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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_67 萧一山 (民国)
检查。人推选出来了,正要进堂,丰大业来了,不准中国百姓进,还破口大骂。这事也是百
姓致疑的一点。”
曾国藩点点头,说:“丰大业是个横蛮已极的人,这点我知道。但关于挖眼剖心的事,
跟教堂的夏福音等人讲清楚,我想他们应会合作的,他们也要辟谣呀!再一点,发现有百姓
围教堂,不要等丰大业出来,各位就要设法早点疏散。常言说鱼龙混杂、泥沙俱下,那么多
的人里面,能保证没有莠民歹徒吗?他们就希望乱,乱则对他们有大利。我们为父母官的,
第一大职责就在于维持地方安静,倘若那天早点驱散人群,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了。”
众人都点头,心里想:是的,早点驱散就没事了,现在后悔已晚了。
说到这里,曾国藩又举起酒杯:“这些都已过去,不说了,请诸位喝下这第二杯酒。”
大家都遵命喝下。曾国藩望着周家勋等人,接着说:“雷霆雨露,皆是春风。诸位都是
国家的美才良吏,这年把两年暂时受点委屈,不久必当起复,再肩重任。古人说,天下兴
亡,匹夫有责,何况你我?我们都要于此事吸取教训。这教训是什么?就是我大清国必须自
强。三十多年来,我们与洋人之间的冲突,都是我理直,彼理曲,但恒以我吃亏彼沾光而告
终。这原因便是我弱彼强。洋人不讲道理,只论强弱,我们如果不自强,便永远会受洋人的
欺侮。”
接官厅一片寂静,桌子上摆的几个菜早已凉了,大家都不想去动它,几颗苦涩的心在困
惑:老中堂的话说出了与洋人相交的要害,但我们大清国这样一盘散沙,它何时才能够自立
自强呢?
“各位再履任时,一定要在自己的辖地内注重洋务,办起一两个工厂,多造一些机器出
来,如果各县各府都这样,慢慢地,我们也就和洋人一样地富强起来了,这是我们自强的根
本。毁教堂,杀洋人,是达不到这个目的的。”
“老中堂,办机器厂,一无人才,二无母机,如何办呢?”刘杰问。他今年只有四十几
岁,还很有一番雄心,他相信曾国藩的话,暂委屈一两年后必会起复,今后的仕途还长得很
哩!这次事件对他的刺激太深了。他好歹也是一个正七品县太爷,却连自己的侄儿都不能保
护,到头来,还得抛妻别子,远戍军台。说来说去,还不是自己的国家太弱了吗?他暗地发
了狠心,一旦起复,即谋自强!
“刘明府!”曾国藩这一声称呼,已撤职的刘杰听了十分感激。“只要你办机器厂,人
员、母机,老夫全部负责提供。”
刘杰重重地点头,两眼充盈着泪水。
“另外,为杜绝今后民教再起纠纷,我已给太后、皇上上了一个折子。”曾国藩转脸对
丁启睿等人说,“折子中对洋人的传教提出了几条限制。比如说,今后天主堂也好,育婴堂
也好,都归地方官管辖。堂内收一人或病故一人,一定要报名注册,由地方官随时入堂查
考。如有被拐入堂,或由转卖而来,听本家查认,按价赎取。教民与平民争讼,教士不得干
预相帮。”
“这就好了。”丁启睿忙说,“早这样的话,哪里还有民教纠纷发生!”
“如果先有这样的章程出来,再有百姓闹事,那就是我们的责任。朝廷处罚,我也心甘
情愿。”张光藻说。他是委屈极了,算计得好好的,平平安安过几年后就回籍享清福,安度
晚年。偏偏就在船要靠岸时,却遇倾覆之祸。他没有刘杰的自信,他很悲观,他总觉得这条
老命会死在谪戍的路上。
“老中堂想得周到,只怕洋人不会同意。”署知县萧世本说了一句泄气话。
“萧明府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我也只是尽我的职责罢了。”
曾国藩并不对这句话生气。他又一次举起酒杯,对周家勋等人说,“这是第三杯酒,请
诸位赏脸喝下,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
大家都喝下,悚然聆听。
“这次三位进京受审,老夫心里深感对不起。只是法国公使罗淑亚坚持要你们抵命,并
出动大批兵舰,扬言将天津炸成焦土,还要轰倒紫禁城。也是老夫一时失了主见,让你们遭
此不应有的委屈。这些日子,老夫惭愧清议,负疚神明,后悔万分。”
曾国藩又掏出手绢来擦拭眼睛。手绢在眼皮上停留着,许久没有拿开。周家勋等人都流
出了眼泪,丁启睿等人也很伤感。赵烈文劝道:“大人不必过于悲伤。大人的苦心,周观察
他们都是能够体谅的。”
“这都是卑职等咎由自取,老中堂不必难过。”周家勋说。
“中堂也莫难受了,这都怪我们的命不好。”张光藻说。
“大人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也受尽了委屈。”刘杰说。
“三位能够如此体谅,对老夫是个很大的安慰。”曾国藩终于拿开了蒙在眼皮上的手
绢,嗓音愈加嘶哑苍老了,“你们先且宽心前去。按刑部法律,三位一定会受充军处分。我
已写信给恭王,请他给刑部打个招呼,尽量不去伊犁,到东北去。白山黑水之间,是我大清
发祥地,你们去看看体验一下也好。只要老夫不死,两年后,我一定为诸位上个保折,请太
后、皇上将诸位官复原职。”
周家勋等人十分感动,一齐说:“多谢老中堂关照。”
“另外,督署衙门诸公一起凑了点银子,虽不多,却是他们的一点心意,将来到戍后收
赎及路费均可敷用。惠甫,你拿给他们吧!”
赵烈文从靴页子里掏出三张银票来,每张五千两,分送给周、张、刘一人一张,说:
“老中堂一人拿了七千两,幕府众人受老中堂感动,也凑了一点。”
周家勋等人再也忍不住,拿银票的手抖个不停,泪水夺眶而出,终于一齐跪在曾国藩面
前:“谢老中堂天高地厚之恩!”
“起来,时候不早了,上路吧!一路上多多珍重,家里有放心不下的事,写封信来告诉
老夫。”
三个革职的官员犹如远行的游子流泪告别父母似的,对着曾国藩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
身走出接官厅。出大门一看,众人都惊呆了。京津古道两旁,已跪下数百津郡百姓,有的面
前摆着小几,上面插着红烛线香,有的前面摆着一只煮熟的母鸡,有的提着酒壶,端着酒
杯,尤其是那三把杏黄软绸万民伞,格外令人瞩目。见周家勋等出来,人群中一声声高喊:
“老公祖委屈了!”“老父台,你们是青天大老爷呀!”“老爷,你们不能走哇!”场面甚
是酸楚。周家勋等刚抹去的泪水又滔滔不绝地滚了下来。持万民伞的三人走出队列,来到他
们面前,双手将伞献上。周、张、刘一人接了一把,哽咽着说:“谢谢父老乡亲!”几个头
发花白的老太太走出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件东西:熟鸡、煮肉、鸡蛋、煎饼等等,硬要他
们收下。周家勋等人也只得接了一点。
曾国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惭愧、羞赧、悔恨、悲哀一齐在心头奔涌,如同眼前浑浊
急湍的海河水,撞击着他的心灵,震撼着他的魂魄,啮咬着他的肢体,抽打着他的双颊。
他不敢走出门外,只是倚着门框,呆呆地凝望眼前这一幅极为罕见的令人揪心的送别图。
忽然,一个十六七岁的读书人装束的小青年冲出人群,手中捧着一张大白纸,直向接官
厅奔来。赵烈文怕是刺客,忙上前拦住。那小青年高喊:“天津满城都贴满了讣告,我怕曾
大人看不到,特为送他一张。”
“惠甫,放他过来。”曾国藩有气无力地招了一下手。
小青年大步走过来。把纸塞给曾国藩,立即转身跑了。曾国藩看时,那上面写着:
不孝男曾国藩罪孽深重,不自殒灭,祸延显考徐汉龙、刘尊夏、冯护华,痛于同治九年
八月谷旦舍身殉难而亡。凡属孝弟忠信、礼义廉耻之士,莫不哀此讣闻。孤哀子曾国藩泣血
稽颡,期服侄崇厚痛心顿首、护丧功服弟赵烈文、吴汝纶、薛福成等拭泪拜。
曾国藩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身子早已瘫倒在门槛上。赵烈文、丁启睿等忙将他扶起。
好半天,他才徐徐睁开左目,只见周家勋、张光藻、刘杰还在与送行的百姓涕泪话别。他从
心底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无限哀伤地说:“萃六州之铁,不能铸此一错!”
曾国藩在接官厅里对周家勋等人说的话及赠送一万五千两银票的事,很快便被崇厚知道
了。他生怕曾国藩改变态度,已成定局的事又起变化,便借探病为由,试探地提出,请朝廷
增派大员前来天津,以便曾国藩有空养病。曾国藩也正感自己负疚太深,希望有人来与他分
担责任,便立即同意。于是崇厚上折,说曾国藩旧疾复发,病势沉重,请增派大员速来天
津。西太后即谕号称洋务能员的江苏巡抚丁日昌来津会办。又因丁日昌坐海轮由苏州北上,
需要十日之后方可到达,遂又派工部尚书毛昶熙先行赴津。不久,崇厚奉命出使法国,毛昶
熙便署理三口通商大臣,留在天津。这时丁日昌也到了。
丁日昌在途中便给朝廷上折,奏称:“自古以来,局外之议论不谅局中之艰难,然一唱
百和,亦足以荧视听而挠大计,卒之事势决裂,国家受无穷之累,而局外不与其祸,反得力
持清议之名。臣每读书至此,不禁痛哭流涕。”他一到天津,便大张旗鼓地重建教堂,修缮
育婴堂,严刑审讯在押人员,好言抚慰洋人,全然不顾清议舆论,大刀阔斧地推行自己的意
图。天津士民人人骂他“丁鬼子”、“丁小人”。又四处张贴无头告示,揭发他在苏抚任上
贪污受贿的不法情事。丁日昌全不在乎,一笑置之。他对身边的人说:“做官的谁不被人骂?
官越大,骂的人越多。宰相肚里能撑船,他骂他的,我行我的。”他又为曾国藩请来两
个洋医生,给他治眩晕,治目疾,劝慰他安心养病,天塌下来都不要管,一切事都由他顶
着,杀头充军他不怕。
曾国藩本因丁日昌为官不廉而对他印象不佳,这一下子,反倒为他的力排众议敢作敢为
的气概所慑服,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胆气壮了起来。他不再自怨自艾,过分自我谴责了。书信
言谈之间,也常说:“宁得罪于清议,不敢贻祸于君父”一类的话。心胸一宽,身体也好多
了。这时他才明白李鸿章赏识丁日昌,明知其操守不严也要重用的缘故。曾国藩觉得李鸿
章、丁日昌的身上有着另外一些特点,而这些特点又正是他自己所不具备的。
正当轰动海内外的天津教案就要接近尾声的时候,江宁城又爆出一桩离奇大案——两江
总督马新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刺死!消息传出,朝野震惊,慈禧太后速命曾国藩重任江
督,并负责查办这桩奇案;同时,将李鸿章由湖广总督任上调任直隶总督。
第三部 黑雨 第五章 马案疑云
闪爵读书 www.shanjue.com:2008-12-24 22:54:05 本章字数:45331
一 慈禧太后对马案的态度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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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接到这道上谕,心中十分不安。随同上谕而来的还有一个大包封,里面包着近日
京报。京报登载了署两江总督江宁将军魁玉奏报案件的简单情况:马新贻检阅武生月课后回
署,在箭道上遇一男子,被此人用短刀刺死。刺客当场抓获,名叫张文祥,河南人,该犯供
词支离游移。读罢京报,曾国藩陷于沉思。
刺杀总督,大清朝立国以来,这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而被刺的马新贻,又是近世官场
上一个精明强干的角色。马新贻曾是曾国藩的属员,他对此人有所了解。
马新贻字穀山,山东曹州府菏泽县人,道光二十七年进士,与李鸿章、郭嵩焘同年,他
未入翰苑,以知县分发安徽,任建平县令。从咸丰三年起开始带兵,先是与太平军,后又与
捻军转战在安徽战场,因军功不断迁升。同治二年授按察使,旋迁布政使。这段时期,曾国
藩坐镇安庆,与马新贻多有接触,他对这个官运亨通的僚属的评语是:精明,勤快,城府
深。同治三年,布政使尚未做满一年的马新贻便接替开缺回籍的曾国荃,当起浙江巡抚来
了。迁升之快,令人眼红,连曾国藩也暗觉惊讶。他不明白,此人究竟有什么背景,以至于
圣眷如此隆盛,那时,曾国藩已迁到江宁。这天,前去杭州赴任的马新贻来到总督衙门拜谒。
本就长得英俊匀称的马新贻,高就途中,益发显得神采奕奕,与曾国藩纵情畅谈,神态
甚是轩朗。曾国藩微笑着说:“阁下在安徽任职多年,此去又将巡抚浙江,听说过桐城一家
三人当浙抚的佳话吗?”
“这倒没听说过。”马新贻欣悦地说,“请中堂见示。”
“桐城方姓,是当地有名的大族。”曾国藩抚着长须,兴致盎然地说,“乾隆时,方恪
敏公观承由直隶藩司升任浙抚,他在抚署二门上题了一联:‘湖上剧清吟,吏亦称仙,始信
昔人才大;海边销霸气,民还喻水,愿看此日潮平。’二十年后,其侄方受畴亦由直隶藩司
升浙抚。二十八年后,其子方维甸以闽浙总督暂护浙抚篆。方维甸想起三十年间,父、兄和
他三持使节,真是他们方家的殊遇,于是在父亲当年题联的楹柱旁边的墙上书写一联:‘两
浙再停骖,有守无偏,敬奉丹豪遵宝训;一门三秉节,新猷旧政,勉期素志绍家声。’又在
联后写了一段长跋,记叙了这桩家门幸事。”
“真是浙江巡抚史上的一段佳话。”马新贻击掌赞叹。“谢谢中堂在我抚浙前夕讲了一
段这么有趣的故事。”
“今阁下亦以藩司升任浙抚,但愿马府亦和方家一样,后世再出浙抚。”曾国藩笑道。
“那就要托中堂的洪福了。”马新贻兴奋异常地说。
谈完这段趣事后,马新贻谦虚地向曾国藩请教治民之方,曾国藩也以一番诚意谈了他准
备在两江实行减免赋税,以苏民困的计划。二人谈得很是投机。
马新贻一到杭州,便学习曾国藩的做法,奏蠲因战争而拖欠未交的赋税,又奏减杭、
嘉、湖、金、衢、严、处七府浮收钱漕,又请罢漕运诸无名之费,朝廷都一一允准。他又亲
自带兵沿海岸肃清海盗。到了同治六年,他便升为闽浙总督,成了一位年轻的制军。第二
年,曾国藩调直隶,马新贻便到江宁来接任。
那次,当曾国藩看到年不满五十,并无殊勋特绩,又与湘淮两系都无渊源的马新贻时,
心中陡起不快。两江重地,向来非老成宿望、大德大功者不能轻授,让马新贻来接替,不是
有意降低两江总督的规格吗?是不是朝廷中有人存心以此来压一压湘淮诸将帅呢?这样想过
以后,他又觉得自己的怀疑没有根据,心胸太狭窄了,转而依然对马新贻以礼相待。这两年
听说马新贻在两江干得不错,何以忽遭这等惨变?张文祥一江湖流浪者,他为何要谋刺总
督?此人敢于在刀兵林立的校场之中行刺,又居然一刀刺杀成功,其人之胆量、本事必然非
比等闲。凭着曾国藩的阅历,他也想到此人背后,很可能有非同一般的复杂网络,一旦涉足
其间,后果难以预料。
当年不避艰险、锐意进取,以夔、皋、伊尹为榜样,欲做一番陶铸世风、振兴天下大业
的礼部侍郎,今天位居宰辅、功高震世,却因捻战无功,津案受辱,且体力衰弱,疾病缠
身,更兼这十多年来经历了太多的险风恶浪,洞悉了权力颠峰上的倾轧虞诈,反而变得越来
越谨言慎行,越来越悲观失望了。他上疏给太后、皇上,说自己右眼久已无光,左眼亦目力
昏眵,江南庶政殷繁,若以病躯承乏,将来贻误必多。再四筹思,惟有避位让贤,乞回成
命,吁恳圣恩另简贤能,畀以两江重任。目前津案未就绪,李鸿章到津接篆以后,仍当再留
津郡,会同办理,一俟津事奏结,再行请开大学士之缺,专心调理。
奏折很快被批转回来,上谕命曾国藩即赴江督之任,毋再固辞。词气坚决,无再商余
地,曾国藩只得抱病遵命。
“大人,卑职想马制台这事真是蹊跷。”得知曾国藩决定赴两江履任后,赵烈文提醒
道,“天津之案发生后,朝廷一日一旨,急如星火,命从速从严办理。马制台被刺有一个多
月了,京报只有魁玉的简单奏报,未见就此事所下的谕旨。又刑部尚书郑敦谨奉命去江宁调
查此案,据说才离京几天。虽然马制台之案不能与津案相比,但此事亦非同小可。大人还记
得十多年前邓子久中丞被刺之案吗?那时咸丰爷避难热河,闻讯后一连下了数道谕旨,对滇
抚徐之铭的奏报逐条批驳,而那事最后还是由太后和今上手里结的案。邓子久乃一刚从藩司
升任的巡抚,且在旅途中被杀,马穀山为一现任总督,又在校场被刺,事情严重得多,朝廷
反应并不太强烈。此事令人甚为疑惑。”
赵烈文所说的邓子久被刺一案,曾国藩当然知道。咸丰十年,云南布政使邓尔恒(字子
久)擢贵州巡抚,赴任途中,改换陕西巡抚。云南巡抚徐之铭为官不正,害怕邓尔恒进京陛
见时揭其阴私,遂指使副将何有保在曲靖县将邓谋杀。事后上奏朝廷,说盗匪行刺,已将凶
手正法云云。咸丰帝严厉斥责徐之铭,又命云贵总督刘源灏密速访查,据实具奏,务期水落
石出,不准稍存徇隐消弭之见。后来,刘源灏风闻其中之故,竟然不敢赴滇,迁延半年,中
途乞病归。不久,咸丰帝病死,西太后执政,立即撤了徐之铭职务,命张亮基速赴云南办
理,又起复潘铎专办此案。最后因何有保等人内部起哄,案情大白。邓尔恒被杀后的几个
月,全国议论纷纷,京报天天登载有关消息,一时官场瞩目云南。相形之下,马案是冷清多
了。难道是朝廷有意冷落?赵烈文的提醒有道理!
“依卑职愚见,大人不妨再上个折子,请求陛见,听听两宫太后对此事的看法。”
曾国藩采纳了赵烈文的建议,上折请晋京陛见。同时发函给纪泽,要儿子安排家眷先行
南下,不必等他。
奉旨允许进京陛见。于是曾国藩待李鸿章来津,交接直隶总督印信后,便启程入京。
这时正逢曾国藩六十大寿在即,一到京师,军机处便奉旨赐寿:御书“勋高柱石”匾额
一面,御书“福”、“寿”字各一方,梵铜像一尊,紫檀嵌玉如意一柄,蟒袍一件,吉绸十
件,线绉十件。前来法源寺送寿礼的小军机特为告诉曾国藩:“勋高柱石”匾额乃皇上亲笔
所书,这四个字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两宫皇太后为这四个字,把十六岁的小皇上着实颂扬
了一番。皇上亲笔书赠大臣,这还是第一次,真个是旷代鸿恩。过去一句泛泛褒扬天语,能
使曾国藩内心激动几天几夜,成为他奋发前行的强大动力,可是而今这些破格的崇隆圣眷,
都不会再引起他的激情了。他是一株枯干的老树,春风已不能再吹出绿叶了。
由周寿昌发起,湖广同乡在湖南会馆设盛宴为之祝寿,虽然他亲笔题写的匾额已照原样
又制了一块,仍旧高悬在会馆大门上,但砸匾的往事毕竟令他感到锥心痛苦,他只应酬性地
略坐一坐,便借口身体不适告辞。当年庆贺同科十进士的豪兴,已成为非常遥远的回忆了。
寿筵摆过后,两宫太后、皇上在养心殿接见两次。皇上照例缄默,东太后也未开口,两
次接见加在一起,西太后总共只问了他十几句话,他最关心的马新贻被刺事,仅仅只两句。
一句:“马新贻这事岂不甚奇?”他摸不透这话的意思,只得含糊答道:“这事很奇。”西
太后略停一会,又说出一句:“马新贻办事很好。”这句话总算是点到了实质,他赶紧顺着
她的话回答:“他办事和平精细。”尖起耳朵欲听下文时,没有了,叫他跪安退出。第二
天,干脆连马新贻的名字都没提了。西太后只问他何时启程,要他到江南后练兵。
十月初十日,是西太后的万寿节,曾国藩随班朝贺。第二天,正是他晋六十岁的生日,
为表示公而忘私,这天一早,他便离京南下了。
途中,曾国藩反复地咀嚼西太后的两句话,细细地揣摸朝廷对马案的态度,慢慢地有了
些较明确的认识。西太后对此事并不太热心,印证了赵烈文的分析。朝廷对马新贻的看法尚
好,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又没有要将此案追查个水落石出的意思。对于这样一桩大案奇
案,朝廷的态度显得颇为难以理解。
一路上,他把这些想法与赵烈文、薛福成、吴汝纶等人商讨,他们也都觉得奇怪。这些
离奇的迹象倒刺激了赵、薛、吴这班热血幕僚的好奇心。他们极力怂恿曾国藩把这事查个水
落石出,并猜测弄清之后必有许多意外的收获。曾国藩淡淡地笑了一笑。他不指望什么意外
之获,但既然已受命重回江督任上,查明此事乃职分所在。他于是写了一封密信,派急足送
给正在江宁附近整顿长江水师的兵部侍郎彭玉麟,要他先行秘密查访。
两江总督衙门正在重建之中,尚未完工,马新贻当总督时,衙门设在江宁府署。曾国藩
不愿与马新贻冤魂作伴,而先前住的原太平军英王府已作他用,于是暂借盐道衙门办事。
一连几天,江宁城里上自将军魁玉,下至过去的平民旧识,川流不息地前来拜谒。除魁
玉、藩司梅启照以及郑敦谨未到之前代为审案的漕运总督张之万外,曾国藩一律谢绝。忙过
这些应酬后,他又亲到江宁府去吊唁马新贻,送上一副挽联:范希文先天下而忧,曾无半时
逸豫;来君叔为何人所贼,足令百世悲哀。
这天傍晚,彭玉麟悄悄进城来访。
“涤丈,你见老多了!”仅仅两年不见,曾国藩便衰老得如同古稀老人,大出彭玉麟的
意外。
“雪琴,你两鬓也增了些白发。”彭玉麟比曾国藩小五岁,这几年因国秀病故,世事多
艰,心情不畅,身体也大不如昔了。
“都老了!上月厚庵来江宁,他还不到五十,便弯背了。
还有春霆,早几个月大病一场,差点把命都丢了。”
“春霆害的什么病?”曾国藩的脑子里很快闪过二十年前长沙城里,鲍超被锁拿,当街
向他求救的情景,想不到那样一个雷打不倒的汉子也垮下来了。
“还不是过去的那些刀伤箭伤发作!”
曾国藩摇头叹息。
“还有次青,前几天一个平江勇哨官来水师看望过去的弟兄们,说次青在关门著书,绝
口不谈过去的事,好像有满腹牢骚。”
“早年在长沙、衡州投靠我的朋友,我自信都没亏待他们,一个个也都还说得过去。授
文职的,大都在道贡以上,授武职的起码也是个游击、参将,不愿做官的回到家里,也都是
富翁财主。唯独次青至今向隅,我于他有亏欠。过些日子,我要专门为他上个折子,请朝廷
起复。”
曾国藩这种出自内心的沉重情绪,使彭玉麟深受感动,他觉得气氛太灰暗了点,遂将语
调一转,说:“有一个人倒是越活越洒脱了。”
“哪一个?”曾国藩从对李元度的歉疚中走出来,生发了几分兴趣。
“郭筠仙。我听厚庵说,刚基去世,他悲伤过一段时期后便很快释怀了,这两年读了很
多洋人的书报,常说洋人超过我们的地方很多,不只是船炮器械,他们的法律国制都值得我
们效法。世道变了,礼失而求诸野。他很想出洋去看看,总未遇到机会。”
郭嵩焘的儿子郭刚基是曾国藩的四女婿,聪慧好学,只是天不假年,二十岁便病逝,留
下娇妻幼子,害得父亲、岳父伤心不已。
“筠仙的这个心思十年前便有了,我总觉得他今后会在这方面有一番事业出来。是该多
有一些大臣到外面去看看,现在夜郎侯太多了,总以为自己了不起。”曾国藩想起了几个月
前,以醇王为首的清议派对处理天津教案的掣肘,至今仍感委屈。“我曾经答应过筠仙,向
皇上保奏他出洋考察,这两年内只要我没死,就一定践诺。”
自从办津案以来,曾国藩常常想到死,他有一种预感,而这种预感又使他多次梦见死去
的祖父和母亲,他于是更相信死期不远了,心中常默念着哪件事该了而未了,应如何了结。
每当这时,他的一颗心,便会如同脱离躯体似地飞回了荷叶塘。不知为什么,荷叶塘那
块贫瘠僻冷的土地,那条小小的浅浅的涓水河,那座荒芜的高嵋山,还有长年累月生活在那
里的父老乡亲,总是勾起他绵绵不绝的思念,当年那个寒素的耕读子,是怎样急切地盼望走
出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啊!今天,这个勋高柱石的大学士,却又魂牵梦绕般地想回到
它宁静的怀抱。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曾国藩为此而迷惘,而困惑,而苦涩。此中答案的确
难以寻求。
相见的气氛居然这般令人伤感,这是彭玉麟进城之前所没有想到的。渣江的退省庵早已
建好,杭州的退省庵也正在筹建中,彭玉麟向来对名望事业看得淡薄,内心的痛苦也就不如
曾国藩的深重,谈过几个老朋友的近况后,他转入了正题:“涤丈,马穀山这事,好使人惊
诧!”
“是这样的。”曾国藩点点头,说,“雪琴,你把马穀山被刺那天的详情说说吧!”
“好。”彭玉麟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似有所思地说,“这真是一件怪事——”
曾国藩第三部--黑雨
二 张文祥校场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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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城内驻有绿营兵二千多人,棚长以上的大小头目有二百余人。这些头目,每月由记
名总兵署督标中军副将喻吉三考核一次,称为月课。月课的内容主要为弓、刀、石、马四大
项,成绩分优、甲、乙、丙四等,是武职迁升黜降的一个重要依据,向为军营所重视。七月
初,喻吉三便下达命令,二十五日在校场大考,届时总督马新贻亲自检阅。应考者早早地作
准备,人人都想在总督面前博得个好印象。不巧,二十五日那天下起雨来,大课便推迟到第
二天。
二十六日清早,天还未大亮。江宁校场就热闹起来。大大小小的头目跨着骏马,穿好紧
身战甲,一进校场,便各自活动起来。校场规矩很严,就连中上级武官所带的随身仆从,都
不得进场,只能在栅栏外观看。
卯正,两江总督马新贻在喻吉三等人簇拥下来到校场。他身穿从一品锦鸡蟒袍,头戴起
花红珊瑚顶帽,脚踏雪底乌缎朝靴,神色庄严地走上检阅台。一声号炮响后,考核开始。喻
吉三宣布,马制台特为准备了十二朵大红绸花,每个项目的前三名,都可以得到制台大人亲
授的红花。应考者无不踊跃。
先考弓术。弓以力为单位,一力十斤。从八力起开弓,连续开满三次者为合格。八力开
后再加至十力,合格后再加至十二力。十二力合格者为甲等,超过十五力者为优秀。开弓完
毕,再考平地射。每人发六支箭,在三十步远外对准靶子射,六箭皆中靶心者为优。接下来
考刀术。刀有八十斤、一百斤、一百二十斤、一百三十斤之分,能将一百三十斤重的大刀舞
得娴熟者为优等。石分二百斤、二百五十斤、二百八十斤、三百斤四等,将石拔地一尺,再
上膝,再上胸,将三百斤的石头举过胸脯者为优。
武职人员的考试远比文职人员咬笔杆做文章有趣。开考后,栅栏外便围满了看热闹的百
姓,而且越来越多。大家以高昂的兴致观看,并以喊声、掌声为应考者呐喊鼓劲助威。
最精彩的是马术。校场马术的考核为马上射靶。这时已到午初时分,校场四周早已是人
山人海,热气腾腾。尽管卫兵一再阻挡,围观的百姓还是拼命地向栅栏靠近,栅栏旁边的几
株大树上都爬满了人,好几株枝干被压断了,从树上掉下并跌断手脚的事时有发生。
校场的一头有三个离地四尺高的土墩,土墩上插一根六尺长的竹竿,竹竿上挂一块宽三
尺、长四尺,用布做成的牌牌,叫做布侯。布侯上画着三个圆圈,离布侯三十丈远处有一道
白石灰线。人骑在马上,打马在校场上飞跑三圈后,再对着布侯射箭。一共射四箭,四箭全
中布侯内圈者为优秀。栅栏外,成千上万名观众的眼睛跟着校场上的跑马转,随着一箭箭射
出,报以喝彩和惋惜声。场内的应考者和素不相识的场外围观者,几乎达到了息息相通的地
步。最后,一百多名武官全部跑马射箭完毕,居然无一人四箭全中布侯内圈的,在一片遗憾
声中,也根据高下定出了前三名。
到了未正时刻,四大项目中十二名优胜者神气十足地走上检阅台,马新贻给他们一一戴
上大红绸花,又说了几句勉励话。恰在这时,有一处栅栏被拥挤不堪的百姓冲垮了十多丈宽
的缺口,两三百名胆大者从缺口中潮水般涌进了校场,卫兵们来不及拦阻,挤进来的人都朝
箭道跑去。因为箭道的那一端是总督衙门的后门,马新贻将要从这里回署。马新贻平时外
出,总是坐在遮盖严密、前呼后拥的八台大轿里,百姓哪能见到!今日能有这样的好机会,
大家都想一睹制台大人的威仪。
“大人,箭道两边挤满了百姓,让卫兵驱散后您再下去吧。”见马新贻正要走下检阅
台,喻吉三弯腰劝阻。
“不必了,百姓们想见见我,就让他们见见又有何妨!”志得意满的马新贻也想借此机
会,给江宁百姓一个好形象。他边说边整整衣冠,扬起头走下检阅台。
栅栏外的百姓见卫兵并不驱赶阑入者,便纷纷从缺口处挤了进来。一时间,箭道两旁聚
集着近千人。马新贻在巡捕及贴身卫士的保护下敛容正色,大摇大摆地穿过校场,走进箭
道。头上的红顶,颈上的朝珠,身上的彩色绣线,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五色光毫,照得百姓
们眼花迷乱,艳羡惊叹:“好神气的马大人!”
“比以前的曾大人精神多了!”
“当然咯,还不到五十岁,又没有吃过曾大人那多苦,当然精神。”
“平常人哪有这福气,做督抚的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马新贻边走边听到这些赞叹之辞,心中洋洋自得,脚步迈得更加威武。这时,一个年轻
的武弁从箭道边人群中冲出来,高喊一声:“表舅!”然后跪下。
马新贻一听,脚步停下来。看时,原来是他堂姐的儿子王成镇。去年,马新贻将他从山
东原籍召来,安排在督标中军当个外委把总。这王成镇不成器,最好赌博,有点钱便去赌场
赌了,直到输尽为止。早向,王成镇输得身无分文,以母亲病重,回家探望无川资为由,向
马新贻要了十两银子。他拿着这笔银子,没有半个月又输光了,到马新贻那里扯谎,说被人
偷去了。马新贻见他哭哭啼啼的,便又给了他十两。谁知不久又输了,还倒欠赌房五两银
子。马新贻得知后气得大骂,吩咐仆人,再不准他进督署。王成镇无法,便借这个机会向表
舅面求。
马新贻见是他,喝道:“你这个混帐东西,还有脸来见我!”
说罢,扭转脸继续往前走。
王成镇跪着高喊:’表舅,表舅!”马新贻不理,只顾朝前走。王成镇见状,忙站起,
跑到马新贻前面,又是一跪,哭道:“表舅,求你再宽容外甥一次。外甥委实欠了别人的银
子,无法归还,只得如此!”
“你给我滚开!”马新贻抬起右脚,猛地向王成镇踢去。
“大人,冤枉啦,冤枉!”马新贻的脚尚未收回,忽地从人群中又冲出一个高大壮实的
汉子来。他飞奔向前,走到马新贻的面前,弯腰打千。
“你是谁?”马新贻停步喝问。
“大人!”那汉子边说边向前走一步。猛然间,他从腰中抽出一把发亮的腰刀来,用尽
全力,向马新贻身上扎去。马新贻被这突如其来的行动吓懵了,正在慌乱之际,那腰刀已插
进了他的右助之下。马新贻惨叫一声,随即倒在箭道上,血如泉水般地喷涌出来。箭道两旁
的百姓高喊:“总督被杀了!”
“抓刺客!”
走在离马新贻身后丈多远的喻吉三闻讯赶上前来,马新贻的贴身侍卫也都纷纷赶上,只
见那刺客并不逃跑,站在那里,对着青天狂笑道:“你们来抓吧!老子大事已成,高兴得
很,我跟你们走。”
卫兵拥上来,拿一根绳子将刺客绑住。喻吉三高喊:“先前跪的那人是他的同伙,不要
放了他!”
卫兵们又把王成镇抓住。王成镇吓得脸色灰白,话都说不出一句来。刺客又笑了起来,
说:“你们放了他,杀人的只有我一个,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并无同伙!”
喻吉三哪里听他的,吩咐将两人一起押进总督衙门。倒在血泊中的马新贻已人事不省,
被众人抬进了卧室,一边飞马去请医生。
校场内外上万名围观的百姓,眼见得出了这样一件百年难遇的稀奇事,情绪一下子高涨
起来,惊讶之余,全都奔向总督衙门,怀着巨大的好奇心,打听事情的究竟。
总督衙门一时大乱,也无人出来维持秩序,大堂外看热闹的人密密匝匝地围了不知多少
圈。过一会,江宁藩司梅启照带着江宁知府及江宁、上元两县县令等人升堂开审。刺客被五
花大绑地押了上来。
梅启照敲打着惊堂木,喝问:“大胆狂徒,你叫什么名字?何处人氏?干什么的?从实
招来!”
那刺客面不改色,昂然站立在大堂之中,从容答道:“我叫张文祥,河南汝阳县人,无
业。”
“你为何要谋刺马制台?”梅启照又厉声发问。
“有人叫我干的。”
“此人是谁?”
“此人是将军。”
大堂上审讯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无不惊愕失色,他们立即想到江宁将军魁玉。梅启照的
心怦怦直跳,不知如何审下去,好一阵才问:“将军在哪里,你认识他吗?”
张文祥坦然回答:“将军就在我家旁边,我并不认识他。”
官员们被弄得莫名其妙。
梅启照问:“你不认识将军,将军怎么叫你干?”
“我今天清早在将军面前抽了一签,上上大吉,故知将军同意我去干。”
陪审的官员们有的已大致猜到了,有的还不明白,梅启照已知将军决非魁玉,心中有了
数,遂又猛拍一下惊堂木,大叫:“大胆狂徒,你老实招来,这将军到底是谁?”
“它是我家门旁边石将军庙里的将军。”
这下,所有会审的官员们一齐放下心来。
正在这个时候,魁玉急急忙忙赶来,对梅启照说:“此事非比一般,恐有意外,现在外
面百姓众多,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哄传出去,不利审查。”
梅启照依了魁玉的意见,将张文祥押下收审。直到天黑下来,总督衙门围观的百姓才渐
渐散去。到了第二天上午,马新贻因流血过多死了。当天晚上,总督衙门里又传出新闻,马
新贻的姨太太悬梁自尽。过几天又报王成镇疯癫。事情愈加复杂了。
曾国藩第三部--黑雨
三 江宁市民嘴里的马案离奇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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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祥到石将军庙求签一事,魁玉、梅启照都没有说起。”曾国藩听完彭玉麟的叙述
后,拧起眉头说。彭玉麟所叙的校场刺马的情节,与魁、梅等官员们讲的大致相同,但他们
都没有说起求签一事。
“可能因‘将军’二字牵涉到魁玉的缘故。”彭玉麟淡淡一笑。“几天后,张之万从清
江浦来到江宁,与魁玉合作办案,衙门里便传出张文祥是漏网捻贼前来报仇的话。不过,”
彭玉麟压低了声音,“江宁城里关于这件案子却传说纷纭,与衙门里所说的大不相同。但水
师因无人驻扎城里,所知不详,涤丈不如叫一些人扮作寻常百姓,下到茶楼酒肆、街头巷尾
去听听,可以听到不少传闻。”
曾国藩轻轻地点点头,心想:江宁城里会有些什么传闻呢?夜深了,彭玉麟起身告辞。
曾国藩亲送到门外,关心地问:“永钊多大了,在渣江,还是跟随在你的身边?”
“过年就十七岁了,跟着叔父婶母在渣江。”
“定亲了吗?”
“还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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