近一再叫嚣要从中国军队的手中夺回“失地”。
……
大战的阴云越来越密集,形势相当严峻。
中苏两国,同是社会主义国家,同以马克思为老祖宗,却为什么要刀兵相见?
毛泽东心里清楚,中苏两党的分歧,由来已久。从斯大林开始,这种矛盾便已露端倪。
斯大林一直不信任他,认为他是“落后的农民的领袖”,“山沟里的马列主义”。从抗战开始到解放战争,斯大林不相信中国共产党人会夺权政权。“西安事变”发生后,苏联非但不认为张学良、杨虎城是抗日的进步将领,反而在《消息报》上刊发社论,认为他们是在帮助瓦解中国并制造混乱。抗战统一局面形成后,斯大林只看到执政的国民党的力量,它能得到英美两大盟国的同情和支持,因此,亦将大批抗战物资运送给国民党。而对在贫瘠的西北黄土高原上艰苦抗战,缺粮少药的中国共产党人,他们却视而不见。为了不触怒英美盟国和蒋介石,斯大林还通过共产国际和王明要求中国共产党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放弃独立发展,放弃争取领导权的斗争原则。
毛泽东心里清楚,抗战初期的王明右倾机会主义,都是从斯大林那里来的。
解放战争时期,三大战役后,中国军队已经饮马长江,全中国的解放已是指日可待。斯大林却将米高扬派来,要求我们“停止内战”搞“划江而治”。解放后美国大使司徒雷登的一句话清楚地剖白了斯大林的心态,他说苏联宁肯有一个“不太强大的敌人或无足轻重的盟友,而不愿添一个强有力的对手或强大统一的朋友。”
也许斯大林是在检讨自己的错误,此后有了中苏蜜月时期,赫鲁晓夫上台后,两党之间又出现了裂痕。1958年,台湾海峡因为美国太平洋舰队进驻爆发了危机。赫鲁晓夫趁危机之机来北京强行要求在中国建立海军基地,毛泽东拒绝了。事过不久,赫鲁晓夫又要在中国东海岸建一个军用无线屯台,借口是便于同太平洋的苏联舰队保持联络,毛泽东当然又拒绝了。赫鲁晓夫还不死心,又要求在海南建一个橡胶园。这次毛
泽东没有拒绝,而是说:“可以,你们可以提供资金、设备,由我们来种植、管理,生产出橡胶后卖给你们。”赫鲁晓夫气歪了鼻子,接着撕合同,撤专家。中苏两国的裂痕终于恶化了。
警卫员的请示打断了他的思路。“主席,刚才总理打来电话,问您睡了没有,如果还没休息,他有几件事想当面汇报。”
“好,让他来,我正想同他谈谈。”
一刻钟后,周恩来来到毛泽东的住处。
周恩来:“主席,有几件事情要给您汇报;一是四位老帅根据可靠情报,对中、苏两军的边防部署、态势做了较深入的研究。认为苏军虽然由原来的二十几个师猛增到现在的55个师100余万人,但不可能大打。”
“噢!”毛泽东感兴趣地抬起头,“何以见得呀?”
“四老帅的理由是,苏军的战略理论历来是集中优势兵力,实施多路突破和战役速决。二次大战出兵东北时,他们集中了155万部队,坦克和自行火炮5556辆,战斗飞机3446架,各种火炮26137门。而要对付我国,起码要集中300万部队,一万辆坦克,这是他们短时间内难以达到的。去年苏修侵捷,就动用于二十多个师50万部队,现在有6万人留在了捷克,要集中300万部队就更困难。
“四老帅还认为,我军的布防大都是战略要地的梯次配备,边界并没有大量集中的部队,苏军要想重创我军,势必要侵入我国腹地。他们没这个力量,也没这个胆量。现在乌苏里江、黑龙江已经解冻,倒是新疆那边,苏修会有些动作。”
毛泽东胸有成竹地说:“以前打笔墨官司我们不怕,现在刀枪相见也没什么了不起,大不了让他进来,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到那时候就由不得他们了。对,电告新疆军区龙书金,西北可能要出问题,要有准备。”
周恩来:“还有一个情况,3月28月,美国前总统艾森豪威尔病逝,苏联派出一个代表团参加他的追悼会,3月30日晚间,据可靠情报,苏联国防部长助理崔可夫元帅偷偷越过波托马克河,钻进五角大楼,与早约定的美国防部长莱尔德、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惠勒进行了三个多小时的会谈,会谈的内容不详。临分手时,崔可夫赠送给两人他本人撰写的《斯大林格勒之战》一书。惠勒回赠他一枚纪念章。四老帅分析,他们会谈的内容可能有三,—是协商美苏共同联手对付中国的可能性;二是苏美在欧洲问题、限制核武器试验等问题上达成谅解,以便苏联腾出手来对付中国的可能性;三是对苏联最近在亚洲推行‘亚安体系’,旨在包围中国的说明。……”
毛泽东点着一支烟,猛吸了两口,问:“美苏联手的可能性究竟有多大?”
周恩来说:“四老帅认为,美苏两国有争斗,有勾结,但争斗大于勾结,最近苏联搞‘亚安体系’,已经触痛了美国。苏联为了获得马六甲海峡的使用权,不惜高价购买新加坡、马来西亚的橡胶。为了让太平洋舰队通过宗谷海峡和津轻海峡,以出让西伯利亚的开发权来吸引日本,美国认为这是对他们海上生命线的威胁,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日本由于北方四岛同苏联-的领土争端,也不会轻易相让。四老帅估计,苏联的‘亚安体系’到头来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毛泽东爽笑着说:“世界人民都看清了,苏联的胃口太大,这些国家,谁也不愿为了点蝇头小利去跟着人家的指挥棒转。我看,勃列日涅夫的算盘打得也不太高明。”
周恿来:“另外,陈老总认为,尼克松上台后,对外政策发生了一系列变化,迫于国际国内的双重压力,急于从越南撤军。几次公开讲话,都提到愿与我国加强接触。另外,他们托刚上任的法国驻华大使马纳克转达了尼克松的口讯,愿意就两国一切感兴趣的问题进行谈判。陈老总建议恢复中美华沙大使级会谈,打开冰冻已久的中美关系,我认为这既可以提高中国的国际威望,又可以牵制苏联。……”
毛泽东深吸了几口烟,站起身来,在地毯上缓缓踱着步子。
周恩来知道这是毛泽东深思问题时的习惯动作,便不再说话,端起茶杯,细细地品起茶来。
许久,毛泽东才深思熟虑地说:“我看可以先做些准备工作,步子不宜迈得太快,有些老朋友得先打打招呼,免得让人家感情上转不过弯来。尤其是越南的胡志明。美帝的飞机还在人家那儿轰炸嘛!军队还在那儿杀人,我们不能不顾及朋友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