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读网 - 人生必读的书

TXT下载此书 | 书籍信息


(双击鼠标开启屏幕滚动,鼠标上下控制速度) 返回首页
选择背景色:
浏览字体:[ ]  
字体颜色: 双击鼠标滚屏: (1最慢,10最快)

046 星星·月亮·太阳 徐速 (全)

_20 徐速(现代)
  「说什么?」弟弟紧张的问。
  「她说——」我想一下才对他说:「什么天上的星星——。」
  「我知道!」弟弟怔一下,轻轻的叹口气:「也许我们的心事,祇有天上的星星才明白。算了,等你回来再谈吧!」
  「你还有什么苦衷么?」
  「这里面很复杂,很矛盾——」弟弟欲言又止,好一会,他才嗫嚅的说:「在学校里,又有一个女同学——」
  「我不想追究你们的关系,但是;」我正色的向弟弟说:「你要记住,爱情是不可分割的,祇有专心一意的爱一个女孩子,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那么,你为什么又爱上亚南?」弟弟天真的看着我:「而且又不能忘记秋明表姐的情感呢?」
  「这个——」我思索了一会,怎样也不能给他一个适当的答复。在情急中,我祇好苦笑的对他说:「好,就算是我错了,我希望你不要再走上我走过的这条错路。」
  「我知道你没有错,她们也没有错!」弟弟握着我的手,匆匆的向我道别。
  「但是,这是谁的错呢?」我伏在甲板的栏杆上,看见岸上许多送行的人,向船上挥手,她们彷佛在我的面前,画了许多长长短短的问号。
七十七
  海上是一片浓雾,飘忽着疏稀的雨点。
  在航行中,我静静的躺在舱房里,连甲板上也不愿去。很奇怪,经历过这重重的刺激,我似乎对一切都很厌倦,连很少接触到的海景,也引不起一点兴趣了。
  这是我第二次经验的海上生活。几年前,我从天津到青岛,那次同行的几个人——亚南、子云、小雨点、沈超和张幼华;但是经过这几年的变化,幽冥相隔,四处飘零,往事真不堪回首。
  人生的遇、合。离、散,究竟是怎样安排的呢?在舱房里,我静静的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天、两天、直到第五天中午,轮船驶进港口时,脑海里还是一张白纸。
  上岸后的第一个目标,我就坐车赶到表姨母告诉我的那家酒店,开好了房间,稍事休息,就叫了一辆的士,按着信上的地址,找到了秋明的寓所。
  这是半山区一幢高贵的住宅,环境很清幽,地势很高耸,可以俯瞰到美丽的大海,远山。
  我看清了门牌号数,爬上了二楼,轻轻的按着电铃。好一会,才看到门上小洞里,露出一只迥迥发光的眼睛。
  「你找谁?」
  「我找一位马丽小姐!」从声调中,我听出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我客气的向她露出笑容,希望她能开门让我进去。但是,她却毫无表情的点点头,转回身大声的嘴起来「Miss Mary,有人找!」
  「啊!秋明果真住在这里。」我捂住剧烈跳动的心房,一剎那间,我又惶恐的暗自着急:「我向她说什么呢——。」
  「是谁?」果然是一个少女清脆的声音,我定一定神,在洞孔中看到一只美丽的眼睛。
  「是我——秋明!」我惊喜的说:「你开开门就认识了。」
  门开了,但是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位金发隆鼻黑眼睛的混血女郎,我急忙用英语向她说:「错了;抱歉得很,这种有一位名字也叫马丽的中国小姐呢?」
  「我说是Mary同时也是中国人。」
  「不!她是我的表妹。」
  她摇摇头。
  「那么你知道秋明搬到那里去了?」
  她又摇摇头。。
  「是不是她不愿见我?」
  她不再摇头了,祇是微笑的看着我说:「先生,我不明白你究竟在说什么?」
  「噢!是的!我说得太不清楚了,我应该——」
  「看你这个人!」那个凶恶的中年妇人,不等我说出来,就不耐烦的瞪我一眼,指着们上的牌子给我看——『私家重地,最拿白撞』。
  「对不起!」我隐忍住满胸愤火,焦急的向那个混血女都说:「小姐!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吗?」
  「差不多有半年了!」
  「半年前,这里住过一个女孩子,是一个教钢琴的家庭教师,你们认识她吗?」她凝思了一会、才慢吞吞的向我说:「是不是一个圆脸,短发,中等身材,但从来看不到笑容而长得很美的女人?」
  「是的,就是她,她就是秋明!」
  「但是我们从来没有交谈过一次,虽然,我从这里经过时,常常听到她的琴声。」
  「你们没有住在一起?」
  「她们搬走后,我们才顶下这层房子。」
  「有什么办法找到她吗?」
  「有!」那一个冷酷的中年妇人,恶狠狠的向我挥挥手:「你可以去查报。报差馆、请私家侦探——」
七十八
  茫茫人海,教我到那种去找她呢?头几天,我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探询、打听、凡是可以想到的方法都做到了。我在报纸上登了不少寻人广告,也曾到警察局报过案,每一处私家侦探祉,我都是他们最愿花钱的顾客。
  但是,这些方式都没有发生一点效力,反而招来了许多黑社会一流的人物,像兜生意一样的向我动脑筋。
  第二个星期,我不敢再如此张罗了,祇是分别去访晤一些陌生的同乡,请他们助我一臂之力。我想,秋明在香港已经生活了几年,也许加入过同乡会;不然,在许多同乡中,至少有一个人和她有过来住。
  但是,在港的同乡没有一个人。认识她;而且同乡会的登记簿上,也没有她的名字。
  第三个星期又过去了,仍然是没有发现一点线索!我开始焦急而彷徨起来。发想到这样漫无目的的找下去,总不是妥善的办法,我必读先从根本上来解决她行踪的问题。
  于是,我亲自到移民局和生死注册局里去翻阅底案,证明秋明并没有死,也没有到外埠去,我也深信她并不会回到国内去。祇要她没有离开香港,祇要她还活着,总有一天会碰到她的——
  渺茫的希望,虽然给我一点精神的安慰。但是,现实的生活,却给我严重的威胁。原来,在我离开省城时,身边还剩余不少欧太太给我的旅费;再加上表姨母赠助的私蓄,足可供一个时期的居留之所。但是经过这一番意外的开销,已面临到囊空金尽的窘境。
  穷途潦倒,举目无亲,这是多么令人可怕的景象。固然,我还可以打电报回家,请母亲和表姨母筹款接济,或者写信给子云夫妇与欧太太设法帮忙。但是,一提起笔,实在没有勇气写出来,余去编造一篇兴奋的消息,欢他们高兴外,我怎能再腆颜的向他们求助呢?
  为了紧缩开支,我祇好从酒店迁到郊区的一座廉价的村舍。
  真是一筹莫展,进退虽谷。虽然,最低的生活费用,还不至立刻断绝;但是精神上的苦闷与恐惧,实在是教我无法再忍耐下去。
  一个月的时间,又轻轻的过去了。
  日历的新页,给我带来无比的惊惧和威胁,我知道秋明的消息,不会在这失望的现实中出现奇迹;倒是包租婆凶恶的脸嘴,一定会在意想中出现的。
  为了避免这一个可怕的刺激,一清早,我就藉放离开寓所,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漫无目的的在墟镇、在山野里游荡。
  青翠的山峦,碧绿的海水,一切都还像平时的安静美丽。可是在我的眼前,却蒙上一层哀愁的烟雾。
  赶墟的乡人回去了,田野的农夫也收工了,夕阳吐露出微弱的光芒,月亮也爬到椰树的梢头,我也感觉到饥肠辘辘,腿软腰酸,才禹禹的踏上归途。
  踱进那村舍破旧的围墙,我真像一个羞怯的新嫁娘,红着脸,战战兢兢的走向公婆的面前。
  「徐先生!」。果然这凶恶的包租婆,早已站在她的门口,远远的向我打招呼;还没等我答应她,她说以竞走的步法向我跑来。
  「糟了!」我摸摸空空的口袋,暗自着急。
  「这么晚才回来?」包租婆直着嗓子对我办起来。
  「很对不起!」我是怕她又啰啰唆唆的向我伸手讨钱,反不如先向她坦白的话:「大姑?今天还不能付你的房租。」
  「没有关系!」出乎意外的,包租婆这一次却是喜笑颜开的说:「已经有入给你付清了,你真会开玩笑,要是早说你有一位有钱的女朋友,我们也不会那样小气,啊!对不起——。」
  「女朋友?」我怔一下,奇怪的看看她:「你是说谁的女朋友?」
  「嗳!你们读书人真会装腔做势,」她向我做一个鬼脸:「吓!好靓的女仔,现在还在你房间里等着呢。对啦,她还坐位家车来的哪!」
  「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马丽小姐,还是秋明?」
  「嗯,对啦,就是马丽吧!她穿的一身素白衣衫,真像是玛丽医院的姑娘。」包租婆颠三倒四的说。
  「是吗?那一它是秋明了!」一剎那间,祇觉得全身在微微的颤抖,忘记了饥饿,也牢记了疲倦,我兴奋的向前跑去;果然,我看到门前空地上,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汽车。
  「秋明也变成布尔乔亚阶级了!」我看着雪亮的白牌私家汽车,再自视身上这套不大光鲜的「夏威夷」,却不禁哑然失笑:「管它哩!秋明是不在乎这些的。」
  正当我昂首润步的踏进门坎的时候,忽然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响起来:「还认得我么?」一个穿苍白色衣裙的少女,笑盈盈的从房里跑出来:「徐先生!还露得六年前的老朋友吗?」
  「你....」我揉一揉眼睛,惊奇的看着她:「你不是黄慧英——黄小姐吗?」
  「嗯!你的记忆力真好,我还预备一张名片给你呢。」她抚媚的笑一笑,亲热的和我握手。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好容易才从酒店侍者那里打听到,啊;我应该说从报纸上看到你的寻人启事。」慧英欢跃得像一只小云雀:「起初,我还不相信是你呢!同时工作又忙,一眨眼过去了一个多月,心里老是悬一个疙瘩。昨天,我特地要伯父陪我到酒店里去打听,那知道果然是你,更想不到我们能在这种见面呢——」
  我点点头,回忆起六年前的往事,又不禁热泪盈眶,慧英好像也有说不出的感慨。但是,她还像在红十字医院的态度,大方的扶着我的手臂,天真的笑起来:「这几年来,真是一言难尽,好吧!天不早了,在这里不大方便,咱们还是进城屋去慢慢谈吧。」
  「好!我要回房去收拾无东西。」
  「不用了,我来时就招呼那位包租接替你整理好衣物,已经装好在车箱里。」慧英调皮的眨一眨眼睛:「老朋友难道你对这位芳邻还恋恋不舍么?或者,你是不好意思接受我的款待。走吧!我不相信这经又被你发现什么星星和月亮了。」
  她挽着我的手臂,踏上了车座,熟练的转动转向盘,频频的向我回眸微笑。
  车子沿草整齐的山路前进,慧英加快了速度,祇是专心一意的注意险峭的转弯处,我也借机来安定激动情绪。
  将要进入繁华的市区,我才打破了我们中间的沉寂,轻声的说:「慧英?你知道阿兰的消息么?」
  「知道!」她立刻收敛了笑容,点点头,深深的汉口气:「你收到她的信和日记吗?」
  「如果那时候我不离开她,也许——」
  「也许你更痛苦,她说是不愿看你痛苦才教你离开的——啊!到了!」她急快的将车子停在一家华丽的酒店门前。
  餐厅里正奏起流行的爵士音乐,有几对情侣,在小小的舞池里漫步轻舞,慧英带我坐到了一角偏僻的卡座,点好了菜色,替我斟满了酒,却严正的对我说:「徐先生!今晚你应该为我们的重逢而高兴,谁也不许提起过去的和现实的痛苦。现在,我们随便喝一点酒,然后跳几支舞。打烊后,我送你到旅社去休息;明天早晨,我和伯父接你到我家里去。后天,我就要到医院去上班了。今后,我每一个礼拜日都可以陪你玩一天。」
  「好的!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款待,」我说:「今后我还要麻领你们,至于秋明的事——」
  「我们不谈这些,」慧英急急打断我的话,摇摇头,看着镜子里的侧影,掠一掠头发,她脸妩媚的笑一笑:「徐先生!你记得我们在见面时,我还是一个黄毛丫头呢!现在——」
  「现在你比从前美丽多了!」
  「是吗?」慧英微喟的说:「可是我觉得老了,尤其在心情上老得多了。这几年来——嗯!对啦!我也不应该谈这也一事。」她站起来,微微的张开手臂:「请我跳一支华尔兹吧!」
  我挽着她,滑进了舞池,在隐暗的神灯光中,我觉得慧英的服饰很像阿兰,温柔的态度,又酷似秋明,健美的胸部,窈窕的腰身,柔软的手掌,彷佛又是亚南依偎在我的怀抱狸。
七十九
  一次偶然的遇合,解救了我在穷途中的苦闷。彷徨。第二天清早,慧英就陪着她的伯父,接我到他们家里去。慧英的伯父,是一个年逾花甲的孤身独居的老华侨,但是对事业的努力,比年青人还有活力,经常往来于港澳之间,经营着庞大数字的出入口贸易。
  天涯流落,能得到一根栖枝,也算是难得了。慧英看到我的情绪已经安定下来,才向我谈起她这几年来的遭遇。原来,自从阿兰回家后,她们那个红十字医院,也辗转的向大后方撤退。她总算很幸运,一到重庆,就遇到她失散多年的姐姐。
  她姐姐已经嫁了一位年青的工程师。生活还算优越,他不愿慧英再飘泊下去,于是要她向院方辞职,送她到学校里继续求深造。补习了半年的功课,慧英就考取了当地的大学。
  整整的六年时间,慧英在医学院毕业了,战事也结束了。本来,她预备回到上海,在市区医院找一份工作,安定的生活下去。怎样也想不到在复员回乡途中,他们搭乘的木船,在长江三峡中遭到了覆舟的惨祸。
  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慧英在危难中,侥幸的抓到了一根浮木。但是,无情的波涛,却吞噬了她姐姐全家的生命。劫后余生,慧英怀着一颗惨痛的心灵,回到她上海附近的故乡,祇看到一堆瓦砾,几坵荒草,她那年迈的双亲,早已在战乱中死去多年了。好容易在上海亲友处,探悉到她伯父的下落,又从旧日的同事处,打听到阿兰的死讯,她感觉在国内已没有可以留恋的人,才投奔到伯父这种来。到香港后,慧英很想施展她的抱负,她伯父也鼓励她在医务方面来发展事业。她告诉我,打算将来自己创办一座规模宏大的妇科医院!和一个托见所。不过,在这些计划没有实现以前,她每天还是到一家教会医院去,做些临床实验的工作。
  在这战乱的时代中,每个人都是一篇动人小说里的主角,当我听完了慧英的这些遭遇,我也慨叹的将连年的经过告诉她。
  慧英毕竟是在艰苦环境中奋斗出来的女性。她劝我不要着急,安心的住在她伯父家里,再慢慢的寻访秋明的下落。
  慧英和她伯父的热情,真令人感动,但是,我不能这样毫无所事的等待下去。虽然,慧笑屡次向我声明,不要为这点区区的生活费用而感到不安。
  为了长期生活的打算,我又开始了写作生涯;但是,我并未放松寻找秋明的机会。
  我将写作的时间排在深夜里,白天总是进出于公共场所——舞厅、戏院、音乐会、图书馆,甚至茶楼酒馆,凡是允许我进出的地方,都印遍了我的足迹。又是两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我仍然没有发现秋明的踪迹,倒是有几次为着跟踪几个和秋明长得相像的女孩子,惹出了不少误会。
  「要我到那里找她?」每天夜里,我总是不安的喊起来,我知道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人送到疯人院去。慧英为了安定我的心情,时常伴着我到教堂去做弥撒,她希望圣灵的光辉,来填补我空虚的心灵。
  为了进教的便利,我搬到教堂附近的一家公寓里。每天,我梦幻似的跟随人走进教堂,又茫然的从教堂走出来。祇有这样,我才能将急躁的心情安定下来,找一点——写作的灵感。
  渐渐的,我爱上了教堂里静穆的空气,悠扬的钟声,庄般的祈祷仪式,虔诚的告诫态度。有时,我也跟着教徒们诵读经丈,跪在圣母像前,默默的忏悔、流泪。
八十
  转瞬间圣诞节来临了。
  慧英为了医院上的事情,到澳门去筹划经费,一时还不能回来,黄伯伯也忙着年终结算。在这一天,我更感觉到心情的沉重,辞谢了朋友们的邀请;天还没有黑,就徘徊在教堂附近的草坪上。
  午夜弥撤还没有开始,许多虔诚的信徒,都高兴的聚集在一起等待。有几个年青的夫妇,他们都着光鲜的衣服,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唧唧喳喳的谈论着新装、子女和家庭的琐事,最后,他们都将这些幸福归结到天主的赐予。
  同是上帝的儿女,为什么有人是这样的快乐,也有些人是那样的痛苦?同是上帝创造的土地,为什么有些地方是天堂,有些地方是地狱?同是上帝支配的命运和机绿,为什么有些人从情侣很快的变成眷属,有些人吃尽千辛万苦,到结果还是只影自怜?——
  不知怎样的,在幸福人的面前,我特别感到孤寂与凄凉,一些不可思议的问题,便像乱丝样的缠绕在孤寂的心头。在迷惘中,忽然一群天真的孩子叫起来「啊!唱诗班来了!」
  我抬起头,看对一群年青的修女,头上披着白纱,手里拿着念珠,一个个从我身边经过,忽然,我发觉会一道熟悉的眼光向我射过来。
  一剎那间,我几乎丧失了理智,疯狂的喊起来:「秋明!秋明!」。那位酷似秋明的修女,也惊疑的向我看一眼,但是她很快的就低下头去。
  「秋明!」我不顾一切的跑过去。
  修女们都惊奇的停住步,旁边看热闹的人也围上来。霎时间,我也迅速的恢复了理智,慢慢的走过去,我知道在大庭广众中,冒犯一位圣洁的修女,是不为观众谅解的。
  「你找谁?」一个年纪大一点的修女,温和的对我笑起来。
  「我的表妹!」我指着秋明,颤栗的说:「是她!」
  「你认识这个人吗?」几位修女齐声的问着秋明。
  秋明向我注视了一会,然后摇摇头:「不!」
  「大概是认错人?」修女们又对我微笑起来。
  「秋明!」我慢慢的走近她:「你不认识我么?」
  「现在——」秋明向后退一步,嗫嚅的说:「嗯!现在我不认识你。」
  「那么,在从前——」我又逼近了一步。
  「在通往天国的道路上,我不应该再有什么后顾。」
  「伊甸园里也可能听到世人的哭泄!」
  「——」她又轻轻的摇头,我看到她眼睛里带着泪光,但是面部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过去的事忘记它吧,阿兰已死去好几年了。」
  「——」她惊颤的看我一眼,熟练的在胸前划一个十字,咬着嘴唇,极力在压制情绪。
  「也许你知道亚南吧,你更想不到她在战事中残废了,连她的情感也残废了。」
  「——」她抬起头向海面看一看,仍然是一动也不动。
  「秋明!我知道你在恨我。但是世界上还有你不恨的人;你的姨母,我的母亲,她们天天都在盼望你!」
  「——」我看到她眼睛湿润了,长长的睫毛中,滚动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就是我,我也没有一天忘记你,在上帝面前,我的心给我做见证——」
  「——」我看到她一颗泪珠落下来,但是她却巧妙的揉一揉眼睛,又回复那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气。
  「你们认识吧?马丽!」一个修女奇怪的看看我,又看着秋明。
  「我似乎见过这个人,但是又忘记了。」秋明定一定神,向那个修女说:「不!我从来说不认听他!」
  「这个人真奇怪!」在我身旁的人,都喧嚷的看着我。
  「走吧!」修女们拉着秋明飘然而去。
  在人们的嘲笑中,我怔怔的瞽着她的背影走进教堂去,才局促的回转身。扶着教堂附近石柱,静静的看着海面,我的心却像一波汹涌的浪涛。彷佛有一种声音在我的边耳响起来:「秋明不认识你了,等下去,你的真情会感动她的——」
  「回到故乡去!在阿兰的坟墓旁边生活吧——」
  「亚南不是在为你祝福么,到海边去找她吧——」
  像经过了一场梦幻,抬起头来。太阳已经落下来,海面上的星星和月亮,正在闪闪发光。
  (全书完)
首页 上一页 共20页
返回书籍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