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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全集 第3卷

_5 柏拉图(古希腊)
再作划分。
小苏格拉底对,我们必须再作划分。客人没错。让我们把划分后的一个部分称为 “捻”的技艺,
另一部分称为“编 ”的技艺。小苏格拉底不知我有没有听懂你的意思。你说的 “捻”就是
捻制毛线吧?
客人对,不过不仅是捻制经线也包括捻制纬线。你肯
定不会想象经线和纬线的制作是依靠捻以外的技艺生产出来的
吧?
小苏格拉底不会。客人现在把这两种技艺再作划分,你会发现这种划分是有
意义的。小苏格拉底再作什么样的划分呢?客人我会告诉你的。羊毛经过梳理以后变得整整齐齐,我
们称之为羊毛“束 ”。小苏格拉底对。客人再用纺锤把羊毛束捻成粗毛纱,无疑,你会称之为 “经
线”,并把生产经线的技艺称作“纺经线”。
小苏格拉底对。
客人但还要从羊毛束中再纺出一种线来,这种线不仅要柔
软得能够与经线编织在一起,而且也要牢固到能够经受编织完成
以后的处理。我们称这些线为“纬线”,并把纺这种线的技艺称作“纺纬线 ”的技艺。
小苏格拉底是这样的。
客人那么好,大家都可以看到,我们所选的纺织技艺的这个
部分已经清楚地有了界定。这个部分是一种结合的技艺,也是毛
织物的制造技艺中的一个部分,通过经线与纬线的编织而生产出
毛织物来,我们把整个织物称作羊毛衣,把生产毛织物的技艺称为
毛纺技艺。
小苏格拉底这样说完全正确。
客人好得很。但我们为什么不直接把纺织称作编织经线和
纬线的技艺呢?我们为什么要拐弯抹角,作许多无谓的划分呢?
小苏格拉底噢,不是这样的,先生!在我看来,对我们的整
个论证过程来说,并没有什么划分是无谓的。
客人你现在这样想我并不感到惊讶,但总有一天你会有不
同的想法。我现在想要为你作一番防范,免得你今后产生疑惑,不
断地为难。今后会发生这种情况并非不可能!现在请你注意听,
我现在提出来的防范性的论证可以用来解决所有类似问题。
小苏格拉底先生,就请你开始解释吧。
客人首先让我们来考察一般的“过度”与“不足”。借此我们
可以获得一个标准,用以衡量该类讨论中任何场合下的言论长
短用这个标准我们可以做出相应的表扬和批评,要么说它过
度,要么说它不足。
小苏格拉底让我们就这样做吧。
客人只有考虑到事物本性中的这些性质,我们才能有效地
进行讨论。
小苏格拉底什么性质?客人一般性的长与短、过度与不足。我想,我们已经同意衡量的技艺与这些性质都有关。小苏格拉底对。客人那么让我们把这种技艺划分成两部分。我们必须这样做,才能达到我们渴求的结论。小苏格拉底请告诉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划分?客人我会这样做的。我们把衡量的技艺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与相对而言的大或小有关;另一部分涉及相对于确定的标准来说它们的大小,事情若要存在,必定要尽可能接近这个标准。小苏格拉底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客人你难道不同意对事物的本性来说,所谓“较大的”事物之所以被称作“较大的”,乃是相对于较小的事物而言,而非相对于别的什么而言;相反,所谓“较小的 ”事物之所以被称作“较小的 ”,
乃是相对于较大的事物而言,而不是相对于其他事物而言?小苏格拉底没错,我完全同意。客人另一方面,我们打算承认,我们的实际言行在某些时候
是过分的,在某些时候是不足的,是吗?要能判断人类社会中的善
人与恶人不也需要有一个标准吗?小苏格拉底这很明显。客人那么我们必须确定大与小这两个类型和两个标准。我
们一定不能像刚才提到大与小的相对性时说的那样,只有一个惟一可能的标准。我们已经看到这个说法该如何修正了。相对而言的标准仍旧还会保留,但我们必须承认第二个标准,这个标准在与适当的尺度相比时使用。我们是否想要知道为什么必须承认这一点?
小苏格拉底你说为什么要有这个标准?
客人如果一个人拒绝承认 “较大的事物”只有相对于 “较小的”事物才有可能是较大的,那么他也否定了这个事物可以与某个适当的尺度相关联的可能性,他难道不会这样做吗?
小苏格拉底他会的。
客人我们真的打算接受这种拒绝带来的后果吗?我们要取消这些技艺及其一切产品吗?尤其是,我们要一笔勾销我们正在尝试着加以界定的政治技艺,以及刚刚才界定了的纺织技艺的存在吗?因为在我看来,所有这些技艺显然都有过度或不足之处。但它们肯定不会把这些过度与不足之处当作毫无意义的恰恰相反,它们会把这些过度与不足当作真正严重的危险来防范。事实上,正是由于这种努力,它们才保持了某种尺度,使它们的所有产品保持了有用性和美观。
小苏格拉底你说得很对。
客人但你必须承认,如果我们把政治当作不真实的技艺加以取消,那么我们探索国王的统治术的各种道路也就被堵塞了。
小苏格拉底显然如此。
客人在讨论智者时我们必须要做的事,现在不也同样要做吗?我们不得不坚持这样一个附加的假设,“非存在决不存在”。我们不得不引进这个假设,因为能使智者这一假设得以成立的惟一办法就是允许对智者完全不作界定。我们当前的讨论中也有一个附加的假设,必须加以坚持。它就是:“过度与不及是可量度的,不仅处于相对的术语之中,而且也涉及标准和适度。”如果我们在还没有接受这个假设的时候,就冒失地宣称人拥有政治的技艺,或者宣称人拥有其他任何专门形式的在人类社会中起作用的知识,那么这样做必定会失败。
小苏格拉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援引前例,在我们当前的讨论中承认这个附加的假设。
客人苏格拉底,我们当前的任务比前一个任务更加重大,我们几乎不会忘记完成前一个任务花了我们那么长的时间。然而在讨论这些问题时,有件事必须从一开始就加以说明,如果我们现在说这件事,那么这样做是完全正确和恰当的。
小苏格拉底什么事?
客人当有一天我们要用辩证的方法提出完全准确的充分解释时,我们会发现我们刚才阐述过的关于适度的假设是需要的。我们刚才阐述这个假设时所使用的形式及其证明对我们当前的目的是适宜的,对我们有极大的帮助,或者说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因为它揭示了两个相关联的命题,如果它们是成立的,那么两个命题都成立,如果它们是不成立的,那么两个命题都不成立。第一个命题是:技艺存在;第二个命题是:过度与不足的可度量性不仅相对于不同事物而言,而且也意味着标准或适度的实现。这样一来,如果第二种意义上的尺度存在,那么技艺也存在;反之,如果技艺存在,那么第二种意义上的尺度也存在。否定了其中的任何一个,也就否定了二者。
小苏格拉底关于这个假设你已经说得够充分了,但下一步呢?
客人我们显然应当按照我们阐述过的原则把度量的技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包括所有那些用相对的标准去测量事物的数目、长度、宽度、厚度的技艺。另一部分包括那些与特定的场所、时间、运作有关的技艺,各种标准在这些时候已经消除了它们极端的边界而趋向于中度。
小苏格拉底你指出的两部分技艺范围都十分宽泛,相互之间也有极大的差异。
客人我们刚才所作的陈述就是我们许多 “博学的”朋友经常说的话以一种宣谕真理的口吻说出来,不是吗?我们像他们
一样,说度量与一切产生出来的事物都有关系。然而,我们的朋友尽管十分博学,但却没有接受过这种训练,把事物划分成真正的类别,对之进行研究。因此,我们在这里发现,他们实际上混淆了两类差别很大的度量,因为他们判定这两种类型的度量具有相同的性质。而对待其他类别的事物,他们犯了相反的错误,他们想要区别这些事物,但却不能按照这些事物真正的差异来区别它们。遵循下述的方法才是正确的。哲学家首先察觉到某一类给定的“相”在本质上是相同的,这时候他一定不要放弃他的责任,直至看清这个复杂的群体中还有许多真正的差异,这些差异确实存在,而正是这些差异才使得这一群“相”区分成几个种。相反,当他首先在不同群体的“相 ”中发现了这种“相 ”和那种“相 ”的所有不同之处,作为一名真正的哲学家,他一定不能对此表示不满和厌恶,甚至放弃进一步的努力,而应当把所有实际上同源的“相”集合在一起,安全地把它们圈起来,按照它们所属的真正种群去理解它们。关于这些问题我们已经讲够了,对一般的过度与不足我们也已经讲够了。不过,我们要小心维护我们已经取得的这个基地。我们已经超越了与过度和不足相关的两种不同度量技艺的争论,我们必须记住我们关于这两种技艺形式的阐述。
小苏格拉底我们不会忘的。
客人关于这个论题就说到这里。现在让我们为讨论另一个论题做准备,这个论题不仅与我们当前的考察有关,而且与所有同类的讨论都有关。
小苏格拉底什么论题?
客人假定有人向我们发问,内容涉及一群小学生学习识字的事。“如果教师问一名学生拼写某个单词要用哪些字母,这个单词可以是任意一个词那么教师要学生进行这种练习的目的是为了让这个学生掌握某个特定单词的拼法,还是为了要学生能够拼写所有可能要他拼写的单词? ”
小苏格拉底我们肯定会回答说,是为了教会他拼写所有单词。
客人这个原则该如何运用到我们当前关于政治家的研究中来呢?我们为什么要研究政治家?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发现政治家,还是有一个更加远大的目的,使我们自己成为较好的哲学家,能够更好地处理所有问题?
小苏格拉底这一点也很清楚,我们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处理所有问题。
客人确实如此,因为我无法想像任何有理智的人想要追踪纺织技艺的定义只是为了这个定义本身。但在这里有一个悖论,在我看来大多数思想家都没能注意到这个悖论。感官所能把握的相似性是那些真实存在着的事物的性质,这些性质本身是容易理解的,因此要对这些存在物作解释,人们不会感到有什么困难,他们可以轻而易举而又不费言辞地揭示这些可感的相似性。但对最高的、最重要的那一类存在来说,它们没有相应的可见的相似性,它们的性质不会清晰地展示给关注它们的人。在这些场合下,人们不可能指出可见的性质,以此满足探索者的心灵,教师也无法借助感官来指导学生对之进行领悟,使之在讨论中获得真正的满足。因此我们必须训练自己理解每一存在的事物,并能做出合理的解释。因为没有可见形体的存在具有最高的价值和重要性,只能用理性来加以证明,而不能借助其他手段来加以理解。我们当前所有讨论的目的就是训练我们把握这种最高类别的存在。然而,出于练习的目的,我们对一些类别较低的事物进行理解,这样做比直接把握最高的存在要容易些。
小苏格拉底你说得很对。
客人现在让我们回忆一下,是什么问题使我们说了这么长时间的离题话。
小苏格拉底是什么?
客人主要不就是因为我们对寻求纺织技艺的定义感到不耐烦了吗,也许我们可以把这个定义称作冗长的?在对宇宙的反转作长篇解释时,当我们不得不讨论非存在的存在而要提起智者的时候,我们同样感到不耐烦。我们确实感到这些讨论太长了,并且责备自己,因为我们担心这些解释也许是不相干的离题话。因此,请你一定要明白,我们刚才提出来的那些原则适用于所有同类的讨论,而不仅仅适用于这个讨论,而进行这些讨论的主旨在于防止今后出现类似的烦躁。
小苏格拉底也许是这么回事,先生,不过还是请你开始吧。
客人我要说的是,当我们不得不按照长短来赞扬或批评一个论证的时候,我们必须遵守我们刚才提出来的原则,这是你我的责任。一场讨论的长度不能简单地与另一场讨论的长度相比较。我们刚才说过一定不要忘记度量技艺的第二个部分,我们在作这
类判断时必须始终运用这一标准
我说的标准是“适度 ”。小苏格拉底你说得很对。客人是的,但即使是 “适度”也不能在任何情况下都成为一个恰当的评价标准。例如,我们不会去寻求一个冗长的论证,以为这样做适合产生快乐,除非出于一种非常偶然的考虑。再说,轻省
出论证的时候这只是第二位的因素,而不是最主要的因素。我们必须赋予哲学方法本身以首要的价值,方法高于其他一切,而这种方法又取决于按照真正的“相”进行划分的能力。因此,如果一个论证非常冗长,或者极为简短,只要能帮助听众发现真正的“相”,那么这样的论证就必须明智地进行到底,人们也一定不要对论证的冗长或简洁表示厌恶。再说,如果我们发现有人批评某个论证
太长了,拒绝耐心地等待整个推理过程的完成,一边发牢骚一边想要离开,而这个讨论就像我们现在的讨论一样正在取得进展,那么我们一定不要放他走。我们一定要他为他的抱怨拿出证据来,表明他自己比那些同伴更能够提出一个比较简洁的陈述,证明他自己是一名更好的哲学家,更能用合理的推论证明真正的真理。至于有人要依据别的理由对我们提出责备和赞扬,对我们讨论中的某些局部和细节说三道四,我们一定要置之不理或听而不闻。如果是我迫使你作这番判断的,那么我们现在可以离开这个话题了。让我们返回政治家,这是我们真正的主题,我们刚才之所以给纺织
术下定义,就是为了拿来与政治家作比较。小苏格拉底好极了!让我们现在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客人那么好,国王的技艺已经与大部分占据相同领域的技
艺区分开来了,也就是说与其他所有关于控制畜群的技艺区分开来了。但是在实际的公民社团中还有其他一些技艺没能与政治家的技艺区分。这些技艺既有辅助性的技艺,又有指示性的生产技艺,首先要做区分的就是这些技艺。小苏格拉底很好。客人你明白吗,在这种情况下它们实际上是在抗拒被划分成两个部分?我想,随着我们继续列举它们,其中的原因也就清楚
了。小苏格拉底那么就让我们来列举吧。客人由于我们不能把它们一分为二,所以让我们按照切割
献祭的牺牲那样对它们作自然的划分。我们所做的每一步都要在
整个结构允许的范围内进行划分,划分以后形成的部分越少越好。小苏格拉底眼下我们该怎么做?客人就像我们前面那样去做。我们把所有为纺织提供工具
的技艺分出来,称作“辅助性的”技艺。小苏格拉底我们是这样做的。
客人我们现在必须做同样的事,但要更加小心。制造某些
事物以满足有组织的人类社团需要的技艺,无论大小,都必须归入“辅助性的 ”技艺这一类。因为若无这些技艺提供的这些事物,就
没有社团,也就没有统治的技艺,但尽管如此,我们仍旧无法视之
为国王的责任,把生产这些事物当作国王的技艺应该做的事。
小苏格拉底我们不这样想。
客人当我们试图把制造工具的技艺与其他技艺区分开来的
时候,我们感到这样做相当困难。因为任何事物都可以用来做工
具,这样说似乎是有理的。然而,有一类事物是一个社团必须拥有
的,而对这类事物我们必须给它起一个不同的名称。
小苏格拉底在什么方面不同?
客人这类事物所具有的功能与工具的功能不一样。制造这
类事物不是为了生产某种东西,而是为了保存已经生产出来的东
西。
小苏格拉底你指的到底是什么事物?
客人这类事物有各种各样的形状,可以用来盛放液体或固
体,有些经过烈火焙烤,有些则没有。我们一般称之为“器皿 ”。这
是一类独特的事物,我认为,生产器皿的技艺与我们现在正在寻找
的统治者的技艺毫无关系。
小苏格拉底确实没有关系。
客人我们现在要认清还有第三类事物,这类事物数量也很
大。属于这一类的事物有些在陆地上,有些在水面上,有些在运
动,有些在静止,有些具有很高的荣耀,有些则不那么显赫。它们
全都拥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因为它们之所以被制造出来都是为了
支撑别的事物或用作其他事物的基座。
小苏格拉底它们拥有什么共同的名字?
客人我应该说“运输器”
生产这样的东西是木工、陶工或造车工的事,而不是政治家的事。小苏格拉底我明白了。客人我们的第四类事物是什么?我们必须区分出与前面三类事物不同的第四类事物,我们在给纺织下定义的时候提到的大部分事物都属于这一类所有的布、大部分武器装备、所有的墙、所有在城市周围用土石筑起来的防护设施,以及其他许多同类事物。所有这些事物都起着防护的作用,所以整类事物可以很好地称为“防护物”。提供这些东西在大部分情况下是建筑工和纺织工的事,而不是政治家的事。小苏格拉底当然。客人我们是否也要同意有第五类事物,把所有关于装饰、绘画、造型的技艺全部包括在内,这些技艺生产艺术形象,有些是视觉艺术,有些是听觉艺术,比如诗歌和音乐?所有这些技艺生产出来的东西都只是为了提供快乐,全都可以恰当地归为一类,用一个名称来表示。小苏格拉底什么名称?客人我们称之为“娱乐品”,难道不是吗?小苏格拉底是的,那又怎样?客人那么就是这个名称,我们可以把它用来指称整个一类技艺的产品。它们都不具有严肃的目的,而仅供人们玩赏。小苏格拉底我想我也明白这一点。客人现在考虑一下为我们刚才讨论的技艺提供原料的技艺。这类技艺所包含的种类非常多样化。这类技艺中的某种技艺也经常会有多种产品,而这种技艺本身却又是非常原始的。我们要不要给这第六类技艺命名呢?小苏格拉底你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技艺?
客人我想的是生产金、银以及各种矿产的技艺、由伐木工和
锯木工完成的所有先驱性工作的技艺,为制造木器和编织篮筐提
供原料、制革匠剥取动物皮的技艺,还有剥取植物皮的技艺,以及
与此相关的各种技艺,比如制作软木、纸莎草纸、绳索的技艺。所
有这些技艺生产各种主要的原材料,用这些原材料我们可以生产
供我们使用的比较复杂的用品。让我们一般性地描述一下这一类
事物,它们是“经过初加工但尚未制成具体物品的基本原材料 ”,这
类事物的生产显然与国王的技艺无关。
小苏格拉底对。
客人我们总算说到获取食物以及其他可以为身体吸收并有
助于身体健康的东西了。我们把这类事物称作第七类,并称之为“滋养物 ”,除非我们可以找到更好的名字。提供“滋养物 ”的任务
可以归于耕作、打猎、体育、医药、烹饪,或屠宰的技艺,而不会是政
治技艺的事。
小苏格拉底当然。
客人我认为,上述七类事物已经列举了人所实际拥有的各
类事物,只有驯服牲畜没有提到。我要重复一下这个序列,请你们
注意听。“初加工的原材料”确实应当放在第一位,然后依次是工
具、器皿、运输器、防护物、娱乐品、滋养物。我们可以忽略某些不
太重要的类别,因为这些类别可以归入这些主要类别之一或分别
归入几个主要类别。例如,硬币、图章、各种雕刻的骰子。这些事
物并不构成一个重要的类别。它们有些可以归入“娱乐品”,有些
可以归入“工具 ”,我们没有必要硬把它们当作一个类别,而应当把
它们分别归入不同的类别。至于驯养除奴隶以外的牲畜,显然属
于我们前面已经分析过的哺养畜群的技艺。
小苏格拉底是的。
客人那么剩下还没有提到的是奴隶和各式仆役这一类别。在此,我强烈地怀疑有人可以与国王争夺编织国家之网的权利,就像我们发现纺毛工、梳毛工,以及其他辅助性的工匠想要与纺织工争夺织布的权利一样。从事这些工作的技艺由于其目的是“辅助性的”,因此可以伴随我们刚才已经列举过的技艺,但这样一来这些技艺也就与国王统治国家的技艺严格地区分开来了。
小苏格拉底看起来似乎是这么回事。客人那么让我们来考察剩下的人,接近他们,以便就近更加
有效地检验他们。小苏格拉底让我们就这样做吧。客人从我们这个新的角度出发,我们发现范围最广的一种
仆人所处的生活处境和他们的追求与我们预期的极为不同?小苏格拉底你指的是什么人?客人那些通过买卖而变成奴隶主的私产的人。如果我们把
这样的人称作奴隶,认为他们不可能从事任何部分的统治技艺,那
么没有人会对我们的说法发起挑战。小苏格拉底这是确定无疑的。客人那些拥有人身自由的仆役又怎样?在这样的仆役中,
有些人出于自己的意志,愿意为我们提到过的各种匠人提供劳役,也就是说有一种系统的换工制度,为他人从事农业或制造业的劳动,以保持他们之间的经济平衡,是吗?他们中也有一些人就在市场上自己的家里工作,但另一些人是商贩,经由陆路或海路从一个城邦流动到另一个城邦。他们以钱易货或以钱易钱。我们称这些人为兑换银钱者、商人、投机家、商贩。我们不能说这些人涉及政治领域,对吗?
小苏格拉底如果说他们涉及政治,那倒怪了他们涉及的是商业。
客人他们确实不涉及政治。你可以放心,那些为了挣钱而
受雇于他人的人、那些干一天活挣一天工钱而准备受雇于任何雇
主的人,他们决不会大胆地宣称自己拥有一部分统治的技艺。小苏格拉底当然不会。客人但还有一些人提供其他一些服务。小苏格拉底什么样的服务?你指的是什么人?客人传令官和书记员,由于长期从事这些工作,他们有着很
强的能力,还有某些非常能干的公务员,为那些当选的官员从事各种性质的行政工作。我们该怎样称呼他们呢?小苏格拉底就用你刚才的那个说法好了公务员,但他们不是在国家中行使独立权力的统治者。
客人我要说的是,国王的统治技艺在此受到严重的挑战,不得不显示其自身的性质,我这样说并非是在梦中欺骗自己。但我们竟然要在奴仆这一类别中观察这些人,这真是太奇怪了!
小苏格拉底是很奇怪。
客人现在让我们把那些还没有考察过的人拎出来。首先是那些占卜师,他们担负着一种特殊形式的使命。因为,我们难道认不出他们提供的服务就是把诸神的旨意向凡人作解释吗?
小苏格拉底是的。
客人其次是那些祭司。按照正统的看法,他们懂得如何以一种令神愉悦的方式把凡人的礼物献祭给诸神,他们也懂得如何以正确的形式祈祷,恳求诸神赐福给我们。这两种专门活动都是宗教仪式的组成部分,难道不是吗?
小苏格拉底是的,看起来是这样的。
客人说到这一步,我想我们终于逼近我们要寻找的目标了。祭司和占卜师有着重要的社会地位。由于他们从事的工作很重要,因此他们得到人们的敬重。埃及的情况可以说明这一点,在那里,一个人如果不属于祭司阶层就不能做国王,如果一个其他阶层的人成功地用他的方式强行取得了王位,那么随后他也必须被立为祭司。我们也可以在许多希腊城邦中看到,代表城邦举行最重要的献祭活动是城邦主要官员的职责。雅典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因为我知道举行国家传统的最庄严的祭祀活动是执政官的职
责,命运指派他们担任“国王
执政官”
小苏格拉底是这样的。
客人很好,我们必须仔细研究这些由命运指派的国王和祭司,以及他们举行宗教仪式时的助手。但我们也必须注意另一群人
这群人事实上数量众多,显然与我们已经区分出来的其他人群不一样。
小苏格拉底这些人是谁?
客人这群人非常奇特。
小苏格拉底怎么个奇特法?
客人他们是由许多部落组成的一个种族
或者说一眼看
去他们好像是这个样子。有些像狮子,有些像人头马,或类似的怪物。有许多是羊人或变色龙,这种野兽擅长变化以便隐匿自己的弱点。他们确实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改变自己的形体、性格,以混淆视听。是的,苏格拉底,现在我认为自己已经把这些人的身份点出来了。
小苏格拉底告诉我他们是谁,你似乎看到了什么奇妙的东西。客人对,在识别出来之前,他们确实是奇妙的。我突然看到他们时也感到惊讶。他们就好像是在公共生活这个舞台上演出的
演员,突然听到这些演员奇怪的呼喊,真不知他们要干些什么。
①古希腊人经历过王政时代,由国王统治,后来演变为由民选的执政官掌权,执政官音译为“阿康 ”。
小苏格拉底这些演员是些什么人?
客人他们是所有智者中最有魔力的人,是最擅长行骗这门技艺的权威。这样的扮演者很难与真正的政治家和国王区分开来,但若想要清楚地看到我们正在寻找的国王,我们就必须努力加以区分,把这些假冒者找出来,扔在一边。
小苏格拉底行,我们一定不能放弃我们的探索。客人我同意你这样说。现在请回答我的问题。小苏格拉底什么问题?客人根据我们的了解,君主政制不就是有可能存在的统治
形式之一吗?小苏格拉底是的。客人在君主政制之后,人们自然会提到由少数人行使权力
的统治体制。小苏格拉底是的。客人那么第三种类型一定是多数人的统治叫做民主政
制。小苏格拉底当然是了。客人上述类型就是三种最主要的体制,如果加上从中演化
出来的两种类型,三种不就变成五种了吗?小苏格拉底这两种是什么政制?客人如果我们考虑到接受统治是强制的还是自愿的,是由
穷人还是富人实行统治,是依法治理的还是无视法律的,那么我们发现三种主要体制中的两种实际上具有两重性,可以被划分。君主政制可以分成两种,分别称作
主政制和君主立法的政制。小苏格拉底是的。客人由少数人掌权的政制也能作同样的划分,分成贵族政
制和寡头政治。小苏格拉底没错。
客人关于民主政制,我们一般不改变它的名称。无论这种政制是通过民众用武力控制有钱人而建立起来的,还是根据多数人的意愿建立的,也无论它是否严格地依法治理,民主政制还是被称作“民主制 ”。
小苏格拉底没错。
客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们应该想象这些制度中的任何一种都是一种“真正的”体制吗?因为我们判断它们的惟一标准就是某种政制是由一个人来统治,还是由少数人来统治,还是由多数人来统治,而无论它是由穷人还是由富人来统治,它的统治建立在强迫的基础上还是自愿的基础上,它是否缺少法典。
小苏格拉底有什么东西在阻碍我们按这样的标准把它判定为真正的政制?客人请你试着跟上我的思路,这样你就会看得比较清楚
了。小苏格拉底你的思路是什么?客人我们要遵守我们最初的论证结果,还是打算反对这个
结论?小苏格拉底你指的是哪一个论证?客人我们不是确定过,统治的技艺是多种科学之一?小苏格拉底是的。客人我们还进一步同意,它是一种具体的科学。从所有科
学中,我们选择了判断性的科学,更准确地说,是指示性的科学。小苏格拉底我们同意过。客人按照指示的对象我们又把指示性的科学分成支配无生
命物的部分和支配生命物的部分,并且按照这种再划分的程序达到我们现在这个地步,我们没有忽略这样一个事实,政治家的技艺是一种知识的形式,但我们至今为止还不能准确地说出它是哪一种形式的知识。
小苏格拉底你说得很对。
客人那么我们明白了,判断一种政制的真正标准一定不能是由少数人统治还是由多数人统治,是强制的还是自愿的,统治者是贫穷的还是富裕的,是吗?如果要和我们前面的结论保持一致,这个标准必定是有没有一门指导性的统治技艺?
小苏格拉底是的,我们必须遵循已有的结论。
客人那么我们必须按照这个思路思考这个问题。如果说我们在这些政制的真实运作中找到统治的技艺,那么它属于哪一种政制呢?比较难学的是什么技艺?什么技艺对我们比较重要?我们必须弄清它是什么,以便能够决定应当把哪些公众人物与真正的国王区别开来、清除出去,这些公众人物赢得了民众的信任,使人们相信他们是政治家,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
小苏格拉底我们确实必须这样做,因为这正是我们讨论所要达到的目的。
客人你认为在某个具体的城邦里,可以有很多人获得政治家的技艺吗?
小苏格拉底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客人这样说吧,在一个一千人的城邦里,会有一百人能够满意地获得这种技艺吗一百人不行,五十人总行了吧?
小苏格拉底如果有那么多人可以获得,那么政治家的技艺是一种最容易的技艺。我们很清楚,在一千位居民中决不会出现五十名一流的跳棋手也就是说,哪怕仅在所有希腊城邦的范围内,也是这样。既然如此,你还能指望在一千人中找到五十名国王吗!因为按照我们前面的论证,只有拥有国王的统治技艺的人
才可称作国王,而无论他实际上有无掌握王权。客人你非常正确地作了回顾。我认为,如果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纯粹形式的统治技艺,那么我们要是能找到一两个人拥有这种技艺就不错了,或者说,顶多只有极少数人能够拥有这种技艺。小苏格拉底是的。客人按照这个原则,我们只把拥有这种技艺的这个人或这些人当作统治者来看待,而无论他们的统治采取哪种形式的政制。他们的臣民是否自愿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的统治有没有法典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自己是穷还是富更没有什么关系。医生也有这种情况。我们不会按照我们接受开刀和烧灼术的自愿程度来评价医生的医疗水平。无论医生是否按确定的处方治疗,无论他们是穷还是富,医生仍旧是医生。只要他们能够科学地掌握我们的健康状况,那么无论他们用什么方法让我们变瘦或变胖,他们都仍旧是医生。惟一基本的条件是他们的行为对我们的身体有好处,他们的目的是使我们的身体健康而不是使之患病,他们要在各种
情况下以治疗者的身份处理人们的各种不适,保全他们的性命。我们必须坚持,在这种不以谋利为目的的科学能力中,我们看到了医疗这门技艺的真正权威性的突出标志就像其他领域中的真正权威一样。
小苏格拉底是这么回事。客人那么最卓越的政治体制,惟一配得上这个名称的政制,其统治者并非是那些特意要显示其政治才干的人,而是真正科学地理解统治技艺的人。所以我们一定不要考虑任何一种所谓健全的判断原则,看他们的统治是否依据法律,看被统治者是否自愿,
或者看统治者本人是贫穷还是富裕。
小苏格拉底不要。
客人那么,为了净化城邦,使其健康发展,统治者可以处死某些公民或流放他们。他们也可以向海外派遣殖民团体以削减公民人数,就像给蜜蜂分出新的蜂群,或者从其他城邦把居民弄来,使他们归化本国,以增加本国公民的数量。只要他们按照基本正义的原则合理地工作,以尽可能改善国家生活为目的,那么按照我们的标准,我们就应当称他们为真正的政治家,只有在他们的统治下国家才能得到良好的治理,才会有真正的政治体制。我们还要进一步说,其他所有被称作政制的国家组织都不是真正的,而是一种仿制品,是对真正的政制的模仿。那些所谓有法可依的政制要模仿得好些,而其他政制或多或少模仿得很笨拙。
小苏格拉底先生,你的其他言论似乎都很适度,但你提到的没有法律的统治却令人费解。
客人苏格拉底,这一次你跑得稍微快了一点!我正想对你再作考察,看你是否真的接受了我的看法,或是仍有某些抵触。然而从你刚才讲的话来看,我们不得不马上讨论你指出的问题:一名优秀的统治者能否不要法律而进行统治。
小苏格拉底对,应该讨论。
客人在一定的意义上,国王的统治技艺显然包括立法的技艺。但政治理想对法律并不具有充分的权威,或者倒不如说政治理想对一个懂得国王的技艺和拥有国王的统治能力的人来说具有充分的权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小苏格拉底我不知道,请你告诉我。
客人法律从来不能签署一条对所有人具有约束力的命令,这条命令能使每个人处于最佳状态,也不能精确地规定社会每一成员在任何时刻都知道什么是好的,怎样做是正确的。人与人之间有差异,人的行为有差异,人的经历各不相同,由此造成的不稳定使得无论何种技艺,无论何种统治,想要在所有时候良好地处理
所有问题都是不可能的。我想,这些看法我们可以同意吧?小苏格拉底我们必须同意。客人但我们实际上看到,法律总是想要签发诸如此类的规
定。就好像一个一厢情愿的、无知的人,不允许别人做任何事,只能做他允许做的事,还禁止人们对他的命令提出质疑,哪怕出现某些比他立下的法规更好的东西也不行。
小苏格拉底对,法律就是以这种方式在对待我们。客人那么,用那些始终保持一致的、不变的东西来处理多变的事物不可能获得满意的结果。小苏格拉底我担心,确实不可能。客人既然法律不是一种理想的控制手段,为什么还要有一
个法律的体系呢?我们必须寻找理由,说明法律体系是必要的。小苏格拉底我们必须这样做。客人你们雅典也像其他城邦一样有训练课程,让学生们接
受训练,为他们参加跑步这样的体育竞赛做准备,是吗?小苏格拉底当然。我们有许多这样的课程。客人让我们回想一下那些职业教练员是怎样向接受训练的学生发布命令的。小苏格拉底在什么特别的方面?客人这些教练会认为,他们不可能给每个学生发布具体的、
适合他们每个细节的命令。当他们为体育锻炼制定规则时,他们发现自己必须发布一些比较普通的指示,以适合所有学生的一般利益。
小苏格拉底是这样的。
客人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发现他们要所有学生进行相同
的训练,在他们跑步、摔跤,或做其他运动时,让他们同时开始,同
时结束。
小苏格拉底是的。
客人同样的道理,我们必须期待立法者向整个社团发布命令,但由他制定的那些涉及权力和契约性义务的法律针对整个社团,而不是绝对精确地针对每个个人。
小苏格拉底要精确地针对每个个人作出规定是不太可能的。
客人我们发现,他是在一种一般的处境下制定法律的。所以他是在为所有个别的公民立法,他使用的方法可以说是 “粗略的”,无论他是在制定一部成文法典,还是在依据祖宗的不成文法废除这样的法典。
小苏格拉底对,他这样做是对的。
客人他当然做得对,苏格拉底。立法者怎么可能一辈子坐在每个人边上,给他们规定做什么事,告诉他们怎么做呢?如果在那些真正拥有统治技艺的人中间有某位统治者有空对个人作这种具体的指导,那么他几乎不会用我们正在批评的这种法典堵自己的路。
小苏格拉底先生,依照我们已经说过的话,你这样说是合理的。
客人苏格拉底,我倒宁可说,依照我们将要说的话这样说是合理的。
小苏格拉底什么话?
客人让我们这样想,如果一名医生或教练需要有很长一段时间离开他的病人或学生去国外旅行,那么这位医生很可能会担心他的病人把他的医嘱给忘了,这位教练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在这些情况下,他们各自都想要留下一些书面的备忘录,提醒病人或学生记住他们的命令,你难道不这么想吗,苏格拉底?
小苏格拉底先生,我确实会这样想。
客人那么好,现在假定我们的医生没有在国外呆那么长时间,而是提前回到病人身边来了。如果他的病人正巧由于气候的原因,或者由于其他某些不寻常的原因,比以前好多了,那么他还会犹豫不决地用不同的处方代替原来那张处方吗?他会感到这是自己的职责,必须顽固地坚持原先的处方,不作任何改动,是吗?他会拒绝开一张新处方,或谴责那些不按他开出的处方行事的病人吗?他宣布所有这样的行为都是错误的,因为在先的那些处方出自真正的医学典籍,违反典籍的所有做法都与医学对抗,必然导致疾病,这位医生会这样做吗?在与某一门科学相关,在有一种真正的技艺运作的情况下,这样的宣称肯定只会使宣称者以及他所珍视的处方成为极端荒谬可笑的东西。
小苏格拉底对,确实会发生这种情况。
客人那么让我们来想象一下科学的立法者。假定他依据成文的法典或在不成文的习俗的支持下,规定了什么是正义和光荣,什么不是正义和光荣,什么对社会有益,什么对社会有害。假定他为几个人类共同体提供了这种服务,而这些人住在自己的城市里,就像生活在赐予他们的牧场中一样,接受牧者对他们的抚养,而这种抚养是依据法典进行的。如果这个人依据统治的技艺制定了他自己的法典,想要修正原先的法典,或者说有另一个与他同类的科学的立法者也出现在这一场景中,那么他们想要实施与先前法典不同的法律会受到禁止吗?对这位立法家来说,这样的禁止肯定是荒唐的,就像我们前面所说的医生的情况一样,难道不是吗?
小苏格拉底当然荒唐。
客人但是你熟悉面对这种争端人们通常会提出来的进一步的论证吗?
小苏格拉底不熟悉,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一下子想不起来了。
客人我向你保证,这个论证看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他们说,如果有人发现了一些比原有法律更好的法律,那么他有责任使这些更好的法律生效,但他只能首先说服他自己的城邦接受这些法律,舍此别无他途。
小苏格拉底这样说有什么不妥?这个论点肯定是健全的。
客人也许是吧,但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假定这个人无法说
服他的城邦接受他的法律,于是他就强迫他的城邦接受,我们该用什么样的名称来指称这种强迫呢?噢,不,你先别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还有其他一些问题需要先回答。
小苏格拉底哪些问题?
客人请你再次考虑一下处在医生治疗下的病人的情况。假定有个医生医术高明,但却无法劝说病人接受治疗,再假定他强迫一个患病的孩子,或者男人和女人,接受有益于身体健康的治疗,但却违反了书面的规定。我们该把这种强迫称作什么呢?无论我们决定怎样称呼它,我们也不能称之为“违反真正医学的罪恶”或“破坏健康法”。而被迫接受治疗的病人最后会想到的也的确是,这位医生的行为违反了优秀的医学,使他的病情加重。
小苏格拉底你说得很对。
客人那么我们用什么名称来称呼“反对真正的政治家的技艺的罪恶”呢?“卑鄙”“邪恶”和“不公正”
难道不能称之为、吗?
小苏格拉底当然可以。
客人那么对这些公民我们该怎么说呢,他们被迫去做与成文法和祖传习俗相反的事,而且做得并不比在传统权威指导下做得更公正、更有效、更高尚?我们又该如何对待处于这种强制性的境况下的公民提出的批评?有件事情他们一定不能说,除非他们希望自己显得极端荒谬可笑。他们一定不能肯定地说自己在那些人的强制下被迫承受耻辱、不义和邪恶。
小苏格拉底没错。
客人如果强制者是富人,那么这种强制是正确的,如果强制者是穷人,那么这种强制是错误的,情况会这样吗?事实上,无论有没有说服,无论是富还是穷,无论是依照法典还是违反法典,统治者的所作所为确实都是有益的。这就是问题的关键,如果统治者明白这一点,那么他们会统治得很好,这是对一个社团中的良好统治的惟一考验和原则,睿智而又公正的统治者将依据这一原则管理他的臣民的事务。一艘船的船长在任何时候都会把他的精力集中在为这艘船和水手们谋取真正的利益。他并没有制定什么书面规则,但却通过实际运用他那适用于航海的知识而提供了一套行为准则。以这样的方式,他保全了他那条船上的所有人的性命。如果统治者真的明白所谓统治就是运用他们的技艺作为一种比成文法更加强大的力量去谋取幸福,那么一个真正的政治体制不就可以建立起来了吗?只要统治者具有这种健全的心灵状态,只要他们能够坚定地遵循这个伟大的原则,他们就不会犯什么错误,这个原则就是:在理智和统治技艺的指引下,始终大公无私地、公正地对待他们的臣民。这样的话,他们不仅能够保全臣民的性命,而且也能在人性许可的范围内改造臣民的性格。
小苏格拉底不管怎么说,你这番话是无法反驳的。
客人我这番话是无法反驳,我前面那番话同样也无法反驳。
小苏格拉底你指的是哪番话?
客人你记得我们说过这样的话,无论什么样的社团都不会有许多人得到上苍的恩赐而拥有政治智慧和统治能力,而这种统治能力必然由纯粹理智伴随着。只有在被选的少数人身上或在受上苍启迪的个人手中,我们才能找到政治权力的正确实施,而这种政治权力本身就是一种真正的体制。我们必须把其他所有体制视为仅仅是对这种真正体制的模仿。有些模仿比较完善,有些模仿比较粗糙和较为不妥。
小苏格拉底你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我得承认,我不太明白你讲的这些“模仿”到底是什么意思。
客人我必须让你明白。如果引发了讨论,而又在还没有揭露与之相关的仍在盛行的错误之前就放弃讨论,那么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小苏格拉底什么错误?
客人我们正在寻找这个错误,尽管与之相关的研究基础是我们所不熟悉的,并且这个错误也很难发现。我们可以说,只有一种体制是真正意义上的政制
就是我们已经描述过了的这一种。因为其他政制的保存都依赖于对法典的遵循,取决于严格坚守一条规则,我们承认这些东西是需要的,但并不是理想的。
小苏格拉底这条规则是什么?
客人任何公民都不能冒险去做任何违反法律的事,如果有人敢这样做,那么他会被处死或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如果我们把刚才已经描述过的那种理想搁在一边,那么这种处于第二位的统治才是最公正的和最需要的。现在,我们必须继续说明被我们称作第二位的状态是如何在具体实施中出现的。你认为我们有必要这样做吗?
小苏格拉底是的,我们必须这样做。
客人让我们再次返回前面那两个相提并论的事例,我们不断地拿它们来与作为真正的政治家的统治者相比。
小苏格拉底你指的是哪两个事例?
客人船长和 “比一打人更有价值的”医生,他们已经成了我们的好朋友。让我们为自己描述这样一个处境,在其中他们可以发现自己到底是谁,并能看到自己如何起作用。
小苏格拉底什么处境?
客人假定我们全都突然认定,若是落在他们手中,我们都极有可能成为暴力的牺牲品。你们瞧,每个医生若是愿意的话可以保全我们中任何人的生命,但他若是愿意也可以用手术刀和烧灼术来伤害我们,或者索取费用,而实际上并没有什么花费,他们的收费就好像是征收税款
因为他们收取的费用中只有很小部分用于医疗,而余下的部分全都用于医生自己及其家人的开销。他
们最无法无天的地方是接受病人家属的贿赂,或者接受病人的死敌的钱,然后把病人置于死地。船长犯有另一套不同的罪恶,但他们也是极为凶残的。他们会在海上谋财害命,也会把你扔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或者他们会让旅客上岸,把船开走
凡此种种还并非他们的全部罪恶。假定我们在心中对医生和船长已经有了这种看法,然后我们召集议事会开会,并通过一些法规。我们在开会时说,今后不得相信医术和航海术,不得让它们在
其领域中行使绝对的控制权,无论是对奴隶还是对自由民。然后我们决心召集全体公民大会,或者召集所有富人开会。在这样的场合,无论什么人,无论有无受到邀请,都可以自由地在会上对航海术和医术提出建议
亦即应当如何恰当地对病人使用药物和
外科手术器械,应当如何使用船只及船上的装备,如何搬运器皿,怎样防范航海的危险,包括风浪的危险和海盗的危险,在海战中则是行驶战船与敌人作战会遇到的危险。
与这些事情相关的法规我们就说到这里。要推行这些法规就
要通过公民大会
你要记得,建立这些法规所依据的意见有些是医生或船长提出来的,但肯定也有许多意见是非专门人士提出来的
把它们确立为法律,它们会被刻在木板或石头上,而在某些情况下,这样的法律会成为不成文的祖制。从那以后,医疗和航
海只能按照这些法规和祖制行事。
小苏格拉底这种状态真是妙极了!
客人我们还没讲完。假如他们进一步决定,每年从公民中抽签选举,任命执政官,无论是仅从富人中选,还是从全体公民中选。一旦得到任命,他们有些就去指挥船只航海,有些就去按照祖传的成文法典治病。
小苏格拉底那就更糟了!
客人我们还没讲完
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当这些执政官任期满了的时候,必须建立一个法庭,抽签选举一名法官,可以从富裕公民中间选,他们的名字列在以往历任法官的名单之中,也可以从全体民众中选。卸任的执政官被召到这个法庭上来,对他们的审讯可以旁听。任何人都可以公开指控他们,说他们在执政期间执行航海任务时犯了错误,而他们是按照成文的法律或不成文的祖制航海的。类似的指控也可以针对那些去治病的执政官。如果陪审团裁决他们有罪,那么法庭必须判他们有罪,让他们交付罚款,而他们也必须交纳罚金。
小苏格拉底是啊,在这种社会里自愿担任公职的人应当承受任何惩罚,交纳可能会强加于他的罚金。
客人那么还会出现一些错误的行为,我们必须动用法律来加以反对。会有一条法律反对独立研究。如果发现有人违反这条法律,罪恶地研究航海术或医术,
比如研究航海技术、气候对航海的影响、体温,等等,尤其是当他罪恶地就这些事情提出他自己的理论时,那么必须对他采取行动,加以镇压。首先,我们要否定他拥有“医生 ”或“船长”的头衔。反之,我们必须称他为生活在云雾里的人,是那些喋喋不休的智者之一。其次,任何一位公民把他告上法庭都是合法的
或者在这样的法庭上发生的事都是合理的
指控他腐蚀青年,诱导他们以不合法的方式研究航海术和医术,把自己立为医生或船长。如果发现在他的影响下有青年或成年人违反法律和成文的法规,他就应当受到最严厉的处罚。因为没有人可以宣称拥有比法律的智慧更加伟大的智慧。没有人会对航海术或医术、航海的规则或健康方面的规则一无所知。有成文的法典供我们学习,古代的习俗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们中间。任何真正想要学习的人都可以学习。
苏格拉底,假定我们现在以这种态度对待所有技艺。你会如何想象各种形式的统领技艺和狩猎技艺?处在这种情况下,绘画和其他表现艺术,或者各种类型的建筑和制造,又将如何?种地或任何类型的耕作又会如何进行?再想象一下严格按照法规养马或养其他牲畜,或进行占卜一类的活动。如果严格地按照法律下跳棋、做数学题,无论是简单的算术、平面几何、立体几何,还是运动学方面的题目,那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如果世上万物都按照这一原则行事,完全按照成文的法典组织起来,而非依据相关的技艺行事,那么你想这会是一幅什么样的图景呢?
小苏格拉底显然,我们所知的技艺都将受到禁止,再也无法复兴了,因为法律禁止一切研究。其结果就会使得现今已经相当艰难的生活变得不可能,或难以忍受。
客人是的,还需要考虑有可能发生的进一步退化。假定我们迫使每一种技艺都依据成文的法典运作,让一位通过选举或抽签产生的执政官来掌握这门技艺,让他按照法典进行统治。再假设他无视成文的法典,在野心的推动下随心所欲地凭个人好恶行事。他走上了一条违反法律的道路,但他的行为却并没有以科学的知识为依据。如果说前一种状态是邪恶的,那么后一种状态不是更糟吗?
小苏格拉底确实更糟。
客人已经制定了的法律代表着一种经验的结果
人们必须承认这一点。每一项法律都是由于某些人的倡导,他们足够幸运地使用了正确的推荐方法,说服公民大会通过了这项法律。任何胆敢违反这项法律的人所犯下的罪恶远甚于违反那些僵硬的法律,因为这样的过失如果得到宽容,那么其作用远甚于用一项严格的法律来颠覆一切有序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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