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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星星·月亮·太阳 徐速 (全)

_6 徐速(现代)
这边的青年小伙子,嘻笑了一阵,一个人又带头唱着:
  无数的星星捧月亮,
  今晚正是好时光,
  妹若有情郎有意啊!
  结一个露水夫妻恩爱长。
  ————
  一阵歌声飘过去,秋明向我含蓄的笑一笑,低声的说:「表哥!我们也回去吧!」
  「乡下人过的生活,是满有诗意的!」在路上,她絮絮的向我说。
  「嗯!」我心里却感到揖闷起来。「如果在将来,我希望永远的住在故乡来!」
  「嗯!」
  「早晨我在野外画画,你写诗。晚上我们也在这月地下唱山歌。好不好?表哥!」
  「好!」﹒
  「可是有些人都喜欢在都市里,他们认为乡下是寂寞得可怕!」
  「是的!」
  「其实最好的艺术,最美的一音乐,都是从大自然里产生的。祇有皈依自然,才能了解到真正的人生。」
  「我也是这样想!」
  「表哥!为甚么你在今天,不愿意表示一点意见!」秋明对我奇怪的看起来。
  「没有甚么?」我心里一惊,不出的点着头说:「对!对!祇有在大自然的境界中,才能悟到人生的真谛。你看!这星星,这月亮,这静静的田野,这微微的晚风;以及刚才这美丽的歌声。给我们启示的,是一个多么幽静和谐而又生动的画面。它们没有强烈的爱,强烈的恨。不像我们生活在所谓物质文明的社会里的人,那样庸俗,那样贪婪,那样多的坏心思——。」
  「表哥!我觉得你这次回乡来,在气质上有了不少的变化?」
  秋明忽然打断我的话,对我怔怔的看起来。
  「但是,我毕竟一时不能跳出情感的漩涡。」我漫不经心的答复她。
  「这是社会上的老制度,要求我们这样做下去!」她似乎还没有了解我的心情,冷笑说:「从另一个观点上,他们也会说得头头是道。人类的祖先,就是在斗争的环境中得到生存的。」
  「你同意这样做法么?」
  「这是一个很大的题目,又要牵扯到哲学方面去。」秋明思索了一会,含笑的看看我:「一个人的人生观社会观和宇宙观,并不是三言两句便可谈完的。总之,我们对甚么样的学说,不但不能陷于狂热的地步。就是人与人、人与物的日常关系,也不能用什么斗争的手段。古人说的『宁静淡泊』,宗教上的『悔改』『十诫』,都是用来约束人类情感的放纵。其实,世界上许多国家与国家之间的战争,人与人之间的恩恩怨怨,都从这一点原始的自私欲念产生的——」
  「怎么又谈到学问上去呢?」我觉得秋明有时候像个老学究,动不动就能说出一套理论来。
  「不然,我们找不出甚么实在的例子来说明的!」她腼腆的笑一笑。
  「可以的!」我也勉强的跟她笑起来,用轻松的口吻对她说:「秋明!就以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来讨论一下;好不好?」
  「我们两个人?」秋明越发奇怪的看看我。
  「比如说,把社会上一切外在的关系都除掉,我们两个人像亚当和夏娃一样,在伊甸园里的生活着——」
  「这简直是梦话!」她不等我说完,就轻蔑的摇摇头。
  「听我说:伊甸园中的人一多起来,没有蛇的引谤,也可以引起风浪的!」我停住步,乘机来观察她的神色:「到那时候谁也不能把握住自己的情感。」
  「这样比喻,倒是很有趣的!」她毫不在意的回答我。
  「我想,有一天我们中间的感情,也会因为我们了解的不够而决裂了,大家会变成陌生的路人一样。」
  「绝对没有的!」
  「不!到那时候我也许还是热烈的喜欢你;而你,和我相处却感到很痛苦。」
  「我不会!」
  「要不然就是你还是很喜欢我,而我却忽然改变了自己的主张。」
  「为甚么白?」
  「不为甚么!这是假定。」
  我接着说:「即使我们仍然的相爱,可是日子久了,我们的关系也复杂了。到那时可能有另外一些人热爱你,但你是无法拒绝他的!」
  「在我——」秋明怔一怔说:「你放心!我不会这样简单的。」
  「可是,我对自己却不敢相信,当另外一个人闯进我们生活的时候——」
  秋明又羞又急的说:「那是魔鬼,不会来的,不会来的!」
  「来啦!来啦!」忽然一连串尖锐嘲叫声响起来,我们惊奇的看去,原东是妹妹站在母亲的背后,指手划脚的在欢呼着,秋明像兔儿似的跑到舅妈的眼前。
  「看他们谈得多投机呢?」舅妈向母亲高兴的笑起来。
  「可不是!」母亲抚摩着我的肩头,微笑说:「坚白!你们谈甚么?能不能对妈讲一点!」
  「谈学问呢?」我侧过身,躲过她们的视线。
  「表妹的理论比我高深多了?」
  「傻丫头!」舅妈拉一拉秋明头上的纱巾,大笑起来:「会越念得多越傻啦——」
  「回去吧!妈!」秋明忸怩的拉着舅妈的衣襟,不让她说下去。
  「眼看快要做人家的媳妇了,还这样孩子气!」舅妈向母亲微笑的递了个眼色。
廿二
  缸子里乱糟糟的,许多人正忙着拆去灵堂的木架,弟弟也在帮忙打扫积土。我乘机走回房间里,躺在木床上,想起白天的情景。想起今后不可测料的局面,彷佛置身在雾一样的境界里。在迷迷糊糊中,觉得心灵捏一会见很清澈,一会儿又很凌乱。我想到这一回和秋明阿兰两个人都碰到一起了,也许能决定我毕生的祸福。明天,就是明天吧!舅妈和母亲也许要向我正面提出这些问题来。于是,我希望这一夜的时间,能过得慢一点,使我想出适当的对策来。然而一阵蒙眬,睁开眼,太阳已经从窗外射进来。
  乡下的早晨,对于住惯了都市的孩子巷,真是有莫大的眼引力。我披着衣服,跑到后院的花园里。看到弟妹们,在葡萄架下,正做着柔软体操。
  没有惊动他们,我悄悄的跑出后门,向着童年游玩的果树园走去。
  这是一个浓雾的早晨,天空中白漫漫的,天阳从浓雾中露出几道金黄色的光辉,反射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草地上的露珠在一闪一闪的发光。有风,果树林的枝头上,有悦耳的鸟呜。
  田野里一阵阵芳香,从泥土中发出来。我作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大声的喊起来:「多么美好的早晨啊!」
  「啍!种田的人都快要回家吃早饭呢?」忽然从树林里发出一个清脆声音。
  「有人!」我四处张望着。看到浓荫深处,一个穿着绿衣的女郎,背着脸倚在一棵树干上。因为她的衣服和树叶的颜色是相同的;远远看去,是人,是树,一下子却分不清楚。
  「是秋明么?」在仓促问我没有分辨出是谁的声音,急忙的向树林种跑去。
  那个人忽然转过头来,原来是阿兰姐拿着一本书,向我微微的点头。
  「早!阿兰姐!」我拉着她的手,看见她眼睛红红的,好像在夜间没有得到安适的睡眠。她很惊惧,向四处张望了一会,然后急忙的拉着我,顺着树林里的小道,向丛林的深处走去。
  「在天一亮我就跑到这里来看日出!」她边走边谈。
  「你原来有这么良好的习惯?」
  「不!整天在工厂里,夜校里,是不容易看到太阳的。」
  「那么在将来,我们就生活在乡下。」
  「你真的这样想么?」
  「嗯!」我停住步,拉着她坐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你还有甚么考虑么?阿兰姐!」
  「我!」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可怕极了!我始终觉得这是一次很大的冒险!」
  「冒险么?我怔怔的看看她说:「你说是我们离开家庭的计划。」
  「成与败,都关系到我们毕生的幸福!」
  「幸福是用自己的心血来创造的。」我严正的看着她。
  「我老是道样想,将幸福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阿兰姐沉思了一会,然后嗫嗫的说-:「你说是应该的么?」
  「如果这样说,将别人的幸福,埋葬在自己的痛苦里,是应该的么?」我反问她。
  「你和秋明有没有谈到这一点?」
  「没有,但是我相信她一定能了解到这一点。」
  「在今后的生活上,你是在怎样的计划呢?」阿兰姐用探问的口气对我说:「现实的生活,并不是一个美丽的梦想。」
  「当然!我们应该有接受艰苦的勇气。」我点着头,指一指树林中的小鸟:「我们可以像这些飞鸟一样,尽量的飞翔在自由的天空中,用自己的力量,来克服暴风雨的侵袭。在海角,在天涯,我们也用自己的脑和手,来建筑自己的巢,自己的家。我可以像你一样的劳动、读书、在艰苦环境中求进步。」
  「可是!」阿兰姐微笑的看我一眼:「你想到么!温室里的玫瑰花,是经不起风霜的?」
  「这是对于懦夫的讽刺!」
  「不!有许多娇贵的玫瑰花种,是应该生活在温室里。」
  我微笑地拔起路旁的小草:「你看,这些小草,都是在人家的践踏下长起来的?」
  「所以有人将鲜花供养在花瓶里,没有人对路旁的小草多看一眼。」  她像忌嫉似的看着我。
  「可是不要几天,残花就被人抛掷了呢!」
  「是这缘的?」阿兰姐忽然激动的看看我说:「你有这样的坚强意志?」
  「有!」
  「不怕任何的艰难和困苦?」
  「不怕!」
  「牺住你一切的理想和学业?」
  「写了爱情。」
  「离开家庭,离开父母,离开一切热悉的,到遥远陌生的地方去?」
  「都可以,」我不觉噙着眼泪对她说:「祇要我们能在一起!」
  「唉!祇要我们能在→起!」阿兰姐掏出手绢来,替我揩一揩眼睛。梦呓般的说:「想不到
一个遥远的梦,到今天——」她呜咽的哭起来。
  「阿兰姐!你答应我了。」我紧握着她的手,倒在她的怀里。
  一阵沉默,我闭着眼睛。枝头上的鸟声,正一阵阵嘈杂起来。远远的听到农人在田野里叱叱的赶牛声,这情景是我们在童年时代所熟悉的。一剎那间,我觉得又回复到可爱的童年时代。这几年来的经历,彷佛一场飘渺虚无的梦。真的,我彷佛觉得身体也在一点点的缩小了,在童年的时帐,我们都不是也曾在梦境里,觉得自己已经变成大人了么?不知在什么时候,我感觉她心房在剧烈的跳动。青春的火焰,在我的心头炽烈的燃烧起来,我很想吻她的脸,她没有躲避,祇是题缝着眼睛,嘴唇在轻微的颤动着。
  「不!不!」忽然她打了一个寒噤,无力的伏在我的肩头上。我觉得颈上有雨点一滴滴落下来。抬起头来,我看见她眼睛的泪珠,像一串断了线的珍珠。
  「怎么啦?阿兰姐!」我站起来,怔怔的看着她。
  她摇摇头,躲开了我的视线。从树林里漏下来的阳光中,我见她脸上泛起了一阵阵红晕;这红晕美丽极了,像一朵正盛开的粉红色的花瓣。
  「想什么!阿兰姐?」
  「啊!你打算怎样做下去?」她彷佛从梦里骤然的惊醒过来。
  「第一步我们就要离开这里。」
  「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妥当的办法?」
  「你说——」
  「社会上对于私奔的男女,是不会原谅的!」
  「可是我们顾不了这许多。」
  「在家庭方面,你不可以试探一次么?」
  「不行,」我坚决的说:「你知道秋明正在我家里。」她迟疑了一会,费着挺大的气力,咬一下嘴唇,说:「好吧!现在我们就决定行期!」
  「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一个时间。」
  「好!」阿兰姐又重复的坐在石上,思忖了一会:「三天时间的准备,够不够?」
  「越快越好!」我在内心里计算——
  「说是大后天,趁着家人上坟的当见!」
  「不!白天的行动是不方便的;」阿兰姐摇着头说:「最好在深夜里,趁着天色还没有发亮,我先到那边草坪上等你。」
  「我知道!」我不觉也紧张起来。
  「记着!从你卧房的窗口里,看到三星和那棵大树平行的时候。」她小心的叮嘱我:「我们走过一设黑路,赶到村镇,就可以搭上顶早一班的长途汽车。」
  「你还有什么吩咐?」
  「要特别注意,不要慌乱。跟平时一样,别叫他们看出形迹来!」
  「好!你也不要哭,给你的母亲看见了,像女孩子出嫁似的?」
  「出嫁!」阿兰姐向我苦笑起来:「这恐怕在我们乡间,从来没有看过的出嫁呢?」
  在惊慌中我也忍不住笑起来。
  「哈哈....」忽然一阵笑声,从草丛后面响起来,我惊慌的跳过去,看见弟弟带着几个邻家的孩子,从草丛里爬出来。孩子们天真的拍着手,指着阿兰姐一条声的欢唱起来:「哎哟哟!又哭又笑,骑马又坐轿,一跤没跌死,婆家来娶你——。」
  「小鬼!」我厉声将孩子们赶开,扳着面孔对弟弟说:「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干甚么?」
  「不是有意的,」他红着脸吶吶的说下去:「妈妈叫我来找你呢!」
  「找我!」我心经一惊,急忙的追问下去:「有甚么事情么?」
  「我不知道!」弟弟怯懦的说:「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又看见你们在谈话,没敢惊动你。」
  「你听到我们谈话么?」。我想到我们刚才的计划。
  「没有!」他惶恐的向阿兰姐偷看一眼。
  「真的?」
  「真的!」
  「那很好!」我改变了态度,温和的对他说:「弟弟!在别人跟前,千万不要说我跟阿兰姐在一起谈话。」
  「嗯!」弟弟点点头:「你现在快一点回去,一家人都在等着你呢!」
  「弟弟真是一个诚实的好学生!」阿兰姐拉着弟弟的手,故意的赞扬他:「听哥哥的话!」
  「阿兰姐!你现在快也一点回去吧!」我苦笑的向她点点头。
廿三
  在正房里,我看见母亲妹妹陪着舅妈和秋明,正在高兴的谈天,见看我笑起来说:「书呆子!又到外面去看书啦,怎么连吃早饭也忘记了!」
  「嗯?」我勉强的点点头,向她们敷衍说:「升学考试就到了,也得准备一下!」
  「哟!」姨妈忽然站起来,对着母亲说:「不是孩子提起来,我几乎忘记了,考学校的事情,还没有跟他们商量过!」
  她高兴的向我微笑着,又接着说:「我一来时就跟你母亲说过,打算请人送你和表妹一块见去。」
  「一块儿去?」我极力的镇定住情绪,慢吞吞的说:「也好!」
  「一来路上有个伴儿!」姨妈絮絮的说:「二来彼此也可以有个照应,三来——。」
  「好吧!」我没应着,忽然想起姨妈的语气,好像是要我们一齐去旅行似的。我不禁感叹的说:「说不定我们会分开呢,人家大学又不是我们的家,可以随自己的意思团聚在一起呢!」
  「听!」姨妈思索了一下;忽然对着母亲笑起来:「别看我老了,人老脑筋还不胡涂呢!可不是!听话要听心,他们也想自己成一个家哩!」
  「这不是我们那一个时代了!」母亲微笑的慨叹起来:「没有掀开门帘,还不知道自己的家们口朝那呢!」
  「可不是么?」舅妈彷佛变得很年青,揉揉眼睛,掠一掠头发:「说起来还教人脸红呢,我肚子里怀着秋明的时候,还不敢跟她爸爸在人家面前并排儿走哪!」两位老人家谈得很有趣,我偶然看看秋明,她却故意的翻开一本书。
  「你跟舅父结婚前,从来也没有讲过话么?」妹妹毕竟年轻,听得怪有意思,也插进嘴来。
  「当然,连面都没见呢?」
  「那么你们在结婚的那天晚上,是谁先开口讲话?」
  「晚上都睡着了,谁记得!」舅吗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别信她的!」弟弟在一旁摇着头说:「他们偷偷的跑到树林里去讲话,你知道。」
  「那还得了!」母亲笑着向弟弟瞪瞪眼:「小孩子懂什么?」
  我怕弟弟无意中说出我和阿兰姐会唔的情形,连忙的向他便个眼色。但是他仍然不甘信服的说:「啍!小孩子!人越大越说谎话,越不老实,越要假面子。」说完,他气愤的走开了——
  舅妈看看弟弟走出后,对母亲说:「几十年前的老规矩,他们这一代的年青人,怎样也不会相信的。像秋明跟她的表哥——。」
  「妈!」秋明缸着脸要走出去。
  「怕什么?」妹妹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天真的说:「表姐!别走!偏不要教她们笑话!」.
  「好啦!好啦!」母亲也走过来,对着我们说:「现在还是谈谈正经事!」
  「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呢?」舅妈向母亲看一看。
  「看他们的意思怎样?」
  「如果是这样。」我意识到这一个问题的确很严重。假使他们在这一两天内决定行期,对于我和阿兰姐的计酬,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于是我祇好扯个谎对母亲说:「吗!我必须写一封信告诉同学们。」
  「你跟他们已经约好了?」
  「在我临来的时候,曾跟他们谈起过。」
  「是不是杨子云那些人?」秋明在一旁对我注视着。
  「是的!」
  「小雨点去不去?」
  「不,」我索性再扯一个谎,对她说:「她大概不愿到北方去。」
  「那么——」秋明向她的母亲说:「我不愿跟他们混在一起。」
  当然,我很了解到秋明的个性,她对于团体的生活是过不惯的。都想不到这样一来,正合了我的心意。并且为了消除她心中的一点疑虑,我反而若无其事的问她:「这有什么关系?」
  「不大方便吗?」舅妈也觉得这是值得考虑的事情了。
  「可不是!」秋明学着舅妈的腔调:「一来路上没伴儿,二来彼此也不好意思有关照。」说得大家都笑起来。最后还是母亲提出意见,要我立割写一封信,去告诉那几位同学,叫他们不必等待。然后跟舅妈商量请秋明的姨母陪我们向行,预计在三四天内,就可以决定行期。
  家庭的空气,毕竟是温暖的。尤其是表现在不拘礼节的餐桌上,更显出一团和气。舅妈虽然是初次到我们家里来,她好像因为我们不久又要多一层亲谊的关系,也表现得好外亲热。秋明和妹妹真是气味相投,寸步不离。祇有弟弟像一匹小野马,整天在外面和那些野孩子们混在一起。父亲到底是年纪大了,也不顾多加管束啦!所以在每天开饭的时候,他还是在外面游荡。
  「看,弟弟又跑出去了!」妹妹气愤愤的敲着桌子。
  「男孩子总是这样顽皮呢!」舅妈向母亲笑嘻嘻的说。
  「哼!他在学位里也成天跟人打架。」妹妹埋怨的说:「就是对女同学还客气点。」
  「可不是!一放假回来,整天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一定又是到隔壁小兰那里去了。」
  「谁又在捣我的鬼!」我们正在谈论着,忽然弟弟身上沾满了泥浆,带着几个孩子跑进来。
  「人家都吃完了,你才来。」
  「我不吃,有人请客!」
  「谁?」母亲严厉的责回着。
  「隔壁的阿兰大姐。」
  「淘气鬼,不要面子!」
  「你问问小兰妹妹!」弟弟指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向大家说:「我们从来不装假,像你们大人那样。男的外表正正经经的,女的擦粉,抹胭脂。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看你!」我看到弟弟脸上肮脏的泥浆,忍不住笑起来说:「活像戏团上的小丑。」
  弟弟的性格,也是像我一样的个强,在人家面前,总是不顾意接受任何批评。并且留心发现对方的弱点,作为反击的口实。他转动着骨碌碌的眼睛;咕咕噜噜的说:「哼!不要管人家了,看你搓手上的泥水,还没有弄干净呢!」
  「喷!奇怪!跟我姐姐的鞋子是一样的呢!」小兰闪动着眼睛,拍着手笑起来。本来,该子的恶作剧,算不了什么要紧的事。可是秋明在这哄笑的场合中,却怔怔的注视我一会,然后拉着小兰的手,亲热的谈起来:「小兰妹妹!你姐姐在家吗?」
  「在家!」小兰点着头:「听她跟妈妈说,又快要回南方去啦!」。
  「我可以搜她玩玩吗?」
  「哼!她才不愿跟人家在一起玩呢!」小兰鼓着嘴,指着弟弟说:「连我们在一起玩,她都不顾意!」
  「哼!」弟弟嫉妒的看我一眼,拉着小兰的手说:「走,走!不理他们,我们钓鱼去。」
  「我也和你们一起去!」借着这机会,我怀着很大的疑虑和烦闷,也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廿四
  这三天时间内,我借着温习功课的掩饰,在一旁冷静来观察秋明的神情。可是她仍然是那样温和的,含蓄的,和我很少接触;遇到时也很少讲话。我想,这大概是她顾忌周围环境的缘故。当然,最令我担心的还是弟弟和小兰。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也许放不了这样大的秘密。可是巧得很,弟弟在那天晚上,到小河里游水,着了凉,发了高度的烧,老老实实的躺在病榻上。小兰呢,因为失去了游伴,总也看不见她的影子?我想,也许是阿兰姐比我还敏感得多,有办法来约束她的行动。
  到第二天晚上,我紧记着这重要的时间,趁着家人在乘凉的时候,偷偷的收拾好准备出走的衣物和日常用具。推称身体不舒适,一个人早早的说睡在床上,恐怕发他们侦查到一点形迹来。
  一切都跟平日一样。一会见,我听到屋内的人声寂静了。再一会,我听到仆人老王关们的声音。又一会儿,我听到母亲的脚步声!进房来摸摸我的额角,又轻轻的走出去。
  推开窗,我痴痴的看着晴朗的夜空中,星星、月亮——
  已经是深夜了,我悄悄的起身来。像小偷似的跑到母亲的卧房前,从窗檽中看到黯淡的灯影下,母亲和弟弟睡在一张木床上。弟弟的眼角,还滚动着泪珠。
  要不是父亲的鼾声惊动了我,我真想跑进去抱着母亲痛哭一场。是的!在她醒来时,姐道我这叛逆的行动,不知又要流下多少眼泪呢!
  「饶恕你这不教的儿子吧!爸妈!」我想:「父亲要是能在这时候打我一顿鞭子该多好!」一阵酸心,我忍着泪又走到妹昧的卧房前,我知道妹妹和秋明是住在一起的。他们大概是贪着晚凉,连窗户也没有关好,在月光下我清晰的看到妹录微笑的睡容。秋明是背着脸睡去的,使我看不到她的面目。也好,我实在是不敢再看她一眼。见也许是最后的一瞬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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