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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_51 萧一山 (民国)
奕譞说:“奴才听说绿营中也有哥老会的人,这很可怕。”
慈禧皱了一下柳叶眉,一个设想在她的心里陡然成熟了。
她转眼对慈安说:“姊姊,时候不早了,僧王和七爷也累了,今天就议到这里吧。您看
呢?”
慈安说:“是说了很久的话了,不过,逼曾国藩早点裁军的主意还没商量出来呀,是不
是明儿个还请僧王和七爷进官来呢?”
“过几天再说吧。”慈禧边说边起身,慈安也跟着起身。僧格林沁、奕譞忙离开椅子,
就要跪安。
“不用了。”慈禧轻柔的声调里显然带着几分刚气,秀美的丹凤眼专注地盯着两个堂堂
男子汉,说:“今儿个是咱们自家人在这里随便聊聊天,出去后,谁也不能再说起哦!”
“奴才明白。”僧格林沁说完后抬头又看了慈禧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见圣母皇
太后。“太美了!”粗野的蒙古亲王在心里赞叹不已。就在这时,他发现慈禧也正盯着他,
那眼神有点异样,他赶紧把头低下。
“在这里吃过饭再回去吧!”慈禧对着门外一招手,安得海立即又轻又快地走了过来。
“你去前面御膳房招呼一下,给僧王和七爷备一桌好酒饭。”
回到后殿西阁,吃过点心,慈禧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午觉,醒来后又想起上午的密谈。
她有点失望,谈了半天,两位皇亲并没有给她出一个好主意,最后还是自己一时灵感上来,
冒出了一个想法。她记起丈夫生前曾很有感慨地对她说过的一句话:真正能办事的还是汉
人。她很想把几个老成持重的汉大臣,如大学士贾桢、周祖培等人找来,问问他们。但这样
一个处置曾国藩和湘军的重大决策,是不能让他们知道的。她对自己的设想不十分满意,觉
得还有欠缺,遂坐在梳妆台前,一边欣赏自己美丽的面容,一边继续思考着,力图构造得更
完备些。
僧格林沁雄壮的身躯时常干扰年轻太后对国事的思索,好半天了,她的计划也没有多少
进展。这时,安得海送来一大叠内奏事处呈递的奏折。她随手翻了几份,看到了新封男爵福
建陆路提督萧孚泗奏请回籍奔父丧的折子。她突然脑子一转,又有了一个新主意。
第二天一早,兵部两个年轻力壮的折差,背着两份绝密上谕,以每日五百里的速度,分
别向武昌和南昌飞奔而去。
曾国藩第三部--黑雨
二 官文亲到江宁追查哥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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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后,湖广总督官文接到了慈禧的密谕,新近荣封伯爵的满洲大学士心里得意。他出
身于世代特权阶层,有着浓厚的门第偏见。这些年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先前卑微低贱的汉族
穷书生、种田佬,一个个爬了上来,占据高位,心里很不是味道。出于这种心理,胡林翼任
鄂抚初期,他常常掣肘。
后来,精明的胡林翼为了大局,不得不卑容谦辞,处处让他,又玩起夫人外交的手腕,
才维持住武昌城内督抚相安的和局。
也同样出于这种心理,当李续宾、曾国华在三河被围的时候,他不但不发兵救援,反而
加以奚落,结果害得湘军精锐大损。
江宁攻克后,虽然晋封伯爵,但看到曾国藩封侯爵,曾国荃、李鸿章都封伯爵,他心里
不舒服。尤其是不久前左宗棠也封了伯爵,他更气恼。他与左宗棠由樊燮一案结下的宿怨,
并没有因左后来的战功突出而淡化,反而妒火中烧,愈煽愈烈。
现在,皇太后密谕他去办一件打击汉人的大事,他如何不喜从中来,踊跃前往!
官文和府里的幕僚们议出了一个完美无缺的计划。于是,几个足智多谋的幕僚和有鸡鸣
狗盗之技的侠士,乘坐一条火轮向下游驶去。火轮在离下关码头二十里远的绶带洲停下来。
这里有一座庙宇,名叫先觉寺,是南朝刘宋时期建造的,已有一千余年的历史了。太平
天国不信佛教,故这些年寺院冷清。寺里有十多间空房,住持见有远客来临,忙收拾五间干
净的房子,让这一班人住下。
寺里的和尚们不知道这班人是什么身分,只见他们气概不俗,吃得好,又舍得多给房
钱,料定是有钱的富商,招待得十分殷勤。夜里,侠士们换上青衣黑帽夜行服,潜入吉字大
营的各个军营中,偷偷地从营官房里将该营花名册盗出,然后趁着天未亮回到先觉寺。白
天,幕僚们关上房门,从每本花名册中抄出二三十、四五十不等的人名来,连同他们的籍
贯、年龄、任职等情况都抄下。抄好后,这本花名册又在当天夜晚被送回原处。这样,在先
觉寺住了三天三夜的督署幕僚们,已经从吉字大营中的节字营、信字营、焕字营等十多个军
营的花名册上,抄下四百多名湘军官勇的名单及简历。第四天中午,官文亲自坐上豪华的英
国造小火轮,风驰电掣般地来到绶带洲,将这一班人带上船,急速开到下关码头,上岸后坐
进临时雇的轿子,来到由原侍王府改建的两江总督衙门。
当衙役将写着“文华殿大学士湖广总督一等伯官文”的名刺递上的时候,正在签押房批
阅文件的曾国藩大吃一惊:这个一向十分讲究排场体面的满洲大员,怎么没有事先打个招
呼,便直接投衙门而来?再说,官文此时来到江宁,又意欲何为呢?曾国藩来不及细想,便
吩咐大开中门,迎接贵宾。
“官中堂光临江宁,怎么不通知下官?你是存心让我背一个失礼的罪名呀!”当曾国藩
穿戴整齐走出二门时,白白胖胖的官文已进了大门。曾国藩老远便打着招呼,态度亲热,好
像来的是一位知交挚友。
“哎呀呀,曾中堂,你看你说的,你是侯爷,我哪里敢屈你的驾来迎接。”官文的态度
更亲热,满面春风地迎上前来,仿佛前面站的是他情同手足的旧雨。
坐定后,官文说:“上岸后,从下关码头到总督衙门这一段,鄙人从轿窗口看到江宁城
已趋平静,百业也正在复兴,曾中堂真正有经纬大才,不容易呀!”
曾国藩说:“官中堂夸奖了,江宁城被围了三年,湘军进城时,长毛拼死抵抗,所有伪
王宫王府,都纵火焚毁,一代繁华古都,几乎化为废墟,要恢复起来,至少要十年光阴。”
官文听后心想:好个狡猾的曾涤生,明明是湘军放火烧城,却偏要说是长毛干的,为他
的兄弟和部下洗刷罪名。他笑着说:“全部恢复当然不容易,眼下只有几个月,便能有这个
样子,真了不起。听人说,秦淮河已修缮好了,规模和气魄都超过了咸丰初年。看来,曾中
堂雅兴很高。过几天,也让鄙人去坐坐画舫,听听曲子,在胭脂花粉水面上享享人间艳福
吧!”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曾国藩也笑着说:“官中堂有这个兴致,下官一定奉陪,只是秦淮河并未全部复原,仅
在桃叶渡建了几间房子,怕不能使官中堂满意。”
“九帅说是要回籍养病,离开江宁了吗?”笑了一阵后,官文转了一个话题。
“半个多月前就坐船走了。”
“这么快就走了?可惜,不知在哪段江面上失之交臂。”官文显得十分遗憾,“九帅现
在可是普天之下人人羡慕的英雄啊!”
“官中堂太客气了。”曾国藩诚恳地说,“沅甫能有今天的成功,全仗官中堂的提携奖
掖。当年沅甫初出山时隶属湖北,官中堂对他照顾甚优。这些年官中堂雄踞武昌上游,斩断
长毛的气脉,沅甫才能侥幸克复江宁。若无官中堂,哪来今日的‘九帅’呀!”
官文点点头,以一副上司长辈的口气说:“事实虽如此,也要他自己争气。不过,也不
要这么快就急着回家嘛。他一走,吉字营五万弟兄谁来统驭?”
“沅甫有病,还是早点回家休息为好。”曾国藩平静地说,“至于吉字营,不久就要全
部解散,统统都叫他们回老家。”
“全部解散?”官文做出惊讶的神态,“长毛还未彻底消灭,北边还有捻军作乱,还得
要依赖湘军保卫朝廷。”
“湘军已滋生暮气,难以担当重任,应以全部解散为好。
只是目前还有些难处,故暂时未动。”曾国藩对官文的不速而至抱有极大的戒心,他从
刚才的话里,已猜到官文是为朝廷来探询湘军的裁撤情况的,所以一提到湘军,他的态度相
当鲜明,怕任何一丝的含糊而招致朝廷的疑心。
孰料官文听了这话,反倒加重了对曾国藩的反感:什么“滋生暮气”,说得好听,其实
都是假的;“暂时未动”才是实情,看你“暂时”到什么时候!
客厅里的闲聊,表面上轻轻松松,互相吹捧,骨子里你猜我忌,各怀鬼胎;厨房里的准
备却是忙忙碌碌,扎扎实实的。花厅里的接风酒吃得欢畅。饭后,赵烈文奉命把官文一行送
到莫愁湖畔的胜棋楼驿馆安歇。莫愁湖水面七百余亩,湖内荷叶满布,湖岸亭楼相接,号称
金陵第一名湖。明洪武年间,朱元璋与中山王徐达在此下棋。朱元璋输了,顺手将莫愁湖送
给徐达。徐达便在湖边建了一座楼房,取名“胜棋楼”。在这样名胜之地安歇,官文等人都
很满意。赵烈文又打发人从桃叶渡招来几个绝色歌女侍候。当莫愁湖畔官文一行陶醉在舞低
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中的时候,两江督署书房里,曾国藩对着一盏油灯,独自枯坐
了大半夜。
第二天上午,曾国藩坐轿来到莫愁湖回拜,官文不提正事,曾国藩也不问。夜晚,曾国
藩提出陪官文去秦淮河。官文说:“你忙,别去了,另外叫个人陪陪就行了。”他本无此兴
趣,遂叫赵烈文陪着他们在秦淮河画舫上听了一夜的曲子,观赏了一夜两岸风光。官文眼界
大开,兴致盎然。第三天下午,待官文睡足后,曾国藩亲自陪着他视察即将完工的江南贡
院,兴致勃勃地谈起今科乡试的重大意义及各界对此事的热烈反响,然后又一同来到正在兴
建中的满城。在查看的过程中,曾国藩郑重其事地请官文向朝廷建议:江宁乃江南重镇,且
长毛盘踞多年,满城建好后,务必请从八旗子弟兵中挑选精锐者来此。从前驻在满城的旗兵
为二千人,为重镇压,请朝廷加派三千,兴建中的满城就是按五千编制的规模设计的。又指
着一处地方说,这里将建一座规格最高的祠堂,祭祀当年为国殉职的江宁将军祥厚,以及死
于国难中的所有旗兵。官文听了这番话后,心中默然。视察完后,官文以诚悫的态度对曾国
藩说:“今夜按理鄙人应亲来督府拜会侯爷,只是府内人多耳杂,多有不便,委屈侯爷来莫
愁湖一趟,鄙人有要事相告。”
曾国藩知道官文要谈正事了,遂神情悚然地说:“戌正时分,下官准时来莫愁湖趋谒。”
当薄暮降临古都的时候,一顶小轿载着身穿便服的两江总督,悄悄地进了莫愁湖,上了
胜棋楼。
略事寒暄后,官文挥退幕僚和仆从,神色严峻地说:“鄙人这次从武昌来江宁,特为核
实一桩案子。”
曾国藩一怔,说:“什么大案子,竟然劳动官中堂亲自来江宁?”
“这桩案子的确非比一般。”官文的脸色凝重,与画舫中的满洲权贵判若两人。“一个
多月前,有人向湖督衙门告发,说驻扎在蕲州的军营里出了哥老会。侯爷十年前在长沙剿扑
匪盗,一定知道哥老会是个什么团伙。”
其实,十年前曾国藩在长沙初办团练的时候,湖南境内的会党中并没有哥老会这个名
目。那时在湖南闹得厉害的是天地会、串子会、一股香会、半边钱会等等,发源于四川的哥
老会还没有传到湖南来,曾国藩知道有哥老会这个名字,还是在鲍超的霆军哗变之后。他不
想把这些情况告诉官文,只得含含糊糊地点了一下头。
“那真是一班遭五雷轰顶,该千刀万剐的家伙!”文华殿大学士给哥老会冠上一连串的
帽子,借以发泄他对这个会党的切齿痛恨。“他们当面是人,背后是鬼,在军营里吃皇粮,
领皇饷,却干着反叛朝廷的勾当,他们企图学长毛的样,造反叛乱,自立王朝。”
“哦!”曾国藩知道哥老会是个拜把子的团伙,并不像官文说得这般严重。他不好说什
么,只能吐出这样一个字来。
“鄙人得知军营里竟然出现这等危害国家的事,于是亲到蕲州,命令副将管威务必严办
此事,顺藤摸瓜,一个不漏地把所有哥老会匪徒全部挖出来,严加审讯,把来龙去脉都弄清
楚。结果在蕲州搜出了三十二个哥老会匪徒,为首的屈正良居然还是个把总。鄙人亲自审讯
屈正良,要他从实招供,倘若认罪态度好,可以免除他的死刑。”
官文停了下来,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望着抚须端坐的曾国藩,继续说下去:
“审来审去,谁知审到侯爷的湘军头上来了。”
官文又正视了一眼曾国藩,只见他仍然抚须端坐,并未因这一句话而有一丝变化。其
实,自从踏进胜棋楼门槛的那一刻,曾国藩的心就没有安宁过。当官文提到哥老会的时候,
他心里就有底了:一定是湖北的哥老会与霆军里的哥老会有什么瓜葛牵连。心里早有准备,
故官文这句话没有收到他期待的效果。官文略觉失望,停了片刻,又说:“屈正良说,哥老
会在蕲州还只开始,大本营在湘军。为立功赎罪,他交出了一份湘军哥老会的名册。鄙人吓
了一跳,竟有四百多号,又都是九帅吉字营的人!”
曾国藩抚须的手蓦地停了下来。湘军中竟有四百多号哥老会,且又不是鲍超的霆军,而
是老九的吉字营,这两点出乎他的意外。
在曾国藩沉思的时候,官文取出早几天在先觉寺里抄的花名册,把它递过来。他接过花
名册,一页一页翻开看着。花名册开得很详细:姓名、年龄、籍贯、属于何营、编于哥老会
第几堂第几方,全写得清清楚楚。其中有个别人,曾国藩还认得。翻过一遍后,他合上花名
册。放到茶几上,语调沉静地说:“谢谢官中堂送来这个花名册。这些家伙是国家的祸害,
也是湘军的败类,下官必将一一清查出来,严惩不贷。不过,”曾国藩拉下脸来,盯着官文
看了一眼,“此事牵涉面广,关系重大,下官不能轻率动作,必须与各营官查实后再说。”
在曾国藩盯他的瞬间,官文觉得那眼光如同两道阴冷的电光,要把几天前他的鬼祟行动
公之于世似的。他一阵心虚,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笑容,忙说:“侯爷说得有道理,当然要查
实。鄙人之所以亲自将这本花名册带到江宁来,也就是为了让侯爷查实。屈正良既是哥老会
头目,就决不是良善之辈,难保他不狗急跳墙,诬陷好人。何况九帅的吉字营,是一支人人
景仰的英雄之师,鄙人更不会轻易相信。鄙人建议侯爷不露声色地将各营花名册调齐,然后
委派几个最信得过的心腹一一核对。倘若屈正良所供与事实有出入的话,鄙人断不会饶过那
小子。当然也请侯爷放心,此事决不会张扬出去的,三天后我等侯爷的消息。”
官文的态度是如此真诚,话说得如此恳切,曾国藩不能再讲什么了,说了一句“谢谢官
中堂的好意”,便怀揣着花名册,离开莫愁湖,悄然回到督署。
进卧室后,曾国藩点燃两支大蜡烛,将花名册又一次翻开,一个个名字仔细审阅。他的
心一阵阵紧缩,不由得暗暗地责备起九弟来:“沅甫呀沅甫,你的吉字营混有这么多哥老
会,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呢?糊涂,真正是糊涂!”
深夜,他把赵烈文、彭寿颐召来商量。他们也大为惊讶,都说从来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怎么会一下子冒出这多哥老会,不可轻信,先查核再说。
第二天,曾国藩以清查人数为名,将吉字大营各营的花名册收上来。又把那本花名册拆
开,安排五个幕僚仔细核对。
两天过后,五个幕僚都来禀报,说发下来的名单与营里的花名册所载的履历完全一致。
这一下,曾国藩被镇住了。他颓然靠在躺椅上,又是恼火,又是恐惧:湘军打下江宁,
招致八旗、绿营带兵将领的嫉恨和朝廷的戒备;又因为隐瞒财货、放火烧城授四海之内以口
实。现在再让这个面善心不善的满人大学士抓到如此重大的把柄,湘军今后的处境将是艰难
的!“尽快裁撤!”曾国藩从躺椅上站起,本已打定的主意,此时更加坚定了。
三天过去了,官文按时来到两江总督衙门。不待官文发问,曾国藩先讲了实话:“屈正
良招供的名单,我已经全部查核,与花名册上的登记无异。我会叫各营官对这些不法之徒严
加审讯,依法惩办的。”
“侯爷的命令下达了吗?”官文紧张地问。
“明早就发出。”
“那就好。”官文松了一口气,以关切的口吻说,“侯爷,依鄙人之见,这个命令可不
必下达,审讯之事也可以免去。”
“为何?”曾国藩略觉奇怪。
“侯爷,你听鄙人慢慢地说。”官文整整膝上的发亮缎袍,将椅子稍稍向曾国藩的身边
移动几寸,然后做出一副十分真诚的态度来,说:“湘军打了十多年的仗,劳苦功高,天下
共仰,里面混进几百号哥老会,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倘若要在各个军营里公开清查审讯,那
事情就闹大了,势必传出去。一旦传出去,于侯爷,于湘军都很不利。何况这些哥老会都出
自吉字营,九帅不在这里,也难免会引起他心中不快。”
官文这末了一句话,像一击重锤打在曾国藩的心坎上。是的,沅甫离江宁时,本已心情
抑郁,若此时再在吉字营清查哥老会,不是在存心拆他的台吗?那样做,要么是害得他心情
更痛苦,病更加重;要么是将他逼到悬崖边,不得已而使兄弟反目为仇。这两种结果,都是
曾国藩所不愿看到的。
“难道就让他们逍遥法外,不受惩罚?”曾国藩的调子分明低下来。
“不是这样说,侯爷。”官文的态度益发恳切,“侯爷对太后、皇上的忠心,朝野某些
人或许不太知,鄙人却深知。其他的不说,就说这几天我看到的侯爷对满城的修复,对祥厚
将军和殉难旗兵的崇祀,就足以证明侯爷的耿耿忠心可昭日月。前一向,侯爷主动奏请太
后、皇上裁撤湘军,大功之后,不居功要挟,反而自剪羽翼,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太后、
皇上甚是称赞,鄙人也钦佩不已。”
曾国藩侧耳倾听官文滔滔不绝的演讲,不时以微笑表示赞同。对这位与皇家关系极为密
切的满大员的每一句话,他都要仔细地听进去,认真地去琢磨。此人来得不寻常,办的这桩
事也不寻常,如今又说出这样一番不寻常的话来,他究竟要干什么呢?
“侯爷,依鄙人之见,此事宜不露声色地处理。侯爷不是要裁撤湘军吗,湘军既然都要
裁撤,这些哥老会匪徒,不也就跟着解散了吗?一旦解散,他们还能有什么作为呢?好在他
们目前尚未有大动作,这样消灭于无形之中,既为国家除去了隐患,又为湘军、为九帅顾及
了脸面,两全其美,侯爷以为如何?”
原来,他是来劝我趁此机会赶快裁军!曾国藩终于明白了官文江宁之行的意图。裁撤湘
军,本就是曾国藩自己的决定,只是因遭到反对以及欠饷的实际问题不能解决,才推迟下
来。现在,官文为核实哥老会一事亲来江宁,并提出这样一个纯粹出于爱护之心的最好处理
办法,一向对官文表面推崇心里深存隔阂的曾国藩,不觉为自己心胸的狭隘而惭愧起来。他
出自内心地说:“官中堂一片苦心为湘军和下官兄弟好,令我们感激不尽。撤湘军,早已是
既定方针,现在又能起到消除哥老会于无形的作用,更促使下官早日办理此事。不过,下官
纵然不在江宁城审讯他们,今后也要告诉地方官员暗中监视,以免他们再结伙纠团,为害国
家。”
“侯爷老成谋国,考虑深远,是应该这样做。”官文说。心里想:只要现在不审讯,把
戏就不会揭穿,以后分别监视也好,抓起坐牢也好,都怪那些倒楣鬼自己的命不好,与他无
关。他知道曾国藩是个深具城府、工于心计的对手,为进一步消除怀疑,取得欢心,他说:
“侯爷,那天给你的那本名单呢?”
“在这里。”曾国藩将屈正良招供的名单递过去。
“侯爷,今夜我当着你的面,将这份名单烧掉。从今以后,就当没有这回事。蕲州的哥
老会我也不再去审讯了,都将他们流放到伊犁去,叫他们今生永远与中原隔绝。”
说罢,将名单就着蜡烛点燃。很快,一叠令人心惊胆战的黄竹纸全部化作黑蝴蝶。
曾国藩不无激动地说:“谢谢官中堂的成全。”
“哪里,哪里。古话说得好,官官相护,我这个‘官’,今后还要靠侯爷你的庇护
呀!”官文得意地笑着说。
“官中堂取笑了。今后只是下官依赖你的时候多,若是真要下官效力时,下官敢不从命
吗?”曾国藩也笑起来。
“侯爷,鄙人明天就离江宁回武昌。”
“明天就走?”曾国藩显出舍不得离开的样子,“下官还准备陪中堂到汤山温泉去沐浴
哩!”
“江宁刚收复,事情多得很,鄙人在这里多有吵烦,明年冬天再来,那时和侯爷到汤山
安心去洗个温泉浴!”
“好!”曾国藩高兴地说,“就这样说定了。明年腊月派人到武昌来接,夫人、公子都
一起来。”
“好,一起来!”官文快活地答应。
次日上午送走官文一行后,曾国藩回到督署,又陷入了沉思。他始终对此事不踏实:过
去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何以吉字营一下子冒出这么多的哥老会?再说,屈正良又不是哥老会
的总头目,他怎么会有湘军哥老会的全部名单?转念又想:如果说这个名单是捏造的话,为
何又与实际情况完全吻合?何况霆军中哥老会猖獗,也难保吉字营中没有哥老会。曾国藩不
相信官文烧掉名单就意味着此事了结,他完全可以留下一个副本向朝廷密报,邀功请赏。与
其让他去告密,不如干脆自己上个折子,把事情挑明白,说明湘军中已混有不法之徒,现即
刻裁撤。
主意打定,他叫来彭寿颐,吩咐彭先拟个稿子。奏稿正在草拟的时候,赵烈文进来了,
对曾国藩说:“老中堂,今上午朱洪章悄悄对我说起一件事。”
“什么事?”曾国藩放下手中的公文,彭寿颐也停下笔。
“他说有天上午他要核对一个哨长的履历。却突然发现花名册不见了,到处找,找不
到。他心里想:若说是出了贼,夜里被偷去,盗花名册做什么呢?别的东西都没丢,连放花
名册的抽屉里摆的几锭银子一个也不少。焕文很奇怪。第二天早上,他无意间打开屉子,花
名册赫然出现在眼前。焕文以为闹鬼了,把这当作件趣事告诉我。”
“真是出鬼了。”彭寿颐听得津津有味。
“哦!”曾国藩轻轻点头,脑子里一时冒出许多想法。
“老中堂,我当时听了焕文的话后,立即就联想到了官中堂带来的花名册。恰好这时焕
字营的花名册丢了一天,这中间怕有些联系。”
“是有联系。”彭寿颐立即接过话头,“不瞒老中堂,门生对官中堂那个名单也始终有
怀疑。”
“莫打岔,且听惠甫说完。”曾国藩心里已有数了。
“为了证实这个想法,我走访了好几个营,都说没有发现有花名册失而复得的事。最后
我到了捷字营。南云告诉我,他营里的花名册也丢失过一整天,第二天又完好无损地摆在原
地。其他营没发觉,并不奇怪,因为花名册不到作用的时候,通常都不去管它。焕字营、捷
字营两个营的情况就足以说明事情的真象:有人曾经在我湘军军营中有意盗窃花名册,先天
夜里盗去,办完事后,又在第二天夜里归还。”
“惠甫分析得很有道理。”彭寿颐又忍不住插话了,“而这事又恰好发生在武昌来人的
时候。老中堂,那个堂堂大学士带来的竟是一批鼓上蚤式的小人!”
“伪君子!”赵烈文骂道。
曾国藩没有做声。事情已经很清楚了,所谓屈正良招供的名单,其实都是从盗来的花名
册上抄的,怪不得一丝不差。
“这个卑鄙狠毒的鬼魅!”曾国藩在心里叫骂。
“老中堂,这个折子不拟了吧,门生再拟一个状子,向太后、皇上告官文用卑劣手段诬
陷湘军。”彭寿颐气得推开已写了一半的奏稿,重新再拿出一张纸来。
“长庚说得好,不能容忍他们这样坑害九帅和吉字营。”赵烈文义愤填膺地嚷道,“打
仗他们缩在后面,胜利了他们反而无端来陷害。他们这样做,天理不容!”
曾国藩心情异常痛苦,他呆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翻腾着一个巨大的疑问:
“官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高叫:“老中堂,我叔父在九江出事了!”
大家都一惊,只见门外喊的人是萧孚泗的侄儿都司衔哨长萧本道。
“怎么回事?”曾国藩喝道。
“老中堂!”萧本道一脚跨进门坎,冲着曾国藩说,“沈葆桢扣住了我叔父的座船。”
“沈幼丹为什么扣船,你坐下,详详细细地说清楚!”曾国藩满脸不高兴地说。
“老中堂,事情是这样的。”萧本道坐在曾国藩的身边,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
出来。
曾国藩第三部--黑雨
三 男爵的座船在九江被查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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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前,获得男爵殊荣的萧孚泗接到上谕,同意他回湘乡原籍奔父丧。早在围金陵的
日子里,他就打听清楚了:城里金银财宝,第一数天王官的多,其次便是天王的两个哥哥信
王勇王了。那天,他带兵冲进金陵城内,首先便瞄准天王宫。但宫外激战厉害,一时进不
去,他便转而打勇王府。七找八找,找到勇王府时,朱洪章的焕字营已经抢了先,他赶紧奔
到信王府。捷字营的一部分人正在围攻,他的部属仗着人多势众,把捷字营赶走,将信王府
里三层外三层地团团围住,再不许别人染指。信王府被打下了,果然金银如山,财货如海。
萧孚泗将财富分成三份。他自己独占一份,剩下的两份,由手下的将官去分。将官们按官位
高低,都得到不少财产。普通的勇丁,强悍的得到一些,弱的则捞不到,于是他们各自再四
处打劫,凡能变换银钱的东西,都入了他们的腰包。
萧孚泗的那一份,少说也值四五十万两银子,跟随他身边的侄儿萧本道监督木匠做了一
百个箱子,把这些财宝全部装了箱。前向已先行运走了两船。这次又在长江上雇了一只坚固
的大船,把剩下的五十个装着金银珠宝的木箱悄悄地运到船上。萧本道又以重金在方山一带
买了三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自己留一个,送两个给叔父。接到上谕后,表面哀戚、内心快乐
的萧孚泗登上装着五十箱金银的大船,带着侄儿和三个美貌的江南娇娃以及几个随身亲兵,
告别众人,起锚扬帆,溯江西上。
长江两岸素来盗匪极多,萧孚泗不敢大意,他把五十个木箱垒在后舱,上面用旧油布盖
好,轻易发现不了。他和侄儿及亲兵一律作一般客商打扮。为使船走得快些,他给船老板双
倍船钱,刺激船老板起早贪黑赶路,有时亲兵也帮忙摇橹。沿途停靠的都是大码头,船多人
多,安全些。若实在没有遇到大码头,船一停下,萧本道就带着亲兵,衣藏利刃,在岸上通
宵巡逻不睡。他们都是久经战场本事超群的汉子,一个能顶十个用。所以,从江宁开船以来
一路顺利,虽是上水,一天也能走百二三十里,并不慢。这天上午,远远地看到九江城了。
萧孚泗心中欢喜,长江水路,三成走了将近两成,再有七八天时间就到岳州府了;只要进入
湖南,就可以放心了。
傍晚,船在九江码头停泊。萧本道带着两个亲兵上岸,买回了卤好的鸡鸭牛肉,扛一筐
时鲜水果,捧一坛浔阳秋烈酒。
船上的伙伕烧了两条长江大青鱼。满船十多条汉子围在一起,快快活活地喝酒吃肉,猜
拳行令;三个江南女子也在一旁吃饭,看着他们取乐。
船上正吃得酒酣耳热,岸上不知何时聚集了一支三四百人的队伍,个个穿着整齐的绿营
军服,人人手里执枪拿刀,当中一个游击穿戴的骑一匹高头大马,横眉冷眼地望着停泊在岸
边的上百条大小船只。一个兵士高喊:“奉巡抚沈大人之命,所有停靠本码头的船舶,不论
官船、民船、商船、货船,统统检查。若有抗拒者,一律拘捕法办,不得宽容。”
船上的人无不感到意外。萧本道紧张地望着叔叔,只见萧孚泗神色自若,并无半点恐
慌,大声对众人说:“来来来,我们喝我们的酒,他爱检查就让他检查去,天要下雨,娘要
嫁人,我们也管他不着。”
萧本道见叔父这个神态,心里略微安定点,但仍忐忑不安。盗匪打劫他不怕,怕的就是
这种冠冕堂皇的奉命检查,何况早就听说江西巡抚沈葆桢天地不怕,铁面无私,虽是曾国藩
保荐上来的人,却不买曾国藩的帐,上半年打金陵的关键时刻,他不但不扶一手,反而当面
踢一脚,险些坏了大局。万一他们动真的,木箱里的东西露了馅,怎么办呢?他无心喝酒,
把叔父拉到后舱,叔侄俩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好一阵子。
“这条船是开到哪里去的?”一个千总模样的小官在岸上吆喝着,随即便有十多个全副
武装的士兵,气势汹汹地踏过跳板上了船。
“老总,这船是开到岳州去的。”船老板慌忙出舱答话。说话间,千总也上了船。
“货主在船上吗?”千总问。
“在。”萧本道忙走过去,一副谦卑的态度。
“装的什么货?”千总绷紧着脸。
“没有什么,几十箱瓷泥。”萧本道爽快地回答。
“瓷泥?”千总奇怪地问,“是景德镇的瓷泥?”
“老总,是这样的。”萧本道弯下腰说,“我们是长沙铜官瓷器工场的。上个月,一个
先前在朝廷当大官的老爷,要为老母庆九十大寿,向敝工场定做一百桌酒席的杯盘碗盏,每
个器皿上都要烧上‘恭贺慈母九秩大寿’八个字,只要做得好,价钱可以从优。教工场老板
为这个老爷的一片孝心所感动,下决心要烧制一百套最好的餐具来。铜官有手艺好的窖师,
但泥不好。老板特为叫伙计们到贵省景德镇,买了五十箱上等瓷泥运回铜官。老总,箱子里
装的都是泥巴。”
千总走进舱,抽出腰刀来,挑开旧油布,露出码得整整齐齐的五十只新木箱。他用腰刀
在箱板上敲打着:“都是泥巴?”
“不错,都是泥巴。”萧本道面色怡然。
“撬开来看看!”千总盯着萧本道,喝道。
“不懂事的小畜生,老总来了也不好好招待。”萧孚泗突然闯进舱房,对着侄儿骂道。
“这是家叔。”萧本道对千总介绍。
“老总,这边说两句话。”萧孚泗拉着千总的手,走到船仓后头。他从怀里掏出两条三
寸长的蒜条金来,塞进千总的腰包里。“这点小意思,分给弟兄们买两杯酒喝,请高抬贵
手,包涵包涵。”
千总摸了摸腰包里两根硬挺挺的金条,心里寻思着:这两根家伙怕有半斤重,若不分出
去,自己下半世就足够了,就是分些出去,得到的也是一笔可观的财产。到手的横财不要,
那才是真正的傻瓜,他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关我屌事!
“老板,这箱子里装的真是瓷泥?”千总缓下脸来,对着萧孚泗又问了一句。
“老总,我们都是讲义气的汉子,还会害你吗?放心交差去吧,箱子里装的全是上等景
德镇瓷泥!”
萧孚泗敞开上衣,露出纹了一头穿山豹的胸脯,哈哈大笑起来。千总一见,吓了一跳:
这莫不是一个江洋大盗!木箱里装的是鸦片,还是洋枪?他正想吆喝一声,手指又碰上硬梆
梆的金条,嗓门立刻哑了。他走出船舱,对着十几个士兵,手一挥:“弟兄们,下船吧!木
箱里装的是景德镇瓷泥,我都看过了!”
待千总把士兵们都带下船后,萧孚泗又和众人碰起杯来,高声吆五喝六,全然不把森严
戒备的这支人马放在眼里。奉命搜查的人都回去交差去了,岸上安静下来,萧孚泗座船上的
猜拳行令之声更加热火。半个时辰后,岸上又亮起一队灯笼火把,吵吵嚷嚷地沿着石磴而
下,向江边走来。船舱里的人莫不感到奇怪:刚才检查过的,为何又来了?萧本道放下筷
子,说:“三叔,我上岸去看看。”萧孚泗点点头,心里也有点纳闷。
萧本道上得岸来,只见来的人不如刚才的多,但从他们身上鲜明的甲胄来看,身分似乎
要高些,马也多了四五匹,为首的是一位参将。萧本道想:来头不小呀,一次又一次的,究
竟要干什么?只见一个骑在马上的都司说话了:“大家都不要惊慌,实话告诉你们,前向京
师的王爷遭强盗打劫,丢失了大批金银珠宝。据侦察,这几天要路过九江。为不让强盗蒙混
过关,苟将军带领弟兄们奉巡抚沈大人之命,再行搜查。这次只查大船,不查小船。”
说完,跳下马来,其他几个骑马的武官也随着跳下马,各自带着十几二十个人,分头向
江边几条大船奔去,只有那个参将苟将军仍端坐在马背上,满脸杀气地监视着这场十分罕见
的搜查。
萧本道赶快向船上跑去。还没有等他把所听到的话对叔父讲完,都司已带领二十多个兵
士凶恶地踏过跳板,来到甲板上。
“管船的是哪个,还不给老子滚出来!”都司见满舱的人没有一个出来接他,勃然大怒。
船老大正要起身,萧孚泗一把按住。他站起来,整整衣服,大摇大摆走出舱。
“你是不是聋子?老子带了二十多个弟兄来到船上,你们没有听到声音?”都司喝道。
“老总息怒,我的确有点耳背。”萧孚泗满脸笑容回答。
“这是我们都司向老爷,你要放明白点!”一个士兵瞪了萧孚泗一眼。
前福建陆路提督心里禁不住好笑,口里说:“哟,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向都
司,怠慢了。”
“我没有功夫和你罗嗦!你船上装的是什么东西,老实讲清楚!”都司依然是恶狠狠的。
“船上装的是瓷泥,刚才那位老总已经一一验看了。”
“瓷泥?”都司大为疑惑,“瓷泥是什么东西?”
连瓷泥都不知道,萧孚泗差点笑出声来。他强忍着笑,说:“瓷泥,就是做瓷器的泥
巴。”
“你把泥巴运到哪里去?”
“运回湖南。”
“混蛋,你们湖南连做碗盆的泥巴都没有,分明是在扯谎!”都司大声斥责。
萧孚泗吃了一惊,萧本道和满船男女也都吃了一惊。
“向都司。”萧孚泗边说边走前一步,“我们湖南虽有做瓷器的泥巴,但不如景德镇的
好,所以到这里来装。”
“就是泥巴,老子也要看一看!”向都司转过脸去,对士兵们下令,“都进舱去,把箱
子统统打开!”
萧本道一听,脸都白了,急着要上前去制止,但三叔在与他们打交道,又不便自作主张。
“慢点,向都司,进舱去说两句话吧。”萧孚泗伸出两只手臂来,做了个阻挡的姿势。
他寻思着故伎重演,考虑到这个都司不好对付,蒜条金至少要加一根。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都司不吃这一套,倒是萧孚泗没有想到的。他楞了一下,又说:“我有一坛百年老酒,
昨夜刚启的封,向都司赏脸进舱喝一口吧!”
“百年老酒?”都司又惊又喜,“行,尝尝它的味道究竟如何!”
原来这向都司是个酒鬼,一听说好酒,便口水流出,身不由己。萧孚泗暗自高兴,叫侄
儿打开一坛从天京王府里抢来的好酒,满满地斟了一大碗。都司接过碗,还未喝,先已被浓
烈的酒香刺激得嗓子哑哑的。灌下一口后,连声称赞:“好酒,好酒!”说着说着,一碗酒
已全部进了他的大肚子。
“向都司,实不相瞒,这坛酒是我的高祖在乾隆二十年埋在土里的,至今有一百一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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