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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_46 萧一山 (民国)
“黄三妹是谁?”曾国藩问洪仁达。
“黄三妹是老三的女官,聪明能干记性好,那天夜里她也在场。”洪仁达依然木头似地
站着,眼睛茫茫然四处张望。
“沅甫,你知道伪天王宫里的宫女都到哪里去了吗?”曾国藩问弟弟。
“伪天王宫的宫女投井、上吊的有好几百,据说是有个叫黄三妹的,正要上吊,被士兵
们抓住了,后被李祥云要了去。”
“快去叫李臣典把黄三妹送来。”曾国藩皱着眉头说。
一会儿功夫,黄三妹用快马驮来了。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姿色极普通,她一句话
也没说,很快就找到了桂花树原址。曾国荃命令士兵们往下挖。这时,天王宫上空突然布满
乌云,天色开始晦暗起来。
挖了五六尺后,出现了一个雕花深黑色长大木柜,士兵们用绳子把这个大木柜吊了上
来。木柜钉得很严实,几个人费了很大的劲才把木柜撬开,果然见柜子里躺着一具尸体,从
头到脚用明黄缎子包裹着。兵士们把它从柜子里扯出来,打开外面的黄缎子,又见一层红缎
子,再打开红缎子,露出一身白缎子,将白缎子打开,里面终于露出一个人来。黄三妹突然
疯了似地冲到尸首面前,跪下喊道:“天王陛下,你带我一起升天吧!”喊完,大声哭起来。
洪仁达站在一旁哭丧着脸说:“老三啊,我们真苦呀!”
曾国藩走近一步仔细查看,只见洪秀全身上穿了一件绣着红日海水飞龙黄缎袍,脚穿白
底乌缎长靴,头上包的纱巾已散了,露出一个秃顶,双目微闭,面皮干瘦,下巴上留着稀疏
的胡须,全是白的,看那样子总在六十岁以上。曾国藩高声对大家说:“诸位都看清楚了,
这就是扰乱我大清江山、神人共愤的长毛伪天王洪秀全。”彭玉麟、杨岳斌和其他营官都走
近看了一眼。曾国藩又特地对戈登说:“看清楚了吧,这就是贼首洪秀全。”
“他是个老头子。”戈登微笑着说。
“彭毓橘!”曾国荃高喊,“你带几个兵士把洪酋尸体扛到江边,浇上油烧掉!”
曾国荃话音刚落,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头顶上忽然响起一声炸雷,仿佛落下一颗重型开
花炮弹。紧接着又是一声,一连响了五声炸雷。围在洪秀全尸体边的湘军将领们莫不惊恐万
状。曾国藩脸色惨白,他觉得这几个炸雷是冲着他打的。
黄三妹对天大叫:“苍天呀,你有眼睛啊,你有眼睛啊,多打几个炸雷,炸死这些畜牲
吧!”
“你这个贼婆娘!”曾国荃气得脸色发乌,刷地抽出刀来,猛地向黄三妹刺去。黄三妹
倒在洪秀全的尸体上,热血喷泉般涌出,将白缎袍染得鲜红。洪仁达目睹这一惨象,吓得全
身抖个不停。
乌云越积越密,天完全黑下来了。“大哥,马上有大雨下,我们赶快走!”曾国荃拉着
曾国藩刚走出天王宫,豆大的雨点便直向脸上打来,转眼间金陵城大风骤起,大雨滂沱,电
闪雷鸣,天昏地暗,刚才还是暑气蒸人,一下子阴冷了。被雨淋湿的湘军将领们,个个身上
起了鸡皮疙瘩。躲在小屋檐下的曾国藩,面对着天气的突变,心中惊惧不已。他不明白,为
什么对这个造反贼首的掘墓焚尸,会招致天心如此震怒!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六 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决不能授人以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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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来,李秀成以每天约七千字的速度在木笼里书写自述。每到傍晚,便有个兵士将
他当天写好的纸全部拿去。第二天一早,便又拿几张同样的纸来。这些纸都是一色的黄竹
纸,约五寸宽、八寸长,分成三十二行,对中折为两页,中缝处印有“吉字中营”四个字。
李秀成写好的自述全部送到了曾国藩那里。这些天他忙得无片刻安息,桌上已积压七八十页
了。今天他摒弃一切琐事,要专心致志地审阅一番。李秀成的字写得很潦草,错别字很多,
曾国藩看起来很吃力。这两年他的视力是越来越不济了,右眼时常疼痛,视力极差,左眼也
大不如从前。他找来一只西洋进口的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有些字,还得费神去猜
测,结果弄得速度很慢。直到深夜,三万多字的供词还有四五千字没看完,已是头昏眼花,
实在坚持不下去了,他走出签押房到后院散散步。院子里凉爽,人也觉得舒服些。
李秀成的自述,从天王出生写起,其中包括创办拜上帝会,与杨、冯、萧、韦、石在金
田村起义,一路打永安,打长沙,打武昌,最后打下金陵,建都立国;而后写自己的身世,
如何参加起义军以及这些年来的战功;再写六次解天京之围的经过和经营苏州、常州的政
绩,接着写天国最后几年国势颓败及其原因,最后写自己如何为天王尽愚忠等等。一个仅读
过三年私塾的人能把太平天国这十几年的军国大事,以这样简短的篇幅井井有条地写出来,
曾国藩读着读着,常常发出感叹。记忆超人、才华出众、处事精明、用兵神妙、忠于主子,
这些方面,都是世所罕见的。这样的全才将领,不要说八旗、绿营找不出,就是在湘军里也
找不出一个,曾国藩甚至觉得自己在这些方面的总和上,也不如李秀成。可惜呀,可惜一个
旷代之才误投黑暗!尤其在读到“今天朝之事已定,不甚费力,要防鬼反为先”一句时,曾
国藩禁不住放下纸来,为之沉思良久。
在后院转了几圈后回到房里,曾国藩仍无睡意,又将李秀成的自述继续读下去。忽然,
几行字跳进他的眼帘,引起了他的注意:“天京城里有圣库一座,系天王的私藏,另王长兄
次兄各有宝库一座,传说里面有稀世珍宝,但我未见过。”
曾国藩被这几行字弄得大为不安起来。早在几年前人们就在传播这样一句话:金陵被长
毛建成了一个小天堂,里面金银如海,财货如山。因此引起了许多人垂涎,当年和春、张国
梁等人之所以拼命围城,据说就是想得到这笔财产。昨天,在曾国荃的陪同下,曾国藩到了
朱洪章的营房。进得门来,里面闹哄哄的一片,三四个大箱子敞开着,珍珠银钱、绫罗绸缎
撒满一地。见了曾国藩兄弟进来,大家吓得不知所措。朱洪章忙将一个朱红大箱的盖子盖
好,一屁股坐在上面,望着曾国藩傻笑。
“朱镇台,你们在干什么?”曾国藩已知七八分,正要教训几句,曾国荃忙岔开说:
“朱镇台,你们玩得好起劲哟,连箱子都拿来当赌注了。”朱洪章“嗯嗯”两声后反应过来
了,离开箱子站起,仍旧是傻笑着说:“中堂大人,不知你老驾到。过两天卑职专备一桌薄
酒,请你老赏脸。”
“好,好!你说话算数,过两天我和中堂再来赴宴。”曾国荃打着哈哈,边笑边把曾国
藩拉出了大门……
是的,金银财宝,长毛的金银财宝,沅甫对它是如何处置的呢?到金陵这些天来,一直
没有功夫和他细谈这事。“荆七!”曾国藩喊。王荆七过来了。“你去请九爷过来。”
“老九,李秀成的供词,我看完了大部分,你抽空也看看。”
待国荃坐下后,曾国藩将李秀成的自述扬了扬说。
“这会子哪有这个闲功夫。”曾国荃以一种鄙夷的态度说,“一个不通文墨的绿林草
寇,能写个什么东西出来。”
“老九,李秀成虽读书不多,但条理清楚,识见有大过人之处,就是你我兄弟,论个人
的才情,也未必能超过他。”
“大哥你把他抬得过高了。”曾国荃冷笑道。
对于这个亲弟弟,做大哥的是再清楚不过了。漫说一个被他打败的长毛头领,就是当今
公认的高才左宗棠、彭玉麟、李鸿章等人,他也不放在眼里。现在立此大功,更是洋洋自得
目空一切了。这一点令曾国藩深为忧虑。他知道不可说服,便指着刚才那段话说:“你看李
秀成说的什么。”
曾国荃将这页纸拿过来看了看,脸色有点不自在:“什么圣库、宝库,我们都没有见
到。”说着将纸往桌上一甩。
“老九,这几天忙得昏头胀脑,我忘记问你了,城破前,你有没有对将士们说过,不准
将金银财宝据为私有?城破后,有没有采取些必要措施来保护?”
“没有。”曾国荃答得干脆。
曾国藩心里很不是味道。要在先前,他马上会黑下脸来重重地说几句,现在,他从心里
感谢弟弟为他挣了这样大的脸面,也怜悯弟弟攻城辛苦。略停一下,他仍以和悦的态度问:
“老九,外间早已哄传金陵城里金银珍宝是如何如何地多,城破后那几天虽没来得及保护,
现在还可以下令封存。”
“大哥,你来金陵前我就下过令了。”曾国荃懒洋洋地说,一副不大乐意的样子。
“那就好,那就好!”曾国藩忙赞扬。
“但各营都来报告,说并没有看见长毛的什么财产,小天堂啦,金银如海啦,都是假
的。”
“假的?”曾国藩大吃一惊,“如山如海,当然过头了,完全没有是不可能的,我担心
的是刚进城的那几天一片混乱,金银都入了各自的腰包。”
“大哥说得有道理。”曾国荃的态度开始认真起来,“长毛经营了十几年的伪都,要说
它全没有金银财宝,鬼都不相信,这些营官的话还能瞒得过我吗?我心里明白,一定是他们
入了私房。不过我没有讲他们,说声‘没有就算了’!”
“不追查不行,你要知道,朝野内外多少人在盯着这笔财产,户部早就传下话来,要靠
这笔钱来发欠饷。就是我,也等这笔钱来给鲍超、张运兰、萧启江他们发欠饷,都欠了好几
个月了。鲍超霆字营有五个月没发饷了,那天我要他沿伪幼主南逃路线跟踪追击,他还不情
愿,想守着金陵这座金库分钱,我答应他就这个月补齐,他才走。”曾国藩说的都是实情。
“户部等金陵的钱来发欠饷!”曾国荃冷笑一声,“他们那些大人老爷们自己为何不来
打?”
“老九,你这话过头了!”曾国荃盛气凌人的态度,使得曾国藩忍不住有点生气了。
“怎么是过分呢?大哥。”曾国荃不以为然地说,“户部大人老爷们坐在京师安享清
福,他们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啊!”曾国荃说着激动起来,“弟兄们舍生忘死打金陵,到底图
的什么?说是为光复皇上的疆土,皇上也应该领情,论功行赏才是!大哥,这些年皇上是怎
样赏我们的呢?我吉字营五万将士,积功而保记名提督的有三百多人,记名总兵的八百多
人,记名副将的一千多人,其余准保参将、游击、都司、守备、千、把的加在一起总有万
多,实缺有几个呢?全部加起来总共只有五人。大哥,只有五人呀!”曾国荃两只眼睛像不
甘瞑目的死人一样,直瞪瞪地望着大哥。曾国藩觉得这两道目光如此阴冷,如此凄厉,使他
身处三伏之中,直觉通体冰凉。“没有实缺,空衔顶屁用!一万多人排队轮着等缺,只怕是
排到虱孙灰孙都排不到,至于没有得到保举的弟兄们,连这个想头都没有。大哥,吉字营并
不比霆字营好多少,弟兄们也有两三个月没有发饷了,大家眼瞪瞪地就望着这个小天堂,才
那样拼着老命去打呀!朝廷对我们这般薄情,现在弟兄们自己打下金陵,从战利品中取点东
西,有什么不可以呢?我这个统帅还忍心去追查吗?那天朱洪章营房箱子里全是金银珠宝,
我明明知道,也只能装作不知,让他们去分了。”
这番话,说得曾国藩竟无言以对,停了好长一会,曾国荃才缓过气来,以平和的口气
说,“户部要钱我不理睬,心安理得,大哥要钱不能给,我心里不安。不过,大哥你也别太
心软了,鲍超、张运兰、萧启江他们各有各的路子,哪一个不是打下一城就大抢大掠的,把
个城池弄得像篦子篦过一样?
大哥不要听他们叫苦,鲍超那家伙我知道,霆字营再有五个月不发饷也饿不死人。以后
朝廷来问也好,别人来问也好,大哥只管说金陵城空荡如洗,吉字营一两银子也没得到。”
“要我说金陵城无金银可以。”曾国藩虽不赞同弟弟这番话,但他觉得没有更多的理由
可以说服他,那些廉洁、报国等大道理,眼下对这个吉字营统帅来说,都是不起任何作用的
空话废话,而对于五万吉字营将士来说,更简直如同放屁一般,不但不会激发他们的忠心,
反而促使他们对朝廷的更加愤慨。“但李秀成已说了,金陵城有圣库、宝库。”
“他说他的,他说有什么用!”曾国荃似乎从来没有把李秀成当个什么角色。
“怎么没有用?他若当面对朝廷说起这话,不就坏了大事!”
“怎能让他去瞎说呢,给他一刀,不就完事了。”
“没有这么简单,沅甫。”曾国藩望着弟弟,微微摇了摇头,“朝廷已知抓了李秀成、
洪仁达,我想十之八九会要将他们押到北京去,由刑部鞫讯。”
曾国荃感到事情严重了,尤其是洪仁达,他不但会讲出圣库、宝库的事,还一定会讲出
御林苑的珍宝事。那一夜,曾国荃带了几个心腹,偷偷地在御林苑牡丹园挖出三坛子奇珍异
宝,这些珍宝若换成银子,曾氏家族十辈八辈子都用不完。
“明天就将李秀成、洪仁达凌迟处死!”曾国荃坚决地说。
“怕不行吧!”曾国藩轻轻地说,“上次奏折上说,是献俘还是就地处决,等圣旨决
定。”
“大哥!”曾国荃刷地站了起来,以不容分说的强硬口气说,“决不能因这两个跳梁小
丑坏了我吉字营五万将士的大事,我曾国荃宁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不能授人以口实。李秀
成、洪仁达是我捉的,明天由我下令处决。今后有天大的干系,大哥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就是
了!”说罢,也不跟大哥打招呼便出了门。曾国藩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以无声表示同意了他
的处置。
不献俘,今后可以用李秀成并非元凶,援陈玉成、石达开的成例,还可用怕途中绝食或
被抢夺等话来搪塞。但李秀成的供词是一定要上报的,类似这样的文字,怎能让朝廷看见
呢?曾国藩拿起笔来,把“圣库”那段话涂掉了。
经这番折腾,曾国藩的审阅更仔细了,才看了几页,不对头的话又出来了:“心有私
忌,两家并争,因此我而藏不住,是以被两个奸民获拿,解送前来。”这怎么行呢?曾国藩
记得在给朝廷的报捷折里写的是:“伪忠王一犯,城破受伤,匿于山内民房,十九夜萧孚泗
亲自搜出。”倘若李秀成这几句供词让朝廷知道了,不仅萧孚泗的功劳没有了,自己也犯了
欺骗朝廷,贪功为己有的大罪,他提笔将“是以被两个奸民获拿”九个字改为“遂被曾帅追
兵拿获。”再读下去,曾国藩不由得惊呆了,只见李秀成赫然写道:“罪将谢中堂大人不杀
厚恩,愿招集大江南北数十万旧部归中堂统率,为光复我汉家河山效力。”这个该死的囚
徒,这不是教唆我去造反吗?哪里是感激我的厚恩,分明是送我上断头台!他将这一句话狠
狠地涂掉了。过一会又觉不妥,干脆用剪刀剪下来,放在***上烧了。随着字条化为飞灰,
曾国藩全身都酸软起来,两眼昏花发痛。这才意识到天已快明了,遂将几十页供词迭好,郑
重锁在竹箱里,决定明天再仔细地一字一句地从头看一遍,凡不合适之处都要涂掉,有的干
脆整页烧掉算了!
曾国藩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却又不能入睡,一时忽然想起逃走在外的洪天贵福,心中
很觉不安。没有抓住这个长毛幼天王,毕竟是老九的最大疏漏,他一定是南逃了,会去江西
找李世贤,沿途必将经过李鸿章、左宗棠、沈葆桢的地盘。若是半途死亡,倒也罢了,倘若
被李、左、沈等人抓住,当不白白让他们抢了一个大功!老九呀,老九,你是被打下金陵城
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是被小天堂的财宝迷花了心性,当时为何不将缺口守住?得知主犯逃
走后,为何不派得力人马去追赶?而现在,这一切都晚了!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七 争夺幼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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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果如曾国藩所料,就在金陵城内审讯李秀成的同时,从苏南到赣北,一场争夺幼天
王的激烈战斗正在进行。
李秀成被捕几天后,萧孚泗部下一个什长,将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了驻扎在湖熟的一个
淮军酒肉朋友,又根据自己的揣摩对这个朋友说,随同李秀成出城的人中,必定有许多长毛
大官,还有大批金银财宝。这个淮军是个有心计的人,他连夜将这一重要情况禀报统领李昭
庆。正对吉字营眼红得要命的李昭庆一听,喜得心花怒放,随手赏给他一锭七两多重的银
子,叮嘱他千万不能再说出去。第二天,李昭庆快马加鞭到了常州。李鸿章住在城内原太平
军护王陈坤书的府里。
“二哥,这可是一批漏网的大鱼呀!你说怎么办?”报告情况后,李昭庆兴奋地问。
“是的,说不定中间还混有鱼王哩!”李鸿章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站起来,在屋里
快步来回走着。
“二哥,你是说,长毛的小天王有可能夹在这批人里?”
“很有可能!”李鸿章摸着下巴答道,两眼射出光采。
“你怎么知道?”李昭庆颇为奇怪。
“老三派在金陵城里的细作传出信来,说曾老九没有抓到小天王,连洪仁玕都没抓到。
看来,他们是混在这批人中间逃出了城。”李鸿章边说边走到大挂图边,凝神端望。
“哦!”李昭庆点点头,心想:原来金陵城里还有淮军的细作,这事怎么从不见二哥三
哥说起?
“老四,你过来一下。”
待李昭庆走到挂图边,李鸿章以手指划着图纸说:“现在的情况是,苏南已被我淮军肃
清,浙江大部分地方也由左季高的楚军收复,苏浙一带虽有长毛的零星部队,但不可能成气
候,能构成影响的是麇集在赣东北的伪侍王李世贤和伪来王陆顺德,据说他们拥有十多万人
马。”
“这样说来,逃出金陵的这批长毛,很可能会去江西与他们会合。”李昭庆不待他的二
哥说完,就急忙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是的。”李鸿章的语气极为肯定。
“我带弟兄们去拦截!”李昭庆迫不及待。他心里想,若是有幸抓到小天王,那自己顷
刻之间便名扬天下了。
“应立即去拦截,去晚了,这批大鱼就会落到左季高、沈幼丹他们的手里。”李鸿章眯
起眼睛盯着挂图,“不过,由方山南逃去江西,有两条大道,一是往西走秣陵镇,一是往东
走隆都。你带八百弟兄,轻装疾行,迅速赶到安徽太平府,从那里将长毛截住,东边一路,
叫老三去堵。”
“好,我即刻回湖熟调人。”李昭庆说完就要转身。
“慢点。”李鸿章拍着四弟的肩膀,郑重地说,“若是发现了小天王,要千方百计抓活
的。抓到后,就押送到常州来,我再为你上一道奏章,请求在京师举行隆重的献俘仪式。”
“但愿这个幸运落到我的头上!”李昭庆说完出了门,跨马扬鞭,向北飞奔。
从太平门缺口侥幸逃出的这支太平军,自从失去了李秀成后,便由干王洪仁玕负起了指
挥全军的担子。危境中的洪仁玕头脑异常冷静,他深知这支军队决不能打仗,它的任务是尽
快护送幼天王到江西,与李世贤会合。这样,分散在赣、浙、闽一带的太平军,就有了名正
言顺的领袖,就会再团结起来,天国的旗帜也就不会倒下。眼下人员虽有二千出头,但受伤
生病的过半,严重地拖住了全军的速度,若不迅速赶到江西,则随时都有可能被追兵或沿途
官军抓获,且二千人的队伍,寻找食物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必须将伤病员留下。洪仁玕与
林绍璋等人商议,大家都有同样的看法。经过一番苦劝之后,伤病员被说服了,又留下一些
无伤病的人,以便照顾。这样,部队只剩下五百人了。
干王将这五百人重新作了一番整顿组织,安排二十个本事高强的年轻人专门保护幼天
王,又安排十个人看护两个小王娘,再安排五十人负责寻找食物。又叫大家统统脱掉官军衣
帽,换上百姓衣服,只是头上的长发一时无法剃,便都用各色布裹着。为确保安全,都改作
夜行晓宿。如此,居然平平安安走了几百里,李昭庆也并没有追上。
李昭庆不死心,带着人马继续翻山越岭追赶。他每走一天,便留下二三十个人,为的是
怕走快了,超过了太平军,让留下的人回过头再慢慢搜索。一旦发现情况,就立即飞马报
告。李昭庆相信自己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从曾老九手中逃出的小天王,决不会再从自己的眼
皮底下溜走。
这一天,李昭庆的追兵来到皖浙赣交界之地婺源县屠家寨,当夜宿在乡绅屠光之家中。
屠光之是这一带的土皇帝,手下有一百多个团丁,方圆三四十里地方,稍有风吹草动,都在
他的掌握中,吃早饭的时候,团练头领向他报告,凌晨有一队四五百号人来到松木岭山脚,
不知是干什么的。屠光之警惕起来,他怕强人来打劫山寨,于是一面叫团练严加监视,一面
吩咐山寨坚壁清野。一天下来,不见任何动静,屠光之怀疑这批人会长期住下来,心中甚是
不安宁。恰好傍晚时分,李昭庆带着五六百号人来了。屠光之要借官军的力量保卫山寨,遂
将这一情况告诉李昭庆。李昭庆心想:冲出金陵城的长毛有二千多人,这批人只有四五百
号,是不是太平军,还不能肯定。他又累又饿,不愿亲自去,命令手下一个哨长带三十多个
弟兄,打着灯笼火把去松木岭看情况。
半个时辰后,哨长回来报告,松木岭山脚下的人无影无踪了,只捡来几张废纸。李昭庆
把废纸抹平,一一细看,发现有一张是一道布告的残片,那上面有“天父天兄”“清妖”等
字。
“这正是我们追的那伙长毛!”追赶了半个月之久,终于发现了踪迹,李昭庆惊喜万
分,立即下令,“马上出发,四处追寻!”
李昭庆招来几个屠家寨的团练带队,在树林草丛中转了一夜,直到天明,都没有看到这
队人的影子。正在沮丧之时,一个勇丁远远地看到对面山里的小道上,有十几个人在奔跑。
“四帅,那边有人!”他慌忙报告李昭庆。
李昭庆举起挂在胸前的千里镜,向对面山上看去,只见树林中隐隐约约有上百号人正在
往深山中钻去。
“快追!”李昭庆大声下令。
淮军官勇们顾不得疲劳,鼓起劲头向前奔跑。约跑了三里多路,忽然从另一道山坡上杀
出一支甲胄鲜明、荷枪实弹的人马来,将李昭庆的淮军半路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李昭庆喝道。
“我们是楚军!”一个慓悍的汉子答话,并指着身边的一个中年汉子说,“这是我们的
总兵王开琳大人。”
“原来是王军门。”王开琳是左宗棠手下的大将,李昭庆早闻其名,只是从未见过面。
“你叫什么名字?”王开琳威严地立着,冷冷地问。
“卑职乃淮军分统李昭庆。”
“哦,原来是李四爷!”王开琳立刻换上满脸笑容,客气地抱拳,“久仰,久仰!请问
为何事到这里来?”
“我奉二哥之命,前来追捕从金陵城里逃出的长毛。”
“从金陵城里逃出的长毛?”王开琳惊道,“这些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那座山林里。”李昭庆用马鞭指了指前方说。林子里早已不见人影了,他心
里焦急不已。
“噢,你说的是刚才那一伙人?”王开琳轻松地笑道,“那不是从金陵城里逃出的,那
是长毛汪海洋手下的一批人,被我们追赶几天几夜了。这不正是要去抓他们!”王开琳转过
脸,望了望他身后的人马,右手将腰间的佩刀抽出两三寸。
“不是金陵城逃出的?”李昭庆将信将疑,略停一会说,“王军门,不管他们是哪里
的,反正是一伙真长毛,我们一起去抓吧!”
“不烦李四爷了,这班家伙早已成了我们的猎物。”王开琳说着,伸开双手,做了一个
阻拦的姿势。
李昭庆起了疑心。有人来帮忙,是大好事,为什么要阻拦呢?“王军门,长毛是困兽犹
斗,凶狠得很,你的人手少,我帮你一网打尽!”
“不用了。”王开琳收起笑容,认真地说,“你刚才说追赶从金陵逃出的长毛,倒使我
想起来,昨天有一个老头告诉我,有一大队留满脑长头发的长毛从黄沙镇方向去了。”
“真的!有多少人?”李昭庆问。他心里想:莫非那伙人才是真的从金陵逃出来的。
“老头说不清,总有好几百吧!”王开琳指着前面说,“李四爷,你回头走,穿过屠家
寨,往南投大道,再过鬼面岩,就到了黄沙镇。快去吧,不要误了大事。”
“好!王军门,我们回头见。”李昭庆抱了抱拳。
“回头见,李四爷,祝你交好运。”王开琳也抱了抱拳。
待李昭庆走远后,王开琳哈哈大笑一声,对部属们一挥手,说:“弟兄们,我们进山抓
小天王去!谁亲手活捉了小天王,左制军赏他三百两银子!”
楚军欢呼雀跃,一齐向山岭没命地奔去。
这是怎么回事呢?王开琳如何知道洪天贵福在这里?原来,早两天王开琳的部下抓到两
个满脑头发的汉子送来。王开琳一看便知道是太平军,遂亲自审问。那两个人恰恰是幼天王
身边的卫兵,因脚受了伤,跟不上队伍被抓了。开始他们死不承认,当后来从一个人的身上
搜出了一顶绣龙黄软缎帽时,才不得不招供了自己的身分。王开琳这一惊非同小可,于是花
言巧语哄着这两个卫兵,又给他们吃饭、敷药。就这样,把一切都套了出来。真是从天上突
然掉下一份富贵!王开琳暗暗感激老天爷的保祐,立即点起一千多人沿途追来。到手的鸿运
岂能让给别人?王开琳随随便便扯了一个谎,便把李昭庆支走了。
当王开琳进山来时,却不见了幼天王人马的踪迹,气得跺脚大骂李昭庆误了他的事。王
开琳哪里肯罢休,命令兵士们漫山遍野放铳敲锣,高声呼喊。他认定这伙长毛已成惊弓之
鸟,只要把气势造得足足的,内中总有胆小沉不住气的会蹦出来。
王开琳这一着也真是有效。就在几里之外,被林木遮掩的太平军将士们清清楚楚地听到
四处的响声、喊闹声,十六岁的小天王早吓得全无主张,连连对洪仁玕说:“干王叔,怎么
办呢?看来今天是死在这里了。”
洪仁玕把幼天王搂在怀里,安慰说:“陛下不要急,天父天兄会保祐我们的。”
林绍璋等人也急了,都围在干王周围,请他拿主意。这种时候,干王能拿得出什么主意
呢?他只有下令:朝没有响声的地方走!又走了三四里,谁知来到悬岩边,没路了!这下大
家都傻了眼。这是一批天国最忠诚的将士,几乎无人想到投降,许多人都在无声地作最后安
排。洪仁玕紧紧地拉着幼天王的手。心里头也作了最坏的准备:万一被清妖包围了,则效法
陆秀夫,抱着幼天王从悬岩上跳下去,一道以身殉国。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侧面密林深处走出一个白发老叟。老叟手拿一把小锄头,
背后背一个长竹篓,篓子里装满了草药。洪仁玕似乎看见了一线希望,赶忙迎着老叟走去。
“请问老伯,此处前面可有路否?”洪仁玕向老叟深深鞠了一躬,十分谦恭地问。
“客官难道没看见吗?前面是悬岩陡壁,哪来的路!要寻路,只得回头去。”老叟从从
容容地答道。
这时,从后面又传来一阵阵喊杀声,眼看追兵就要发现他们了。
洪仁玕无法,只得再次对老叟说:“老伯是本地人,一定熟悉这里的地形,恳请老伯指
示道路。我们都是好人,被强盗追逼到此。倘若蒙老伯指引,能绝处逢生,日后老伯不论有
任何要求,我们都能满足。”
老叟将洪仁玕细细看了一眼,又向四周的人环视一通,然后严肃地问:“你们究竟是什
么人,准备到哪里去,实话告诉我!”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洪仁玕痛快地说:“老伯,我们都是太平天国的将
士,从天京城里逃出来的,准备去江西与大队人马会合,再树天国大旗,与清妖决战到底!”
老叟一听,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轻声问:“照你说来,天京已被湘军破了?”
“正是。老伯,我们已实话对你说了,你能帮我们的忙吗?”
“既然是逃难的天国将士,老夫给你们指一条路!”
幼天王和两个王娘一听,忙说:“请老爷爷指路!”
老叟带着洪仁玕来到悬岩边,指着下面离顶部七八丈远的一棵老松树说:“好汉们请
看,这棵百年松树之下,有一个千年古洞,穿过这个古洞,就到了德兴县,那已是江西省的
地面了。”
“洞的出口,离此地有多远?”洪仁玕问。
“如果从此地沿着山路走,两天到不了。”老叟不轻意地回答。
洪仁玕默默地感谢天父天兄及老天王在天之灵的保祐。
林绍璋问:“怎么下去呢?”
“搓青藤滑下去。”老叟说,“三十年前我下过一次,洞口处像一个大厅,可容纳上百
人。”
洪仁玕立即命令将士们砍青藤编绳子,很快编成了一根十丈长的藤绳。老叟将它的一头
系在山顶一棵大樟树上,另一头则顺着悬岩甩下去,恰好到松树边。林绍璋说:“我第一个
下!成功后,我站在洞口向上射一支箭。”
说完,林绍璋像一只敏捷的猿猴,顺着藤绳滑了下去。一会儿,从松树下射出一支箭来。
成功了!干王双手抱着老叟的双肩,感激不已。于是又编了两根藤绳,照刚才的样,一
头系在山顶树上,一头甩下去。大家都学林绍璋的样,一个接一个地从山顶进了古洞,连幼
天王和王娘也都壮起胆子下去了。山顶上,只剩下干王和老叟两个人。
“好汉,你也快下去,我在上面替你把藤绳扔掉。”
洪仁玕满眼含泪,激动地对老叟说:“老伯伯,你的救命大恩,我们无以为报,请受我
一拜。”
说罢双膝跪下,对着老叟磕了一个头。老叟忙扶起,说:“快下去吧!”
洪仁玕握紧青藤,正要下滑,老叟突然说:“好汉,你能给我点东西留作纪念吗?”
洪仁玕如同大梦初醒似地,说:“哎呀,是我的不是,老伯伯这大的恩德,我居然没有
想到要送你老人家一点金银。现在他们都下去了,我身上却没有银两,如何办呢?”
“老夫是山野中人,要银两干什么?你能不能在你随身带的东西里,挑一件给老夫,以
便作个永久纪念。
洪仁玕摸摸身上,什么也没有,只有腰间绣袋里藏着的一颗长方形玉印。这是他随身携
带须臾不离的宝物,这时也顾不得了。忙取下,双手捧起,递给老叟,庄重地说:“老伯
伯,你好生保存它,说不定三年五载,我天国将士就会重新杀回来的,那时你带着这颗印来
找我。”
老叟将玉印接过,看着,只见上面端端正正刻着两行仿宋字:钦定文衡正总裁精忠军师
干王洪仁玕。
“你就是干王殿下!”老叟大惊。
“是的。”洪仁玕平静地说,“实不相瞒,刚才下去的那个少年,就是我们的幼天王。”
老叟颇为激动地望着洪仁玕,说:“干王,有你在,我相信太平天国一定会复兴。你们
千万要记住,再不可闹内讧了。
天国前段的失败,根子就在丙辰六年的内讧上!”
“老伯,我们一定会记住!”洪仁玕边说边顺着青藤溜了下去。
老叟不慌不忙地砍断青藤,将它们扔在百丈悬岩下,然后背起竹篓,很快隐没在林木中。
半个钟头后,王开琳带着追兵来到悬岩边,低头望下去,但见谷底深不可测,一股冷风
从脚下吹来,浑身不自在。他摇了摇头,对部属们说:“前面无路了,分散到左右两边去搜
查吧!”
王开琳在这一带搜寻了三天三夜,再也见不到幼天王的踪迹了,这才扫兴地来到杭州,
将这一情况报告了闽浙总督、楚军统帅左宗棠。
“长毛的小天王真的逃到浙江来了?”左宗棠问。他放下公文,两手兴奋地搓着。
“一点不假。”王开琳从袖口里掏出洪天贵福的绣龙帽递了过去,“左帅,你看看这
个。”
左宗棠接过,略微看了一下,便甩在案桌上,右手用力拍了一下桌面,大声嚷道:“这
个曾涤生,他居然敢欺蒙太后、皇上!”
“他对太后、皇上说什么啦?”王开琳问。
“他的报捷折里说:‘伪幼主积薪宫殿,举火自焚。’亏他说得出口。”左宗棠顺手抓
起一迭纸扔了过去,说,“这是昨天收到的从安庆发来的咨文,你看看吧?”
当时,长江南北与太平军作战的清廷军队,无论是湘军内部,还是淮军、楚军,以及绿
营各部,每有重大战役的奏报,拜折之后,都以咨文形式互相通报,以利彼此了解情况。
左宗棠收到这份江宁攻克的咨文时,心中的感情甚为复杂。江宁破了,无疑是太平天国
彻底覆灭的象征,作为一个与太平军周旋十多年的朝廷官员,左宗棠当然很高兴,因为这胜
利中有他的一份不可磨灭的功劳。另一方面,对于一个渴望建天下第一奇功的“今亮”来
说,左宗棠心里也颇觉泛酸。他一向认为自己的才能举世无双,攻下江宁的喜讯,应当出自
以他的名义上报的奏章,而不是别人。他从心里瞧不起不学无术的曾国荃及其军纪腐败的吉
字营。他觉得曾国藩将围攻江宁的大事不交给他,而交给曾国荃,是曾国藩最大的谋私利。
这个一向标榜以诚待人的曾老大,在这件事上充分表现了他的虚伪,他的自私,他的乖巧。
而这份奏折,貌似谦虚,骨子里却大肆夸耀他曾家的成绩,尤其令左宗棠不能容忍的是,这
样一份报告整个太平天国灭亡的大奏章,居然不提楚军这些年转战江西、浙江的劳苦战绩。
若没有楚军收复浙江、拖住大批太平军的先决条件,曾老九那个混小子能有今天的成功吗?
反过来,却又把毫不相干的官文拉来领衔,且不说官文是左宗棠的死对头,就从公这一方面
来说,官文够得上受此崇誉吗?
“左帅,这份奏章有欺君之罪!”王开琳愤愤地说。他对曾国藩一直有着隐隐的怨恨。
他的二哥王錱是公认的第一流将才,曾国藩就是不重用。咸丰四年,他和四弟开化在湘乡募
勇,人马即将募齐了,却不料王錱被遣还湖南,原定计划破产了。如果曾国藩对待王錱,也
和对待曾国华、曾国荃一样的话,他王氏家族也必定会有今天曾氏家族、李氏家族的荣耀。
“左帅,你给太后、皇上上个折子,参他们一本!”王开琳怂恿道。
“对,应当上个折子。”左宗棠心里想。首先,洪天贵福并没有死在金陵城,而是出逃
在外,至今尚未抓住。这件大事必须告诉太后、皇上。由太后、皇上下旨,命各省各地严密
搜索捉拿。擒贼须擒王,斩草须除根,现在王未抓获,根未斩除,难保不再萌生祸乱。作为
一个肩负重任的总督,一贯办事认真的左宗棠,认为自己责无旁贷地要向朝廷报告。
另外,他也对曾氏兄弟在这样一件大事上公然欺骗太后、皇上感到气愤。曾氏兄弟蒙受
朝廷大恩,理应在各方面为全国将帅的榜样,现在打下一座金陵城,就如此欺上瞒下、目无
天下,发展下去,岂不会谋反篡位?这一点,对曾国藩来说,通过修改神鼎山联语一事,左
宗棠相信他或许不至于,但对于曾老九及其手下那批虎狼将士,左宗棠敢断死,若不示以天
威,十之八九会被胜利冲得昏头昏脑,飘飘然不知自己为何许人!是的,要上一道措辞强硬
的奏折,敲敲他们发热的脑子,让他们知道这天底下有的是人,并不是他曾家兄弟一手所能
遮盖得了的!
“王开琳!”左宗棠一声高喊,把身边的王开琳吓了一大跳。
“末将在!”
“伪幼天王很可能是逃往江西与侍逆会合去了,你再点二千人马,将西去的各条道路严
密堵住,务必将伪幼天王擒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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