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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星星·月亮·太阳 徐速 (全)

_11 徐速(现代)
  大家一阵欢欣,一阵悲痛,也一阵恐惧。祇有亚南还是像平时那样镇静,她将日本哨兵似乎不放在眼里。尤其是经过最后一道封锁线时,她走上去三言两语,日军就挥手放行,我们倒替她捏了一把汗。
  渡口上来往的旅客很少,除去一些老弱妇孺外,简直没有一个精壮的年青人。我们为了早一点脱离这危险的地币,很快的找到一只破旧的渡船。
  老船夫告诉我们,这地方常常发生炮战,如果有一方面开枪,对方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打起来。所以在这里渡河的人很多在误会中丧命。他要我们随时小心,最好等到日落时渡河,才比较安全一点。但是,时间和环境都不允许我们多考虑一会。大家匆匆的爬上船,开始了生命的冒险。
  当渡船离开河岸大约一百公尺的距离,亚南向冈上的日军摇摇芋,禁不住纵声笑起来。
  「怎么!亚南?」大家在紧张的气氛中,奇怪的看着她。
  「这样一个贪婪的民族,还要侵略别人!」亚南弯下腰说:「我刚才偷偷的将一侥金练,送给那个日本兵,他说故我们过来了,」
  「这是侵略者的本色!」杨子云愤愤的说:「这不是比掠夺还容易么!」
  「他还以为我是他们的同乡哩!」亚南揪着嘴,露出不屑的神气:「笨东西,他怎么想不到一个乡下女人竟会说日语呢?」
  「亚南!你和他说日语么?」
  「是的!标准的东京口音!」
  「你看!他们还在那里注意我们呢?」扬子云小心翼翼的说:「快一点,别让他们觉悟了,世界上祇有五分钟的傻子!——」
  扬子云还没有说完,祇听到一声粗暴的感叫:「喂!回来。」
  「果然被他们发现了。」小雨点惊惶的缩在船舱里。
  「吓!你们的,回来。」又一声尖锐的喊叫,接着是一颗子弹哨的从船边掠过。
  「你们闯祸了,」感觉迟钝的老船夫也警觉的停下锚,战战兢兢的说:「这怎么办呢?」
  「不能停,」亚南恶狠狠的跳起来,向老船夫发起脾气:「不然,我们先将你推下何去,快一点,我们来帮你摇。」
  「我不是汉奸!」老船夫气喘时峙的说:「拚这条老命也要送你们过去。」
  「好!谢谢你,老爷子,」亚南转回头来向我和杨子云叫起来:「你们快一点帮他摇船,我来掌舵。」
  「他们架起机关枪了!」小雨点惊叫起来:「姿势低一低。」
  一阵爆豆似的机枪声,在我们附近水面上,溅起了一朵朵浪花。
  「用力呀!老爷子。」我转回头看看老船夫,他已经口吐鲜血,无声的倒在船沿上。
  「我来!小雨点来掌舵,」亚南命令式的喊起来:「快过河心了。」
  一剎那间,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我的血液里流动着。闭起眼睛,挥动着两臂,我好像在端阳节中参加龙舟竞渡的比赛,反而忘记了惊惶的环境。
  「快到了,朋友们!」小雨点凄怆的喊起来:「努力这最后五分钟呀!」
  「你们努力点!」亚南喘息的说:「我来替船夫包扎伤口!」
  「看到对岸我们的守军了!」小雨点高兴的微笑起来,我和杨子云也迟种了动作,向对伟挥挥手。
  就在这缓和的气氛中,忽然空中响起一种尖锐的呼啸声;大概是敌人的炮弹射过来。我惊惶的转回头,祇听到两声巨响,翻腾起一堆巨浪,我们的小船猛烈的颠簸了几次,船板上开了一个大洞,扬子云的手臂也冒出鲜红的血点。
  「跳下去!」亚南向我们喊起来:「脱下衣服,鞋子,快快!」
  一阵忙乱,亚南拉着小雨点——先跳到河里。我看看扬子云,他好像觉不到痛苦,在水里仍然能奋力游进。春冰初溶,寒冷澈骨。但我们都忘记了;亚南像一条活泼的鱼,小雨点像一只笨重的鸭子,不一会,她们俩个人已经越过我的前面。杨子云起初还能极力的在激流里挣扎,不到五分钟,他似乎精疲力量,手脚也渐渐凌乱起来。
  「子云!」我拖着他受伤的胳臂,喘气的说:「怎样,你——」
  「我不行了!」杨子云摇摇头,嘴里吐出一团白沫。我奋力地抓住他的头发,希望将他从漩涡里救出来。然而病后新愈的身体,我实在感觉吃力,挣扎的抬起头,想呼喊游在前面的亚南。刚张开口,河水立刻从口鼻里钻进来。一阵心慌,我听开了抓紧子云的那只手臂。
  「不要慌,」正在这千钧一发中,我看见亚南从我身边钻出水面来,仰着头对我说:「慢一点游!」
  「亚南!」我吐出一口水,向她扑过去。
  她摇摇头,张着嘴喘一口气。忽然,天空中文发出一阵尖锐的呼喊,她祇能向我打一个手势,要我潜在水底下。
  又一阵巨烈的爆炸,在我们身旁响起来,接着对岸也响起了一阵连续的炮声。我钻出求面,看见亚南也露出头来,气喘时峙的说:「好了!我们的大抱也还击了,这正好掩护我们游过去。
  果然,我清晰的看到对面的国军,拿着望远镜对我们瞭墓。这时,小雨点已经游到岸边,正和几个哨兵谈话。我忽然想起了子云,向亚南急躁的叫起来:「不行,子云还在后面!」
  「在这里!」亚南用力举起手,我看见她手里抓住一给头发,仔细看去,扬子云像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在水里滚动。
  「哎呀!他淹死了?」
  「嗯,」亚南毫无表情的看看我。
四十四
  经过一阵人工呼吸,扬子云吐了许多污水,才悠悠的清醒过来。
  亚南向阵地的士兵,要了一个教急-包,将扬子云手臂的伤口扎好;又替小雨点按摩了一阵。然后要我来照拂他们,她一个人跑去和守军交涉。不到半小时,亚南带着几个士兵,抬着一副担架,匆匆的跑回来。
  所好扬子云的臂伤,并不十分严重,祇是被炮弹的破片,擦伤了皮肤。我们休息了一会,就跟着亚南走到附近的村庄。
  大概亚南已经将我们的情形,向守军报告了,一位身材高大的营长,很热情的招待我们。他对我们这样冒险的行动,大大的鼓励一番,又热情的请军医给杨子云换了药,陪我们吃完饭,又殷勤的留我们住l一宿,第二天清早。才派他的部下,预备好马匹,将我们送出这危险地带。
  从沦陷区逃到祖国的怀抱,彷佛像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这里到处飘扬着抗战的旗帜,到处张贴着鲜明的标语,到处响起雄壮的歌声。整个社会真的动员起来了,军队、学生、和民众听乎是分不开的,一律是草绿色的军服、麻草鞋,在紧张而坚载的生活着。
  第三天午后,我们辗转的到达了晥北重镇的阜阳。这时候正是徐州会战的前夕,在战争的威胁下,这座古城也武装起来了。
  我们很快的找到收容沦陷区学生的青年招待所,办完了手续,就拿到一张证明书;指定我们到城外二十里路的一个小村镇中报到。听候考试、甄别,然后按照各人的志颐,介绍职业或者到大后方去继续升学。
  在招待所里休息了三天,扬子云的臂伤渐渐痊愈了,小雨点和我的精神也完全恢复。大家都希望在城里多休息听天,藉此机会来参观后方的各种设备。但是亚南却坚决主张我们立剖赶到那个小市镇去,她提出很多理由来警告我们,她判断在这场大战爆发的前夕。在这个重要的军事基地可能遭到空袭的危险。大家又想起了沈超和张幼华的悲惨遭遇,谁也不好意思辜负亚南对我们这样阅价的苦心。
  不过,我和子云夫妇对亚南的态度都感觉很脊怪,在冒险犯难的关头,她好像一只英勇无敌的雄狮;可是,在平静无事的时候,她反而胆怯得像一只小松鼠。
  当天下午,亚南偷偷的将她的最后一只纪念的戒指也卖了,给我们添补了日常应用的衣物。
  大家痛快的在一起吃了一次丰盛的午餐,就背着简单的行襄,向目的地出发。
  在这一两年来,我们算是第一次真正的感觉到精神的轻松。桃红柳翠,麦浪翻腾,碧空绿野,极目千里,这些都是在山窝里很难看到的景色。在路上,我们像假期旅行那样愉快的心情。
  小雨点高声的唱着从农村学来的山歌,我和杨子云也高兴的谈笑;祇有亚南,她还像在沦陷区工作的沉重疲惫,一个人默默的走在前面。
  「你看!」杨子云轻轻的招呼我和小雨点,指着亚南的背影说:「怎么亚南今天不愿意跟我们谈话,是谁得罪了她?」
  「我也觉察了一些。」小雨点奇怪的说:「昨天晚上我和她睡在一张床上,半夜里她竟在梦里哭起来。」
  「你没有问她的缘故么?」扬子云微微的皱起眉头。
  「她祇说是梦魇了,她说这几年来常常有许多可怕的梦魇!」
  「不这样简单,」扬子云看着我说:「徐!你最近有没有跟她发生言语的街突?」
  「没有!」我坚决的表示:「我一向对她很尊敬,尤其是经过这几次患难,我在内心种不但是感激她。而且——」
  「而且,你愿意无条件去接受她的爱,」小雨点笑一笑,接着向扬子云说:「那么,是不是我们有不检点的地方。」
  「你向她谈起秋明和阿兰的事情么?」杨子云忽然失色的看着小雨点:「一定是你将这秘密告诉她了!」
  「我会这样胡涂么?」小雨点在路上跳起来说:「这是我们女孩子最忌讳的事情。何况在这样动乱的时代中,也许她们早已结婚生孩子,还提它做什么?」
  「这究竟为什么?」扬子云拉着我的手臂,放开脚步:「我们可以当面闷闷她?」
  「亚南姐!」小雨点在后面大喊起来:「等一等我们!」
  「怎么啦?亚南!」我拉着她坐在路旁的石块上,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我惊惶的说:「你病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亚南惊疑的看着我们,故作镇静的说:「我不是跟平时一样么?你们怎么这样大惊小怪的!」
  「有谁得罪你啦?」小雨点直爽的说:「我看你神色很忧郁。」
  「没有什么;」亚南沉吟了一会:「大概是你们的心理作用,也许经过这一次危险,我的精神还没有复原!」
  「那么你为什么一个人走在前面?」扬子云还是怀疑的看着她。
  「噢,」亚南想一想,苦笑的说:「我不是一向都走在你们前面么?」
  「是的,无请在工作上生活上,你都在领导我们。」杨子云也微笑起来:「在太阳旁边,我们都像一群卫星在围绕着你。」
  「但是,它们都有各自运行的轨道。」
  「啊!我猜到了!」杨子云向亚南高兴的笑起来:「我们刚才在后面还讨论这件事呢?原来你是为着轨道中间的距离在发愁吧?」
  「是的,亚南姐!」小雨点也若有所悟的说:「我知道你的心事。」
  「什么心事?」亚南瞪着眼睛,似乎很急躁的看着小雨点。
  「还用说,我们女人的心事,」小雨点调皮的眨着眼睛。
  「亚南!」杨子云也帮着说:「你要知道患难是爱情的温床,经过这么久的时间,我觉得你们应该坦白的来解决这件事。而且,我们在将来生活上也方便些——」
  「子云!」亚南打断了他的话,正色的说:「在国家这样的环境里,你不应该想得这样庸俗。」
  「哼!庸俗」小雨点做一个鬼脸,泠冷的一笑:「亚南姐!别这样装腔做势的。你敢不承认你不是在爱着一个人,而且你愿意嫁他,和他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承认又怎么样,但是——」亚南向来是禁不住别人的跳逗,红着脸吶吶的说不下去。
  「那说对了!太阳小姐,」扬子云拍着手!高兴的跳起来:「太阳毕竟是光明磊落的象征,不像星星月亮——」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住口,抱歉的向我看一眼。
  「太阳!」亚南却点着头叹息的说:「好久没有听到这称呼了,好吧,就拿太阳做比喻吧,你们知道,太阳在宇宙中发出的光和熟,是普照大地的,并不是祇照耀一个角落。」
  「整个也好!一点也好!」小雨点和亚南也巧妙的辩论起来:「你不能说一个人结了婚,祇如道爱他的丈夫或妻子,而忽略了全人类。」
  「是的!」亚南温和的说:「我很同意你的说法,可是你不要将爱情就看成结婚生孩子的事情,除去男女关系外,爱情不是还有更大的领域么?真正了解爱情的人,并不是将自己和爱人关在狭小的房子里就算满足,而要建造起更大的花园。这样还不够,亚当夏娃不是离开伊甸园,为他们后代子孙受苦受难么?对于圣经的故事。我们应该有一个新的看法。」
  「那么,照你这样说——」杨子云敏感的瞪起眼来。
  「嗯,」亚南转过头来,很郑重的看着我说:「如果我们要将爱情严格的看,一个人最爱惜的还是自己,是吗?」
  「当然,这应该是人类最原始的天性!」我思索一下说:「但是我们要除去过份的自私!有时候更应该要续牲自己,去爱别人!」
  「我们毕竟是知己朋友!」亚南向我点着头。又转闷头向扬子云看一眼:「我也要考你一下,当一个时代需要的时候,你能牺牲自己所爱的人,去贡献给时代么?」
  「为了爱,我应该先贡献自己!」
  「贡献是没有先后的,祇有需要的先后!」
  「不——」扬子云和小雨无也想跟亚南争蹲下去,我很了解亚南个强的性格,急忙摆手向他们示意。
  「好了,我和坚白应该谢谢你们夫妇的关怀。」亚南懒懒的站起来「但是,我还要告诉你们,祇有生活在幸福的人显社会里,我们个人才能感觉到真正的幸福,走吧!朋友们!」
  「走吧!」扬子云耸耸肩头,无可奈何的笑一笑。走到市镇上,已经黄昏了,亚南毫不停留的找到学生队,将报到的手续办好。队里派人在附近村舍里找好房子,要我们好好的休息一下,告诉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点名、上课。开始团体的生活。
  从离开学校算起,差不今经过十个月的劳苦奔波,抗战也进入了第二个年度,现在总算有一个安定的归宿。子云和我住在一个房间,亚南和小雨点住在隔壁,我很想和子云再讨论亚南的精神变态,但是他睡得那样舒适,从板缝里看着亚南和小雨点,也早已熄灭了油灯。
四十五
  窗外响起了漫长的就寝号声,给我带来了无限的感怀。这几年来,从家庭、学校、流亡、战斗,一直到现在的生活,彷佛是一幕幕情节复杂的影片。我在这些不同的环境里,也扮演了各形各样的角色,尝遍了许多悲欢离合的滋味。蓦的向窗外看一看,天空中是一片黝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除去身边轻微的鼾声外,字宙间冷静得像一座庞大的古墓。一种孤独、凄清的气氛,紧紧的包围着我的心头。索性吹灭烟,闭上眼,我想在梦寐里寻找一点甜蜜的安慰。果然,在蒙眬中,许多故人的影子,一个个都出现了;阿兰、秋明,以及家人的声貌,向我熟悉的展开笑靥。
  这不是梦境吧?不是么!他们都没有变,我也没有变。我迷离着自己的存在,我更远离这几年的变化。在逃离中,我彷佛觉得是睡在母亲的身旁,又觉得和阿兰躺在草地上。忽然,我又觉得是睡在秋明的姨母家里。是的!秋明又偷偷的跑来了,抚摩着我的额头。
  真的,我真的感觉有人在抚摩着我的额头了,那柔滑的指头,那轻微的呼吸,是秋明吧?不错!一听也不错。一会见,我又觉得这指头,好像是张幼华炸断了的手臂,正淋漓着鲜红的血点,一滴滴落在我的面颊上。
  「啊!」我失声的叫起来,揉揉眼睛,原来是一场幻梦。
  好容易找到一根火柴,点起了油灯,祇看见一只黑猫从窗口跳出去。但是,我脸上倒真的滴满了水点。
  「甚么事?」杨子云一向是警觉的,立刻清醒的坐起来。睁着眼睛,忽然惊惶的说:「呀!房门开了,一定有人走进来偷东西了!」
  「是的!我觉得有人摸我的验。」拧亮了抽烟,忙乱的披好衣服,照一照床头完整的衣物,我奇怪的看着子云说:「真怪?东西没有少,可是我脸上那来的水点呢!」
  「说不定她们失窃了!」扬子云揉揉眼睛,猛烈的敲着隔壁的木板。
  「亚南!」我大声的喊起来。
  「干什么?」我听见小雨点不耐烦的叫起来:「天才亮,你们这样早鼓起床了?」
  「刚才有人到我们房里来!你们看一看东西丢了没有?」
  「亚南姐!」小的点惊惶的喊起来:「亚南姐呢——?」
  「怎么?」扬子云跳起来,拉着我急忙向小雨点房里跑去。她已经穿好了衣服,点起灯,在屋子里到处张望。
  「有一封信!」扬子云间一眼看到亚南枕边的一张纸条,失声的叫起来:「她——亚南走了。」
  「亚南走啦?」我和小雨点也扑上去,看着子云发抖的手,捧着信笺,他一句句念出来。
  「亲爱的朋友们!我走了,当你们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里有百里之远了。
  请你们不要来追赶我,让我痛快的生活在战场上吧!
  原谅我!朋友们!当爱情和事业都向我招手的时候,我祇有选择了自己自由的意志。
  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照顾自己。我可以告诉你们,到车场的第二天,我已经打听到我们那支游击队也过了河,准备参加这次会战。因此,我决心要赶上他们,没有我,他们祇会盲目的牺牲在敌人的炮火下面。
  二年来患难与共,眼看着你们将展开光明的前途,到今天我总算完成了最大的心顾。
  子云的头脑很细密,我希望将来成为保卫祖国的科学家。小雨点问是个软心肠的女人,最好转医科学习,孩子生下来,送到托儿所去,应该到医院里给千万的病人做母亲。不然;转到师范学脱去,准备教育下一代青年,总比不关紧要的家政系好些。至于坚白,还是在文学上努力吧。
  别了!朋友们,谢谢你们对我的关爱,谁也不许流一滴惜别的眼痕。尤其是坚白,更要为你有这样一个勇敢的爱人而骄傲。高兴,相信我;坚白!我不是冷酷无情的人,等我光荣凯旋的时候,你带着一顶花轿来迎接我吧——
  亚南即晨
  小雨点将信纸交给我,禁不住悲戚的哭起来。杨子云和我也拿不定主张;在焦急中,子云怨声叹气的说:「昨天在路上的态度和言谈,都在暗示要离开我们了。谁也想不到这样快?」
  「嗯!刚才走到我们房里的就是她,我额上的水点就是她流的眼泪。」
  我忽然想起那迷离中的梦境。一定是亚南在临走时,到过我的房里;是的,我立刻又记起了那轻轻的脚步声,那柔滑的指头,那热烘烘的眼泪。
  在时间计算起来,亚南可能还没有去远,也许现在一个人在公路上走着。如果我能实时追赶上去,大概还可以在城里车站上碰到她;想到这里,忽然一阵嘹亮的军号响起来。
  「怎么办呢?徐!」小雨点也恢复了神智,冷静的对我说:「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她走了不成?」
  「要走!大家一齐走!」杨子云坚定的对我说:「坚白!我们赶上去吧!」
  「不!我们不要辜负亚南的好一意!」我沉思一下说:「你不能走!再过几个月,小雨点就要生产了,需要你来照顾她!」
  「是不是你也想离开我们了?」扬子云握着手,咬着嘴唇,连连的摇头。
  「不!我找到亚南就问来!」我抚着子云的肩头。握着他的手,颤声的说:「我想亚南还不会走远的!」
  「那么我陪你去?」
  「不!」我急忙拦阻他说:「我一个人够了,你快一点:陪小雨点到队上点名!吹第二遍号声的时候,就要赶到操场上。」
  「一定要回来的,不要——」小雨点擦干了眼泪,楞楞的看着我。
  「嗯!」我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好!你去吧!」扬子云拿出几张钞票放在我的口袋里:「我们在吃饭的时候,等你和亚南回来。」
  「谢谢你们!」我好像得到了赦令,大踏步的跑出来。
  第二遍紧急的号声又喃起来。
四十六
  在晨光嘴微中,我挥着汗,沿着公路,怆惶的向城里奔去。
  天已大亮了,一轮旭日,渐渐的冲破了白茫茫的晨雾。
  隐约的看到了古老的城门;仅止是一夜时间,城门口就变换一种肃杀的气象。战马的嘶叫声,军车的马达声,许多穿着绿色的士兵,像一棵棵活动的小树;雪亮的刺刀,在阳光下闪闪寒光。路上的行人,都猬集在城外的饭铺旁边,在交头接耳的相互传语。我停住步,希望从人丛中发现亚南。但是,怎样也找不到她的踪迹,倒是打听到刚才戒严的消息。
  「戒严了!她一定也被阻在城外的!」我在失望中又得到了一点希望,一直向城门口找去。
  「喂!到那里去?」在我横冲直撞中,一个掮枪的士兵,拦住我的去路,温和的对我说:「同志!这里是我们的营地,你找甚么人?」
  「对不起!」我局促的说:「我是找一位女同学,城里戒严了,我想会在这附近的!」
  「女学生?」另一个矮胖子班长对我上下打量一会,对他的同伴说:「刚才不是有一位女学生,来搭我们的车子吗?她要赶到前线去找她的部队!」
  「是的!」我急忙的点着头:「高高的个子,红红的脸,穿一套黑色学生装——」
  「不错,」捶胖子班长对我笑起来——「但是她在半个钟头前就换了军装,坐我们连部的汽车到前钱去了!」
  「啊!」我定一定神,抹着头上的汗珠,极力镇定了惶急的情绪:「她为什么这样方便?」
  「她拿出证件给我们看,和我们连长谈几句话,就匆匆上车了!」
  「那么,我能不能见你们的连长,我想间一问她的去向?」
  「这个——」矮胖子班长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点着头说:「好!我可以带你去,但是连长的脾气很坏,不高兴时你可不要啰嗦!」五分钟后,我跟矮胖子班长走到连长的办公室外面。他敲下们,嘴一声报告,才带我走进去;我看到一个粗眉大眼的军官,正忙着整理公文,看着我冷冷的说:「你是谁?」
  「我是刚从沦陷区逃来的学生!」我大着胆说:「不!一个敌后游击队队员!」
  「有什么事情?」连长操着我们家乡的土音,惊奇的看我一眼。
  「我来向你询问,刚才坐你们车子到前线去的那位女学生的去向?」
  「噢!半小时前,随我们的一个汽车排先出发了!」他站起来,走近我的跟前,仍然粗犷的说:「你和她是什么辟系?」
  「同学!唔!未婚妻!嗯!在敌接工作的同伴。」
  他沉默了一下,好像在思索什么事情。我想找机会问清亚南的去向,忽然他向我温和的说:「你贵姓,」
  「徐!」
  「听你的口音一定是我们同乡,」他让我坐下来,又对我端详一下,点着头说:「徐坚白!你大概不认识我啦?」
  「——」我好像在家乡里也见过这样的面貌,但是一时卸记不起来。
  「不过有一个人你会认得!」他粗糙脸上,立刻涨起了许多红色的小疙瘩,咳嗽了一声,才结结巴巴的对我说:「阿——阿兰!」
  「阿兰姐!」我打了一个寒噤:「是的,我认识她,她是我的邻居,你——」
  「我姓李,李志忠,阿兰的未婚夫!」连长苦笑着说:「不!现在我不应该这样说了。」
  「啊!」我几乎要失声叫起来。剎那间,我忽然记起了妹妹的信,原来他说是那个不甘羞辱、气愤从军的家伙,内心种又起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于是,我尴尬的说:「你原来在这里?」
  「过去的事情别提了,徐先生!要是在三年前你遇到我,我也许毫无理性的跟你拚命。」
  李志忠亲自给我倒一杯茶,摸一摸腰间的手枪,大笑起来:「你放心,现在我已经结婚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不过,一想起这件事还鳖扭!」
  「那么你还是恨我么?还想报复我么?」我在惊悸中打量他狰狞的面貌。
  「不!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那件事,我不会出来当兵,更当不了连长;不然现在还不过是一个拉牛尾巴的庄谅漠!」李连长收敛了笑容,叹一口气:「我现在明白了很多道理,各人有各人的缘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但是我很奇怪,你既然喜欢阿兰,当时为什么又不娶她?」
  「这——」
  「当然!你家里的人是不会问意的!」他点着头,又追问我说:「听说你有一位表妹很喜欢你,从小就订了婚,又是同学,人品学问都好;可是,你为什么又逃走了?」
  「——」
  「我以为你上山当和尚了,终身不娶!」李连长酸溜溜的看着我:「想不到你也有未婚妻,而且这位小姐还是我的同行哪!」
  「不!她不过和我是问学的关系!」
  「同学!」李志忠又奇怪的看着我:「同学跟未婚妻的分别很大,怎么你们大学生,祇知道谈恋爱,连这点也分不清楚?」
  「李连长!这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我有点气愤起来说:「我一时也不能跟你讲清楚。如果你还念发们乡谊的关保,请你给我一点方便,跟随你们的部队到前能去。」
  「前线正发生战事,危险得很!」他犹豫一下说:「而且你又不是军人,打仗不是好玩的,我不能让你自自蛎牲。」
  「那么,你怎么让一个女孩子到前方去?」我有点着急起来。
  「她有游击队的证明文件,当然我们有帮助友军的义务!」
  「我连当一名小兵的资格也没有么?」我看着李志忠冷淡淡的表情,带着乞怜的口吻说:「李连长,如果你不因为过去的事讨厌我,我颐意在你们部队里当一名小兵。」
  「你坚决要去么?」
  「是的!如果你不愿帮忙,我可以到别的部队当兵;祇要到前线去——」
  「为一个女人当兵么?」李志忠纵笑起来:「跟我走一条路。不过你读了这么多的书,太冤枉了!」
  「李连长,」我拿起帽子,站起来说:「请你痛痛快快的答复我,我好作第二步打算。」
  「——」李志忠看一看手表,前默的抽起纸烟。
  「我并不勉强你。」我说:「如果你有困难,讲你告诉我,她的部队驻地,我非找到她不可!」
  「我希望你还是回到学校里吧!」李志忠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改换了一种亲切的声调对我说:「徐老弟!我以同乡的感情来劝告你;为一个女人去牺牲,太不值得了。她临然离开你,就是说她并不爱你;天底下顶大的傻瓜,就是痴心耿耿的为一个女人去拚死拚活。你没有看到阿兰对我那样的无情么?回去吧!老乡!你还年青,你比咱们有前途,不要太死心眼,事业有成就,还愁没有女人爱你么——?」
  「不要讲了,再见。」我愤怒的跳起来,戴上帽子,向他看一眼,拉开房门,毫无礼貌的走出去。
  「回来,」当我刚踏出营房大门,一个叱责的声音响起来。我回转头,看见季志忠急急的跑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手臂说:「好!我答应你!」
  「你——」我奇怪的看着他。
  「你具有这样决心么?」
  「我并不是幼稚的读子!」
  「路上很苦!」李连长又一次冷冷的对我说:「有时整天吃不到饭,还要行军!」
  「请你不要考虑这些问题!」
  「万一找不到你的女朋友?或者先遭遇到战事,你知道子弹是不会长着眼睛的。」
  「我早已想到过!」我点着头说:「请你发给我一枝枪,那时我跟你们一样作战,在沦陷区我也跟敌人打过游击。」
  「我不是劝你当兵,」李连长微微笑起来:「我祇是帮忙你到前方去,找到你的女朋友,就平安的回来。」
  「谢谢你!」我高兴的握着他的手。
  「就这样吧!」他点头说:「我们将你看成客人,当然你也可以帮我一点忙。你知道我是老粗,没念过几年书,有许多公事都看不懂的!」
  「别客气。」我笑着说:「尽我的力量好了!」
  「好的!」他看看表,招呼那一个矮胖子班长:「张得标!拿一套军服来,准备一匹马,告诉各单位立刻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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