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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传

_44 萧一山 (民国)
我保护陛下冲出去。”
“库房里有清妖的衣帽!”危急中,林绍璋突然记起了洪秀全的遗嘱。衣帽很快找出来
了。李秀成挑选出一千多名年轻的战士,换上了清军的衣帽。李秀成对洪仁玕、康禄、林绍
璋说:“这一千多号人由我统率,无论如何要保护幼天王冲出去,你们各人也都率一支军
队,保护两位王娘和光王、明王逃出去。三更后我们都从天王宫出发,大家都到江西去找世
贤,一个月后,我们在世贤那里再相会。”
“忠王,你到王府去看看吧,王太后、王娘和殿下都还没作安排哩!”康禄第三次提醒
李秀成。
“好吧,我去去就来。”李秀成说完,骑马向忠王府奔去。
半个时辰后又回到天王宫。
“家里如何安排的?”洪仁玕问。
“我都托付给李容发了,生死存亡,听之于天,我已顾不得这么多了,眼下是保住幼天
王要紧。”洪仁玕看到,李秀成的眼眶里已充满了泪水。
天色黑下来了。天京城里到处展开了肉搏战。湘军每前进一步都很艰难,大街小巷,尸
横遍地,血流漂杵。信王府被攻破了,信王洪仁发被杀。勇王府也被攻破了,勇王洪仁达不
知去向。除天王宫外,这两府是天京城内最富有的王府。
洪仁发、洪仁达两兄弟没有别的本事,只知聚敛。十年间,两王府搜罗珍宝无数、金银
满屋。顷刻之间,它们都变成了湘军的财产。
已是深夜了,赵烈文见各路人马都在城内四处抢掠,一担一担的绫罗绸缎、珠宝金银从
城门挑出,这些将领们只顾抢眼前的财物,似乎忘记了还有个内城天王宫。赵烈文看在眼
里,很焦急,他飞马跑到缺口边的一个小棚子前,向正在这里的曾国荃报告。一进屋来,只
见曾国荃歪躺在一堆柴草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望着满脸汗污黑瘦如猴的曾国荃,赵烈文
真不忍心叫醒他。曾国荃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了。
当炸药轰响,城墙炸开,朱洪章、康福带着大队人马冲进城的那一刻,曾国荃心中悬着
的千斤重石砰然落地,他一下子倒在柴草上,立时昏然睡去,任外面火光熊熊,炮弹震耳,
人喊马叫,撕天裂地,曾国荃什么也不知道了。但现在不行,外城虽破,内城未克,伪幼天
王、忠王、干王、楚王等要犯一个也没擒拿到,若将士们只管抢夺钱财,放走了这些要犯,
必是这场胜仗中的极大损失。一定要叫醒他!赵烈文打定主意,大声喊:“九帅,九帅!”
一边用手推,好不容易曾国荃才睁开惺忪的眼睛。“九帅,将士们只顾抢东西,没有进伪天
王宫,伪幼天王、忠逆都没拿住,这样下去不行。你要赶紧进城督师,进攻天王宫!”
赵烈文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通,曾国荃浑身无力,站不起来,心里想,今夜不攻天王宫
也好,打下后他们必定会趁黑洗劫一空,自己不就一点都得不到了?曾国荃半眯着眼睛对赵
烈文说:“惠甫,将士们辛苦了几年,拿点东西,不要大惊小怪。你代我下令,不要放走了
伪幼天王等人,我要回孝陵卫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打天王宫吧!”
一个亲兵上来,背起曾国荃出了小棚子。赵烈文摇摇头,扫兴地跟着出来。只见城内火
光更大了,直将天空映成一片橘红,喧闹之声震耳欲聋。此时正交三更。
天王宫里,李秀成将洪天贵福扶上马,带着一千多装扮成清军的兵士们趁乱走出,后面
跟着洪仁玕、林绍璋等人率领的两支人马,共二千余人。楚王康禄不愿冲出去,他看到王宫
里有几千断手残脚的将士,他们已不能行动,遂决定留下来,和这些将士们一起尽最后一分
力量保卫天王宫。
刚出王宫不远,幼天王的马便跛了脚,李秀成将自己的战马“漫天雪”让给幼天王,顺
手把旁边一匹驮行李的马牵过来,扔掉行李充坐骑。沿途遇见的尽是忙于抢东西的湘军,谁
也没有想到这支队伍中竟藏着幼天王和忠王。他们穿街串巷来到太平门边,只见缺口处无一
人在,大家暗自高兴,感谢老天王在天之灵的保祐,急急忙忙穿过缺口逃出城外,三支人马
合在一起,向南而去。
就在二千多人快要全部出完时,赵烈文进城来了。他看看不对头,为何这些人不像湘军
那样大担小包的呢?他们每人手中只有一件武器,出城时行色匆匆。赵烈文驱马走近一看,
糟了!他们全是满头长发!“长毛跑了!”赵烈文大声喊叫,无人理睬。一刻钟后,刘连捷
带着几个人提着灯笼过来。
“南云,刚才一队长毛跑了,说不定伪幼天王混在中间。”
赵烈文急着告诉刘连捷。
“真的?你看清楚了,有多少人?”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怕总有千把人。”
“朝哪个方向跑了?”
“南边,快去追吧!抓到幼天王,那可是第一功呀!”赵烈文催着。刘连捷打一声口
哨,唤来几百人,从缺口中走出,沿着城外马路,向南边追去。
第二天凌晨,康福带着一支人马最先来到天王宫的外城——太阳城。出乎意外,他们在
这里并没有遇到强烈的抵抗,湘军顺利地冲进了太阳城。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出现在他们的
眼前,这便是天王宫的内城——金龙殿。传说小天堂的财宝大半聚集在这里:金龙殿里的楹
柱上涂的是真金粉末,殿里陈列的每一件物品都是稀世珍宝,谁要是有幸得到其中一件,都
够他一辈子尽情挥霍享乐。湘军官兵人人眼里射出贪婪的欲火,舍生忘死地搏斗这些年,不
就是为着这一刻的到来吗?他们正要疯狂地冲过去,却突然看见了一幅奇异的场面,一个个
惊得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
金龙殿四周密密麻麻地站着几排太平军将士,足足有五千人以上。他们一个个衣衫破
碎,血迹满身,长期的饥饿和恶战,已使他们脱了人形,两只深深凹下去的大眼睛,像两个
漆黑无底的深洞,直呆呆地望着前方,望着渐渐增多、渐渐靠拢的仇敌,脸上无丝毫表情。
他们之中有的手残缺了,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衣袖;有的脚断了,则用一根棍矛支撑着。
大家身子紧挨着身子,胳膊紧挽着胳膊,静静地,默默地,像石垒的堤坝,像铁打的围
墙,保卫着他们心中最崇高最圣洁最景仰的天国的象征——金龙殿。
康福被眼前的场面感动了。那天夜晚潜入楚王府,与弟弟一席深谈后,回到军营,他好
几夜没有安稳地睡过觉,既为弟弟革故鼎新的豪迈气概所震慑,更敬慕他忠于信仰、义无反
顾的高风亮节。内心深处,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英雄盖世的弟弟而自豪。还是在少年时期,
父亲给他们兄弟讲史的时候,就意味深长地指出:莫以成败论英雄。中国历史上有许多失败
的人物,无论就其事业而言,还是就其个人品德而言,都是高尚的,相对于他们的对立面—
—胜利者来说,他们都更加令人尊敬,他们之中有些人的失败,恰恰就在于其人格的光明磊
落。康福记得,父亲每讲到这种观点时,心情都显得有些激动。从楚王府回来后他想:弟弟
就是属于这种失败的英雄之列。不过,那时,他只在千千万万的太平军将士中看到自己的弟
弟一人,而今天,他看到五千多个和他弟弟一样的英雄,他们一个个都如此高大,如此威
武,虽是敌人,却不得不令他敬佩。
康福胸中波涛翻滚,不能平息。再定睛细看,他更被震惊了:人墙的前面分明已架好了
一道两尺来高的干柴,将后面的太平军紧紧包围住。有几个人在给干柴浇油。他们神态安
详,气宇宁静,如同农夫在灌园,如同园丁在浇花,站在对面二三十丈远、手持刀枪、凶神
恶煞般的湘军,在他们的眼中似乎并不存在。
康福愣住了。他身后的湘军将士们也愣住了。大家都看出了这群太平军的意图:他们要
点火焚烧,要将自己和这座金龙殿一齐化为灰烬!一时间,谁也不知怎么办,都站在原地不
动,像看戏一样地等待着即将出现的场面。只有李臣典偷偷地掏出那支英国新式短枪,对着
站在前面的康福瞄准。
李臣典一直在寻找康福,要悄悄地干掉他。李臣典和康福并无前嫌,他要杀康福,仅仅
因为康福是第一个冲进金陵城的带兵将官,他因此而屈居了第二。做第一个冲进金陵城的将
官,这是他垂涎已久的目标,但他又不愿意充当先锋。他知道这个先锋十之八九是替死鬼,
他要跟在先锋的后面踏进缺口,要踩着先锋的尸体进城,谁知康福抢先了一步。所以,他要
杀康福。没有了康福,他就成了带兵冲进金陵城的第一人。
康福看着看着,突然,心中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巨大悲哀。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胜利
者,而是一个扼杀善良弱小生命的刽子手,是一个毁灭高尚纯洁灵魂的恶魔,是一个该受诅
咒惩罚的历史罪人。想到这里,他那只握刀的手轻轻地颤抖起来。正在这时,他看到金龙殿
前的人墙中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那青年虽形容枯瘦,却仍然腰杆挺直,有一副威武不
屈的气概。他一只手高擎着火炬,迈着稳重的步伐,向浇了油的干柴堆走去。天啦!康福在
心里惊叫起来,这不是自己的胞弟康禄吗?
自从那次策反不成后,康福日日向苍天祷告,希望弟弟早点离开金陵。昨夜听说有支千
人队伍从缺口中冲出,他那时正在旁边,有意将部队调开。他想弟弟一定在这中间,让他好
好地逃走吧。谁知弟弟竟没有走,他要和他的弟兄们一道,自焚报效他们的天国!康禄一步
一步走近了柴堆,康福越来越害怕,双眼慢慢变得模糊了。终于,眼前升腾起一串熊熊的烈
火,给巍峨高耸的金龙殿添上数万道耀眼的光辉,将五千太平军将士映照得如同金铸铜打的
罗汉……
这火越烧越旺,越烧越烈,像一条火龙,将伟大天国的象征和它的忠诚卫士紧紧地缠绕
着。不论是在中国史册上,还是在世界史册上,这无疑都是一幅绝无仅有、震撼天地的画卷!
它是雄伟的。这把火将人类执着的追求、崇高的理想送上了真正的天上圣殿,它必将令
万众敬仰,子孙膜拜。
它是悲壮的。这把火将人类的精英、宇宙的脊梁无情地吞噬了,它必将激起更强烈的反
抗,更勇敢的斗争。
它是深沉的。这把火本应焚毁腐朽与黑暗,却为何转了向?美好与光明如何才能获得?
它必将留下深刻的教训、深沉的思索。
它是永恒的。这把火将五千忠骨化为最纯洁的灰烬,让它们洒向蓝天,飘落在山川湖泊
之上,安卧在苍茫厚实的大地之中。它必将与山河同在,与日月永存!
康福看着这幅雄伟、悲壮、深沉、永恒的画卷时,他的脑子里没有我们今天的读者想得
这样多,这样富有历史感,他只觉得心如刀绞,想喊喊不出,想冲冲不动。人生能有这样的
悲哀吗?深爱弟弟的哥哥,却亲手将英雄的弟弟逼上了绝路,而且还要亲眼看着他死得如此
从容,如此慷慨,如此惊天地泣鬼神,如此前无古人后乏来者!
康福那颗对弟弟有着深厚挚爱的心被割成了一条条,一块块;他的头脑似乎受了重重的
敲击而开始清醒。他的破碎的心在绝望地狂呼:“天啦,你何不让我死去!”就在这时,一
颗子弹从他的背后射来。康福摇了两下,又站定。他艰难地扭过头去,看见了李臣典那张凶
恶狰狞的脸。“兄弟,哥哥跟着你来了!”康福无力地念着,慢慢地倒下了。
“弟兄们,我们冲过去,大殿里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不能叫长毛烧掉呀!”李臣典举
起手枪,在后面狂呼乱喊,数千围观的湘军仿佛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向金龙殿猛扑过去。
第二部 野焚 第七章 审讯忠王
闪爵读书 www.shanjue.com:2008-10-26 1:04:13 本章字数:38143
一 威震天下的忠王被一个猎户出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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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拂晓,李秀成醒过来了,全身已被露水打湿,一阵晨风吹过,他感到一丝凉意。幼
天王和干王、章王早已不知去向,四周一个人也不见,先前的呐喊声、追杀声已经平息,远
处树丛中传来几声鸟雀的啁啾,它们在迎接又一个平凡而宁静的早晨。只有眼前七零八落的
断戟残戈、烂盔破甲,东一片西一片倒伏的茅草,和几处犹自冒烟的树桩,显示出不久前这
里是一块激烈鏖战的沙场。李秀成记起昨夜是被马颠下来的,沿着路坡滚下去后便失去了知
觉。他试着动了动手脚,幸而没有受伤。天色慢慢亮了,李秀成四处张望,连那匹驽马也不
知跑到哪里去了。他认出这里是方山,离天京城只有五十多里。此地正当大路,不能久停,
李秀成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向山里走去。
走了三四里路,前面出现一座破败的土地庙,李秀成想去庙里躲避下。刚到庙门边,一
股恶臭传来,里面窜出几只六七寸长的灰黑大老鼠,他感到一阵眩晕,打消了进庙的念头,
在庙旁一块青石板上坐下。太阳出来了,身上燥热不安。
李秀成这时才注意,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灰尘、血渍和草屑。环顾四周无人,他将紧箍在
两只手臂上的十只金镯子、戴在手指上的二十只金戒指全部褪下来,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多个
金元宝,摘下头巾,把它们包好,挂在石板边一棵小树杈上。然后离开土地庙,去找一个有
水的地方洗洗脸和手脚。
走出一里之外,李秀成见到一泓清澈的溪水。他来到水边,脱去上衣,慢慢地洗手洗
脸,心里盘算着下一步如何走。
正在这时,一阵嘈嘈杂杂的人声传来,李秀成警觉地站起,迅速把上衣穿好,猛地听到
一声喊:“这里有个太平军!”原来,李秀成未戴头巾,一头浓密黑发撒在肩上,甚是引人
注目。李秀成拔腿就向草丛跑去。慌乱之间,上衣袋里的散碎银子掉了出来,那群人在后面
紧追,高声叫喊:“你把身上的银子都交给我们,我们不要你的命!”李秀成哪敢停留,继
续奔走。
无奈又累又饿,两脚无力,一不小心,绊在一根青藤上,摔了一跤。后面追的人赶上
来,将他抓起,两个年轻汉子就要搜身。
“且慢!”一个中年男子把两个年轻人拦住,仔细将李秀成上下端详。他越看越惊奇,
终于确认了:“这不是忠王爷爷吗?”李秀成正要否认,只见这几个人一齐跪下,口里喊
道:“忠王爷爷,你老人家受苦了!”说罢,都哭了起来。李秀成见此情景,也就不再隐瞒
了:“弟兄们请起,我就是李秀成,你们都是什么人?”
那中年男子边哭边说:“我叫邢金桥,这几个人是我的兄弟子侄。我们邢家世代开药店
行医。上个月,我带子弟出城谋食,信王的卫兵把守城门,要我们每人交四两银子才放行。
我一文钱都没有,哪里拿得出这多银子!我磕头哀求宽免,毫无作用。幸好你老人家路过那
里,送给我们银子,我们一家才得以出城活到今天。你老人家如何在这里?”
邢金桥说的事,李秀成已记不起了,送银子给出城的老百姓,倒是常有的,他相信说的
是事实,于是将昨夜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下。邢金桥说:“忠王爷爷,方山周围都是湘军,
你一时出不去,先到我家去躲避几天吧!”
“好吧!”李秀成刚迈步,忽然记起挂在树杈上的包包,“等一等,我有一包金子挂在
土地庙前的树上,待我去取了来,送点金子给你们。”
邢金桥说:“我们和你一起去。”
李秀成带着众人急匆匆赶到土地庙,走到小树边看时,那布包已不翼而飞了。“怪事!
是哪个拿去了呢?”李秀成四处张望,不见一个人影。
“可能是陶大兰拿去了。”邢金桥的弟弟玉桥说。
“你怎么知道?”金桥问。
“刚才你跟忠王爷爷说话的时候,我看见陶大兰急急忙忙从对面小路下山去了,正是从
土地庙那边过来的。”
“陶大兰是什么人?”李秀成问。
“他是邻村一个猎户。”邢金桥说,“等会儿我们去问他要来。忠王爷爷,你老现在跟
我们一起下山吧!”
天京都丢了,还在乎这包金子!李秀成对邢金桥说:“算了吧,不要找姓陶的了,免得
张扬出去。”
“不能让那小子发了横财,一定得要回来!”邢玉桥气愤地说,他心里也想得这笔横财。
邢家兄弟把李秀成领进家门,将门紧闭,吩咐婆娘烧水做饭,又找了几件破旧衣服来替
他换了。吃了饭后,邢金桥拿出一把剃刀,对李秀成说:“忠王爷爷,小人给你老人家剃头
了。”
“什么?剃头!”李秀成愤怒地瞪起了眼睛。
“忠王爷。”邢金桥低声下气地说,“小人也知道你老人家不愿意剃头,小人刚出城时
也不情愿剃,但不剃太显眼,随时都会被官府捉去。眼下天京陷落,湘军四处在抓太平军,
方山离天京只有五十里,四面八方都是朝廷的人,你老不剃头,如何保得了性命?”
“哎!”李秀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邢金桥说的是实话,总不能因头发而送了命
吧。“你剃吧!”李秀成闭起眼睛,剃刀在头顶上刷刷作响,犹如刀切他的肉一般痛苦。剃
完了头,邢金桥说:“忠王爷,你就在我家好好睡一觉,我到外面去打听打听。”
李秀成刚入睡,邢玉桥便进来了。
“哥,忠王爷呢?”
“睡着了。”金桥指了指里屋。
“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们去陶家把金子要过来。”邢玉桥很急。
“那小子刁浑得很,他哪里会肯。”
“能容他不肯吗?无论如何都要拿过来。”邢玉桥也不是个好惹的人。
陶家村的猎户陶大兰,昨夜在方山守了一夜的陷阱,一无所获,天亮下山路过土地庙,
意外得到李秀成那包金子,笑得口都歪了。他对着土地庙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一溜烟跑回
家,找了个坛子,将这包金子装在坛子里,深深地埋在自家后园菜地中,再移来几株白菜在
上面。陶大兰刚把这一切忙好,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时候,邢家兄弟进了家门。
“早呀!两位老弟。”陶大兰心里高兴,招呼客人比往常热情得多。转念又想,这邢家
兄弟平素从不登门,今天一大早来,莫不是走漏了风声。陶大兰心虚,脸上的笑容就更多了。
“陶大哥,你今早发了大财!”邢玉桥是个急性子,不晓得打弯弯,开门见山地挑明了
来意陶大兰先是一惊,随即马上镇定下来,依旧笑着说:“莫说笑话了,我陶老大一个穷赶
山的,哪里发得了财!昨夜在山上空守了一夜,连个兔子都没逮到。”
“陶大哥,不要装迷糊了。”邢金桥拍着他的肩膀,“今早土地庙前树杈上挂的那个包
包,是你拿走的吧!”
“没有,没有!”陶大兰脸色开始发白,嘴上却很硬,“我今早下山,根本没经过土地
庙,我是从前山大路上回家的。”
“好哇,姓陶的,你还要赖帐,这是什么!”邢玉桥冲到床边,将凉席上一块明黄头巾
抖起。
原来这正是李秀成包金子的头巾,陶大兰将金子放进坛子里时,一时大意,这块头巾没
有藏好。
“这是我老婆的头巾。”陶大兰急中生智。
“你老婆的头巾?你老婆好大胆,敢用这样的头巾!”邢玉桥尖声冷笑着,将头巾抖
开,那头巾四个角,每个角上都用赤线绣了一条龙。陶大兰当时被金子照花了眼睛,没有细
看头巾,这时一见,全身瘫软了。
“陶大兰,你知道那是谁的金子吗?”邢玉桥站在陶猎户的面前,昂首挺胸,俨然一副
审判官的姿态。陶猎户气馁了,心里咚咚乱跳。“实话告诉你吧。这包金子不是别人的,乃
是太平天国真忠军师忠王李秀成的,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拿他的金子!你今天把它交出来万
事皆休,若不交出来,你的命难保。”
陶大兰一听,惊得半天作不得声。他不是傻子,今早得到这包金子时他就在想,谁有这
多金子呢?又为何不放在家里,要挂在树上呢?他先想可能是强盗的。一个强盗打劫了这包
金子,挂在这里,约好等另一个人来取。后又想天京城这几天炮火连天,也许是城内大官
的,也可能是湘军抢的。但为何要挂在树上呢?他左想右想,想不出个名堂来,也就算了。
陶大兰回过神来,问:“你们怎么知道是太平天国忠王的呢?”
“忠王亲口对我们说的。”邢金桥颇为自豪地说。
“忠王现在哪里?”
“在我家,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去见他!”邢玉桥得意地说。
忠王出了城,天京莫不是被朝廷攻破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在陶猎户的脑中浮起。他脸上
又泛起了笑容:“兄弟,实不相瞒,挂在土地庙树上的那包金子是我拿了,我不知道是忠王
爷的。他老人家爱民如子,我怎能昧着良心拿他的,只是这包金子现不在我这里,我已转到
妻弟家去了。你们先回去,今天夜里我把金子送到你家,并当面向忠王爷请罪。”
邢家兄弟见陶大兰说得恳切,相信了:“你今夜务必送来!”
“今夜不送来,我陶大兰遭雷打火烧,过不了今年!”陶大兰赌咒发誓。
待邢家兄弟出了门,陶大兰立即从后门溜出,向天京方向奔跑。他有个堂弟名叫陶大
花,在湘军一个兵营里当马伕,这个兵营扎在离陶大兰家十五里处的东山。平日无事时,陶
猎户常去堂弟那里坐坐,混两餐饭吃。陶猎户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堂弟,让他禀报上司,派人
来抓李秀成和邢家兄弟。他想李秀成和邢家兄弟抓走了,他就可以稳稳当当地占有那包金子
了。陶猎户一口气奔到东山兵营,正碰着堂弟牵马出来。
“大芷。”陶猎户气喘咻咻地对着堂弟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
“当真?”陶大芷惊喜万分,抓住忠王,可是一件特大功劳啊!陶大芷立即把这个惊人
的消息报告营官,这个营隶属于萧孚泗部。萧孚泗命令营官亲自带一百人,悄悄隐蔽在方山
中。
这天半夜,陶猎户带着湘军将邢金桥的家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把熟睡中的李秀成抓
了,邢金桥也被抓走。陶猎户又带着人到村尾去抓邢玉桥。哪知玉桥听到狗叫声情知不妙,
早溜出屋外,躲到山里去了。
几天后,陶家村的人在村口池塘里发现了陶猎户的尸体。
曾国藩第二部--野焚
二 洪仁达供出御林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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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孚泗仔细查看,又叫几个投降过来的太平军官员当面核实,确证绑送前来的人就是李
秀成。他知道,老天王洪秀全已死,幼天王洪天贵福是个稚童,干王洪仁玕名义上总理全国
政事,但资望浅,功劳小,不足以号令全国,目前太平天国真正的第一号人物,就是眼前这
个李秀成。真个是福星高照、鸿运齐天,萧孚泗飞马进城,向曾国荃报告了这个特大消息。
“真的是伪忠酋?”曾国荃这几天正为没有抓到太平天国最重要的领袖而气沮,这个消
息太使他兴奋了。
“卑职已叫投降过来的长毛伪官员当面验证,确为伪忠王李秀成无疑。”萧孚泗响亮地
回答。
“那伪幼天王、伪干酋、伪章酋呢?”曾国荃迫不及待地追问,恨不得一网打尽。
“暂时都还没有抓到,不过不要紧。”萧孚泗信心十足地说,“这一两天内一定有喜讯
传来,九帅你就放心等着吧!”
“萧军门,你赶快把伪忠酋带上来,本帅要亲自审讯他!”
曾国荃大声命令。
“是!”萧孚泗转身出门。
“慢点。”曾国荃摸着光秃秃的尖下巴,想了片刻说,“本帅是堂堂王师的三军统帅,
伪忠酋不过是山野草寇,今日做了本帅的阶下囚,就这样叫了来,本帅不是与他平等相见了
吗?萧军门,你下去赶紧造一个长三尺、宽三尺、高六尺的木笼子,将那伪忠酋五花大绑扔
进木笼之中,再命四个兵士肩抬着他来大堂见我。”
当兵士们抬着装有李秀成在内的大木笼进来时,曾国荃已穿上二品文官朝服,板紧长
脸,挺直腰板,端坐在大堂正中。木笼被轻轻放下,曾国荃放在案桌上那两只瘦骨嶙峋的手
已抖动起来,发出鸡啄米般的“笃笃”响声,两只细长的眉毛紧紧连成一线,两边太阳穴上
的青筋暴凸,嘴唇在抽搐着,见木笼中的李秀成坦然坐在里面,犹如一个正在纳凉的闲人,
不由得更加气愤。
“啪!”曾国荃猛地拍打案桌。用力太猛,自己都感到手心发麻,两旁兵勇吓得一齐把
头低下,木笼中的李秀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依然端坐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你就是伪忠酋李秀成!”堂上曾国荃嘶哑的吼声近于颤栗。
“本王正是。”木笼里李秀成的回答十分安详。
曾国荃被李秀成的气概所镇慑,好一阵子问不出第二句话来。“伪幼天王到哪里去
了?”很久,曾国荃才又迸出一句话。
“不知道”。李秀成心里高兴,这说明幼天王没有被抓住。
“洪仁玕、林绍璋呢?”
李秀成又是一喜,干王、章王都没有被抓!他仍然从容回答:“他们会始终在幼天王身
边的。”
“哈哈哈!”曾国荃盯着木笼许久,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李秀成,你也有今天!”曾
国荃放肆地笑着,声音由得意到癫狂,由癫狂到黯淡,由黯淡到凄然,终于掺合着嘤嘤哭
腔,使得满堂官兵毛骨悚然,大热天气,如同站在寒风之中,全身瑟瑟抖动。
“李秀成,你害得我好苦哇!”曾国荃大叫一声,收起怪笑,两眼射出凶光,猛地站了
起来,两手支在案桌上,喝道,“你逃出城时带了多少人马?”
传闻本事了不得的曾老九竟是这样一个色厉内荏之辈,李秀成着实鄙视,他闭上双眼,
不再搭理。
“你想逃到哪里去?”
李秀成不答。
“你的弟弟李世贤现在哪里?”
李秀成仍不回答。
“陈炳文、汪海洋、赖文光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李秀成面无表情闭目端坐,对曾国荃的提问一慨采取蔑视的态度,不予理睬。一个阶下
囚竟然如此傲慢无礼,使得曾国荃威风扫地。他恼羞成怒,终于完全抛开了二品大员的身
分,顺手从案桌上拿起一个平时装钉文簿的铁锥,快步走下堂来,直冲到木笼边,对着李秀
成的大腿死劲一戳。李秀成紧闭双眼,全身靠在木柱上,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他强忍
巨大的疼痛,一声不吭。曾国荃将铁锥用力拔出,一股鲜血泉水般喷出,从木笼里流出来。
李秀成斜起眼睛看着,嘴角微微歙动。曾国荃气得又是一锥。这一锥没有刺着,反倒因用力
过猛,自己的额头撞在柱子上,痛得他哇哇直叫:“来人呀,拿刀子割他的肉!”
两个亲兵过来,搀扶着曾国荃坐到椅子上,一个亲兵拿了一把匕首上来。“割,给我一
块块地割!”曾国荃坐下后,一手压着额头,一边大嚷。
亲兵拿起匕首,走到木笼边,将刀伸进木笼,对着李秀成左臂一划,一块肉掉了下来,
鲜血涌出。胆小的幕僚掩面不敢看,胆大的侧眼看时,只见李秀成依然坐着,岿然不动,心
里暗暗钦佩。
“再割!”曾国荃完全疯了。亲兵只得又将匕首举起,在李秀成的左臂上又切下一块肉
来。这时李秀成左边衣裤已完全被血浸湿,他不动也不作声,如石雕铁铸般端坐着。坐在一
旁的赵烈文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走到曾国荃身边,轻声说:“九帅,不要再割了,李秀成
神志已麻木,再割几块也是枉然,万一血流过多死了,今后不好交代。”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曾国荃冷冷地回答。
“九帅,假如朝廷要献俘呢?”
“李秀成不过草寇一个,朝廷犯不着为他举办献俘大典。”
曾国荃阴冷地望着桌面,突然神经质地抬起头来,大声发令:“给我割,一块块地割下
去,割死拉倒!”
赵烈文知曾国荃已丧失理智了。他当然能理解曾国荃此时的心情。为破金陵,老九差不
多把命都贴上了,但作为受曾国藩之命前来辅佐的幕僚,他认为有责任制止曾国荃的失态行
为。“九帅,就是朝廷不让献俘,李秀成毕竟是长毛中的要犯,抓住他,是九帅一桩很大的
功劳。现在天气炎热,李秀成又衰弱不堪,若再割几刀,李秀成立即就会死在堂上。今后万
一有个小人上书给朝廷,说九帅抓的是个假的,冒功请赏,九帅那时拿什么来作证?”
赵烈文这几句话显然打动了曾国荃,他抬起黑瘦的右手,有气无力地挥动一下,示意亲
兵下去。
“九帅。”赵烈文继续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能让李秀成现在就死去,故还要请
九帅立即命人给他搽药治伤,免生意外。”
“你说什么?”曾国荃鼓起眼睛望着赵烈文。赵烈文转过脸去,躲开他的令人生畏的眼
光。“九帅,中堂大人还未来哩,他要亲自审讯李秀成。”一句话,仿佛一服清凉剂,使曾
国荃蓦地清醒了。是的,大哥还在安庆,说是这两天就要到金陵来。假若李秀成今天死了,
怎么向大哥交代?糊涂!曾国荃暗自痛责。他站起来,对着公堂下的木笼子说:“李秀成,
你犯下了弥天大罪,死有余辜。本帅今日暂不凌迟你,再让你苟活几天!”
四个亲兵走到木笼边,一声吆喝,将笼子抬到肩上,正要启动时,李秀成望着曾国荃破
口大骂:“曾老九,你这个比蛇蝎还毒比猪还蠢的家伙,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败军之将,
可杀而不可辱,这点小道理你都不懂,岂有资格审讯我!且胜败兵家之常事,大江之南,我
天国将士还有数十万人,你不过偶尔获胜而已,怎能在本王面前装腔作势!”
刚刚冷静下来的曾国荃又被李秀成的这几句话激恼了。
他怒不可遏地从亲兵手中抢过匕首:“老子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说着就要冲过去,
赵烈文一把抓住:“九帅,不要跟这等小丑计较!”转脸吩咐,“还不快抬下去!”
曾国荃重新坐到椅子上,气得脸色煞白。正在这时,刘连捷进来大声禀报:“九帅大
喜,洪酋的二哥洪仁达捉到了!”
“押上来!”曾国荃命令。与李秀成第一次面对面地较量,他自己心里清楚是输了,现
在要通过审讯洪仁达把面子挽回来。
洪仁达被押上来了。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身材肥胖,面皮黧黑,头发稀疏,眼小唇
厚,一副猥琐的样子。洪仁达进得门来,不待曾国荃问话,便双膝跪在大堂当中,口中喊
道:“曾九爷饶命!”
曾国荃鄙夷地瞟了一眼,喝道:“报上名来!”
谁知洪仁达虽在金陵住了十多年,竟然听不懂曾国荃的湘乡官话,茫然呆望着曾国荃,
不知他说些什么。“报上名来!”
曾国荃不耐烦地又吼了一句。洪仁达仍然傻子似地望着。“他莫不是个聋子?”曾国荃
心想。
“九帅。”赵烈文心中已明白,凑过去说:“想必他听不懂你的话。”曾国荃点点头。
赵烈文对亲兵说:“把陈德风押来。”
松王陈德风昨天在城里巷战被俘,当即就向湘军缴械投降了。陈德风被带上来了,两只
手被绳子绑着。
“陈德风,你禀告本帅,洪仁达是聋子,还是听不懂本帅的话。”曾国荃问。
“禀告九帅,洪仁达不是聋子。他自幼在家种田,没有出过官禄布一步,平素只听得懂
花县土话,其他什么话都听不懂。”陈德风弯腰回答。
“那你就把本帅的话用花县土话再说一遍给他听,要他务必从实招供。”
“是!”陈德风又一鞠躬。
经陈德风翻译,洪仁达终于听懂了,“小人名叫洪仁达。”
“你是洪秀全的什么人?”
“小人是洪秀全的二哥。小人兄弟三人,大哥和我是一个娘所生,老三是另一个娘生
的。”
“洪秀全封了你什么官?”
“老三先封大哥为安王,后改为信王,封我为福王,后改为勇王。九爷,其实我和大哥
一世种田,大字认不得一石,我们不晓得做王,只知吃好的穿好的,多讨几个老婆。”洪仁
达在被抓的那一刻,就在盘算着如何保住这条命。他把责任全部推到洪秀全身上,把自己装
扮成一个愚昧无知的乡巴佬。大堂里的人都觉得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曾国荃想:这样
的人居然也当了十多年的王,真他娘的混帐!
“洪仁达,本帅问你,洪秀全是哪天死的?”
“老三是四月十九日归的天。自三月底以来,天京被九爷围得紧,老三知道仗打不赢,
便急病了。我劝他吃药,他不吃,他说他的命是天父掌管的,吃药没有用。四月十九日那夜
里,城里四处火光冲天,老三以为城攻破了,便服毒自杀了。”
“洪秀全的尸体埋在哪里?”
“埋在新天门外御林苑东边山上那棵最大的桂花树下。”
“你可要老实招供,不准胡扯!”
“是,是,小人不敢胡扯。老三归天后,是我抹的尸换的衣,埋的地方也是小人和小人
的大哥一起选定的。”
洪秀全虽未生擒,却可确认已死无疑,这是曾国荃今天审讯洪仁达的收获。这样一个愚
不可及的人,大概所知不多,曾国荃没有心思再审下去,吩咐押走。洪仁达心里急了,他想
就此押下,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砍头,还有一个救命方子未拿出来,再不说就迟了。
“九爷,小人还有一件事要禀告九爷!”洪仁达在堂下高喊。
“你还有什么事?”曾国荃没好气地问。
“九爷,这是一桩绝密的事,你答应我不杀头,我就告诉你。”
曾国荃心想,这家伙是洪秀全的二哥,说不定真知道些别人不知的事,便哄道:“你说
吧,我不杀你。”
洪仁达很高兴,说:“这事只能对九爷一人说,不能给别人知道。”
“你们都下去吧!”公堂里除留下陈德风外,包括赵烈文在内,所有的人都走了。洪仁
达凑到曾国荃身边,悄悄地说:“御林苑左侧有一个牡丹园,牡丹园正中有一块簸箕大的空
地,从这块空地挖下去,有三个大酒坛子。这是我上个月见天京危急时,偷偷埋进去的,里
面装了这十多年来老三赏赐给我的珍宝。这批珍宝究竟值多少钱我也不知,只记得老三有次
对我说,他赏给我的东西比别人都多,他说我的财产可以胜过前代一个叫石崇的人,又说我
是天下最有钱的人。九爷,我现在愿用这三坛珍宝来赎我的命。那三坛珍宝都给你,你放了
我吧!”
曾国荃绝没想到,审这个愚蠢的伪勇王倒审出一桩这样的美事来,刚才审李秀成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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