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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_48 萧一山 (民国)
着,我叫人来给你看看病。”说罢,不等曾国荃回答,便匆匆地走了。
回到房里,第一件事就是要荆七把盛四叫来。“盛四。”问明属实后,曾国藩气极了,
“你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这样蠢;这种话也是随便能说的?假若你不是我的亲外甥,
我今天就一刀杀了你!”盛四一听,吓得忙跪在大舅的脚下叩头不止。“你明天一早就回荷
叶塘去,警告那些胡说八道的人,若哪个敢再说半句做皇帝、真龙天子的话,就要四爷割他
的舌头,听明白了吗?”
打发了盛四后,曾国藩才略为定了定神。他燃起一枝安魂香,盘腿坐在床上,将这两天
来发生的一切细细地深深地思考着。老九的分析,很大部分都是对的,但要自己做赵匡胤,
却万万不能接受。这种话,曾国藩已经是第五次听到了。
第一次出自王闿运之口,他为之心跳血涌。第二次是彭胡左等人的劝说试探,他置之不
理。第三次是王闿运为肃顺当说客,他视之为狂妄。第四次是王韬的无知妄言,他不客气地
加以训斥。难道这一次就如沅甫所说的时机成熟了吗?曾国藩嘴角边露出一丝冷笑。时机,
对于他来说,这一辈子都没有成熟的可能性。这一点,他比所有劝他问鼎的人都清醒得多。
如果说,朝廷对于长毛的起事,对于吏治的腐败,对于民生的凋敝,对于洋人的欺凌,都是
软弱无能、束手无策的话,对汉人的防范,尤其是对握有重兵的汉人的防范,却是老谋深
算、戒备森严的。咸丰帝询问王世全赠剑事,衡州出兵前夕降二级处分,刚任命署鄂抚又急
忙撤销,德音杭布由盛京派到军营,多隆阿从金陵来到武昌,这一件件一桩桩往事,刻在曾
国藩的脑海深处,并时常冒出来,刺痛他的心。眼下虽然湘军兵力在苏、浙、赣、皖南等处
占着绝对优势,但官文、冯子材、都兴阿等环伺四周,尤其是僧格林沁的蒙古铁骑虎视眈
眈。所有这一切,似乎早就为着防备湘军而部署的,只等湘军一有反叛端倪,便会四面包
围。还有左宗棠、沈葆桢,位列督抚,战功赫赫,对曾国藩的不满情绪早已暴露,而朝廷竭
力笼络,有意扩大内部裂缝,从而达到分化的目的。
可以说,从曾国藩手中掌握几千团勇的那天起,朝廷便对他存有相当大的戒备之心,到
现在不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他的名声和功劳的隆盛而加强。
倘若与朝廷分庭抗礼,第一个站出来坚决反对的便是湘军内部的人,而这人一定便是目
空一切、睥睨天下的左宗棠。
曾国藩心想,老九太简单了,论打仗,不但老九比不上他,眼下海内将才,没有一个人
是他的对手。到那时,左宗棠处极有利之形势,集全国之粮饷兵力,消灭曾氏家族的湘军,
要比打败长毛容易得多。
一枝香燃完了,曾国藩下床来活动一下酸胀的双腿,又点燃一枝,重又盘腿坐到床上,
继续着刚才的思索。
即使侥幸黄袍在身上穿稳了,这个心高气傲、倔强狠恶的老九,既然可以把黄袍披在自
己的肩上,就可以随时把黄袍取走。斧声烛影,千古之谜,老九不就是赵光义吗?一向对兄
弟知之甚深的曾家老大,有一百个把握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曾国藩上下两排牙齿在嘴里
左右错动,发出一阵阵轻微的摩擦声,两腮时紧时松,双目木然冷漠。让我背上个乱臣贼子
的千古骂名,他却轻轻松松地子孙相传,稳坐江山,老九的算盘拨得太精了。如同安魂香的
轻烟袅袅直上,越来越淡,直到淡得没有了,曾国藩对弟弟也越来越看清楚了,直到看穿他
的五脏六腑、灵府深处。
是的,曾国藩不能做董卓、曹操、王莽、赵匡胤那样无父无君、犯上作乱的叛臣逆子。
三十年前,他还只是荷叶塘乡下一个农家子弟,卑微得像路边一根草,低贱得像桌下一条
狗,如今贵为甲侯,权绾两江,声动四海,名重五岳,还不都是出自天恩,源于皇家吗?借
助它给自己的一切,又来背叛它,反对它,良心何在?失败了,固然理所当然地要遗臭万
年,猪狗不如;就算成功了,过去自己所说的那些忠诚敬上之类的话,不都是欺天瞒地的谎
言假话?那些告诫子弟的谆谆家教,不都会成为后世训子的反面教材吗?一生抱负,千秋名
节,都绝对不容许他曾国藩有丝毫不臣之念!
还有,金陵已攻下,举国都盼望早息战火,铸剑为锄,若自己再树起反旗,岂不又把千
千万万的人重新拖入血火之中?
出于一个儒家信徒的良知,曾国藩也不愿意这样做。
笔直上升的烟柱忽地断掉,第二枝香也已燃完,要细心思考的问题太多了,曾国藩下得
床来,又点上一枝。既然不按沅甫说的办,就必须更加事事小心谨慎,务必取得朝廷的充分
信赖。曾国藩想,最使朝廷放心不下的,便是手下这十多万水陆湘军。数百个军营皆系将官
私募,三千里长江无一船不挂曾字旗,这在本朝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怎不令太后、皇上心神
不安?卧榻之侧,岂容旁人安睡?哪朝哪代的君王不是如此!况且进城后湘军的表现,也足
使曾国藩失望了。这样的军队,即使不撤,也不能打仗了。不如裁去五万八万,既令朝廷放
心,也甩掉一个沉重的包袱。
再一个就是停解厘金。厘金一事最失人心,苦了亿万百姓,肥了数千局吏。现在金陵已
经攻下,若再照解厘金,必然招致民怨沸腾,得罪地方。第一个先撤的是湖南东征局!作出
这两个决定后,曾国藩的心头略觉宽松。他刚走下床,又想起一件大事:今年是乡试正科,
要立即把贡院修复,务必赶上今科乡试。
清初时设江南省,包括安徽、江苏两地,康熙六年这两地分为两省,但乡试没有分闱,
一直在一起,故录取名额较他省都多,又因人文荟萃,英杰辈出,一甲三鼎中数江南举子最
多,故江南乡试,历来为天下注目。自从金陵落入太平军之手后,江南乡试已中断十多年
了,这中间仅咸丰九年在杭州借闱开科一次,又因录取名额不足,失去了会试的机会。
收复安庆后,曾国藩曾准备在安庆设一考棚,将安徽与江苏分开,先在安庆单行乡试,
但后因皖北不靖、士子不齐而未果。那些急于仕进的江南读书子弟,眼巴巴地看着别省开科
取士,新举人们肥马轻裘,自己满腹经纶而无法展示,心中躁急得不得了,早就盼望恢复江
南乡试了。此事一公开,不知有多少人欢喜雀跃,破涕开颜!
如果说第一件事足以消除朝廷的戒备,第二件可堵天下百姓的口舌,那么这件事更是深
得全国士子之心!曾国藩想到这里,终于摆脱了压得透不过气来的负担,心情松快多了。
“大人,萧军门带着三十多位将领前来叩见,说有要事禀告。”荆七推门进来,说完后
垂手站在一旁。
他们来干什么?曾国藩坐在椅子上,心里思考着,一只手慢慢地梳理胡须。上上下下地
梳理几遍后,脸上露出一丝淡笑。
“更衣!”曾国藩起身,荆七随即捧来了朝服。除开跪接圣旨、重要会议及朔望朝贺
外,曾国藩接见部属时通常只着便服:冬天是一件黑布棉袍,外罩一件酱色马褂,从不用皮
货,更没有貂、狐、猞猁等珍贵皮袍。那年打下田家镇,咸丰帝赏赐了一件狐腿马褂,他只
试穿了一下,表示对圣恩的祗受,第二天便派人送回荷叶塘珍藏起来。夏天永远是玄色或灰
白色布长衫,也不穿丝绸衣裤。今天曾国藩一反常态,大热天气穿上严严实实的朝服,威严
庄重地端坐在虎皮大帅椅上,两眼如电光般地平视前方。萧孚泗等人见此情景,心里先就有
三分怯了。
“诸位找我有何贵干?”浓重的湘乡官话宽厚宏亮,在大厅里回响。
萧孚泗、朱洪章、刘连捷、彭毓橘、朱品隆等人坐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
不敢先开口。萧孚泗轻轻地推了一下彭毓橘,小声说:“你是中堂的老表,你说吧!”彭毓
橘见众人都拿眼睛望着他,分明也是推他出头的样子。他想,看来义不容辞了,便正了正衣
冠,站起来说:“中堂大人,众位将军在营房里议论,说朝廷硬逼我们交银子,其实又没
有,都不知如何办才是,特来请示大人。”说完,偷偷地望了曾国藩一眼。只见曾国藩两只
榛色眸子正凝视着自己,就像两把尖刀向心脏刺来。彭毓橘一阵恐惧,忙坐下来,心不停地
跳。
“彭毓橘!”
彭毓橘见曾国藩叫他,下意识地站起来。
“你是怎么想的呢?”彭毓橘一时答不上来,四下望着众人,刘连捷对他努努嘴,示意
他大胆说。
“大人,金陵城里的确没有金银,众位将军从哪里找得来?都想请大人给皇太后、皇上
上个折子,免了这桩事算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彭毓橘鼓起勇气说完这番话后,觉得两腿
发软,迫不及待地坐下来。
“都说金陵是长毛的小天堂,金银如海,财货如山,你们说什么都没有,皇太后、皇上
会相信吗?”曾国藩仍旧梳理他的胡须,语气平缓。
“没有就没有,又变不出的!”刘连捷嘟嘟囔囔地说。
“莫把我们逼急了,狗急了还要跳墙哩!”朱洪章见曾国藩不作声,话说得放肆了些。
“中堂大人!”萧孚泗站起来大声说。他已经偷运两船财货回湘乡老家去了,倘若朝廷
认真追查,不但这两船财货得不到,恐怕爵位也会注销,他因此很着急,“据说富明阿奉僧
王之命,过些日子就要到金陵来了,我们不能等着他胡来。”
“你说怎么办?”江宁将军富明阿将来金陵视察满城,此事曾国藩已有所风闻,也在担
心。他问萧孚泗。
“封锁十三门,不让他进来!”萧孚泗嚷起来。
“富明阿来金陵视察满城,你不让他进来,抗拒朝廷,岂不形同叛逆吗?”曾国藩依旧
平和地问。
“叛逆就叛逆!”彭毓橘见曾国藩一直没有斥责他们,以为他心里支持,胆子大了,
“大人,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自古如此。无赖赌徒赵匡胤都能黄袍登基,大人功德巍
巍,天下归心,何不趁此机会,光复汉家河山!”
“放肆!”曾国藩气得猛力拍打桌面,大喊,“来人啦,给我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乱臣贼
子抓起来!”
立时出来两个亲兵,彭毓橘昂首站起,让亲兵捆绑,不争辩也不反抗。萧孚泗用眼睛瞟
了一下众人,然后站起来,走到曾国藩座前,双膝跪下,同来的其他将官也学样跪下,一齐
高喊:“请大人宽恕!”
“请九帅!”曾国藩大声发令。一会儿,曾国荃匆匆起来,见此情景大吃一惊,忙垂手
站在大哥身旁问:“杏南犯了何罪?”
“沅甫,彭毓橘口出狂言,无父无君,你说该如何处置?”
“大哥!”曾国荃抬头望了一眼彭毓橘,气势雄壮地说,“不要怪杏南,也不要怪诸位
兄弟,都是我叫他们干的。大哥……”
“不要说了!”曾国藩愤怒地挥手制止,“荆七,纸笔伺候!”
王荆七一手拿着笔砚,一手拿着一迭白纸出来。
“不对,换大笔,大红硾笺!”
荆七进屋后再次出来了。曾国藩望着展开在桌面上的红底撒金云纹硾笺,凝神良久,然
后挥笔写下一副联语。写完后把笔往砚台上一扔,目光威利地向众人环视一周,头也不回地
转身走了。
曾国荃等人呆呆地或站或跪,直到听不见脚步声,才纷纷走到案桌边,只见硾笺上写的
是:“倚天照海花无数,流水高山心自知。”众人有的叹息,有的咋舌,有的感动,有的木
然,有的细细品味而频频颔首,有的发出冷笑而摇头不止。曾国荃先是忿然,继则凛然,终
于颓然地吩咐亲兵:“放掉彭藩台。”然后冷冷地对众人说:“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倘若哪个走漏了半点风声,九爷的刀要借他的血来磨洗!”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五 匕首和珊瑚树打发了富明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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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明阿说到就到了。原来,僧格林沁对曾国藩奏报已就地处决李秀成、洪仁达和金陵城
里无金银两件事甚为怀疑。他认为这是曾国藩在欺蒙朝廷,很有可能根本就没有抓到李秀
成,而金陵城里的财产是绝对被他们兄弟及湘军官勇们私吞了。他要富明阿借查看江宁满城
破毁情形为由,将这两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狠狠地压一下曾氏兄弟和湘军的气焰,为满蒙旗
兵出一口无名怨气。
关于李秀成之事,曾国藩不在意。李秀成在押达二十天之久。见者甚多,还有洋人戈登
可以作证。临刑那天,沿途观者亦在万人以上,况且还有他写的亲笔供词。不怕富明阿再
刁,这个事实他否定不了,而金陵城里的财产一事,十之八九会出纰漏。
“不怕他,一个小小的富明阿算得什么!还不是狗仗人势,靠僧格林沁的势力。”曾国
荃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态。“金陵城是吉字营的天下,岂容得他在这里兴风作浪。明天大哥到
下关码头去接他,就说我卧病在床,不克亲迎,后天在伪侍王府里设宴为他洗尘。那时我给
他点颜色看看。”
“老九,富明阿虽只一个江宁将军,但他可以通天,对他万万不可小觑。”曾国藩担心
弟弟鲁莽坏事。
“大哥请放心,我要叫他高高兴兴离开金陵,安安稳稳平息这场风波。”有了这句话,
曾国藩放心了。
第二天,曾国藩带着李秀成的亲笔供词,登上富明阿泊在下关江面的大船。富明阿将李
秀成的供词翻了翻,曾国藩又把处决李秀成、洪仁达时的场面说了说,特地把戈登抬了出
来,果然富明阿对抓获李秀成一事不再有怀疑。曾国藩和富明阿一起上岸,亲自陪着他查看
了位于城东的满城。这里原本是前明故宫,后作为江宁旗兵的驻防地,经过这次血战,满城
已荡然无存。曾国藩爽快地许诺富明阿,立刻拨巨款,先修复江宁满城,次修缮京口旗营,
待房屋盖好后,再奏请朝廷从京师旗兵中调拨人员来,务必要恢复昔日旧制。富明阿对此甚
为满意。次日晚上,曾国荃在原侍王府里设宴款待,富明阿欣然出席。
傍晚,富明阿穿上耀眼的麒麟补子袍褂,骑一匹高大的蒙古马,带着几个戈什哈,神气
十足地来到原侍王府。但见门外冷冷清清,三扇大门关得紧紧的,没有一丝接待贵客的迹
象。富明阿心中奇怪。戈什哈不客气地用拳头捶打大门,半天后才见一个老眼昏花的门房出
来,穿着一件补丁叠补丁的粗布衣,又脏又黑,仿佛几十年没洗过一样。
“富将军来了,你们为何这般怠慢?”戈什哈不满地训斥着。老门房脸上笑嘻嘻地,并
不生气。戈什哈知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总爷,请你再大声说一遍。”戈什哈不耐烦地
又说了一遍。
“啊呀,是富大人来了,我全不记得九爷今晚请客这事了,真该死。”老门房恍然大
悟。一口浓重的湘乡土话,自小在北京长大的富明阿几乎没有听懂一个字。接着忙跑进去通
报,一会儿中门大开,曾国荃带着几个人在门后出现:“富将军,得罪,得罪!门房误事,
我已骂了他一顿。”
“九帅客气。”富明阿双手抱拳,面色不甚欢悦。
二人并肩进了大厅,分宾主坐下。曾国荃又道歉:“门房糊涂,多多失礼。”
“九帅,我看你这门房也是该换一个了。”富明阿郑重建议。
“是呀,不过别的事他又干不了。”曾国荃表示出一种很大的遗憾。
“贵府何必要这种人呢?打发他两个钱,开销了事。”富明阿奇怪,一座金陵城都打下
了,一个老门房却处置不了。
“富将军说得好轻巧!”曾国荃靠在椅背上,脸色黑而憔悴。“他从荷叶塘乡下带着两
个儿子跑来投奔吉字营,跟着我先后打了几百仗,大大小小的战功可以堆满一屋子,积功保
至副将衔。打安庆时炮火震聋了耳朵,打金陵时,石头砸断了三根肋骨。两个儿子,一个死
在吉安,一个死在巢县。这样的有功之人,我能随便开销他?再说,他从把总保起,一直保
到副将,没有多拿一个铜板,他的俸禄要全部算给他,总在四五千两银子以上,我哪里拿得
出?故而明知他干不了事,也只能养着他。”
富明阿听了这番话,心里不是滋味,嘴里含含糊糊地应付:“是这样的话,倒也不能随
便开销。”
一个亲兵上前,附着曾国荃耳边说了两句话。曾国荃站起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对富明阿说:“富将军请,西花厅的宴席已摆好了。”
富明阿在曾国荃的引导下来到西花厅。只见厅里已摆好了十桌酒席,主席上空了两个座
位,另外九席都已坐满了人,见他们来,便一齐起立。曾国荃笑容满面地向富明阿介绍:
“这些都是攻打金陵城的有功将官,有幸陪同将军,是他们的光荣。”
富明阿笑着向站起的人打招呼,请他们坐下。见这些人个个脸上傻笑着,身上穿着陈旧
不堪的衣服,大部分人的脚上套着草鞋,就像长途行军途中临时将他们招来开军事会一样,
富明阿心想:这样一群土头土脑的乡巴佬,也是打金陵的首功将领?曾国荃请富明阿在主宾
席上就坐。富明阿见桌上摆的全是粗瓷泥碗,里面盛的也只是普通家常菜,并无半点山珍海
味,不觉食欲大减。曾国荃刚举起酒杯,说声“请”,那九桌上的陪客便迫不及待地大吃大
喝起来,仿佛饿了几天一样。富明阿勉强举起酒杯吮了一口,意外地发觉这杯中的酒倒是异
常的清洌醇香,喝下去满腹舒畅,不禁脱口称赞:“好酒!九帅,你这酒是哪里来的?”
“这酒可不比寻常。”曾国荃微笑着,眼里藏着诡谲神秘的色彩。“外间都说长毛天王
宫里堆着无数金银财宝,其实什么都没有。但要说一点财富没得,倒也不是事实,我们也得
到了两件宝贝。”富明阿的眼睛睁大了,露出极有兴趣的光彩。
“头件宝贝便是一大坛子酒。”
“看来我喝的酒便是这个坛子里面的了。”富明阿笑着说。
“正是。将军可知这酒的来历?”
富明阿摇摇头。
“刚得到这坛酒时,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贵重,打开坛子后,屋子里立刻充满了异香。李
臣典命令赶紧把盖子盖好,谁也不准动。后来问了在洪酋身边十多年的黄三妹,才知酒的来
历。”曾国荃神采飞扬地说到这里,忽地停住了,端起酒杯来,浅浅地喝了一口,细细地品
味。富明阿也照样品了一口,眼睛望着曾国荃,示意他快点说。“原来,长毛初进金陵,在
营造伪天王宫时,挖出了十坛酒,每坛酒上都加了一道封条,上书‘弘光元年’四字。”
“这坛酒在土里埋了两百多年!”富明阿惊讶起来。
“洪酋最爱美酒,便把这十坛酒全部据为己有,十坛喝去了九坛,这是最后一坛了。”
“啊,怪不得酒味如此醇厚!”富明阿感叹。
“原本想封存献给皇上,今日见富将军来,干脆打开喝完算了。”曾国荃爽朗一笑。其
他九席上的人高喊:“我们都托富将军的福!”
富明阿十分高兴,刚进府门时的不快和粗瓷泥碗引起的不悦,给这坛美酒全冲走了。他
喜孜孜地举起酒杯,高声说:“本将军沾了各位攻克金陵的光,能饮此美酒,真是生平大快
事!”
十桌酒席上的人一齐开怀大笑,豪饮猛嚼起来。富明阿笑着问曾国荃:“两件宝贝,九
帅只说了一件,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么,”曾国荃卖着关子,“吃完饭再说吧。来,先干了这一杯!”
两人举起酒杯碰得“哐啷”作响,一口喝了个底朝天。酒至半酣,彭毓橘离席来到富明
阿跟前,鞠了一躬,说:“军中无乐伎,不能为将军助兴,在坐的多为武夫,也不会行酒
令,末将且为将军打一通拳,供将军一笑吧!”
富明阿快乐地说:“好!打拳舞剑是军人的本色。彭将军,鄙人要看看你的真本领!”
“末将献丑了!”彭毓橘在大厅中间摆开一个架式,手脚活动了几下,便在众人面前翻
滚跳跃起来,时而金鸡独立,时而灵猿攀树,时而大海探珠,时而深山擒虎。打得兴起,他
干脆脱掉上衣,露出一身墨牡丹纹身来。
“好!”“好!”大厅一片喝采。富明阿端起一杯酒,离席走到彭毓橘身边,笑吟吟地
说:“将军拳术高超,鄙人大饱眼福,我敬将军这杯酒,”彭毓橘接过酒杯,二话不说,一
饮而尽。
“杏南兄,一人打拳太孤单了,我跟你来个对打吧!”
“好!”满厅又是一片喝采。刘连捷也脱去衣服,露出雪白一身肉来,与彭毓橘面对面
地打了起来。刘连捷习的是巫家拳,柔中藏刚,棉里裹金,与彭毓橘的北拳恰成对比。二人
在厅中一刚一柔,一攻一守,都拿出全身本事,互不相让。
突然,彭毓橘脚跟一晃,朝天倒在地上,只见脸色惨白,口吐白沫,众人都感到意外。
刘连捷正要弯腰去扶起他,猛然间彭毓橘飞起一脚,正踢在刘连捷的胸口上。刘连捷双手捧
住胸口倒在地上,半晌不省人事。众人见二人打得认起真来,纷纷站起,有的说:“算了,
莫打了,原是打着玩的,怎么能出毒手呢?”一会儿,刘连捷从地上爬起,发疯似地冲向彭
毓橘,双手紧抱他的腰,两排铁锯似的牙齿在他肩上狠命咬起来,痛得彭毓橘哇哇直叫。
“啪!”曾国荃一手打在桌子上,杯盘震得跳了起来:“混帐,你们要在富将军面前丢
脸吗?都给我住手!”
彭、刘二人立时松了手。
“九帅,刘连捷不是人,他踢我的下身。”彭毓橘说着,用手捂住下身,厅里一片哄堂
大笑,富明阿笑得酒都喷了出来。
曾国荃止住笑,问刘连捷:“你为何下此毒手?”
“我要教训教训他!”刘连捷傲气地说,“他四处造谣,恶毒攻击我,说我在天王宫捡
了一颗珍珠没有上缴。其实,自从进城到今天,我连珍珠的影子都没见到。”
“杏南,你为何要诬蔑南云?”曾国荃厉声问彭毓橘。
“九帅!”彭毓橘叫道,“是他先诬蔑我,说我在天王宫里拾到一个二两重的金元宝。
真***血口喷人,老子至今没有见到过一钱金子。”
“啪!”曾国荃又是一掌打在桌子上,把身旁的富明阿吓了一跳,“都是你们这班下作
东西,在互相造谣攻击,怪不得外间传说纷纷,都说金陵城里的金银珠宝都被我吉字营吞了。
诸位,现在富明阿将军在这里,你们都当着富将军的面,坦白你们各人到底得了多少金
银!”
“我一两银子都没捡到!”
“哪个私藏金子不是人是畜牲!”
“哪个看到珠宝眼烂瞎;”
“哪个摸过珍宝手烂断!”
吉字营的近百名营官们,带着八分酒醉,东倒西歪地大声吵嚷,厅里乱成一片。
“各位都不要吵啦!富将军也知道你们攻城辛苦,并没有得到一丝分外之财,这都是彭
毓橘、刘连捷两个王八蛋自己在骂自己,害得大家都担了恶名,来人呀!”曾国荃扯起嗓门
大叫,“给我把这两个狗杂种推出去杀了!”
众人都惊呆了。富明阿忙说:“九帅,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萧孚泗等人也一齐喊:
“九帅息怒!”
“好吧,看在富将军的面子上暂时饶了你们的小命。”曾国荃回头对身旁的亲兵命令,
“拿两把匕首,牵两条狗出来!”
众人都不解,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九帅要玩出什么新花招来。匕首和狗都到了。曾国荃站
起来大声宣布:“彭毓橘、刘连捷,你二人破坏吉字营的名声,本该处死,看在富将军分上
饶你们死罪。现给你们一人一把匕首,一人一条狗,跟我到后门草坪上去,待狗跑过柳树
后,你们各人将手中的匕首发出去。刺死狗者。本帅赏一杯酒;没有刺中者,本帅罚打二十
军棍!”
这真是少见的赏罚!众人欢呼起来,富明阿也在心里称赞曾国荃的点子出得古怪有趣,
不过他不大相信,这两个土将军能有如此本领。
大家都来到后草坪。彭、刘二人各持一把匕首,牵一条狗,站在离柳树五十步远的地
方,每只狗后面跟着一个手拿鞭子的士兵。曾国荃一声令下,两个士兵举起鞭子朝狗身上用
力一抽,两只狗狂叫着箭也似地向前飞奔。刚过柳树,彭毓橘眼明手快,匕首早已从手里飞
出,不偏不斜,不前不后,正中狗头,那只狗在地上抽搐两下,不动了。正在这时,另一只
却连脚都未蹬一下,便躺在血泊中,一把匕首牢牢地插在它的脑顶。众人鼓掌狂笑。
“***,你再诬骂老子拿了珍珠,这只狗就是你的下场!”刘连捷侧过脸去,狠狠地
骂道。
“婊子养的,你再讲老子拿了元宝,这只狗也是你的下场!”彭毓橘也侧过脸去,狠狠
地回了一句。
站在一旁的富明阿猛然一惊,如同这两把匕首插在他的心上似的恐怖不已。
再次回到厅里,吉字营的将官们酒兴更浓,富明阿却心事重重,望着眼前的酒菜,再也
吃喝不下去了。曾国荃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富将军,另一件宝贝,你不想见识一下吗?
“哦,哦!”富明阿仿佛醒过来了,“好哇,只要九帅肯拿出来,我当然乐意一开眼
界。”
“来人,把宝贝抬出来!”
曾国荃的话音刚落,八个年轻的兵士抬出一座黄龙大轿来。
“这是长毛坐的轿吧?”富明阿问。
“是的。”曾国荃答,吩咐士兵:“把轿罩揭开!”
四个兵士走上前,一人站一角,一声吆喝,把轿罩掀过头顶。富明阿的眼前忽现一片大
红,定神看时,原来是一株特大罕见的珊瑚树。只见树高四五尺,枝柯交出,其大盈围,其
红如血。睹此异物,富明阿好比置身龙宫,惊诧不已!
“富将军,这是在洪逆西花园里得到的,我本想自己留着,但家兄生性俭朴,不喜珍
奇,定然不能容此物,故不敢留。富将军是城破后第一个进城慰劳的朝廷要员,这株珊瑚
树,就算着我吉字营全体将士对将军的答谢吧!”
“如此珍宝,鄙人不敢受,不敢受!”富明阿吓得忙起身推辞。
“朱洪章!”曾国荃高喊。
“到!”朱洪章离席来到厅中。
“你带着焕字营一百个兄弟,将这株珊瑚树护送到富将军船上,不得有误!”
“是!”朱洪章转过脸下令,“弟兄们,抬到下关去!”
富明阿见此情景,也不做声了。
第二天一早,富明阿便带着这株红珊瑚树,悄悄地离开金陵城,兼程赶到山东济宁府,
面见僧格林沁,十分诚恳地对他说:“金陵城内金银如山、财货如海的话,纯系子虚乌有,
卑职细心查访,询问故旧父老,咸谓并无此事。请王爷转告皇太后、皇上,不必再追查,以
免激怒湘军,引起事端。”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六 御史参劾,霆军哗变,曾国藩的忧郁又加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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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明阿好打发,但天下悠悠之口却难堵住,当曾国藩离开金陵,回安庆料理一个多月,
将两江总督衙门正式迁入原太平天国英王府时,朝野上下已物议沸腾,纷纷指责湘军将金陵
城洗劫一空,还送曾国荃一个极难听的绰号:“老饕”。曾国荃闻之湿毒加重,肝病复发,
曾国藩也忧心忡忡,时刻担心不测之祸临头。
这一天,曾国藩于兢兢之中又拿起《宋书·范泰传》。当读到范泰对司徒王弘说“天下
务广而权要难居,卿兄弟盛满,当深存降挹”这句话时,就觉得这正是在对他和沅甫敲的警
钟。他提起笔来,在这句话的旁边加了一长串小圆圈,然后又在天头上批下一句:“处大位
而兼享大名,自古能有几人深善末路者,总须设法将权位二字推让少许,减去几成,则晚节
渐可以收场耳。”放下笔,他又想到沅甫向来心境狭窄,正宜用这些前人的故事去开导他。
于是叫来王荆七,命他将此书送给九帅,为郑重起见,又作了一封短函:沅弟左右:弟肝气
不能平复,又怀抑郁,深为可虑。弟不必郁郁。从古有大勋劳者,不过本身得一爵耳,弟则
本身既挣一爵,又赠送阿兄一爵。弟之赠送此礼,人或忽而不察,弟或谦而不居,而余深知
之,顷已详告妻子知之,将来必遍告家人家族知之。而今以后,当与弟谋长保家族不衰之
方。现遣荆七送来《范泰传》一篇,愿弟熟读深思之。古来成大功大名者,除千载一郭汾阳
外,恒有多少风波,多少灾难,谈何容易!愿与吾弟兢兢业业,各怀临深履薄之惧,以冀免
干大戾。
荆七刚走,折差便送来一迭咨文,这是军机处照例抄送给各地督抚、将军、都统的朝廷
重要奏折。曾国藩小心打开,一共三份,他看着看着,心慌意乱,两眼模糊起来,最后竟冷
汗透湿,面色发白,靠在椅背上,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这是三个御史的参折,全是对着他曾氏兄弟和湘军而来的。
一是御史朱镇奏陈金陵善后事,谓兵勇宜遣散,田宅宜清还,难民宜抚恤,商贾宜招
徕,而曾国荃办善后,却先事扰民,毫无纲纪,遂使金陵城的善后越办越乱。奏请罢掉曾国
荃的巡抚职务,另在朝中拣择干员前去办理。一份是御史廖世民奏曾国潢在湘乡仗其兄弟之
势,要挟县令,干预公事,私设公堂,挟嫌报复,甚至以人头祭祖宗,致使县令每隔三五天
便躲在屋里痛哭流泪,谓曾四爷又要借其手杀人了。奏请朝廷命湖南巡抚严惩劣绅曾国潢,
以肃乡纪。一是御史蔡寿祺奏湘军种种不法情事,罗列曾国藩、曾国荃、李鸿章、李元度、
刘蓉、鲍超等人纵容部属胡作非为,谓这些年来湘军攻城掠地,朝廷所得者少,所损者大。
此次攻克金陵,纯因长毛气数已尽,非战之功。湘军本流氓之众,乘时而起,不少人已占军
政高位,实非国家之福,诚为不测之患。此辈只宜授以卑职,不能寄以重任。
“如此说来,湘军和我曾家兄弟,简直不是功臣而是罪魁了!”曾国藩在心里凄凉地叹
息。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慢慢清醒过来。御史本是可以风闻言事,不必承担责任的,皇上对
他们所言也并不都认真追究。三份奏折都仅以咨文形式抄阅,朝廷未有任何态度,所递送的
对象也仅限于两江总督一人。这就意味着只是敲敲而已,并不想把它扩散开。想到这一层
后,曾国藩心里略为开朗了一些。他把赵烈文、杨国栋、彭寿颐等人叫来,将咨文给他们传
阅了一遍,大家的看法与他一致。
“中堂,这些咨文要不要给九帅看看。”赵烈文将咨文折好,准备存入柜中时问。
“沅甫近来心情不好,暂不给他看吧!”曾国藩想了想说。
“中堂,我们拟一个折子,把这些无事生非的乌鸦们痛驳一顿,不要让皇太后被他们的
谎言欺骗了。”彭寿颐气愤地说。
“是要上个折子,跟皇太后讲清楚。”杨国栋附和。
“折子暂时不上。”曾国藩捋着长须,安静地坐着,他的心境已基本平息了,“只将蔡
寿祺的那份折子再抄两份,以我的名义转给李少荃、刘孟容,由他们去向皇太后辩诬为好。”
“还是中堂想得周到。”赵烈文说,他从心里佩服曾国藩处事的老练。幕僚们刚走,一
亲兵进来禀告:“霆军营官滕绕树在衙门外求见。”
鲍超回四川省亲去了,霆军由记名提督宣化镇总兵宋国永统带,目前正在全力对付太平
军康王汪海洋的人马。是战事危急,需调人救援,还是捉到了汪海洋,前来报捷?“叫他进
来。”自从咸丰四年衡州出兵后,整整十年没有再见过滕绕树了,见当年这个瘦小得像一根
小藤样的湘西勇丁,如今已是威风凛凛的将官。曾国藩心中一喜,含笑问:“你现在官居何
职?”
“回禀中堂大人,卑职现居记名副将霆军树字营营官。”滕绕树一板一眼地回答。
“有出息,居然是二品大员了!”曾国藩称赞。
“这个二品有什么用!”滕绕树不屑地回了一句。
“怎么没有用?”曾国藩觉得奇怪。
“听说要裁军了,像我们这种记名官一旦离开军营,便是老百姓了。莫说二品,就是一
品也是空的。”
裁军的事,曾国藩还没有考虑成熟,他深知这中间的问题一定会很多。在给皇太后、皇
上的奏折中,他提到了这件事,表示了坚决裁撤湘军的决心,为的是让朝廷放心,至于具体
部署,还有待周密思考。在一次湘军高级将领会上,曾国藩把裁军的决定透露给他们,以便
听听他们对此事的反应。
看来,鲍超已将此事在霆军中传开了。滕绕树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听听军营将士们的
意见,也可以对他们作些解释。
“绕树呀!”曾国藩放下总督的架子,以长辈的身分和蔼地说,“你百战辛苦,为国家
立了功劳,乡里族人谁不敬重?
现在再拿些遣散费回去,买几十亩好水田,起几间大瓦屋,舒舒服服、自由自在地过下
半辈子,岂不最好?何必当官争权呢?何况你们武官终年在军营,免不了要打仗流血,有性
命之忧!”
“中堂大人的话固然很对。”滕绕树正正经经地说,“不过,买田起屋在家里过日子,
再好也只是一个土财主,哪里抵得上大将军操生杀大权,八面威风呢?”
“这样说来,你们都不愿意遣散回籍了?”
“也有人愿意,但当官的大部分不愿意。”
“不愿意又怎样呢?”曾国藩想起前段时期吉字营的骚乱,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中堂大人,我这次正为此而来。”滕绕树神色严重地说,“霆军将近一半人哗变了。”
“有这样的事?”湘军中有逃兵,有骚乱,但尚无大批人哗变的先例。霆军一向纪律甚
差,只有鲍超可以弹压得住。曾国藩也曾担心霆军内部会出乱子,但没有料到哗变。他气愤
至极,“因何事哗变,谁领的头?”
“宋军门有一封信给你老。”滕绕树从背包里取出信来,双手递给曾国藩。
宋国永的信上说,哗变的部队达八千人之多,是在追赶汪海洋的途中,听到裁减湘军的
消息后发生的。他们突然赖在金溪不走,向宋国永索取欠饷,为头的是庆字营营官申名标。
这两年来申名标在霆军内暗中发展哥老会,这次哗变,就是哥老会在串联的。
这个可恶的申名标,悔不该当初没有杀掉他!曾国藩在心里骂道。那年撤了申名标的营
官职务后,他在亲兵营呆了半年,后被杨岳斌保释到外江水师,以后鲍超看他能打仗,便许
他一个营官职务,将他从水师调到霆军。滕绕树退出后,曾国藩把霆军哗变事告诉了赵烈
文,并带着他坐轿来到吉字营统帅部。
曾国荃在读了大哥的信和《范泰传》后,心情略为开朗了些,但神情仍然抑郁。见大哥
一进门,便忙拉着他的手说:“大哥,我想好了,我只有走一条路才可以使天下谤言中止。”
“老九,你又瞎想些什么啦?”曾国藩为弟弟的话害怕,怕他有意外之举。
“我要学王弘、王昙首兄弟,称疾引退。”
原来要走的是这条路,曾国藩松了一口气。这实际上是曾国藩自己心里的想法,处眼下
情势,老九还是暂时回籍避一下为好,叫荆七送《范泰传》的背后,或许也含有这层意思。
但现在由老九口里说出,他又觉意外,尤其是在看了《范泰传》后提出,他又担心老九会以
为是阿兄逼他回籍,忙说:“金陵诸务都离不开你,要称疾引退,也是大哥的事,待金陵善
后诸事粗有头绪后,大哥我便向皇太后、皇上提出开缺回籍。”
“大哥怎么能走这条路!”曾国荃苦笑道,“况且我现在心身都有病,这金陵城嘈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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