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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全集 第3卷

_6 柏拉图(古希腊)
小苏格拉底是的,它当然会起这样的作用。
客人那么只要人们执行法律和规范所有生活部门的成文法规,我们次一位的最佳统治方式就是禁止任何个人或团体有任何行为违反这些法律和法规。
小苏格拉底对。
客人那么法律似乎就是覆盖生活各个部门的那些科学真理的复制品,这些复制品的依据则来自那些真正对这些事务拥有科学真理的人发出的指示。
小苏格拉底对,当然如此。
客人然而我们一定不要忽略我们前面说过的真理。有着真知识的人,真正的政治家,会在许多场合允许他的行为被他的技艺所支配,而不是只注意那些成文的法规。每当他相信有某些比他先前写给民众的指示更好的尺度,而他又无法亲自到场控制民众时,他会这样做的。
小苏格拉底是的,我们说过这样的话。
客人所以,个人或群体拥有法典,但想要对之作某些改变,因为他们作为真正的政治家认为这种变化是一种改进,与遵循法典并不相悖。
小苏格拉底是的。
客人但若他们这样做了,但他们的心灵却没有经受知识的启迪,那么他们确实就会尝试着模仿真实的原本,但会模仿得很拙劣。但若他们拥有科学的知识,那么他们要实施的就不是模仿,而是我们正在谈论的真正的、首创的政治家的技艺了。
小苏格拉底对,或者说我应当说对。客人但我们已经论证并同意不会有大量的人获得某一门技
艺,你现在还要这样想。小苏格拉底这是我们一致同意的结论。客人假定有一种国王的统治技艺,那么富人团体或全体公
民就决不能获得这种科学的统治技艺。小苏格拉底他们怎么可能呢?客人由此似乎可以推论,如果那些模仿性的政制要想尽可
能建构一种真正的体制,由一名真正的政治家用真正的政治技艺来实行统治,那么他们就必须服从一种单一的统治。他们全都必须严格遵守他们已经立下的法律,决不违反那些成文的法规或已有的民族习俗。
小苏格拉底没错。客人当富人寻求模仿这种理想的政治体制时,我们称这种政制为“贵族政制”,但若他们无视法律,他们的政制就被造就为
“寡头政制 ”。小苏格拉底我想是这样的。客人但当一个人模仿真正聪明的统治者,依据法律进行统
治时,我们称他为“国王”。至于他是在政治科学的指导下实施统治,还是在正确意见的指导下按法律行事,在名称上没有什么区别,我们都称之为国王。
小苏格拉底似乎如此。
客人所以,如果确有这样一位真正聪明的统治者在实施统治,那么他的名字无疑是相同的“国王 ”而不可能是别的什么名字。所以我们现在加以考虑的政治体制的名称的总数只剩下五个了。
小苏格拉底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客人但是等一等,有一个统治者既不按法律行事,又不按祖制行事,而是错误地声称自己作为一名真正聪明的统治者有权宣布任何事情,并且说蔑视成文法典而为所欲为是“最好的”统治办法,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如果事实上他是在他的欲望和无知的引导下试图模仿真正的政治家而去违反法律,我们也一定不能把他,或把与他相同的人,称作
主吗?
小苏格拉底这无疑是可以的。
客人所以,我们就有了
主和国王,然后,当人们改变了观念,不再坚持由一位真正科学的统治者来统治以后,就产生了寡头政制和贵族政制,此后又产生了民主政制。人们怀疑是否有任何人足以承担如此完善的统治。最后,人们绝望了,因为找不到任何人愿意并能够实施合乎道德和理智的统治,极为公正地对待每个人。人们确实感到,这样一位拥有绝对权力的人一定会运用他的权力来伤害他的私敌,把他们都铲除掉。但若我们描述过的理想的统治者在世上出现,那么我们仍旧应当拥戴他的统治,而他也会把时间用于治理这个真正的共同体,这是世上惟一配得上共同体这个名字的国家,那里有着最严格的公正和最完善的幸福。
小苏格拉底当然会这样。
客人然而,我们还要实事求是,与蜂群产生蜂王那样的自然过程不同,国王并不会以这种自然的方式在城邦中产生
他的身体和心灵都格外卓越,马上就能掌管各种事务。因此,人们只好聚集起来,制定成文的法律,尽快追踪那正在逝去的真正的政制。
小苏格拉底看起来是这样的。
客人那么,从我们这些仿效而来的政制中产生了大量的邪恶,今后还会有更多的邪恶产生,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这些政制全都依照法律和习俗行事,却无真正科学的真知灼见,这样的基础是不牢固的。用另一种技艺对这样的基础施加作用,显然就会毁灭这些政制试图建立的一切。比这些不断作乱的邪恶更显著的
事情是一个城邦或多或少总会拥有一些天生的力量。我们知道,我们所有的城邦已经有无数个世代受困于这些邪恶,但仍有一些城邦没有毁灭,仍旧坚强地挺立着。然而,我们也看到许多国家就像沉船一样覆灭。这些船过去就有许多裂缝,今后肯定也会出现新的裂痕,是由船长和其他水手的邪恶引起的。他们是罪人,他们的罪就是极端的无知。他们对真正的政治方面的真理知之甚少或一无所知,然而却认为自己从头到尾都知道,以为自己在这种技艺方面所受的教育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好。
小苏格拉底你说得非常正确。
客人在所有这些不完善的政制中生活都是困难的,但我们可以问自己,哪一种政制下的生活最难忍受,哪一种政制下的生活最能容忍?尽管这个问题与我们既定的主题并无直接关联,但我们也许不得不加以考察,对吗?我们毕竟要记住,一般说来,人们在任何地方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确保自己能够过上一种最能忍受的生活。
小苏格拉底要想不考虑这个问题是不可能的。
客人那么就这三种政制来说,你认为在哪一种政制下生活最艰难,在哪一种政制下生活最容易?
小苏格拉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客人我刚想要提醒你,在这段辅助性的讨论一开始,我们列举过三种政治形式
由一个人统治、由少数人统治、由多数人统治。
小苏格拉底我们是这样说过。
客人让我们把这三种形式再分别分成两部分,这样我们就有了六种形式,再加上我们最先区分出来的有别于其他一切政制的那种真正的形式,把它称作第七种。
小苏格拉底这三种形式怎么个分法?
主政制;从由少数人统治的形式,我们说过,可以分出繁荣的贵族政制,还有寡头政制。至于把民主政制分成两部分,尽管我们在前面用一个名字称呼它的两种形式,但我们现在必须把它当作双重的。
小苏格拉底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个分法?
客人尽管 “民主制”这个词已经起着双重作用,但我们还是要按照相同的标准对它进行划分。而在民主政制之下也可以像在其他政制中一样依据法律进行统治。
小苏格拉底是的,是这样的。
客人我们说过在前面就把民主政制分成两个部分是没有用的,因为我们当时寻求的目标是想要界定一种完善的政制。然而,我们现在已经把这种完善的政制排除在外,并断定其他的政制才是有可能出现的政治形式。因此,我们也就可以在这一组政制中依据遵循法律进行统治还是违反法律进行统治把每一种统治分成两部分了。
小苏格拉底就刚才所说的来看,似乎是这样的。
客人由一个人进行统治,并且这种统治能够保持在法律的规则中,也就是说依据被我们称作法律的成文法则来治理,那么这种统治是所有六种统治中最优秀的。但若不依据法律来统治,那么这种统治是最糟糕的,人们在这种统治下承受着最大的悲伤。
小苏格拉底看起来是这样的。
客人至于由少数人进行的统治,正像 “少”位于一与多之间一样,我们必须把这种由少数人进行的统治视为在善恶两方面都居于中间位置的一种政制。由多数人进行的统治在这两方面都是最弱的,与另外两种统治形式相比,它不能实施真正的善,也不会犯下任何严重的罪恶。这是因为,在一种民主政体中,权力在众多的统治者中划分成很小的部分。因此,如果三种统治形式都依照
客人把由一个人统治的形式分成君主政制和法律进行统治,那么民主制是最糟的,但若三种统治形式都不依照
法律进行统治,那么民主制是最好的。故此,如果三种统治都不遵循法律,那么最好还是生活在民主制中。但若这些政制都循法有序,那么民主制是最不可取的,而君主制作为六种政制中的第一种,生活于其中是最好的除非第七种政制有可能出现,我们必须高度赞扬这种体制,就像位于凡人中的神,这种体制高于其他所有体制。
小苏格拉底你这样一说,事情也就清楚了,所以我们必须接受你的建议,照你说的去做。客人至此,我们已经把所有实施这些统治形式中某一种统
治的人依据真正知识进行的统治除外与真正的政治家区别开来了。这些人不是政治家,而是党派领导人和虚假的政府领导人,他们本人就像他们的体制一样虚假。他们是最高明的模仿者和骗子,因此他们也是所有智者中最大的智者。
小苏格拉底在我看来,我们的讨论绕了一大圈,现在智者这个头衔倒最适合用来称呼那些政治领导人。客人是的,这场露天表演确实就像那些怪模怪样的人头马
或羊人,把它们的真相显露出来了。花了那么大的气力,我们终于成功地把它们与真正实践政治家技艺的人区分开来了,这是我们必须做的。
小苏格拉底没错。
客人还有另一个任务有待完成,要把这种人区分开来甚至更加困难,因为他们与国王更加相似,这类人本身也更难看清楚。在我看来,我们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必须像炼金者那样行事。
小苏格拉底为什么会是这样?客人我们知道,炼金者的第一步工作是把泥土、砂石以及其他杂质与金矿分开。当这些杂质都去掉了,剩下的就是那些宝贵
的矿石,要从中炼出金子来,只能用炼金炉,我想,提炼铜和银,有时候提炼金刚石,也是一样的。
只有通过艰难的冶炼,才能将纯金提炼出来。
小苏格拉底是的,人们提到冶炼过程时是这样说的。
客人看起来我们处于相类似的处境中。我们已经把那些与政治家的技艺极为不同的成分区分出来了,这些成分与政治家的技艺是毫不相干的、不相容的,但经过这一步后,仍旧有一些与之非常相近的宝贵的成分留下来。这些成分包括将军的技艺、法官的技艺,以及与国王的技艺密切相关的公开演讲的技艺。这种技艺用于规劝人们正义地行事,并分担统治一个真正的社团的职责。我们如何才能把这些技艺也和政治家的技艺最恰当地区分开来,以便把政治技艺的最基本性质揭示出来呢?毕竟,这是我们当前要实现的目标。
小苏格拉底我们显然要用这样或那样的办法去尝试。
客人如果尝试就能解决问题,那么政治家的真正性质应当能够被揭示出来。音乐将为我们提供一个例证,有助于完成我们的任务。我想从向你提问开始。
小苏格拉底你有什么问题?
客人有学习音乐或其他任何技艺的原则这种东西,你说有没有?
小苏格拉底有。
客人我们愿意承认有一种处于更高层次上的技艺也和这种获得具体技艺的过程相关?这种技艺的本分是决定我们要不要学习某种具体技艺。
小苏格拉底是的,我们将证明这种处于更高层次上的技艺
①柏拉图在《蒂迈欧篇》
处把金刚石定义为黄金的一个分支。
是存在的。客人那么我们还必须同意,这门技艺有别于其他所有处于较低层次上的技艺。小苏格拉底对。客人这两种不同层次的技艺就没有优先性问题了吗?再说,如果有优先性问题,那么必定是较低层次的技艺控制较高层次的技艺,或者较高层次的技艺指导或控制较低层次的技艺?小苏格拉底较高层次的技艺应当控制较低层次的技艺。客人那么你决定了,那门决定我们要不要学习某种技艺的技艺必须控制实际教我们学习技能的技艺。小苏格拉底是的,确实如此。客人那么以同样的方式,那门决定是不是有必要进行规劝的技艺应当控制规劝这门技艺本身的运作。小苏格拉底无疑应当如此。客人用讲故事的方式而不是用发布指示的方式说服大批民
众,这项任务我们必须归于哪一门技艺?小苏格拉底我应当说,这显然是修辞学的领地。客人那么在具体的情景中决定是否有必要开始规劝,或者
要不要使用强制手段来反对某些人,或者不采取任何行动才是正确的,这样的功能我们必须指定给哪一门技艺?小苏格拉底能教导我们如何作决定的技艺就是那门控制修辞学和演讲术的技艺。客人我认为,这种活动只能是政治家的,而不是其他人的。小苏格拉底好极了!确实如此。客人看起来演讲术很快就能与政治家的技艺区分开来了。
演讲术与政治家的技艺不同,但它起着辅助性的作用。
小苏格拉底是的。
客人现在我们必须考虑另一种技艺的功用。小苏格拉底什么技艺?客人请你想一想军事战略方面的决策,要不要向敌国宣战。
对这种技艺我们该怎么说?我们应当说做这样的决策不受任何技艺控制,还是说它肯定与某种技艺有关。小苏格拉底我们怎能说这样的梦话,说它与技艺无关?在这个方面,统帅的技艺和所有战争技艺都在这个领域起作用?
客人但是,拥有知识和能力,可以对究竟以战争还是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争端做出合理决定的这门技艺是什么?它就是统帅的技艺,还是属于另一种技艺?
小苏格拉底为了与我们前面的论证保持一致,我们需要说它是另一种不同的技艺。客人如果我们这里的观点要与前面涉及修辞学时的观点一
致,那么我们必须认为这种技艺控制着统帅的技艺?小苏格拉底我同意。客人除了真正的国王的技艺,还有什么技艺我们可以尝试
着把它推上王位,作为这种强大而又可怕的技艺的统治者呢?小苏格拉底没有了。客人因此我们一定不要把将军们实施的技艺说成政治家的
技艺,因为我们已经证明它是政治家的技艺之仆。小苏格拉底显然应当如此。客人现在让我们来考察另一种技艺,想一想做出公正判决
的法宫们的活动。小苏格拉底务必如此。客人这种技艺的领域会扩展到公民之间的契约性义务吗?
它必须在这个领域活动,按照既定的标准判断什么是正义的,什么是不正义的,这些标准被包含在由立法者国王确定的合法统治之中。这种技艺通过这样一些行为来显示自己特有的德行:它对相
互冲突的要求做出公正的决定,它拒绝违背立法者确定的法律,它不会由于贿赂和恐吓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它完全超越个人之间的友谊或敌意来考虑问题。
小苏格拉底是的,是这么回事。先生,你已经成功地解释了法官的功用和义务。客人那么我们发现法官的权力比国王的权力要小。法官捍卫法律,是国王的仆从。小苏格拉底看起来是这么回事。客人如果你把我们已经说过的这三种技艺作为一组有着共同性质的技艺来看待,那么你必然看到它们本身都不是政治家的
技艺。这是因为,真正国王的技艺不是为它自身而运作,而是为了控制那些指导我们行为方式的技艺。国王的技艺依照自己的权力控制它们,使它们明白什么是采取行动的正确时机,以此推动国家的伟大事业向前发展。
小苏格拉底你说得很准确。
客人我们已经具体处理过的三种技艺不可以相互控制。实
际上,它们甚至不可以控制自己。它们各自有着自己的专门领地,
在一个具体的领域活动,拥有一个标志着它的专门领地的名称。
小苏格拉底看起来是这样的。
客人有一门控制所有这些技艺的技艺。它与法律有关,与所有属于社团生活的事务有关。它用完善的技能把这些事务全都完善地织在一起。它是一种一般的技艺,所以我们用一个一般的名称来称呼它。这个名称我相信属于这种技艺,而且只有这种技艺才拥有这个名称,它就是“政治家的技艺”。
小苏格拉底是的,我完全同意。客人现在我们已经弄清了国家统治中的所有各类技艺活动,我们刚才对纺织技艺进行了考察,作为政治家技艺的一个例
证,下面我们还要以此为基础,继续详尽地研究政治家的技艺吗?小苏格拉底当然要。客人那么我们必须描述国王的纺织过程。国王的纺织是怎
么回事?这项工作如何完成?通过这项劳动它生产什么样的织
物?小苏格拉底这些问题是我们必须加以回答的。客人要回答这些问题是困难的,但我们不能回避。小苏格拉底对,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把答案找到。客人说 “一种善与另一种善发生冲突”就是在宣扬一种学
说,这种学说很容易受到那些诉诸于流行观点的人的攻击。小苏格拉底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客人让我换个方式来说。我想你会把勇敢当作美德的一部
分。小苏格拉底当然。客人节制与勇敢不同,但也像勇敢一样是一种具体的善。小苏格拉底是的。客人我现在必须对这两种美德作一个大胆的、惊人的论述。小苏格拉底什么论述?客人这一对美德在某种意义上是敌人,在生活的许多方面
它们自古以来就处于敌对状态。小苏格拉底你这是什么意思?客人这个学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人们不熟悉的。我认
为,人们一般的说法是善的所有部分都处在相互谐和的状态中。小苏格拉底是的。客人那么我们对这个问题要给予特别的关注。情况真的这
样简单吗?或者说正好相反,由于某些内在的原因,它们不断发生
争吵,就像生活在一个家庭中的人一样?小苏格拉底我们确实要考虑这个问题。请告诉我该怎么做。客人我们必须考虑选自各个层次的事物的例子,我们把这些事物当作优秀的,但又是相互对立的。小苏格拉底请你解释得更加清楚些。客人以敏捷和迅速为例
心灵的敏捷与迅速、肉体的敏
捷与迅速、声音的快速振动。这样的性质可以在真实的活人身上看到,也可以在音乐或绘画中表现出来。你有没有赞扬过这种敏捷,或者有没有听你的朋友赞扬过它并且表示同意?
小苏格拉底有。客人你还记得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对这些赞扬表示同意吗?小苏格拉底不,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客人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把自己的想法用语言表达出
来,让你弄清我的想法。小苏格拉底我肯定你能做到。客人你把这件事看得太容易了!不过,还是让我们来看一
下这些相互对立的性质显现时的原则。我们推崇各种情况下各种行动中的快捷和紧张。但无论受到赞扬的是心灵或肉体的敏捷,还是声音的振动力,我们发现自己在赞扬它们的时候总是使用一个词
“勇猛的”。
小苏格拉底怎么会这样呢?
客人在第一种情况下我们说“这是敏捷的和勇猛的”,在第二种情况下我们说“这是迅速的和勇猛的”,在第三种情况下我们说“这是紧张的和勇猛的”。在所有这些例子中,我们都用了“勇猛的”这个形容词,把它用于相关的人或事物,借以表达我们对存在于它们之中的这种性质的赞许。小苏格拉底对。
客人但另一方面,我们不也经常赞许表现在人们多种行为
中的温和与平静吗?
小苏格拉底对,确实是这样的。
客人我们不也在使用一个与“勇猛的”这个词含义正好完全
相反的形容词来描述这种行为吗,这个形容词我们用来描述另一
群事物?
小苏格拉底你这是什么意思?
客人我们不断地对有节制的思想过程、温和的行动、低沉的
声音、稳健的运动、平静和有节制的艺术表现表示敬仰,每当我们
表达这样的赞许时,我们不是在用“受控制的”这个词,而是用“勇
猛的”这个表达法,描述所有这样的优秀品德吗?
小苏格拉底非常正确。
客人但我们发现,当这两类行为不合时宜地出现时,我们对
它们就有了不同的名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在提到它们的时候就
通过赋予它们极为不同的性质表达自己指责。
小苏格拉底怎么会这样?
客人如果敏捷和迅速过度了,不合时宜了,如果声音过于尖
锐而变得狂暴了,我们就把这些性质称作“过度的”,甚至称作“疯
狂的 ”。不合时宜的沉重、缓慢,或柔软,我们称之为“怯懦的 ”或“迟钝的”。人们还可以进一步加以归纳。这
对此,“充满活力的”
一类和“有节制的”这一类是相互排斥、相互对立的,而不仅仅是在
具体显现中发生冲突的问题。它们在生活中一旦相遇,一定会引
起冲突,如果我们进一步加以考察,通过研究受其支配的人们的品
性,那么我们会发现它们之间和相反类型的人之间不可避免地会
发生冲突。
小苏格拉底这些冲突发生在什么领域?
客人我想,这些冲突会发生在我们刚才考虑过的所有事物
中,当然,也会发生在其他许多事物中。人们按照他们自己的禀赋的相关性,以一种方式或另一种方式对具体情况作出反应。他们青睐某些与自己品性相吻合的行为方式,而在那些出于相反倾向的行为面前,他们就退缩,视之为异己的东西。就这样,人们相互之间在许多问题上都会产生激烈的冲突。
小苏格拉底是的,他们是这样的。
客人如果仅仅是两种气质间的冲突,那倒还无关紧要,但若
这种冲突在重大的公共事务中产生,就会成为一种危害性极大的
灾难,足以损害社团的生活。
小苏格拉底你认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恶?
客人我认为这当然是一种与整个社团组织有关的恶。高尚的、有节制的人总是支持“和平与安宁”。他们总想保持他们自身的状况,做好他们自己的事。他们按照这个原则处理与同胞的关系,并且倾向于按同样的方式制定对外政策,愿意花一切代价与外国保持和平。由于他们沉迷于这种发生在某个错误时期的和平愿望,每当他们能够有效地执行他们的政策时,他们自己会变得厌战,而且也使他们的年轻人变得厌战。这样一来,他们的命运也就要由侵略者的仁慈来决定了。等到侵略者猝然进攻,在短短几年内,他们、他们的孩子,还有他们所属的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才会清醒过来,知道他们的自由已经失去了,他们已经成了奴隶。
小苏格拉底你已经描述了这种艰辛的经历。
客人但是对那些倾向于采取强硬手段的人来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我们难道看不出他们由于对军事活动的过分喜好而不断地怂恿他们的国家进行战争,对抗各种强敌吗?结果又会怎样呢?他们的国家要么完全毁于战争,要么成为敌国的附庸,就像一味寻求和平带来的结果一样。
小苏格拉底对,这样说也对。客人那么在这些重要事务中,两种相关的性格必然相互敌
对,并采取相反的行动路线,对此我们能加以否认吗?小苏格拉底我们必须承认。客人开始这部分谈话时,我们提出了一些问题,现在我们已
经找到答案了。我们发现善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各不相同的,在它
们的支配下,人也是各不相同的。小苏格拉底看起来是这样的。客人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进一步加以考虑。小苏格拉底什么问题?客人任何结合性的技艺,把有意选择的材料加以组合,制造
某种产品,哪怕是最不重要的产品,其结果都是好材料与坏材料的结合吗?每一种技艺,无论使用什么材料,不都在尽可能拒绝使用坏材料,而只采用好的或合适的材料吗?这些材料可以是相同的,也可以是不同的,但它们肯定是需要的,是足够好的,只有这样技艺才能把它们结合在一起,形成产品,使它们具有适宜的结构,便于发挥它们特定的功能。
小苏格拉底是的。
客人那么我们涉及的真正的政治家的技艺肯定不会故意选择那些好品性与坏品性结合的人来构造社团的生活,是吗?它显然首先会让儿童在游戏中接受考验。在这种初步考验之后,它会把年轻人托付给有能力的教育者加以训练,而它自己则始终保留发布命令和实施监督的权力。这种做法与纺织非常相似。纺织的技艺把选择材料的工作交给梳毛工和其他与配料相关的匠人,但却监视每一道工序,保留向每一种辅助性的技艺发布命令和实施监督的权力,以便使每个人都完成它们的工作,为生产织物完成他们应尽的义务。
小苏格拉底没错。
客人我知道那些真正的政治家按照教育法规处理抚养和教育儿童的事务时使用什么样的方法。他把发布命令的权力留给自己。使教育者能够培养出恰当类型的人来的方式是他惟一允许的训练方式,他用这种人来完成他那编织国家之网的任务。他吩咐教育者鼓励青年参加这些活动而不是其他活动。有些学生无法养成勇敢和节制的品德,而是具有其他德性倾向,会在邪恶的驱使下变得不虔诚、骄傲、不义。这些人是国王要从社团中驱逐出去的。他会处死他们或驱逐他们,或者让他们在公众场合受到最严厉的羞辱,以此惩罚他们。
小苏格拉底人们通常听到的情况是这样的。
客人再说,他会使那些没有能力摆脱无知的人成为奴颜婢膝的奴仆,服从社团中的其他人。
小苏格拉底非常正确。
客人然后,政治家会让所有其他人接受训练
这些人事实上不具备足够的能力去像国王那样织造城邦,但愿意成为材料,让国王能够科学地把他们织成一个整体。政治家会把那些勇敢品质占主导地位的人当作经线来使用,而其他人则被当作又细密又柔软的纬线。他会努力把这两种具有相反性格的人织在一起。
小苏格拉底怎么个织法?
客人他首先用一种神性的结合力把他们灵魂中的超自然成分连接在一起,因为这些成分与神有某种亲缘关系。在这种超自然的结合之后则是自然的结合,这种由人性的结合力形成的联系补充着由神性的结合力形成的联系。
小苏格拉底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一次跟不上了?
客人正确的意见从人的灵魂中产生,涉及什么是善、正义、有益,以及什么是与此相反的品质这种意见以绝对真理为基础,作为一种不可动摇的信念确定下来我要宣布,这样的信念是神性在人的种族中的显现,这种联系实际上是超自然的。
小苏格拉底不会有比这更适宜的说法了。
客人那么,只有真正的政治家才是优秀的立法者,只有他才应当拥有权力,只有他才能凭着这种神奇的国王技艺的激励,在我们刚才提到的那些年轻人的心中锻造这种真正的信念
他们是教育的受益者,对此我们难道不明白吗?
小苏格拉底这确实是我们应当期盼的事情。
客人不能锻造这种联系的统治者,我们决不要赋予他 “政治家 ”和“国王 ”的荣耀头衔。小苏格拉底确实不要。客人那么好,这种事难道不会以这种样式发生吗?充满活
力和勇气的灵魂会在这种真理的把握下被造就得很温和,自愿成为一名建立在正义基础上的社团的成员,没有比这更应当期待的了。如果灵魂拒绝这种锻造,那么它就会堕落,变得像野兽一样野蛮。
小苏格拉底对。
客人有节制的灵魂会怎么样?分享这种对真理的坚定信念,它难道不会真的节制和勇敢,或者不管怎么说,足够勇敢,以适应它履行公共责任的需要吗?但若它拒绝分享这种信念,那么它应当被称作愚蠢的,我们对它的谴责是完全恰当的。
小苏格拉底确实如此。
客人如果恶人与恶人织在一起,或者好人与恶人织在一起,那么这种织造,这种联系,决不会延续或持久,对此我们同意吗?在这些恶人存在的地方,肯定没有一门技艺会认真地尝试锻造这样的联系,是吗?
小苏格拉底是的,肯定不会。
客人有些人从小就具备应当具有的那些高尚品质,法律可以在他们中间铸造这种信念上的共同联系,使之成长,而且只有在这些人中才能做到这一点。这种联系就是纯粹理智在设计中给他们指定的护身符。只有这种最具有神性的联系能够把性质各异的、具有对立倾向的各种善的成分联合在一起。
小苏格拉底非常正确。
客人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结合的方式
人的联系。当神性
的联系已经造就时,人们一开始工作就不难看清工作的性质,然后
就开始造就人与人之间的联系。
小苏格拉底这种联系是什么?如何造就?
客人这种联系的形成依靠两种类型的人之间的通婚,使通婚后生下的孩子为两种类型的人共有,这种联系的形成还要依靠严禁把婚姻当作个人私事,不把女儿私自嫁出去。从优生的角度看,大部分男人的婚姻都是不恰当的。
小苏格拉底你这是什么意思?客人在这样的婚姻发生时,人们难道认为不应当批评这种
盛行的、以追求财富和名声为目的的婚姻吗?小苏格拉底不应当,这样做其实也没有什么大错。客人但是我们特别关心那些想要建立 “良好关系”的人,如
果我们发现他们的行为不妥,就应当公开地说出来。小苏格拉底这样说是合理的。客人他们并没有按照任何健全的或始终一贯的原则行事。
你瞧,他们对那些与他们相同的人欢呼致意,厌恶与他们不同的人,追求欲望的直接满足。就这样,他们过分强调了与他们自己相同和不同的重要性。
小苏格拉底以什么方式?
客人有节制的人寻找一个与自己品性相似的伴侣,在可能的情况下,他们选择娴静的女人为妻。当他们有女儿要出嫁时,他们又会寻找与他们相同品性的人做他们的女婿。具有勇敢品质的人也会这样做,寻找与他们同类的人。尽管这两种类型的人应当做的事情也许正好相反,但这种寻求同类的情况一直在延续。
小苏格拉底他们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应当做相反的事?
客人这是因为,如果具有勇敢品性的人经过许多代的繁殖,不与任何具有节制品性的人通婚,那么这种自然发展过程就会走向极端,这种人起初会变得极为强大,但到了最后就会变得极为凶残和疯狂。
小苏格拉底这是可以预料的。
客人但对那些过分节制和谦卑,缺乏勇气和大胆的人来说,这种人如果繁殖许多代,就会变得太迟钝而难以应对生活的挑战,到了最后就会变得软弱无能了。
小苏格拉底是的,这种结果也是可以预料到的。
客人我再重复一下我的意思。如果神性的联系已经造就,那么要建立这些人性的联系并不困难。这种联系是两种类型的人共同拥有的关于价值标准的信念。当国王想要织造国家之网时,他会有一种清醒的见地。他决不会允许把具有温和品性的人与具有勇敢品性的人分开,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他必须把国家织造得密密实实,首先是在各种不同类型的人心中建立起共同的信念,使公众的荣誉和胜利服务于这一目的,最后,每一类型的人必须与其他类型的人建立联系,缔结庄严的婚约。当国王使用不同类型的材料把他的织物织造得像术语所说的那样平滑而又密实的时候,他必须把管理国家的各种职司托付给他们,在各种情况下让他们分担公务。
小苏格拉底他如何能做到这一点?
客人当需要一位执政官的时候,政治家必须选择一名同时拥有两种性格的人,把权力交给他。而在需要几位执政官的时候,他必须从两种类型中分别挑选一些代表,使他们一道分担公务。节制型的执政官是极为谨慎、公正、循规蹈矩的,但他们缺乏勇气和进取心,不能高效率地工作。
小苏格拉底对,你这个总结还是挺公正的。
客人勇敢型的人与前者相比,显得公正与谨慎不足,但在行动的大胆方面优于前者。除非这两种品质同时存在和起作用,否则一个国家决不可能在公共和私人事务两方面都发挥良好的作用。
小苏格拉底当然是这样的。
客人现在我们已经把织造国家之网的工作做到头了。在政治家的织造下,这些毛线都在起作用,既有温和型的,又有勇敢型的。这些毛线织成了一种统一的类型。国王的技艺依靠相互和谐与友谊的纽带把两种类型的生活织成一种真正的同胞关系,赢得了这种统一。这块织物成为一切织物中最美好的,最优秀的。它把城邦里的所有居民都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无论是奴隶还是自由民。这位国王纺织工保持着他的控制权和监督权,这个国家拥有获取人间幸福生活所需要的一切。
小苏格拉底先生,你已经完成了我们要你做的工作,在被你搁置的智者定义旁边,你为真正的国王和政治家描绘了一幅完美的图画。
提要
本篇对话中的主要人物是苏格拉底和一位年轻人普罗塔库,他和一些朋友一道来看苏格拉底。这些朋友中有一位名叫斐莱布。斐莱布与苏格拉底讨论智慧与快乐哪一种善比较大,苏格拉底认为智慧这种善比较大,而斐莱布认为快乐这种善比较大。对话展开以后,斐莱布退出了论证,由普罗塔库接手。然而,严格地说来,他们并没有进行什么争论,苏格拉底一直在滔滔不绝地讲话,而普罗塔库只是表示同意或提问。
如果柏拉图抛弃对话的形式,让苏格拉底讲演,或者就以他的名义把这个主题写成一篇论文,那么这篇对话的内容是不会有什么损失的,或几乎没有什么损失,因为这篇对话中的苏格拉底与以往对话中的苏格拉底不一样。文中没有什么讥讽或幽默可以让我们回忆起苏格拉底的鲜明形象,而这是柏拉图早期对话带给我们的。到了晚年,柏拉图的写作风格改变了。他让他笔下的苏格拉底对斐莱布说,“我必须拥有某些与我先前的论证不同的武器,尽管有些可能是相同的。 ”文中没有《普罗泰戈拉篇》或《会饮篇》那样的苏格拉底的自娱,没有对那些重要人物哲学家、数学家、政治家的嘲笑,也没有描述欢乐的青年、青草茂盛的河畔、清澈见底的河流。从这些晚期对话中可以看出柏拉图把精力集中于他想要解决的问题。柏拉图已经老了,正在走向生命的终点,已经不能再说很多离题话了。
在《斐莱布篇》中,柏拉图对智慧与快乐进行分析,一次又一次地把二者进行对照,再三指出心灵的事物高于一切感官的娱乐。有些快乐是无罪的,在良好的生活中可以拥有快乐,但心灵比任何快乐或所有快乐都更加接近卓越。苏格拉底告诉我们,世上的任何生灵都决不要宣称快乐是第一位的,我们一定不能停止对善的寻求,灵魂有能力热爱真理,并能为真理而奋斗。
正文
苏格拉底普罗塔库,现在请你考虑这两种理论一种是你现在想要从斐莱布那里接过来的,另一种是我和我的朋友们坚持的,如果你不喜欢这种理论,那么就请你加以驳斥。让我们把两种理论总结一下好吗?
普罗塔库好的,请说吧。
苏格拉底斐莱布说,享受、快乐、高兴,以及可以和谐地归入此类的事物构成一切有生命的存在物的善;而我们的论点是,这些事物并不是善,思想、理智、记忆,以及与此相关的事物才是善,我们可以证明正确的意见和真正的推理比快乐更优秀、更有价值,正确的意见和真正的推理可以参与所有存在的事物,无论是现在活着的存在物还是将要出生的有生命的存在物,世上没有比参与这样的存在物更加有益的事情了。斐莱布,我认为这就是我们可敬的理论的本质,难道不是吗?
普罗塔库是的,苏格拉底,你说得完全正确。苏格拉底那么好,普罗塔库,你打算接管提供给你的这个论证吗?普罗塔库我必须这样做。我们的好朋友斐莱布已经讲过
了。苏格拉底那么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寻求关于这个问题的真理,是吗?普罗塔库我们确实必须这样做。苏格拉底那么好,我希望我们能就另一个要点达成一致意见。普罗塔库什么要点?苏格拉底你我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是把能够使每个人的生活幸福的灵魂的某种状态或条件提出来。我这样说对吗?普罗塔库你说得很对。苏格拉底然后你们的人提出了一种快乐的状态,而我们提出了一种理智的状态,是这样的吗?普罗塔库是的。苏格拉底假定我们可以找到某些状态比这些状态更好。我想,如果这种状态比较接近快乐,如果我们双方都屈服于肯定拥有我们现在所说的这种性质的生活,那么快乐的生活也就胜过了理智的生活。普罗塔库是的。苏格拉底但若发现这种状态比较接近理智,那么是理智战胜了快乐,这就表明快乐是较差的性质。你们俩怎么看?同意我的看法吗?普罗塔库我自己是这样想的。苏格拉底那么你呢,斐莱布?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斐莱布我的想法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快乐都是胜利者,我还会继续这样想。至于你怎么想,普罗塔库,你自己拿主意吧。普罗塔库斐莱布,你已经把论证的权力交给我们了,所以你
已经没有权力对苏格拉底的意见表态了。斐莱布你说得对,但这没有什么关系。我洗手不干了,让女神来见证我做过的事吧。普罗塔库在另一种意义上,你也可以把我们当作附加的见证人,也就是说,你已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现在,苏格拉底,我们必须决定下面该怎么办,斐莱布可以帮助我们,也可以做他喜欢做的事。苏格拉底对,我们必须进行尝试。我们显然要从这位女神开始,按照我们朋友的说法,她的名字叫阿佛洛狄忒,尽管我们的朋友还告诉我们,她的最真实的名字是“快乐”。普罗塔库好极了。苏格拉底普罗塔库,在给诸神命名的问题上,你认为凡人可以给神起名字,而我总是比你胆小,确实没有别的什么事情能令我更加害怕了。所以,在这个例子中,我会用使这位女神快乐的名字称呼她,至于快乐,我知道这是一件有着多样性的事情,如我所说,我们必须愉快地把我们的思想转向对快乐本性的考察。“快乐”这个词当然只表示单一,但它的形式是多样的,在某种意义上说,快
乐的各种形式相互之间是不同的。例如,我们可以说一个不道德的人感到快乐,也可以说一个道德的人也感到快乐,只因为他是道德的;我们还可以说一个心中充满愚昧与期望的傻瓜感到快乐;我们还可以说一个理智的人感到快乐,只因为他是理智的。如果有人断言这些不同种类的快乐都是相同的,那么他肯定是个傻瓜,是吗?
普罗塔库苏格拉底,它们是不同的,因为它们的来源不同,但就其本身来说,它们并不是相互对立的。快乐怎么能够与快乐
对立呢?这世上肯定不会有比事物与其自身更加相同的东西了?苏格拉底那当然了
就好像颜色与颜色。你真是聪明极了
仅就各种颜色是颜色而言,它们没有区别,但每个人都知道黑不仅与白不同,而且事实上绝对相反。图形与图形也一样,作为一类事物,所有图形都是图形,但就划分为不同类的图形来说,有些部分之间是绝对相反的,另一些则有无数的不同点,相同的例子我们还可以找到许多。所以你一定不要相信这个论证,把各种绝对相反的事物当作一样事物。我担心,我们就要看到快乐与快乐相反的某些例子了。
普罗塔库也许吧,但这种情况会给我们的论证带来什么危害呢?
苏格拉底尽管这件事并不像你给它们起了本不属于它们的名字,但这个问题我们应该回答。我的意思是,你说一切令人快乐的事物都是好的。当然了,不会有任何人想要坚持说令人快乐的事物不是快乐,但这些事物在有些情况下是好的,在有些情况下是坏的,而且确实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坏的
与我想法一致的人坚持这个观点
迫你进行论证,你会同意它们是不同的
在坏的快乐和好的快乐中到底有什么相同的成分出现,使你用好这个词来指称所有快乐?
普罗塔库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格拉底?你认为有人会在同意快乐是善以后还能忍受你的唠叨,说有些快乐是好的,有些快乐是坏的吗?
苏格拉底好吧,不管怎么说,你允许它们是不同的,而且在有些情况下是相互对立的。
普罗塔库就它们都是快乐而言,它们没有什么对立。
苏格拉底我们又回到原来的立场上来了,普罗塔库。看起来,我们甚至不想允许一种快乐与另一种不同,而要说所有快乐都是相同的。刚才的例证并没有引起我们的内疚,我们的信念和论
断还是与大多数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在讨论中表现得极为幼
稚。普罗塔库你讲的到底是什么?苏格拉底我的意思是这样的。假定我对你进行反击,模仿
你的方法,强词夺理地说一对完全不同的事物是完全相同的,然后我就说你刚才说过的这些话,但这样一来我们都会显得极为幼稚,我们的讨论会“搁浅和干涸”。所以让我们还是回到水中去吧,到那时我就大胆地说,我们可以努力奋斗,相互之间有可能达成一致意见。普罗塔库告诉我怎么做,行吗?苏格拉底普罗塔库,这一回必须由你提问,我来回答。普罗塔库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苏格拉底最初我被问到什么是善的时候,我建议理智、知识、心灵,等等,是善的。但若按你的建议,它们就不是善了,对吗?普罗塔库它们就不是善了,为什么?苏格拉底知识从总体上来说是一个复数,在其中这种知识
与那种知识不同
甚至还会有这种知识与那种知识相反的情况,如果我一开始就对这个问题抱着警觉的态度,坚持知识决不会与知识不同,借此将我们的讨论引向终结,就像俗话说,找个借口从失事的船上逃走,那么我还会是一个恰当的人选,继续进行当前的讨论吗?
普罗塔库噢,当然了,我们必须离开沉船,但一定不会是以这种方式。我的问题在于受你们的吸引,把你们的论点与我自己的看法混在一起了。现在让我们承认,快乐和知识一样,是复数,
苏格拉底那么好吧,普罗塔库,别让我们闭上眼睛,使我们看不到你给你的善附加的多样性,就像我们的做法一样。让这些多样性公平地摆在我们面前,然后让我们大胆地冒一次险,希望它们能在考察中显示出来,看我们是否必须把善的头衔给予快乐还是给予理智,或是给予第三者。因为我认为我们努力的目标不是确保我的建议或你的建议取得胜利,倒不如说我们双方都必须为真理而战,为整个真理而奋斗。
普罗塔库我们确实必须这样做。
苏格拉底那么让我们达成一致意见,这个意见将给我们的论断提供一个更加坚实的基础。
普罗塔库你指的是什么论断?
苏格拉底这个论断使每个人都感到困惑,无论他们是否想要这样,要知道有些人有时候是想要这样的,有些人有些时候则不是这样。
普罗塔库我希望你能说得更加清楚些。
苏格拉底我指的这个论断刚才已经出现了,这个论断确实令人惊讶。因为说多就是一和一就是多确实令人惊讶。任何人提出多是一或一是多都会遭到反对。
普罗塔库你的意思是,有人说我普罗塔库尽管是一个人,但却有许多相反的普罗塔库,把我说成既是高的又是矮的,既是重的又是轻的,如此不一而足,尽管我始终是同一个人?
苏格拉底这不是我的意思,普罗塔库,你提到的这个一与多的惊人例子是一种老生常谈。现在几乎每个人都同意没有必要以这样的方式理解一与多的关系,感到做这样的理解是幼稚可笑的,有损于论证的,好比说,你把多说成是某人的肢体或器官,使你的对手承认提到的这个人指的就是所有这些肢体和器官,然后使他显得非常可笑,因为他被迫承认那个不可信的一是多的论断,这个多确实可以是无限的多,而这种多只不过是一。
普罗塔库苏格拉底,如果这些例子是老生常谈,每个人都已
经承认这些说法,那么你说的与同一论断相关的其他例子又是什么呢?苏格拉底我亲爱的孩子,如果把一理解为某种可以产生和消灭的事物,就像我们刚才讲过的事物那样的话,那么就像我们前面说过的那样,可以认为没有必要再去探索。但假定你大胆地把一理解为人、牛、美、善,如果你严肃地关注它们并对它们进行划分,那么你说的一就是有严重争议的一了。普罗塔库有什么争议?苏格拉底首先,我们是否必须相信这样的一具有真正的存在,我们要问怎样才能察觉它们的存在,它们永远是一又是相同,既不会产生也不会消灭,它一经开始就永远存在,它是最确定的单一,然而它后来可以存在于有产生的无限多的事物中它是一种可以同时在一与多中发现的相同的一。它的某个局部或它的全部要从它自身中分离都绝无可能吗?普罗塔库,这不是你的问题,但这些问题,涉及另一种类的一与多,如果不能恰当地解决,会引起诸多不满,如果恰当地解决了,才能令人满意。普罗塔库那么,苏格拉底,这就是我们当前要完成的首要任
务。苏格拉底这正是我想要说的话。普罗塔库那么好吧,你可以认为我们这些在场的人都同意
了你的意见。至于斐莱布,我们最好别再提他了,让这条打瞌睡的狗躺下吧。苏格拉底很好,在关于这个主题的这场大会战中,我们首先
应该朝哪个方向迈进呢?我有一个建议。普罗塔库你说吧。苏格拉底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安排。我们把这种显现于各处
的一与多的等同当作我们说出来的这些句子的结果,凡是过去或
现在说出来的每个句子都包括在内。我们正在处理的这个问题绝对不会停止存在,它的出现并非第一次。在我看来,倒不如说,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永不消失,永不褪色。年轻人一听到这句话就异常兴奋,好像发现了理智的金矿,他会忘乎所以地到处炫耀,像做游戏一样热衷于证明它。他会先站在一边,然后又跳到另一边,然后又重新来过,在这样的游戏过程中他首先把自己搞糊涂了,然后也把他的邻居搞糊涂了,无论他们年纪如何,比他大或比他小,或是和他同龄。他对他的听众没有任何仁慈之心,无论听众是他的父母还是其他人此外,他还会宰杀牺牲,也会杀人,包括外国人,对外国人他当然绝不会显示仁慈,除非他碰上一位占卜师。
普罗塔库请你注意,苏格拉底,有许多人在场,全都是青年。如果你继续污蔑我们,难道你不怕我们站在斐莱布一边向你进攻?好吧,不管怎么说,我们明白你的意思。也许有某种方式或方法可以解除我们在讨论中遇到的麻烦,我们也许会找到某种更加吸引人的方法来逼近这个主题。如果是这样的话,请你尽力而为,我们愿意陪伴你尽我们的最大努力,也就是说,苏格拉底,我们面临的主题是重大的。
苏格拉底如果我采用斐莱布的风格对你说话,那么这个主题确实重大,我的孩子。尽管在过去我热衷的方法经常使我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但无论如何,没有,也不会有一种比我一直使用的方法更加吸引人的方法了。
普罗塔库把你的方法告诉我们。
苏格拉底这种方法很容易说,但用起来就不容易了。它确实是一种工具,通过它可以在技艺的范围内做出种种发现,也可以弄懂各种知识。让我来说明这种方法,供你考虑。
普罗塔库请吧。
苏格拉底有一种礼物是诸神从他们的住所赐给凡人的至少在我看来这是明显的
它通过普罗米修斯,或某个像他一样的神,与那极为明亮的火种一道,到达人类手中。从前世代的人比我们要好,比我们更接近诸神,他们以讲故事的形式把这种礼物一代代传了下来。他们说,一切事物据说都是由一与多组成的,在它们的本性中有一种有限与无限的联系。他们又说,我们无论处理什么事务,都必须用它来整理事物的秩序,假定有某个单一的相,然后寻找它,因为我们将发现它被包含在某处;然后如果我们掌握了它,我们还必须继续从一的相出发寻找二的相,如果找到了二的相,就可以接着找三的相或其他数目的相。我们必须对每个“一”做这样的工作,直到我们不仅明白我们开始时的一既是一又是无限的多,而且也明白有多少个这样的一。但在我们弄清位于一与无限之间的事物的相的总数之前,我们不会把我们的多说成
无限。等我们完成了这项工作,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可以让所有这些居间的相进入无限的序列,不再麻烦它们。这就是我说的,
诸神把考察、学习、相互教育的任务赋予我们,但你们这些能干的现代人,在造出一或者造出多的时候,不是太快,就是太慢,得到了一,马上就趋于无限,看不到那些居间的东西,而引起哲学式的讨论和争吵式的讨论之间所有差别的原因正在于如何认识这些居间的东西。
普罗塔库我想我或多或少明白你的意思,苏格拉底,但我仍旧想要进一步澄清某些要点。苏格拉底普罗塔库,如果以字母为例,我的意思肯定是清楚
的,所以你可以用在学校里学习字母为例。普罗塔库请你说清楚些。苏格拉底通过我们的口腔,你的口腔、我的口腔、所有人的
口腔,发出的声音,既是一又是无限的多,难道不是吗?
普罗塔库当然是。
苏格拉底如果我们只是简单地认为它是无限的多,或者认为它是一,那么我们还没有真正搞懂。使一个人“学会字母”就是让他知道声音的数量和种类。
普罗塔库非常正确。苏格拉底那么,使一个人学会音乐也是一回事。普罗塔库怎么会呢?苏格拉底如果你去掌握音乐技艺,你不也像前面学习字母
一样掌握某个声音吗?普罗塔库当然。苏格拉底我们可以从声音中区别高音、低音,以及音高,是
吗?普罗塔库是的。苏格拉底如果你知道的无非就是这三个术语,那么你还不
是真懂音乐,尽管你要是连这些术语都不知道,那么你根本与音乐
无关。普罗塔库没错。苏格拉底我亲爱的朋友,当你掌握了高音和低音之间的音
阶的数量和性质,以及与这些音阶相关的音符,以及由此产生的音符的系统,这些音符系统是我们学过的,称作“音域 ”,进一步说,当你掌握了表演者的身体运动的相关特点,据说这些特点是由数决定的,被称作“数目 ”和“尺度 ”,你要始终记住这是处理一与多问题的正确方式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当你把这些都掌握了,你才有了真正的理解,无论你选来进行考察的“一 ”是什么,都可以按照这种方法来进行。另一方面,无限的多总是属于并内在于某个具体事物,在每一具体情况下会使人成为不受约束的笨蛋、不值得一谈的人、十足的背时鬼,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任何事物中寻找数
目 。普罗塔库斐莱布,我认为苏格拉底现在说的话非常精彩。斐莱布他现在说的话,噢,对,我也这样看。但是我想问,为什么要对我们说这些话,他的目的是什么?苏格拉底普罗塔库,斐莱布的问题是非常恰当的。普罗塔库确实如此,那么请你作答吧。苏格拉底我会的,但我先要对我已经说过的话作一点补充。你记住,当你得到了你的“一 ”时,无论这个一是什么,你一定不要把你的眼睛马上转向无限,而要转向一个数;如果你被迫从无限开
始,你也要有相同的做法。你一定不要把你的眼睛马上转向一,而要察觉到包含着多的这个或那个数,无论这个数是什么;而抵达一必须是最后一步。我们可以再用字母为例说明我现在的意思。
普罗塔库怎么个说明法?苏格拉底声音的无限多样性曾经一度被某位神祗,或某位神一样的人所察觉。你知道那个故事,在埃及有这样的人,他的名字叫塞乌斯
。他最早在声音的无限多样性中察觉到元音字母的
存在不是单数的元音字母,而是复数的元音字母然后察觉到其他声音的存在,尽管这些声音不可称作清晰发出的声音,但确实是一种声音。这类声音有许多,而不是只有一个。他还区分出今天被我们称作“哑音”的第三类字母。做完这些区分后,他对不发音的字母或哑音字母进行划分,直到获得每一个这样的字母,然后他又对元音字母和居于元音与哑音之间的那些音做了同样的工作,最后他发现了许多这样的字母,并把一整套字母称作字母,就像其中每个成员都是字母一样。这是因为他明白,若与其他字母分离,我们无人可以仅凭这个字母本身来明确这个字母。他明
①塞乌斯(
,传说中的人物。
白“字母”是一种相互有联系的一,由于所有这些声音都可以归入这个一,所以他把发音称作“字母的技艺 ”,意思是这是一门处理这些声音的技艺。
斐莱布普罗塔库,与已经使用过的例子相比,我知道这个例子比较清楚,但我仍旧感到不满意,就像我前不久说的一样。苏格拉底斐莱布,你的意思是,这个例子与我们所说的到底
有什么关系?斐莱布是的,这是普罗塔库和我一直想要寻找的。苏格拉底然而,你说你们一直想要寻找的东西确实就在你
们面前。斐莱布怎么会呢?苏格拉底我们的讨论是从这样一个问题开始的,理智或快
乐应当选择哪一个,难道不是吗?斐莱布确实如此。苏格拉底我们当然也说过它们各自是一样事物。斐莱布无疑如此。苏格拉底那么前面的讨论要求我们做的正是既显示它们各
自如何是一与多,又显示它们各自如何在抵达无限多样性之前拥有某个确定的数提醒你一下,我们不能直接抵达无限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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