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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战争》野夫

_3 野夫(当代)
  覃天恕说你去安排一点酒菜,把蒋团长和跛豪请来这里,我有话说。
  一个袍哥敲门进来走向冉幺姑低声说,大姐,情况都摸清了。*在旧司堡大约有十来个人,全部配枪,在文沙场有正规军将近二十人,火力很强。在这一方,还有一个连的*在活动。
  冉幺姑说办得好,知道了,你去吧。
  三先生进门带人送来酒菜,摆放在火炉边说都请了,我让蒋团长先来。
  覃天恕明白他的意思说好,你想得细,你去把那些兵匪都安排好。
  蒋团长风风火火地进门说天恕兄,我终于等到你了。
  覃天恕说我邀请了一个人参加我们的行动,我要引见你认识一下。
  蒋团长看着冉幺姑,眼睛发光问是她吗?
  覃天恕说不是她,她是我表妹冉幺姑,这位就是国军上校蒋团长。
  两人寒暄,蒋团长问那你还给我介绍的谁呀?
  覃天恕说他马上来。我要先给你说一下,他是本县着名的匪首,江湖人称跛豪。你不介意吧,他在本地名头很大,也很有势力。
  蒋团长笑道这有什么办法,委员长现在号召全民剿匪戡乱,这个匪是只指*的。那我们当然可以联合一切有生力量啰。没事,自古兵匪一家。
  一会儿跛豪进来,彼此招呼一起围炉而坐,欢声笑语,频频碰杯。覃天恕说,来,为明天我们旗开得胜,干杯。
  一群狗开始狂吠,仿佛受惊似的。
  
父亲的战争 第七章(1)
1
  这天文沙场赶集,小街显得拥挤热闹,周边农民都来交易。覃天恕和冉幺姑也混在人群中巡视观望,在他们前后明显有些大汉跟随。蒋团长也便服出现在人流中,与他们相遇,彼此会心一笑。三人朝乡政府门前走去。他们详细观察着驻军的分布和地形。
  旧司堡也是一个小集镇,坐落在覃家大院下方。关勇波看见院墙外的小街上也在赶集,隐约觉得多了许多无所事事的男人在闲逛,他单独出门去人流中观察。跛豪和棒老二及其匪众也在人群中不时闪现,却总是与他失之交臂。
  跛豪带着两个小匪健步上山,坐在一个高处,正好可以俯瞰覃家大院。他边看边用石头在地下比划,嘴里念念有词哼唱--我坐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兵马闹纷纷。旌旗浮*山影,原来是司马发来兵。
  胡队长再次命令士兵搜查大院,老范带着一人检查完厨房,发现水缸没水了,顺便拿起水桶往水井去挑水。棒老二带着一人挑着蔬菜朝院子走来,被岗哨拦住。胡队长正好在院子里伫立沉思。棒老二说,听说解放军买菜多,给现钱,我们来送菜的。
  胡队长喊老范给他们过秤,都收了吧。
  棒老二担起担子往里走,趁机东张西望。却看见老范惊慌地从井下跑出来喊老胡,不好了,你快来看。胡队长急忙随之往井下甬道走去。
  关勇波在人群中游走,仔细观察各色人等,他发现街上多了许多江湖卖艺的人。那些卖打药、玩魔术、算命看相的人,似乎对生意好坏皆无所谓。他朝大院走回,棒老二朝院外出来,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彼此皆未认出,他进门问哨兵人呢?哨兵说都下井了,里面好像有啥事?
  他匆匆朝井下走去,看见胡队长老范等人正在那里检查。胡队长骂骂咧咧说,狗日的他们真的把东西埋在这里的。真可能让你说准了,被提走了,还剩下一点弹药。关勇波说别在这儿耽误时间了,赶快准备吧。
  他们赶紧上来回屋商量,关勇波说他去街上看了看,发现比以往赶集多了许多闲人。这儿只是一个小乡场,一般都是农民交易,不会有那么多江湖闲人来卖艺。
  胡队长说那抓几个来审问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关勇波担心地说他们要没带武器在身上,怎么能鉴别呢?从现在看,井里的武器已经被取走了,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操纵,而且肯定是针对我们要有所行动。他还是建议工作队向文沙场靠拢,两边加起来的武力,估计还能一搏。
  胡队长觉得这儿易守难攻,不走为好。万一土匪在路上拦截,这十来个人无所凭依,会更加危险。他对关勇波说你是本地人,好糊弄,你现在马上赶去文沙场,一是要他们派人和县里联系,要独立团支援。二是看那边情况正常的话,带战士们过来打援。
  关勇波说这样也好,这儿兵力弱,他就单独去了。你们马上关门锁院,严阵以待。他估计光是覃家的武装,一时半刻是拿不下这个院子的。事不宜迟,他换上农民装束,插上手枪出门。胡队长指挥大家关门上锁,各自安排据点守卫。
  龚营长带着队伍一直在寻找那股国民党溃兵,但是几次都扑空,让他很是恼火。这天他们正在行军,远处跑来两骑解放军,飞身下马报告,说有县委紧急指示--文沙场一带工作队久无消息,县委怀疑那边出事,要他火速带部队去察看并支援。
  午后,覃天恕和蒋团长握手告别,他说这边就拜托兄台了,今天就实行分餐制,他负责拿下旧司堡的所有*。冉幺姑还是不放心,希望继续陪他去干。他觉得有跛豪所部就够了,还是不希望她现身,这样对以后可能要好些。
父亲的战争 第七章(2)
关勇波急匆匆朝文沙场赶路,忽然听见前面有一批马队踢踏奔跑声迎面而来,他急忙躲进一堆树丛趴下观察。覃天恕带着他的亲兵蒙面骑马飞奔直向旧司堡,两人皆未看见对方。他看着马队绝尘而去,心中更加担忧,继续赶路。
  覃家大院外,薄暮时分,寒气初降,世界一片安静,但已经杀机四伏。覃天恕和跛豪带着几个随从在远处观察覃家大院,院门紧闭,院墙上也没有岗哨游动。他发现平时都有岗哨,今天突然撤了,显然这是故意设的陷阱。他得意地笑道,这帮*,也不想想这是谁家的院子,今儿就是他们的坟场。跛爷,委屈你,你带弟兄们从正面佯攻,只需要吸引他们的火力和注意就行了。我家有个通到外面的地道,他们从来不知,我从地道进去背后偷袭,他十几个人,很快就玩完。你只要看到里面放礼花了,就冲进来,咱们一个也别放跑了。
  两人分手,各自带着人马迅速出动。
  2
  蒋团长带着士兵首先控制了文沙场街头街尾和制高点。他们秘密包围乡政府大院,闯进周边房屋架设机枪。他亲自带着几个士兵朝乡政府大门走去,月光下哨兵看不清,拉动枪栓喝问--哪部分的?站住。蒋团长抬手一枪将哨兵射倒。里面的战士持枪往外冲,被蒋部的火力压回。他在一棵树下静静观战,脸上露出狞笑。
  关勇波气喘吁吁地奔跑,忽然远远看见文沙场燃烧起大火并传来密集的枪声,他顿时傻眼了,呆立着不知所措。他现在才知道这不像一般土匪和暴民的行动,而是计划周密且有多股力量参与的大暴动。他突然又听见大队人马远远跑来的脚步声,只见龚营长带着一个连匆匆朝文沙场赶去。他认出是独立团的部队,急忙站出来高喊首长,首长,快停一下。
  龚营长听见喊声,驻足过来,关勇波赶快说我是县委派到文沙场工作队的关勇波,这是我的证件。土匪大规模暴动了,我们还有十几个同志困在旧司堡,非常危险,快去救救他们。
  龚营长说你没看见文沙场街上也*了,县委是让我先赶到文沙场支援的,那儿有我一个加强班的战友呢。听这枪声,这边肯定是我一直追击的那些蒋匪军,看来这边是他们主力,我不能多给你人。三班长,你们班跟这位同志去旧司堡打援。
  夜色中的覃家大院,静谧之中更显肃杀和恐怖。胡队长躬身在院墙上巡视,队员和战士各就各位,不时观察着外面的动静。月色很好,大地微明,鸟鸣虫叫,似乎一片安详。胡队长来到老范跟前低声问,发现什么不对的没有?
  老范说正好你来看看,是不是我眼睛老花了?那堆稻草垛白天看着远多了,这会怎么越来越近了似的。他从射击孔移开,让胡队长观察。
  胡队长注视良久,突然惊呼狗日的好像在往我们墙边移动呢,肯定有鬼,通知大家准备射击,先用手榴弹把那草垛给灭了。等我口令。
  突然他们看见一个跛子农民赶着一群牛朝墙边小路经过,胡队长说我靠,别把这老乡给炸死了。
  老范站起来俯身往下低声喊老乡,快把你的牛赶走,这儿危险。只见那跛子挥手发出一支药箭,射中老范的脖子,老范惨叫一声倒下墙去。
  胡队长立即喊打,一时枪声大作,跛豪滚进死角,胡队长没办法射他。战士一起开火,手榴弹扔进草垛,爆炸燃烧,里面发出惨叫。土匪也开始还击,火力压倒工作队,双方不时有人被射中惨叫。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战争 第七章(3)
覃天恕带着十几个人来到一棵大树下,刨开草堆,现出一个洞来,大家鱼贯而入,穿过一段地道来到一张床下,他探头观察无人,爬出来,后面的一个个家丁全跟着出来。他们透过窗户看见所有的干部战士都在门墙上射击。他带队冲出开枪,墙上还击,不时有人被打下来。礼花升天,跛豪在外面发起总攻,土匪翻过院墙,大门打开,拥进无数匪徒。
  一场屠戮展开,胡队长完全没想到会两面夹击,且有这么多土匪。他挥动着两把手枪频频射击,不断有匪众被他射杀。覃天恕看出他是为首的,组织围攻。要活捉这个戴帽子的,谁抓住重赏。胡队长也盯住他,朝他射击;但很快看见所有战友都被杀死和抓住,绝望之中只好翻墙逃跑,覃天恕紧跟着跳下追杀,他射中胡队长的手臂,胡队长栽进一个苕窖里。覃天恕一边吹着枪口,一边慢慢走过来准备抓俘虏。
  关勇波带着一班战士远远就看见大院的战火,迅速奔来。遥见一人带着几个匪兵在追赶着另一个人,那人倒下,匪徒渐渐接近。他急忙和战士开枪营救,敌人卧倒还击。黑暗中他和覃天恕互相射击,打得眼花缭乱。
  匪兵越来越多。关勇波对班长说你火力掩护,我去救那个同志。
  班长点头,关勇波朝苕窖爬去,覃天恕的子弹点射着他,他跳进苕窖,被胡队长用枪逼住,胡队长认出他哭喊道都牺牲了。他妈的,我跟他们拼了。
  关勇波怒吼我推你上去,赶快撤,否则还要牺牲更多的战士。他把胡队长推上去,自己也上去卧倒和覃天恕所部对射。他们迅速一起爬回班长身边,一边还击一边撤退,在一挺机枪的掩护下,覃部只好放弃追击。
  蒋团长带兵围攻乡政府,遭到了猛烈还击,双方皆有死伤。他干脆采取火攻,解放军只好突围,被他全部射杀。他得意洋洋地清理战场,救死扶伤。忽然听见街头传来更为激烈的枪声,他一听就知道遇见了正规军。他率部又朝下街冲去,很快就和龚营长所部交火,双方开始对攻和巷战。
  冉幺姑焦急地听着外面的枪声,忧心忡忡。一个袍哥进来报告说,来的是*的正规部队,估计有一个连。她急忙带他躲闪着流弹找到蒋团长说,你不要被他们缠上了,赶快趁夜晚撤退,我可以安排弟兄掩护,他负责带路,你们先去旧司堡,覃天恕那边肯定已经解决了。蒋部分批退下,部分袍哥顶上继续保持射击。待蒋部走远,她率领袍哥迅速消散在各家各户之中,枪声陡然停下。龚营长率部警惕地步步推进,没有再受到抵抗,他有些怀疑。
  关勇波胡队长和几个战士疲惫不堪地撤退向文沙场,夜色中踉踉跄跄。他撕破自己的衣服为胡队长包扎手臂,胡队长懊恼不已。关勇波说你没想到会有这么大规模的*吧?我早就提醒你,不要轻易点燃火药桶,你就是不以为然,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3
  覃天恕无限感伤地坐在石阶上看着手下打扫战场,这是他曾经的家,现在彻底毁了。三先生带着几个人抓来放羊老头,扔在覃天恕的面前,又有人将批斗会上哭诉的那个婆婆抓了过来。三先生指着老头说,就是他控告老爷杀了他儿子的。
  覃天恕死死地盯了他一眼,挥手做了个除掉的动作,手下把老头拖到一边一枪打死。
  那个婆婆哭骂,你们这些断子绝孙的东西,你们毁了我一家,我也不活了,我跟你们拼了,你们不得好死啊,老天在上,你们早晚要填炮眼,要遭报应呀。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七章(4)
三先生对覃天恕耳语道,她也是参与批斗过老爷的,寡妇。
  覃天恕皱眉厌恶地说放了吧。起身去巡视战场,只见跛豪杀红了眼,此刻提着双枪在院墙上得意洋洋地逡巡,看见解放军的伤员和尸体,一律补上两枪。几个土匪把负伤的小吴和老赵捆绑着押过来,跛豪提着枪就要处死,覃天恕赶紧架开说先留着,也许有用。押下去看着。
  龚营长带队收复文沙场,在乡政府清理战场,看见战士基本都牺牲,只有几个重伤员,他愤怒不已吼道,赶快抢救伤员,全镇*,搜捕一切敌人和可疑分子。几个战士押着几个受伤的蒋军俘虏过来,龚营长愤怒揪出其中一个少尉军服的问道,你们是他妈哪个部分的?
  少尉立正行礼报告,说他是国军六十一师三团一营少尉排长杨天喜。龚营长一脚踢倒骂道去你妈的,你还是国军?你是哪国的国军啊?
  关勇波一行人赶来报到,他向龚营长介绍胡队长,胡队长欲上去握手,龚营长冷冷看着他不伸手,他很尴尬。
  龚营长对关勇波发火说,我给你一个班的兵,你就给我剩这么几个回来?就为救这个人?
  关勇波说旧司堡那边也暴动了,土匪很多,同志们都牺牲了。眼前当务之急是尽快向县委报告,要求增援。敌人估计有多股,他们占据了旧司堡的覃家大院,我们要趁他们立足未稳之时赶紧围歼他们,机不可失啊。至于我们的错误,县委肯定会追查的。
  龚营长斜看了他一眼说,看你还比较了解情况,这样,我拨两个人给你,护送你快马赶到县里去报告。要独立团再调一个连给我,这边我会迅速处理残局的。
  蒋团长带着残部疲惫地赶到覃家大院。覃天恕一袭长袍礼帽,在大院门前迎接。蒋团长赞叹道宝邸可真是山中豪门啊,气派,一看就是簪缨世家。覃天恕也感叹,祖上倒也算耕读传家,出将封王的也都有过。他是生于末代运偏消啊,弄到现在不仅祖业难保,还要忍看这百里家山惨遭兵燹,罪过啊。
  蒋团长劝慰道不必太过感伤。自古以来两家兴兵,都是百姓遭殃;端公斗法,病人吃亏。若非*为祸,想这大好河山原本是桃源仙境,何至于遭此荼毒。当此乱世,正需要英雄豪杰崛起于草莽之间,替天行道,扶持社稷,我辈正当其时,责无旁贷啊。
  覃天恕说他只是天生散材,向无鸿鹄之志;原本只求苟全性命于乱世,何曾想到要被迫斧钺加身,揭竿而起。这都是命数,黄巢杀人八百万--在劫者难逃。
  关勇波和两个战士驱马奔跑在崎岖的路上。他内心充满了各种内疚,表情十分凝重。他觉得没能及时制止这场暴动他有责任,又觉得今后不知如何面对好朋友覃天恕。他担心随之而来的*还会殃及覃家许多亲邻和一些无辜百姓。他在马上挥汗如雨,一路狂奔。
  马县长和几个常委以及独立团的领导都在会议室倾听关勇波的汇报,空气中充满紧张和凝重。关勇波站住墙边的地图旁仔细解说--现在基本可以肯定的是,这场暴动不是一般的家族复仇事件;参与这场叛乱的有土匪,有地主家丁,还有国民党的正规部队;总规模大约在两百人以上。目前所知我文沙场土改工作队除胡队长之外,大约已经全部遇难。文沙场驻军一个加强班大约也都光荣牺牲。独立团龚营长所部可能也损失不少。
  马县长拍案而起说,这种损失太惨重了,是我省土改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可以定性,这是一场有计划、有组织、有规模的反革命暴动。是一群政治土匪对我们新生政权的严重挑战。对此,我们一定要进行无情的*。这个事件,我们必须马上向地委和省委报告,它极有可能引起连锁反应和地区性动荡。弄得不好,他们甚至会来攻打我们县城。形势严峻啊,同志们,这就是我们掉以轻心的结果,血的教训啊,太沉重了。你接着说。
父亲的战争 第七章(5)
关勇波分析引发这次暴动的原因有以下几种--第一,*首先在旧司堡覃家大院打响,显然与工作队枪毙恶霸地主覃慕文有关。覃家在当地不是一般的地主,而是带有浓厚的封建领主性色彩的豪绅,从前拥有自己的私家武装。我工作队在对当地民风民情没有足够了解的背景下,且没有掌握和收缴地主武器的情况下,就以很少的人马驻进其大院,枪毙其头人,很显然这将会迫使对我党心怀不满的族人破釜沉舟,跟我们决一死战。
  第二,国民党残兵溃退我县,没有及时围歼,造成溃兵与山匪串联勾结,并联合穷途末路的地主武装,一起向我人民政府发起疯狂进攻。我认为,他们一定还有更大的野心,他们有可能妄图在这山大人稀的武陵山区,重新恢复建立反动政权,并企图与还在南方中国进行垂死挣扎的国民党反动派遥相呼应,以期达到他们*复辟的目的。
  第三,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匪患严重的穷乡僻壤。土匪的构成也特别复杂,有劫掠为生的土匪世家,有占山为王的地痞恶棍,也有揭竿而起的农民起义,还有历年来过境掉队的散兵游勇。历代地方政府剿而不尽,抚而不顺;匪过如梳,兵过如箅,老百姓深受其苦。我军解放本县,实际到目前还只是解放了城镇,广大的乡野还处在一种无政府状态。我们如果不真正发动群众,来帮我们清匪剿匪,那么这些顽匪还会继续在这些山林之中如鱼得水。我认为我们眼前必须迅速解决这个匪患问题,对不同的匪类给与区别对待,或招或剿,采取一定的分化政策。
  马县长说党中央早就给了我们政策--协从不问,首恶必办,立功受奖。问题是我们的同志怎样去充分用好用活党的方针。机不可失,时不我待。王团长,各位常委,我提议,马上成立新的文沙场土改工作队,并任命关勇波同志担任队长,原胡队长的错误如何处理,待我调查后再开会研究。独立团再抽调一个加强连,随我一起赶赴文沙场。李副书记暂时负责主持县委工作,王团长要加强警戒,严防其他地方的连锁*。我们马上出发。
  4
  龚营长的部队封锁全镇,挨家挨户搜查疑凶和残匪。他亲自带着前伪乡长和战士挨户清查外来人口,全镇陷入恐慌之中,鸡飞狗跳。冉幺姑在二楼彩廊上冷冷观察着解放军的抓捕行动,轻轻叩击着手中的茶碗。
  龚营长来到门前,打量着这个显然富贵的人家,问伪乡长这是哪家啊,挺阔气的。
  伪乡长知道冉家的地位,惹不起,嗫嚅着不敢直说。楼上的冉幺姑看着,不卑不亢地接话说乡长,告诉解放军啊,请长官进来喝杯茶吧。
  龚营长闻声抬眼看见一个美丽姑娘,大大方方的反而使他愣住了。
  伪乡长支吾说冉幺姑在家啊,这位姑娘,她就是房主,就她一个人,老的都,都那个没了,要不进去看看。
  龚营长问姑娘,你家没来外人吧?
  冉幺姑哈哈大笑,说长官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这可是毁我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啊。门开着,进来坐坐,解放军和咱老百姓是一家嘛。
  龚营长犹豫一下说谢谢,改日再来拜访,说着走向下一家。冉幺姑看着他们的背影冷笑,将一口茶吐到茶盂里。
  田樱和姑妈在庭院里剥胡豆,乌鸦在头顶的叫声让田樱阵阵心惊。一个邻居的大婶端着洗完的衣服过来串门拉话,表情神秘紧张地说,听说你婆家那边,前天打起来了。田樱一下站起来,惊慌发呆。那大婶继续说坡上的寒武刚从那边回来,听说你婆家人啊,把那些上头来的人都杀了,为你们老爷复仇呢。书包网 m
父亲的战争 第七章(6)
田樱听完,突然晕厥,摇摇晃晃欲倒下。姑妈急忙去扶住往屋里拉,一边对那个大婶说你走吧你走吧。她扶田樱到床上躺下安慰说没事的,别听乡下人胡说。
  覃天恕独自在自家的院墙上漫步,他看着庞大的家园感慨万端。跛豪躺在房里抽大烟,享受着他的美好时光。蒋团长在庭院里独自徘徊,显得心事重重。忽然从内院传来一阵吵闹声,蒋团长跑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土匪和他的一个士兵为争一双鞋子打了起来。双方的朋友也跟着取枪在手,互相对峙。蒋团长来到,恼羞成怒;跛豪和覃天恕也闻声赶来,双方各自骂走自家的部属,覃天恕答应给每个弟兄配一套衣装。蒋团长咬牙切齿说不能在这儿守株待兔,还得出击。这些兵一旦过惯了这种舒服日子,就无心打仗了,还得他妈的闹内讧。
  跛豪带着这些长年喝风饮尘的弟兄,到这儿像是享福来了,哪儿都不想去了。蒋团长认为这儿是无法长期坚守的,与其站着挨咬,不如迎头一棒;最好的防御莫过于进攻。现在大家是利害相关的同盟军,事到临头要抱团打天下,否则就会被*分而食之。覃天恕觉得开弓没有回头箭,卒子过河只能往前拱了。他估计这次行动,肯定已经震惊朝野,*毫无疑问正在准备更大的报复。既然已经扯旗放炮了,按江湖行话讲,叫做--换帖子容易拔香头难,何不干脆把事情做大做绝?老话说打蛇不死,反被蛇伤。
  跛豪说少爷这话我爱听,像我们江湖子弟的道道。好,我听你的,你说咋整就咋整。我反正老骨头一把,放在火上也烤不出二两油了,你是初出道,火气旺,我就跟你发顺风财吧。于是三人凑堆密谈,开始设计下一步的动作。
  胡队长在乡政府的院子里吊着负伤的手臂提审抓来的各个疑犯。院子里蹲着一大群被捆绑着的人,有国军伤兵,有被抓的袍哥,也有冤屈的乡民。另一个房间则摆着一批棺材,那里躺着他死去的战友。他咆哮说今天你们要不交出谁是主谋,我就把你们一个一个也放进去陪着。说,先从当兵的说起。
  国军少尉杨天喜站起来,理直气壮地申辩--报告长官,自古以来,两军相对,各为其主;互动干戈,难免死伤。我杀了你的部下,你也杀了我的弟兄。我们只是当兵的,士兵以服从为天职,不能承担战争的罪责。我们无能,现在成了你的俘虏,解放军向来是优待俘虏的,这我们在东北战役时就知道。根据《日内瓦公约》,你不应该虐待和追究我们。
  胡队长拍案大怒,骂道放屁,你以为你还在正面战场啊?你只是一群流寇,到处杀人放火,流窜做案。你还跟老子谈什么公约,根据人民共和国法律,你这叫反革命暴动,要一律*。说,谁主使你们*的?杨天喜不卑不亢地说他的长官是蒋团长,他只知道是他下的命令。其他弟兄也只知道这些,希望长官不要与他们为难。在这儿,他的军阶最高,若真要问罪,那就由他承担吧。
  胡队长气愤地上前要动手,正好马县长和关勇波走了进来。
  马县长一看见胡队长就来气,呵斥道你要干啥?他巡视一眼那些俘虏,命令战士去都松绑了,押进屋。自己转身来到另一屋。胡队长小心翼翼跟进去说,我正在审问他们的主谋。
  马县长脸色铁青吼道,一些小喽啰,他知道个屁。你来这儿的时候,我怎么给你交待的?捅出这么大的娄子,全省震惊,你本事大啊你。死了多少优秀的同志,你知道吗?你就知道弹压,知道枪毙,群众呢?你发动起来了吗?敌人,你孤立了吗?没有群众的支持拥护,我们就没有眼睛耳朵。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还不懂?搞到现在,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竟然连谁是主谋、谁是首犯、谁是主犯都完全不清楚,我看你这脑袋只能当夜壶用。哼。从现在起,撤销你文沙场土改工作队队长的职务,由关勇波同志接任。你暂时代理副队长,继续留在这里接受考验,至于如何处分,等县委研究决定。去,把龚营长找来。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战争 第七章(7)
5
  覃天恕的四姐带着母亲隐居在旧司堡的一个村舍。母亲已经听说了暴动之事,也知道是儿子所为,内心焦急,病倒在床。他得信后,分身赶来第一次拜见母亲。他的随从在院外守护,他自己单身敲门,四姐开门一见就流泪哽咽,说你终于回来了。他招呼一声急忙快步进里屋,看见母亲病重卧床,一下子就跪在床前,拉着母亲的手嚎啕大哭起来。母亲老泪纵横,他也泣不成声。母亲埋怨他不该回来陪葬,要他赶快远走高飞。他说他救不了爹,但死也不能再丢下母亲,他一定要带她走,离开这罪恶地方,要让她安度晚年。四姐一直在旁边抹泪,怕他们太伤心,过去拉开了弟弟。
  冉幺姑在乡政府安插了一个卧底,随时向她提供工作队的情报。她背对他注视着街上,脸色凝重地听他说,一个姓马的县长亲自来督阵,从准备的碗筷来看,大约有两个连的人马。听说今晚他们要出发,准备去夜袭覃家大院。她问那些被抓的弟兄如何,袍哥说新来的一个官正在逐个审问,已经放了一些人,其他的不知道。
  她担心覃天恕他们被偷袭,单骑飞奔去旧司堡报警。几个犁田的汉子傻傻地看着这个英武的姑娘,一个汉子轻薄调戏高喊妹儿呢,下来让哥哥骑一下嘛。她潇洒地挥起长鞭,只听啪的一声,那汉子脸上出现一条血痕,其他人哄笑着看她绝尘而去。
  关勇波走进临时监舍,观察那些疑犯。他发现所有人都老实坐着,只有杨天喜一个人站着在看后窗。他认出这是和胡队长顶嘴的那个少尉排长。
  他喊杨排长过来谈谈,带他到院子晒太阳,问他是那个军校毕业的。
  杨天喜恭谨地报告长官,说是桂林步兵学校。
  他又问现在这支部队原属于哪个作战单位?现在直属于谁指挥?
  杨天喜说都是白崇禧将军下属六十一师的,徐蚌会战打散了,逃亡过程中临时拼凑的一个连,现在由上校团长蒋光心指挥。
  关勇波问原计划要到哪里去,为何要在此地停留暴动?
  杨天喜说队中多是两广子弟,听说白长官还在主持西南战役,我们想回家,就一路朝西南走到了这里。听蒋团长说,他得到了白长官的指令,要我们在原地组织游击,等待国军光复,所以暂时留驻。听说蒋团长在这儿又认识了几个朋友,是他们一起策划的这次暴动,我们是下级军官,并不了解详情。该杀该剐,都由长官您处置了。
  关勇波问,看你还像条汉子。你为何要当国军的?
  杨天喜说我也是中国人,抗战爆发,事关国家兴亡,李宗仁将军号召八桂子弟投笔从戎,我们桂军背井离乡,北上抗日,几番大战,血流成河,当年一起出来的兄弟,几乎百不剩一。抗战胜利,谁知又内战兴兵。我们也是血肉之躯,何尝愿意弟兄相屠。但乡关万里,欲归无计,我们只想回家啊。可是不结队就难以成行,结队就要受人辖制。乱世不从军,可是谁让我们就生在这样一个无穷无尽的乱世呢?他说着眼泪打转,哽咽难语;关勇波眼睛也红了,两人沉默。
  关勇波感叹他也算是投错了门户。杨天喜说,长官,成者王侯败者贼,这是古理,我懂。两党相争,中原逐鹿,谁胜谁负,岂能预知。我只是一个平民子弟,我不懂政治,我是为精忠报国而从戎的,谁知又会卷入自相残杀。哎,我穿了谁的衣服,就只好端谁的枪了。这不是我的选择,这是命。
  关勇波认为一个男人在这个世界,不能一味地怨天尤人,要学会审时度势,要懂得顺应历史。蒋家王朝是一个*政府,蒋介石实行的是寡头政治。在这样一个权力垄断的社会里,穷者恒穷,富者则贪得无厌。共产党之所以能够小米加步枪,就打败你几百万精兵强将,是因为他站在了劳动大众的立场上。这,就是历史潮流,任何人都难以阻挡。你这样的人,早就应该弃暗投明,参加革命队伍,做人民的子弟兵。只要真诚地弃暗投明,是可以将功折罪的。愿意回家的伤兵,人民政府可以发给路费;愿意戴罪立功的,可以加入改编。杨天喜听得心动,当即决定留下来在军前效命。
  冉幺姑一骑红尘,飞马赶到旧司堡,正好遇见蒋团长在部署排兵。她问天恕呢?
  蒋团长说去看他母亲和太太去了。明天回来吧。
  太太?她十分震惊地问。
  蒋团长说是啊,我见过,从省城一起回来的。你还没见你这位表嫂啊?很漂亮啊。
  她并不知道覃天恕是带着女人回来的,顿时非常失落,走神地说漂亮就好。很好。那我走了。
  蒋团长说你大老远来,一句话不说就走啊,我不也是你表哥吗?
  冉幺姑突然清醒说喔喔,你看我差点忘了正事。今夜*将要来夜袭,兵力接近一个营,你们是否考虑赶快撤退,避其锋芒比较好。
  蒋团长说,我会打他个措手不及的。战事在即,那我就不留你了,改日找机会慢慢讨教。
  两人握别,蒋团长有意把她的手多拉了一会儿。她在马上缓缓而行,突然忍不住泪流满面,伏在马背上抽泣起来。蜿蜒山路上,她像一个游魂在月光下飘荡,泪眼在月色下泛着银光。
  
父亲的战争 第八章(1)
1
  关勇波独自在古镇文沙场街上逡巡,眼看着坊肆灯火百姓炊烟,他内心深觉沉重。这是他熟悉的土地,现在他回来执掌生杀大权,关系着一方民生,他感到悲欣交集。而眼前的危机四伏,且牵连到他的故人家族,他更觉得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现在形势十分复杂,他面对的是多股敌人,而且多在暗处。龚营长带大部队去旧司堡了,他担心敌人围魏救赵,反过来再次偷袭文沙场。
  龚营长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没有受到任何抵挡,就接近覃家大院完成了包围。他带着几个干部在一个制高点用望远镜观察着大院的情况,看见庭院里灯火通明,门户洞开,人群喧杂,竟然没有任何岗哨。他把望远镜交给身边的连长,内心犯疑觉得不对劲。连长接过观察半晌,觉得像在开庆功宴似的,提议乘其不备一锅端。龚营长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没笑脸,而且还有很多妇女老人,万一他们抓了些老百姓来当掩护,这一打那就麻烦大了,上级非毙了他不可。
  连长质疑他们为啥要这样呢?等到天亮不是一下都明白了吗?早晚他不一样要挨打?龚营长自言自语等到天亮?等到天亮?突然惊叫啊,我明白了,他们这是圈套。
  关勇波查哨后回到院里打水洗脸,遇见已经穿上解放军制服的杨天喜也在洗漱。他问杨天喜那个什么蒋团长是个什么样的人,杨天喜说他是黄埔十三期的,正规的职业军人,久历战事,非常善于用兵。虽然后来编入我桂系,但他一向自命为天子门生,对总统十分愚忠。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有他的政治理想,也有军事才干,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劲敌。他在这里发难是因为与你们本地的势力联合勾结了,你们大军出动,我认为他肯定会获知消息。他的天性不是那种守株待兔的愚人,因此我估计他会将计就计反过来打你一个冷不防。
  关勇波一听不禁冒出冷汗,说那你觉得我们能把这里守住吗?杨天喜说守住守不住都要付出沉重代价,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把这里守住?关勇波说部队如果撤离了,这儿的人民就会遭到烧杀抢掠,那他就难辞其咎了。杨天喜诚恳地说,首长,我觉得您的判断有误。蒋团长现在至少还打着国军中央军的旗号,还以政府军自居,用以迷惑群众。他想要在此地扎根,他就会也以保境安民的口号欺骗大家,我们沿途走来,他也确实不许部下扰民,他不过是利用你们对人民的责任来寻求战机。我认为,即使我们暂时放弃此镇,他也不会在此无恶不作。
  关勇波认为他说的有道理。说既然如此,我们既不死守,也不放弃。何不也打他个出其不意呢?兵者,诡道也。通知,集合。
  当夜,蒋团长果然带着他的部队朝文沙场急行军而来。跛豪的队伍则十分隐蔽地朝一个巨大的山洞走去。关勇波决定带着他的一个排在一个来文沙场必经的垭口处埋伏,紧张准备各自的掩体和位置。龚营长恍然大悟敌人的阴谋,对那个连长指令道,敌人这是在调虎离山,你带一个排留守这里,先别贸然进去,等天亮了观察清楚再说。我估计他们回头又去打文沙场去了。我带兵去追,争取和关队长两面夹击,在运动中消灭敌人。如果有小股逃兵退到这里,就交给你了。
  蒋团长的队伍刚进入埋伏区,关勇波就带头打响了第一枪。子弹雨点般射下,顿时蒋军倒下一片。蒋团长机警地躲在一岩石后,沉稳地指挥战斗。他听枪声不是主力部队,估计人数不多,要一班佯攻,二班和三班赶快设法从两边山崖翻上去,两面夹击。其部伍都是老兵,一时慌乱之后,迅速稳定下来,开始步步为营的反攻。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战争 第八章(2)
峡谷里彼此不辨敌手,互相点射着,不时双方有人发出惨叫。关勇波和万排长沉静地指挥战斗,他们只想把敌人拦截在这里,等待龚营长的回援。他们一个排不可能把战线拉得很长,两边的山峰都无法去防守,敌人肯定是要想法突破的,万一敌人占领了两边的制高点,向下俯射,他们就被动了。但关勇波判断敌人肯定比他们更慌,已经知道我方有准备,就肯定不敢再去攻打文沙场。他决定先顶住一会儿,如果敌人攻势猛烈,他们就暂时撤退。
  一个班长焦急地来向蒋团长报告,说是远远看见后面山下隐约有许多人往这边赶来,肯定是*,要么赶快回撤寻路回避,要么就得在这儿撕开一条口子突围,否则恐怕就被动了。这时两边山上传来枪声,蒋团长大喜,起身指挥强攻,两边的侧翼也开始向关部压下去,但他们一路没发现很大抵抗,就顺利占领了垭口,*却踪迹全无。他站在垭口上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在这里回头伏击后面的*。
  龚营长带着部队匆匆赶路,渐渐进入峡谷。他用鼻子嗅闻着空气的味道,一个职业军人的经验使他变得十分敏感,他闻到了空气中有硝烟味。刚才还隐约听见有枪声的,这会儿怎么突然安静了,不对,这里有情况。他对身边几个干部说,敌人要打文沙场肯定要经过这里,难道关队长他们知道了,然后在这里伏击?他没有多少人啊,敢唱空城计?邪门了。你们先派个侦察班前面探路,后面保持接应跟上,不要都掉进口袋里了。侦察班出发摸索前进,一会儿就和敌人接火了。枪声再次大作。
  撤退中的关勇波所部,忽然听见背后传来密集的枪声,大喜。他命令就在这儿断他们的退路,等天亮之后发起围攻。
  包围覃家大院的连长,带着战士悄悄摸进大院,大喝一声--不许动,战士持枪包围所有在庭院里的人。没有任何人反抗,也没武器。一个老头站起来哀求道,我们都是院子外面的农民啊,下午这里的长官逼迫我们来这儿,要我们就在院坝里坐着,谁要跑的话,就要打死谁。我们也是没办法啊。
  黎明时分,大雾弥漫笼罩了整个山谷,五步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枪声早已停下。蒋团长所部在浓雾的掩护下静悄悄地翻越丛林潜逃,龚营长关勇波两边皆无法贸然前进。直到中午迷雾散尽,战场上已经空无一人,只见几具国军的尸体。
  2
  覃天恕看了母亲,急忙前去姑妈家探望田樱。他悄悄进屋,田樱在屋里洗衣服,他过去从后面搂住她,将头久久地贴在她的肩膀上。她已经认出是他的手,僵持着,既不回头,也不言语,只是默默垂泪。泪水滴落在他的手腕上,他内心生出无限内疚。他依旧想亲热,试图吻她的耳朵;她挣扎扭动,生气说把你的手放开,你放开,你的手有血腥味,你杀人了,我闻到了。
  他听见这话,明白她一定听说了什么,情绪顿时失落,颓然松手,良久沉默,垂头丧气低语我没有。她转身疑惑地逼视他,他不敢对视,抽出一支烟点燃,转身对着窗户喷出烟圈,很无力地说,你要相信我。她说她和姑妈都听说了,他的父亲死了,姑妈的泪眼她难道看不见吗?他默默溢出眼泪说是的,他被杀了。
  她说文沙场和旧司堡然后暴动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不是你干的吗?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除了你,还有谁敢这样一意孤行,胆大妄为?你是怎么对我承诺的?你带我回来是救人不是杀人的。难道你父亲死了,还嫌这大地上的血腥不够,还要千百个生命为之殉葬吗?你知道你在挑战什么吗?你要把你,我,甚至整个家族,都要带进毁灭的深渊,才觉得够吗?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战争 第八章(3)
面对她的连串数落,他说在这个罪恶的土地上,发生任何事情都不算稀奇。暴力时刻都在酝酿,黄土每天都在掩埋生命。他越说越来气,声音渐高--难道所有的残杀,都要我来承担?我和你一样无辜,那些死去的所有生命也和我们一样无辜。你想要谴责我什么?你尽管谴责,我不想杀人,我也没有杀任何无辜的人。
  她被他的震怒吓住了,咬着嘴唇,泪花乱颤说天恕,我好害怕啊。自从你走后,我天天心惊肉跳,夜夜噩梦不断,我怕你把我丢在这迷茫的山谷,我再也找不到你了,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可是你知道吗?你知道一个女人每天倚门的守望吗?父亲走了,无论是衔冤还是在劫,我们尽力了,我们可以安心了,我不要你去复仇,不要你去死,天恕,你死了,你就忍心把我丢在这他乡陌路?我不许你离开我,你带我一起去死吧。她哭得涕泗交流,柔肠寸断,他被深深感动,走过去将她拥抱在怀,她伏在他胸部继续哭泣,他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说没事了没事了,我发誓我要带你回去。好了,别哭了,我不会再丢下你啦。
  关勇波和龚营长胡队长等骨干开会研究敌情。敌人突然销声匿迹了,很可能在酝酿更大的阴谋。他们虽然收复了文沙场和覃家大院,并不意味着取得了彻底的胜利。甚至这才开头,更大的威胁正在后面潜伏着。因为到目前为止,他们明确知道的敌人还只有一个--那就是匪军蒋团长。在他后面的那些本地匪徒是哪些呢?这是他们眼前必须查明的。
  胡队长说那天偷袭他们的明显不是正规军,是本地的山匪。老范同志就死于一个瘸腿的老土匪手里,他竟然用的是毒箭。关勇波插话说他可能知道这个人,叫跛豪,真实姓名无人知道。是本地最着名的惯匪,长年占据星斗山一带,以劫掠绑票为生,是个极端阴险毒辣的职业匪首。他过去见过此人,应该属于没有什么政治意图的土匪,为何参与到这次暴动中来,甚至成为中坚力量呢?看来很复杂啊。
  胡队长觉得这个事件不可能跟覃家没有关系,从那个放羊老头被杀来看,明显是为报仇而来的,那天晚上,一直追杀他的那个年轻人,他怀疑是他们的领头,这人会是那个覃老爷的儿子吗?他希望从这儿重点调查。关勇波内心也非常担心这点,问那个追杀他的人他还记得吗?什么长相?胡队长说也许见面认得出来,描述可就无法描述了。
  龚营长问这儿除了跛豪之外,还有哪些着名的土匪?关勇波说据他所知,鱼木寨还有个彭秀才,也算是占山为王的。不过,似乎属于过去反抗国民党政府而揭竿起义那种,平时不太为恶,主要还算劫富济贫。估计他没有参与这次暴动,现在还不是*的重点对象。因为历史上覃彭两家有血海深仇,为此械斗连年,而且彭秀才就是为这个被逼上梁山的,他的问题可以适当先放一放。我们还是马上围绕覃家这支敌人抓紧调查,兵分几路,龚营长负责追剿蒋部和跛豪,胡队长负责追查潜伏的敌特势力和组建农会及民兵组织,他负责去调查覃家的问题。大家同时要开始发动群众,争取更多的农民成为我们的耳目,这样敌人流窜到哪里,我们就能及时跟踪到哪里。这儿是少数民族地区,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掌握好政策尺度。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八章(4)
关勇波带着两个战士再次来到覃家大院巡视检查,这里还驻扎着一个排的解放军。他想重新来寻找线索,他既想要找到谁是暴动的幕后策划人,又担心真是他的好友覃天恕。他在一系列房间仔细地搜索,这里的看房人经过战事,都跑了。他突然在一间黑暗的储藏室里,发现了他当初给小吴包扎伤口而撕的布条。他捡起来察看,上面还有血斑。他找来排长问他们进来后处理原来那些牺牲的同志,总共掩埋了多少尸体?排长说都登记了。还缺两位失踪的工作队员,根据比对,是小吴和老赵。
  他带着两个士兵来到旧司堡附近的一个小村转悠,村子显得很凋敝,忽然他听见前面一家院里传来夫妻吵架的声音,他们循声走去,远远就听见女人的骂声。他出现在门口,看见男的蹲在地上抽土烟,女的坐着在剁猪草,女的看见他们出现,立刻闭嘴不做声了,男的斜看了他们一眼,略显惊慌,顿时也埋头不语。他进门问当家的贵姓啊?男人慌张说我姓覃,啊覃。他说那是这儿的大姓啊,问是什么字辈的呀?男人说是那个地字辈的。他点头说,天地人和,那你比覃天恕要晚一辈啊,你得叫他叔吧?男人说天字辈的都是叔。他突然问你见过你这位叔吗?最近。男人说天字辈的多了,还没听说过叫什么天书的。
  关勇波见他虽然慌张,但确实不像在说假话,心里也坦然一点,站起来对他说,看你还算老实人,劝你一句--你媳妇不错,你别再乱跑了,我现在也不问你跑哪儿去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回来种田,我们马上就要给你们分地了,你要不在就没你的份儿。我隔三岔五就来看你一回,你要再跑,那我就帮你媳妇收拾你。
  他们三人回去的路上,看见村民在围观一个新的布告,凑近看,原来是文沙场乡政府的名义发出的一个收缴民间枪支的公告。公告上要求全乡村民必须按时上交自家的武器,土铳和弓弩等都在收缴之列。如果过期不交,一旦发现,就以通匪论处。一个识字的先生读给大家听,大家议论纷纷,关勇波在一边静听着。几个老者七嘴八舌议论说这只怕是回到秦朝了,要聚天下刀兵啊?那老百姓还有菜刀呢,怎么不一起收缴啊?要造反,扁担都能打死人,这是逼人造反哟。把它撕了。
  关勇波急忙出面制止说老乡们,先别撕,毕竟这是政府文告,你们不愿交暂时也可以不交。一个战士介绍说这是文沙场土改工作队的关队长,他说了就算数。关勇波说我回去商量一下,你们呢,也别急躁。现在土匪暴动期间,是有些特殊情况的。我们为谁剿匪?还不是为你们不受欺负。就凭你们那几杆枪,你们能抵抗土匪吗?我们是人民政府,是来保护人民的,你们呢,也要帮政府,协助政府剿匪,地方安定太平了,你们的生活才有保证。众人觉得他讲得合情合理,齐声附和了事。
  他们回到乡政府院子,进门就看见胡队长还在用毛笔书写那份公告,地上还摆着一摞。关勇波苦笑摇头说老胡啊,你别写了,更不要派人下去张贴了。胡队长发火把笔一摔道,什么啊?不要张贴了?你什么意思啊?他说你别急,你听我说。你想想,这里山大人稀,野兽众多,老百姓护秋看家,世世代代靠的就是几支猎枪,你要收缴了,那不是要他们的命吗?他能不跟你急吗?
父亲的战争 第八章(5)
胡队长认为就是这些人,平日务农,战时为匪。现在不缴,哪天又冒出来一大批,看你咋办?关勇波说我们制定一条法规,首先要考虑它是否合理,是否可以执行。先不说合不合理,单说如果老百姓都不交,你我怎么办?把大家都以通匪罪论处?是杀还是关?漫山遍野的穷困百姓都有枪,我们把他们关在哪里?真正的土匪没抓到,结果官逼民反的暴民却在倍增,那我们如何去面对整个山野里都拿着枪和我们对峙的乡民?一个政权的稳定不在于民间有没有枪,几百年来这儿的老百姓都有枪,如果不是官府强征暴敛胡作非为,真正有几个平民无缘无故地铤而走险呢?刀兵带凶气,老百姓深知此理。现在,大家对新生政权正是疑虑重重的时候,老百姓也在观望,我们是不是站在他们的利益和立场上,如果我们上来就采取高压政策和手段,那你还希望老百姓和我们同心同德吗?胡队长要保留他的意见,转身离去,把地下写好的文告全部拿去撕了。
  乡政府的院子里,随地坐满了一些看去就很穷困的年轻农民,这是经胡队长反复做工作然后前来参加民兵组织的人。关勇波进门看见歪七倒八的这些人,正在一个个登记,领生活用品,心里就来气。他见杨天喜在门前值班,挥手叫过来说,我记得你是正规军校毕业的吧?从现在开始,我把这支民兵队伍交给你训练。就是这些农民,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训练成为合格的民兵,马上执行,听清楚没有?
  杨天喜立正说听清楚了。然后笑着小声说队长,那你不要太干预我了,我是按正规步兵操典来的哟。关勇波笑笑,颔首说你看着办吧,别惹祸就行。杨天喜得令,正步跑进院里,大喝一声全体起立,所有的人看见他身着军服,都懒散地慢慢站起来,他过去对着最后两个慢的屁股就是一脚,所有人立即快起来。
  3
  龚营长清剿的队伍正在一个村边休息吃干粮,忽然有个农民模样的人跑来呼救,说前面,他们那个村来了土匪,正抢东西呢。十几个,都带着枪。龚营长急忙命令三排长,赶快带他们排跑步前进,正面堵截,他带大家两翼包抄,不许放跑一个。
  三排的战士跟随农民跑步向那个村子,刚到村口,又见一个农民焦急地指着一个方向说,把我们的耕牛抢走了,朝那个响水洞跑了。战士继续朝那个方向追,果然看见前面有十几个人牵着几头牛在跑。战士狂追,只见他们转过一个山坡,钻进一个很大的岩洞去了。三排长回身没看见那个农民了,略有疑惑,但眼看就要抓到,他只好命令战士往里冲。进洞后土匪失去踪影,他们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格外警觉。里面完全看不见之时,三排长打手势让大家停止搜索。
  突然从黑洞深处狂奔出十几头着火的牛,牛尾巴被土匪捆上了火球,牛在燃烧中向他们冲来,大家闪身欲躲,牛身上炸药开始爆炸,随后枪声大作,在洞里产生极大的回响。许多战士纷纷中弹。三排长高喊还击撤退,战士边打边退,损伤许多,土匪和蒋部士兵怪叫着冲出来肉搏。惨叫呐喊与刀枪迸鸣,在洞中引起惨烈的轰鸣。
  龚营长带着的左翼部队包抄到小村外,根本不见战士和土匪,忽然听见远处的山谷里发出巨大的爆炸声。龚营长怀疑可能中计了,命令快去营救三排。大家又向那个山洞口冲去,正好遇见三排长带着残兵边打边退,他们急忙过去回击掩护,土匪又忽然渺无踪迹。战士杀红眼睛,要往里冲。龚营长大喝一声都回来,不要进去了,地形对我不利,先在门口设伏。战士止步,退回洞口去拖战友的尸体和伤员。龚营长愤怒地在洞口来回走动,提着手枪骂娘。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八章(6)
关勇波带着两个战士又来到那天吵架的那对夫妻的小院,他心里知道那个叫覃地瓜的男人肯定参与了暴动,他那天故意放他一马,想看看此人是否可以利用。他推开院门,只见那个女人在喂鸡,院坝里还有两个孩子在地上爬。没见男人,他心里一惊。正要问女人,男人推门进来,看见他,略显害怕地说您,啊您,又来了?关勇波问他们家靠什么生活,男人说给覃老爷家的庄园扛长活,勉强糊口。关勇波问你们不是同族的吗?男人说早脱了五服,各支各派的旺相不一,各端各的碗啊,谁还论血缘?关勇波说那你何必为他们卖命呢?男人又一惊说穷人的命不值钱啊,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没法的事情。关勇波说还是我来给你指一条正路吧。男人张大了眼睛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冉幺姑独自在镜子前梳头,看见自己一张日渐消瘦的面孔,厌倦地扔下了梳子。她对覃天恕还是抱有痴心的,但知道他带了太太回来,内心自然十分痛苦。她的侍女杏儿给她端来一碗银耳汤,小心放在她面前,她摇摇头说拿走吧,我不想喝。去,把牟舵爷给我请来。
  覃天恕和田樱在田野里漫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聊着。覃天恕叹气感慨,他最近常常在问自己,当年为何要出去?现在为何要回来?为什么又梦一样站在了人生的起点上?接下来,还要去向何方?她问他究竟在质疑什么?还是赶快走吧,她总觉得在这表面宁静的山水之间,暗藏着一股杀气,仿佛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她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总觉得他们会迷失在这丛林荆棘里。
  他自言自语说,可是田园迷径路,归去路何从啊?过去我们是少不更事,总以为天下板荡,与我等庶民无关。现在才知道古话说得好--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啊。她劝慰道人生总不免有厄运之时,个人也许无法回避灾难,但至少可以不去把灾难扩大。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尽快结束这些痛苦记忆,一切都还可以从头来过。她希望还是早日回去,他说他在等,母亲病重,他不能再扔下她了。正说着,一个蒋部的便衣走来找他,交给他一封信。
  张二娃是被龚营长误抓的一个农民,经关勇波审查释放后,成为了张家湾的土改根子和民兵队长。这天,他急急忙忙来找关勇波,哨兵把他带进关勇波的办公室。他说他终于打听到了,土匪现在还藏在一个叫做朝阳洞的地方。外面山上有暗哨,难以接近。一般不出来,那个洞他以前也进过,很深,出口也多,没办法进去打。他有个主意,不知合不合适?他凑近低语说,这些土匪平时都好色又贪财,我们假设……关勇波听完觉得这个主意不错,说我们再完善一下,你等着,我去商量一下,明天就行动。
  朝阳洞洞口的上方,各自站着一个腰里插抢的土匪在放哨,观察着远处和四周。这天上午,一个采药的药农,一个打柴的樵夫挑着柴火和一个担着土豆的农民,各自慢慢靠近这三个岗哨。这时山路那边传来唢呐声,是一支送亲的队伍转过山来。土匪的视线转过去,三人迅速出手干掉他们。送亲的队伍越来越近,山上埋伏的龚营长带着战士迅速在洞口周围埋伏。一会儿,一个小匪跑出来观看,大笑,对里面吹口哨大叫道有人赶羊子上山来了,开荤了。
  大队的土匪从洞里跑出来,远远地喝令送亲的队伍停下,送亲的显得很惊慌地停轿。土匪喊把新娘拉出来看看。新娘是关勇波伪装的,从里面出来,手里端着机枪开火,所有送亲的都拿出武器开火。土匪大乱,一边还击一边回跑,龚营长的队伍跳出来堵截,土匪倒下大片,剩下的多数缴械投降,只有少数跑进洞里。龚营长命令乘胜追击,洞内又一场混战。一会儿几个战士扶着小吴老赵出来了,关勇波非常激动地上前拥抱,小吴和老赵激动得呜咽说不出话来。
  关勇波和龚营长等几个干部回来兴高采烈地议论总结,关勇波说好好审问一下这些俘虏,要找出其中罪大恶极的,给与严惩,要枪毙几个顽匪,以示警告。上次抓的有些人还没处理,其中有几个死不交待的顽抗分子,据调查,都是本地江湖帮会中的人。县里要我们押送进城,以便进一步了解反动会道门和地下黑社会的情况。龚营长你负责安排一下押送的事情,千万不要出错。
  冉幺姑在后院里修剪花草,一个背影对她说,后天要押送他们进城,您看是灭口还是劫道?冉幺姑问他们大约多少人押送?背影说估计一个班,不会更多。冉幺姑说容她想想,明天再说。背影担心明天就怕来不及了。她说那也得想想,救得了是义,救不了是命。明天听她的回话。背影走后,冉幺姑找来牟舵爷密谈,一些男人在院子里紧张地走进走出。
  当夜,一支马帮在黑暗中潜行。
  
父亲的战争 第九章(1)
1
  覃天恕带田樱来探望母亲,在四姐家住了几天。心里放不下冉幺姑,急于想去看看。他大早起来,看见四姐在扫院子,过去和她打招呼,说准备到县城去给母亲再抓几服药。四姐说她和母亲都很喜欢田樱,希望他能珍惜,早日带田樱回去。但他依旧想等母亲痊愈之后一起上路,于情于理,他都不能再把母亲扔下了。
  田樱仍旧是心神不宁睡不好,早早起来独自到小河边洗漱发呆。覃天恕充满歉疚地走过去扶着她的肩膀,她看着他手中的简单行李满含哀怨。他说要去城里再捡两服药回来,不然母亲气弱血虚,上不了路。她撒娇说不能再丢下她,要跟他一起去。他还是闪烁其词地要她在家等他。她从他眼神中看出来一些慌乱,就干脆挑明了说,许多事情她不想追问,是因为知道他也很痛苦。她怕揭开那些疮疤,又让他心底渗血。他是一个固执决绝的人,她心里非常清楚。她只能哀求他,看在母亲和她的份上,真正埋下斧头,放弃仇恨。
  他被田樱看破,不得不面对这个话题,但是又实在不知如何说好。他只能说在这个世界,除了她和母亲,他已经毫无牵挂了。他不是没有责任心的人,也许正是太看重责任,才需要对自己有一个了断,否则,即使他现在就远走高飞,但那飞走的也只是一个空壳,他的灵魂和心还在这块土地上挣扎;那样的生活于他而言,何异于行尸走肉。他早晚要走,但他要轻松上路,他和这个世界必须两清--谁也不欠谁的,那时他们拥有的才是最完整的生活和爱。
  她也深知他此刻内心的挣扎和撕裂远胜于她,她不敢也不愿再增添一丝负担。她只能可怜而无力地说--上帝让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为了让我们学会爱,而不是要我们来学会恨。她不相信暴力,暴力不会把这个世界变成花园,相反只会增添坟墓上的花圈。她天生怕血,不愿见到任何人的血,更不愿看见他的。她昨夜在噩梦中惊醒,看见他躺在她的怀里,鲜红的血啊像洪水一样奔涌在他们周围,她绝望大叫,泪流满面,但是毫无办法,醒来恍然觉得她看见的是他们的未来。她悲从中来地痛哭,他哀怜无助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覃天恕还是来到了文沙场,他不敢上街,叫手下去请冉幺姑,他独自抽烟徘徊在镇外的树林边。冉幺姑很落寞地走来,他远远就感觉到她的不快了。他小心翼翼问好,她十分冷淡问他来干吗。他不知说什么好,就说想看看她。她说你该看的也都看了,想干的也都干了,现在如愿了,可以走了吧。
  他被她点穿,反而很尴尬问发生什么事儿了,这么不高兴。她苦笑说也许什么也没发生,一切仿佛不曾来过。你像过客一样衣锦还乡,祭祖省亲,似乎一切都已经完成,终于解脱了,可以走了,你是来向我道别的吧?那好,谢谢你了。你走吧。他很内疚说他确实还不知道他的下一步。她说她知道,所以帮他说了,免得他尊口难开。
  面对她突然这样咄咄逼人的说话,他心虚地问你真的要我马上离开这里吗?她冷笑道,我有权力要你离开或者要你留下吗?我什么时候曾经能够阻挡你的脚步,或者改变你的方向?你从来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谁也别想真正的在你心中占有分量。你硬骨铁心,敢作敢为,可惜就是不敢当。
父亲的战争 第九章(2)
他生气地问我怎么敢作不敢当了?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要如此蔑视我?她说你自己看看,这大地上血迹未干,许多人因你而永远消散,我的弟兄们为了掩护你的盟军撤退,现在就要被押上屠场;我为了保护整个同门的利益和生命,却要来痛苦面对自相残杀。而你,你在干什么?你在犹豫,你在为你的远走高飞寻找决心。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全明白。但我不想阻拦你,我要成全就成全你一辈子,我认了,就让我们所有的人都来为你垫背吧。她一气呵成的斥责使得他如受棒喝,哑口无言。
  他说他不知道这些,也没打算马上走。既然把她拖进来了,就不会这样一走了之。他会和她一起来面对所有的风暴。
  关勇波带着两个卫士穿行在乡村,秘密查访着覃天恕的消息,他担心他已经回来卷入事端,但又没有准确的依据。他想万一他回来,肯定还有更大的危险,他深知他这个朋友的性格。他想找到他,制止他的进一步行动,并尽量努力挽救他。对组织的忠和对朋友的义,都迫使他必须设法弄清他的下落。
  他发展覃地瓜做了他的线人,要覃地瓜继续去打探覃天恕的消息,但是却一直没有进展。他知道覃天恕有个大姐在柴村,嫁给了一个姓蔡的富农;他来到村东蔡家,前后观察了一下,进院子四顾无人,只有一头狗在狂叫。他站在院子里高喊--有人吗?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男声问找谁。他问覃天秀是住这儿吗?那男人不冷不热地说有什么事儿吗?她回娘家奔丧去了。走了就没回来,也不知她死哪儿去了。他问她弟弟回来奔丧没有?男人说更不知道了。
  他只好说她要回来了,请转告她,要她转告她弟弟,就说他最好的朋友来找过他。我姓关,在文沙场,他知道怎么找我的。这事儿非常重要,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转达到。
  冉幺姑把覃天恕带到了乡下的一个袍哥堂口,外面是一个茶馆。她在一间房里对镜梳头,不时看着后院的覃天恕;这时三先生鬼头鬼脑地悄然进来。覃天恕头也不抬地吩咐三先生说,把短枪队集合起来,明早在箭竹溪的桥那头等我。少奶奶在四姐家,安排人也看着一点,不要出事。
  三先生应诺出门。她都听见了,心中又高兴又嫉妒,编着发辫走出来问,你真要来赶我这趟浑水?你还是回去陪你的少奶奶去吧。你把人带回来,就这样晾在一边,你不觉得难受吗?连我都替她难受。女人在你眼中算什么啊?
  他只好恳切地说幺姑,既然说到这儿了,那我就索性把话说透吧,我知道我们总要面对这个话题的。我回避不了,这样沉默不仅我自己难受,还会因为种种误会,破坏我们之间这种生死情义。从前我在给你的信里,也许还没真正说清楚我的背叛,甚至更没企图去获得你的理解和宽恕。但现在,在这场血与火的洗礼中,我终于明白我的当初和现在了。我可以磊落坦诚地对你倾诉了。
  她被他一脸的真诚所打动,开始认真起来,低语说如果说了你能轻松一些,那就说吧。他接着说,也许我在你的心里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我们定婚了,我却远走了,甚至毁约把你变成了一个弃妇,而自己却移情别恋。单就这种罪过来说,都是我今生拿什么也难以补偿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我都无法填补回来。我深知,你是一个好女人,尤其你,还有你父亲五爸,对我的好,可谓恩重如山。那我为何还要离开你而独自寻欢呢?书包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九章(3)
她插话说不要谈什么恩,我知道对于男女而言,这是最靠不住的。他说是,你说得也对。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父一辈,子一辈,那叫世交。我们都还是孩子时,我就叫你姐,其实你只比我大几个月。父亲带我到街上玩,到你们家做客,你就知道把我当弟弟护着。你打小就像樊梨花穆桂英,巾帼不让须眉,五爸的英雄豪气,天然地遗传给你了,连男孩子都怕你。那时,我们还不懂父辈指腹为婚的意思,我们一起游戏,扮演夫妻,相亲相爱,确如天作之合。应该说,我一直爱着你。但当我长大成一个男人时,我开始厘清这种情感了--我发现我们的爱是一种亲情,天然的信任爱护,血肉相连般的疼痛。我们太亲近了,太熟悉了,太了解了,我进入不了那种男欢女爱的爱了。当我拥抱你的时候,我只有骨肉姊妹的本真,却没有原始本能的冲动。你懂吗?你太完美了,太强大了,我本强人,可是在你的面前,我却时时处处感到手足无措,感到我反而成了一个需要你庇佑的小屁孩儿。我在你面前站不直,挺不起,一个男人的爱难以发挥。你使我感到卑微和渺小,而这个时候,命运把她带到了我的面前。
  她强忍着眼泪问,她比我更像女人,是吗?他说你们都是女人,都是好女人,而她只是一个更为弱小的女人。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像一个迷失在森林里的孩子,孤独无助,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黑暗,仿佛我不出现,她马上就要被狼叼走。就这样,我最初只是像一个过路的大人一样,顺手把她带出了密林;但她却从此认定我就是她唯一的靠山,她每时每刻都似乎要拉着我的手才会感到安全。我无法面对她的泪眼,就像我不忍心把我救活的一个孩子又重新丢进洪水一样。我没有办法,我无法分割我的情感,在她那里,我找到了做男人顶天立地的感觉,一天天变得成熟自信,变得充满了雄性的力量。于是,我只好壮士断腕--因为我不能给你残缺的爱,那更是对你我这种情分的亵渎。
  她无声垂泪,苦笑说原来世界对强者更不公平。他说是的。你是我的亲人,我知道没有我的爱情,你会痛苦难过,你甚至会憎恨厌恶,但你会隐忍,会强挺着度过这场伤害。在亲人和情人之间,我只能选择伤害你,因为我相信,我还有机会用亲情来回报,而亲人之间,最终那种血浓于水的情感,会使我们达成谅解,我们还有机会彼此照顾呵护着走完今生。是的,我必须要告诉你,就是这些,构成了我们的命运。
  说完,他颓然坐下,一蹶不振,她泪流满面,独自面对窗外抽泣。
  2
  龚营长和关勇波在食堂小间晚餐,炊事员进来送菜,出去掩门。关勇波问明天押送俘虏进城的事儿怎么安排的,有问题吗?龚营长说六个俘虏,他去一个班押送,这一路不是匪区,最近又扫荡过,没有发现敌情,应该不会有问题。关勇波叮嘱要战士们多个心眼,他建议除开这个班,让杨天喜再挑几个精干的民兵在前面趟路,他们是本地人,更熟悉情况和路况一些。龚营长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冉幺姑的这个堂口不时进出许多神秘人物。她和覃天恕在后院进餐,无言如一对老夫妻,她不时给他碗里搛菜。一个送菜的男人过来放菜,然后对她密语。她点头说知道了,你那边第一套方案就别动了。全力配合第二套方案。男人点头退下。
父亲的战争 第九章(4)
他感叹她现在还真像一个掌旗大哥了。她苦笑说,老天注定我是个女身男命,我也该认了。我既然爱也爱不到,恨也恨不起,那做完这一票,你还是赶紧走吧。他说明天这事儿一做,恐怕是更走不了啦,更大的报复可能转眼将至。别说他走不出所有的码头路卡,劝她也要偃旗息鼓,好好卧槽,暂时不要惹是生非了。
  她说你复仇了,可以走了,你的使命已经完成,其他的事物都与你无关了。他说可是真正的杀父仇人,竟然从手上逃走了,其他的不过是垫背的。所以他还不想走,他必须要和那个姓胡的有个了断。
  当夜,箭竹溪河边,一群黑影将原来河上的一座石板桥掀翻入水。另一群黑影在其上游不远的险要处重新搭建一座简易的木板桥,上面仅容一人通过。一队马帮匆匆赶着路。覃天恕和冉幺姑骑在马上行走,冉幺姑一身男装,蒙着面纱。覃天恕也化装成商人,围巾裹着脸庞,只看得见一双大眼。
  覃天恕的短枪队全部一身长袍,扎着头帕,静静赶到,各自在桥头的丛林中寻找自己的隐蔽处。惊起的雀鸟聒噪在夜空里。
  文沙场黎明时分,五六个民兵持枪上路,安静地搜索着沿途的可疑之处。一个班的战士押着六个俘虏上路,俘虏被反绑着,且用绳子拴成一串。战士前后左右照应着,不断吆喝--快点,别磨蹭了。沿途经过村庄,不断有人围观,战士警惕地注视着各色人等。
  午后,几个民兵来到箭竹溪原来的石桥处,看见桥断了两块石板,无法通过。一个民兵看见上游有座木桥,一行人又朝上面走去。他们察看着简易木桥上下,来回走,没发现什么问题。过桥在桥头席地而坐休息。
  一会儿,民兵继续前行,其中一个去接应押送队来到河边。班长在桥头再次警惕观察,指挥六个战士先过桥,在那边接应,然后俘虏过桥,其余断后。一个俘虏报告班长,要撒尿。磨蹭之间,一个老农牵着一匹马走来,看见俘虏正要上桥,急忙抢先说他有急事,马比人快,他先过了。班长一想反正那边也有人,就让他先上桥了。俘虏随之也上去走在他后面,战士再断后。老农走到桥中,忽然停下,蹲下去拔马腿。班长在后面大喊干吗,农民说马腿陷进木缝里了,让他们先走。
  他侧身挤出一点道来,低声对俘虏说你们快过去,老大在那边接应。俘虏赶紧从边上挤过去,朝桥头快步冲去。战士刚走到马边,老农已经把马拴在了桥板上,马挡住战士,他自己跑向桥头。桥头的战士正觉得有疑,埋伏在丛林的短枪队冲出来开枪,俘虏卧倒。被马挡住的战士发现情况不对,要开枪打援,马匹携带的炸药爆炸,木桥断开战士落水。桥头的几个战士很快被打倒打伤在地。俘虏的绳子被解开,林中走来一支马队,大家上马飞奔而去。
  落水的战士抬着受伤的战士狼狈地跑回来,向龚营长报告事件经过。龚营长大发雷霆,关勇波走去安慰他先抢救伤员再说。
  关勇波主持紧急会议,龚营长觉得这种手法,不像是土匪的手笔,他们没这么聪明。难道在暗中还有一股强大的敌对势力,一直没有发现?胡队长质疑,难道覃家有这么大的实力和能耐?他还真是低估了。关勇波分析是不是覃家他还不敢断言,但肯定与覃家有关系。暴动的幕后策划者,实际上到今天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蒋跛之外,肯定还有第三股势力存在,而且,这股势力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们,这是最危险的一股敌人。他用排除法就能证明。跛豪已经回山,他不会为他的几个小匪冒这种风险,而且土匪作案肯定会把战士都杀死,因此他可以排除。蒋部有这种能力不怀疑,但俘虏中没有他的人,他与本地也没太大关系,不可能很快发展出线人,基本可以排除。敌人主要想劫走那两个不明身份的家伙,而现在可以基本判断他们就是本地那股隐秘组织的人。他们害怕这两人到县里被审讯出来,于是要劫走。书包网 m 想看书来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九章(5)
胡队长建议那就从江湖行帮查起,先张贴公告,要所有帮会中人全部登记自首,凡是不来登记的,一经查实,严惩不贷。关勇波说好,要龚营长继续追踪蒋部,这个钉子必须拔掉,他们在明处,也相对好办一些。老胡在发动群众的基础上,大张旗鼓地整顿社会秩序,给整个秘密社会施压。他自己在暗中去调查这个劲敌的来头,必须把他逼出水面。
  关勇波找来前伪乡长调查情况,伪乡长小心翼翼地站着。他问本地以前的帮会,哪一派势力最大?谁是会首。伪乡长说自古黑白两道,一般是井水不犯河水。民国法律,又是允许民间社会存在的,所以他们这些底层吏员,一般不去过问江湖中事,惹不起。要说本地有点气候的行帮,可能以前就算是袍哥了。从前嘛,据说是冉五爷牵头。他死之后,那就不知道了,也许树倒猢狲散了。
  他念叨冉五爷?好像听说过。他怎么死的?他膝下都有些什么人?伪乡长说就是不久前,好像是你们封了他的烟馆,一下就气死了。老伴去得早,就一闺女,没成家,人还不错的。前几天我还带你们那个龚长官看见过的呀。
  次日,关勇波一身便服去寻找冉家宅院,他来到门前左右观察一番,敲门。侍女杏儿半掩门探头出来问先生找谁啊?他问这是冉五爷家吗?杏儿说老爷早就过世了。他问那他闺女在吗?杏儿很警觉地说你是谁呀?你干吗打听我们小姐啊?他说我是文沙场乡政府的,你能告诉我她上哪儿去了吗?杏儿说是长官啊。我们家小姐身体欠安,到城里瞧病去了。走了大半月吧,啥时回还不知道。
  龚营长的队伍在路口关卡埋伏,抓捕了一个走私鸦片的马帮。几个马夫老实巴交地蹲在乡政府地上,可怜地望着守卫的士兵。关勇波端着茶杯出来,望望这些人,走过去巡视一圈问,你们谁是马锅头啊?一个中年汉子站起来战战兢兢地说他是。他带汉子进入办公室问,你们为何还在走私鸦片?
  汉子哭丧着脸说我们哪有钱贩卖那个嘛?我们是马帮,只是靠脚力吃饭。人家掌柜要带什么货,我们是只管搬运,不敢过问里面是啥。没办法啊,祖宗留下的就是这规矩。死人不归我们运,那另外有专门赶尸的。关勇波问那这批货是谁发的,从哪儿发来,要你们交给谁?汉子说是四川酉阳的一个掌柜发的,要我们赶到文沙场幺店子,说是自然有人来提货。只要拿个八卦来合得上我们这个就行。他从腰里解下一个八卦递给关勇波,关勇波仔细察看,他知道这些马夫确系无辜,只好说这次就不追究你们了,以后凡是给人运货,先要查验清楚,凡是人民政府严令禁止的,都不许再运了。
  马帮纷纷牵马出门,不停地给关勇波和战士们鞠躬行礼道谢。胡队长看见人被放了,心里不快,走过来对他低声埋怨道,他们这也算贩毒啊,抓了就放,那以后还抓不抓啊?关勇波说他们都是脚力,最底层的穷苦人,不放咋办,养起来啊?这边的马帮都是这样,也治不了他们的罪。还得另外找源头啊。该抓的要抓,该放的还得放。胡队长撇嘴,悻悻然走开。
  龚营长这天又带着他的部队在一个地方搜山。忽然山谷里传来一声枪响。他急忙指挥战士从四面向那里包抄。关勇波下乡路过也听见枪声,驻足倾听,带警卫战士隐蔽前进,往枪响处找去。龚营长看见一个汉子持枪在山谷奔跑,暗示战士将他拿下。两个战士埋伏在草丛里,待那汉子走近,突然冲出来将其按住。那汉子突然被袭击,枪被打掉,反身开始还击,拳脚十分利索,两个战士竟然擒拿不住,被他打翻在地。其他战士蜂拥而上,一场混战,终于将他摁倒。龚营长提着盒子炮上前,怒火汹汹骂道你他妈还想跑,说,是哪个山头的?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亲的战争 第九章(6)
那汉子被掐得龇牙咧嘴的,只顾挣扎,说不出话来。关勇波带着战士远远奔跑过来看见,呼喊龚营长等等。他看那汉子,觉得似曾相识,要战士先放他起来好好说话。汉子站起来,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骂道,你们才是土匪。关勇波想起这是他见过的那个姓黄的猎人,急忙问你一个猎人,为何和我们解放军冲突起来了?
  黄世杰说我在自己的山上打猎,招谁惹谁了?他们凭什么上来就打人?龚营长吼道你凭什么带枪?早就通告收缴私藏枪支了,你不知道啊?黄世杰说你凭什么缴我们的枪?你帮我们打野兽啊?老百姓还活不活啊?关勇波劝解说,我还记得你枪法不错的。怎么样,给我们龚营长露一手?他回头对龚营长低语说这人我见过,确实是个猎人,枪法很好,你见识见识?龚营长说把枪给他,我来看看是不是真的猎人。
  黄世杰忿忿不平拿起枪,战士散开,只见他周围察看目标。关勇波向空中扔出一个桔子,黄世杰手起一枪,顿时把桔子打烂在空中,众人喝彩。
  3
  关勇波一行回到乡政府院里,发现胡队长正在陪马县长和一个女兵说话,急忙过去热情问候说,马县长您来也没提前通知一下。马县长解释说情况紧急啊,只好亲自跑一趟。先介绍一下,这是医士单凌云,分配来这里的。我军马上要打响西南战役,上级要抽调我们的驻军去支援。我来是要把龚营长的部队都带走。县委决定同时成立一个剿匪大队,仍然由你负责。在基干民兵基础上扩招,给你们调拨一批精良的武器装备。压力嘛,肯定是有的,但我们相信你能够对付。具体的事情,在会上说,你通知一下干部。
  龚营长的队伍说走就走,工作队和群众沿街相送。马县长和关勇波告别,鼓励他不要畏难。关勇波说有几个想法要汇报一下,目前查明的土匪有国民党残兵,有跛豪这种顽匪,还有鱼木寨的彭秀才这样的农民起义队伍,另外我怀疑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同学--也就是覃慕文的儿子,有可能潜回在幕后参加一些抵抗活动。我想先诱降跛豪,他占据的星斗山非常难攻,再招降彭秀才,尽量找到另一股反革命势力--如果是我那同学回来了的话,我想我能够说服他放下武器。然后围剿蒋团长所部。这样我们的牺牲可以减少到最低程度。您看可以吗?
  马县长说我个人觉得没有问题,再在县委会上讨论一下,你先按这个思路去放手干。现在还是战争年代,我们的办法也要根据各种特殊情况,灵活机动地掌握。另外,上次负伤的老赵和小吴,马上痊愈后也回来参加你们的土改。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他们正说着,龚营长和胡队长走了过来。龚营长说给关勇波留下了一个班的战士,帮他带新兵。这是最好的一个班,全是从北方带过来的,要他带好。龚营长还是喜欢去前线明刀明枪地对搏,这种暗战打得不过瘾。他给关勇波留的武器也都是最好的,一色的汤姆冲锋枪,真舍不得啊。大家寒暄一会儿皆大笑,送行挥手再见。
  关勇波成立剿匪大队,急于补充精干的兵源;他带着杨天喜来到小村寻找猎人黄世杰。黄世杰正在院子里擦枪,看见关勇波进来,急忙站起来迎接。他邀请大家进屋坐,他的房里挂满了各种兽皮和野物。关勇波赞叹这确实是个猎人之家啊。他说靠山吃山嘛,山里人,没办法。他叫妻子快给客人倒茶,说这可是我的恩人。
父亲的战争 第九章(7)
他妻子过来倒茶,杨天喜在把玩他的猎枪,关勇波坐下问家里现在分了几亩田地啊?他说他们这儿田土少,分了五分水田,两亩旱地。关勇波说政府也需要人民支持才行。国民党反动派和地主恶霸是不想大家过好日子的,所以必须自己拿起武器来保卫胜利成果。现在要成立剿匪大队,想邀请他参加,给他换支好枪用用。黄世杰说其实我父亲就是当年跟贺龙干革命被国民党杀了的,早就想要报仇了,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只认你。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剿匪大队开始训练新兵,杨天喜和几个独立团的战士分别带着一支队伍在进行各种训练,口令震天。关勇波过来察看,脸上露出笑容。他喊杨天喜过来说要委任他担任一个小队的队长,杨天喜很感激他的信任,说士为知己者死,他的头颅也是只卖给识货的人。但是他有个不情之请--他愿意跟关勇波去剿匪,但是最好不要安排他去和蒋团长所部打仗。
  关勇波问为什么?杨天喜说毕竟蒋部还有许多兄弟是和他一起从老家出来的。他们和他一样,本是抱着抗日卫国的目的而扛枪的,没想到却要陷入内战。他们也只是想回家,长期被蒋团长所蒙骗。当年在一起身经百战,活到今天实在不易,如果他们最后再死在他的枪口下,那他良心何安,何以面对家乡的父老。
  杨天喜的话触痛了关勇波内心对覃天恕的矛盾情感,他很理解杨天喜,他说他个人其实很欣赏这种为人,但是现在不再是个人啊,我们已经身在一个集体之中,个人的恩仇必须服从组织,革命的大方向将决定个体的选择,这是铁的纪律,连他也不能违背。他绝对不会因此而怀疑杨天喜,他也深知要向自己的战友兄弟开枪的艰难,但是,阶级立场决定了大家的政治立场,政治立场同时又决定了他们的敌我关系,别说是朋友,就是亲人此刻站在了反革命的一边,他们也别无选择啊。
  杨天喜说我知道军人无私仇,两军相对,各为其主,他们也不会怪我,他们要打死我我也不恨他们,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虽然不敢抗命,但还是希望你能尽量让我回避。关勇波说我会考虑,我正想利用你和他们的这层关系,要你去做一些瓦解他们的工作。只有把他们争取到人民的队伍中来,才是对你那些朋友最好的挽救。你也看得见天下大势是不可逆转的,他们如果还不反水,不死在你我枪下,也最终逃不出人民的法网。
  关勇波和胡队长商谈,他准备去星斗山一趟,想去招降跛豪试试。那儿的地形他知道,要强攻太难,也不能永远就看着土匪蜷缩在那儿。他和跛豪过去有过一面之缘,他不以他现在的身份去,就说是受政府所托去谈,也许不会杀他。胡队长要他自己想清楚;他建议即使招降,也先从彭秀才那里开始。关勇波认为彭秀才目前危害不大,先放放没问题。跛豪这个毒瘤不割掉,早晚都是心病。
  覃天恕和蒋团长接到跛豪的口信,说他要过六十大寿,邀请他们去星斗山聚会。关勇波不知这个消息,也朝星斗山走来。跛豪带着棒老二等吹着牛角在追赶一头野猪。跛豪手起一枪,野猪被打倒,众匪大叫捆绑野猪抬着回营。一匪突然喊道跛爷,下面好像有两个人影,不会是探子吧?他们紧张地埋伏观察着山下时隐时现的两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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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战争 第十章(1)
1
  跛豪和他的小匪在从林中观察关勇波和黄世杰,没看出什么可疑之处。跛豪对几个小匪说,你们就在这儿卧槽,逮住问问是哪路的溜子。老子先回寨了,今晚还有客。老子明天六十大寿,不想见血。是探子就扣下,是空马就踢了,省得打扰老子酒兴。
  关勇波戴了副眼镜,和黄世杰布衣平民装束,谨慎地向山上爬来。二人一边低语一边走,突然几个小匪从丛林里跳出来,包围住他们笑道,哟嗬,两位爷这是上哪儿去赶考啊?关勇波说他是来拜见跛爷的,几位能给引见一下吗?土匪笑着给二人搜身,什么也没有发现,骂道都他妈空手来还想见老大。关勇波说他是文沙场的老师,有要事需要见跛爷,麻烦几位帮忙知会一下。土匪说你一个教书先生,我们这儿也不要师爷啊。关勇波说他可是受人之托来的,关系到跛爷天大的事儿,几位要是不肯方便,那他就走了。
  几个土匪不知来人深浅,互相耳语商量,然后回话说,看你是本乡本土的书生,咱也不为难你。明儿是跛爷大寿,这几天忙着迎客,特不待见不速之客,你要传的话假设冲了他老的喜气,咱也担待不起。这样吧,你过几天再来,我们也好先跟他念叨一声,见不见,他自个发话。关勇波装着无奈的样子说,本来我这也算是给他报喜的,几位不愿担待,那也行,我就改日再来。话,你们可得递到。说罢拱手揖别下山。
  跛豪等人回营,远远看见覃天恕和蒋团长站在堂前迎候,哈哈笑道可把两位请来了。覃天恕说跛爷的花甲大寿,咱敢不来吗?蒋团长也奉承道老英雄硕果仅存,可喜可贺啊。彼此拱手为礼,跛豪上前拉着二人的手,扯进屋里说老子这辈子,刀头舔血,活到今天,是该好好庆祝庆祝,没准儿喝一顿少一顿了。
  冉幺姑独自在炉前枯坐沉思,侍女杏儿进门说,文沙场乡政府有个男人来打听过你。她惊异问男人?长什么样?问啥了?杏儿说长得还挺帅气的,年龄和覃哥差不多,说话也还客气礼貌,不像那些当兵的。就问你上哪儿去了,几时回来。她很警觉地问哪儿的口音?是当官的吗?杏儿说人像大地方来的,说话又有本地口音,看那派头,倒像是个长官。我就说你进城了,不知道啥时回。我故意问他要不要进屋坐坐,他就礼貌地走了。
  冉幺姑沉吟说好,谁问都这样说。去,把外屋三狗子叫来。杏儿出门,三狗子进来问大姐,您叫我。她吩咐道,你和杏儿回街上去,要她带你去暗中认一个人,然后你给我弄清楚他是干什么的,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事儿,你都给我闹清楚。
  跛豪和覃天恕蒋团长三人对酌,炉火熊熊,小匪不时进来送菜倒酒。跛豪说多谢两位老弟,老夫而今是真的开始老了,在这山里猫了一辈子,横行几十年,弄到现在连山也不敢下了,晦气啊。蒋团长说你这老英雄怎么也气短了?现在正是风云际会的大好时机,白长官已经开始在西南发起反攻,文沙场的*都被抽调走了,可见他们正是吃紧的时候,我们正好可以乘虚而入。跛豪哈哈笑道人是老了,可这把宝刀还是要吃肉的。说着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在手上玩了几道,突然飞出,一下扎在灯柱上。
  蒋团长接着说,现在*撤走,文沙场只有一群农民在帮他们护院。我们干脆来个三打祝家庄。不然,那些穷骨头一旦觉得*可以依靠,都他妈起来和我们作对,那时我们就真的难以立足了。这回要打进去,老子可就要给那些投靠*的泥腿子一点颜色看看。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战争 第十章(2)
正说着,一个匪兵端菜进来,跛豪看见发问说,咪三儿,刚才那两个是不是探子啊?咪三说是来给您捎口信的,我们给踢走了。跛豪有些奇怪,问还说啥了?咪三答道,他说他是文沙场的教书先生,姓关,说是为了感谢您从前的恩,才受托而来的。好像说是什么好事儿。
  覃天恕一惊,有些怀疑,但他不敢断定,也不想暴露他和关勇波的关系,他放下筷子仔细倾听。跛豪则皱眉回想,但实在想不起来文沙场姓关的先生是谁,说老子一辈子都不认识教书的,他带的啥口信啊?咪三说他非要见您才肯说,我们怕他搅了您的酒兴,要他过两天再来,他说了肯定还来的。覃天恕插话问那人长什么样啊?咪三说个子不矮,方脸,戴副眼镜。另一个一看就是个农民,说是采药的,他请来带路的。覃天恕有些迷惑,他觉得像关勇波,但关勇波是不戴眼镜的,他吃不准。蒋团长警觉问,覃兄认识吗?覃天恕迟疑说这个,不认识。没听说过这位先生,也许是跛爷的故旧吧?
  文沙场每逢三六九就要赶集,人流涌动,一派热闹繁华之象。冉幺姑坐在一个茶馆包间喝茶,打扮成村姑模样,警惕地观察着集市上的人流和过往的军人。杏儿独自在乡政府门前的对面,小心翼翼观察里面进出的人群,终于看见了关勇波和黄世杰的身影,她装着偶然邂逅朝关勇波迎去,热情招呼说,您是那天去找我们家小姐那位大哥吧?
  关勇波似乎想起来了说,你是那个那个冉家的,对吧?她回来了吗?杏儿说回了,我都告诉她了,我说一个很英俊的男人来找她,她还特高兴,说让我遇见了就给请来,您现在有时间吗?关勇波看看怀表,对黄世杰耳语几句后说好啊,你家小姐在哪儿?我去拜访一下。杏儿说就在街头喝茶,您跟我来。她带着他朝茶馆走去,冉幺姑已经远远看见。他随着走进茶馆,黄世杰则在远处跟踪观望监视,茶馆另有几个闲汉在晃悠。
  杏儿说小姐,这就是想要见你的那位大哥。冉幺姑坐着,彼此打量一眼,她很有身份地招呼说,听说您找我?请坐坐吧。她指一指隔座的凳子,不冷不热地斜视着关勇波。关勇波也微笑,不卑不亢问你就是冉大小姐吧?幸会幸会。杏儿半掩上门退出,冉幺姑说那敢问阁下是?关勇波入座说敝人姓关,名勇波,现任文沙场土改工作队的队长。冉幺姑笑道哟,原来是父母官啊,我这儿眼拙了。她略含讥刺地喊门外的伙计,给这位长官上茶啊。
  他赞叹冉小姐果然是大家闺秀,久仰了。她轻轻端起茶碗,揭盖,用盖子挡开茶末,咂一口,微笑说关队长还挺会说话的嘛。听您口音,好像也是同乡是吗?他说正是,所以才久仰冉五爷家的女公子嘛。她听他提及其父,有些不悦地说,难得还有人记得家父的名号,这么说,贵军还在惦记着他老啊?古人说-- 一死百了。看来家父似乎还了犹未了啊。他劝慰道,令尊名归道山,我也才知道。古人说死者长已矣,生者还当节哀顺变啊。冉小姐当是通达之人,想来不会耿耿于怀吧?她冷笑道关队长,您找我,不会就是为了来安慰本姑娘的吧?有话不妨直说,这可是在阁下的地盘上啊。他有点语塞地说,啊,也没什么。临危受命,来主持地方,当然就有拜访乡绅名媛的职责;顺便嘛,也了解一下乡俗民情。
父亲的战争 第十章(3)
她夹枪带棒地冷笑道,新朝的命官里原来也有体恤下情的贤吏,但愿能造福乡梓啊。不知小女能为阁下做点什么?他说小姐过奖。我只是想找小姐打听一个人,不知能否见告?我想问问小姐见过覃天恕吗?他逼视着她,观察其表情。她不知他与覃天恕的交谊,怒火中生,强压抑地问此人是谁呀?你问我?他笑道我听说覃冉两姓原有通家之好,想来小姐不仅认识,应该……
  他的话触动她的痛楚,她忍无可忍,将茶碗猛然放下冷冷说道,你这样说话有点放肆了吧,应该怎么了?按你的阴暗想法,我应该就是他的什么人了,是吗?他也不免恼火,忍住说小姐息怒,其实我也知道你们是解除了婚约的,我也许不该问。但我没有恶意,我是想,哎,找到他,也许对他有好处。
  婚约一事又伤及她的痛处,她不禁恼羞成怒说,你不要以为强权在手,就可以污辱一个女人。你记住,所有伤害无辜的人,尤其是羞辱女人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他也动气地说,冉小姐,你认不认识这个人都无所谓,我好心问问,你犯不着发你的小姐脾气。也许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的这种狂妄自大,原来是误人误己。我现在总算明白覃天恕的选择了。她更加窝火,把茶碗挥手拂下骂道无耻。几个闲汉冲进,看她的表情。他稳坐如山,她挥挥手叫伙计看茶。然后起身拂袖而去。
  回到乡村别馆,她余怒未消地坐在院里晒太阳,几把小飞刀在她的手上被玩得飞转。一只老鼠跑过,她手起一刀飞出,老鼠被钉死在墙角。蒋团长骑马到,飞身下马,看见了她的神技,暗自惊叹说表妹,你还有这一手啊。厉害,厉害,老哥开眼了。她勉强起身迎接,情绪不好地说蒋团长光临了,见笑见笑,请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蓬荜生辉啊。蒋团长说很久就想来拜望小妹,嗨,戎马倥偬,难得一面啊。没想到,这深山荒野,还有小妹这样空谷幽兰般的人物。
  她说蒲柳之姿,让兄台笑话了。他盯着她说,小妹适才似乎脸有怒色,要是受谁欺负了,让哥帮你出头。她打断说不说这个了,你知道文沙场换防了吗?他说,只听说原来驻军调走了,其他的还不知晓。都有什么情况,劳驾小妹告知一声。她说新来的一个姓关的头儿,很他妈狂妄,仗着他是本地人,一星半点地知道一些街谈巷议,就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他笑道好啊,正好一锅端,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
  2
  隔了两天,关勇波和黄世杰再次来到星斗山,几个小匪押着他们往山寨走去,他们趁机四处观察。跛豪带着人马在寨前威风凛凛地摆着阵势等待,关勇波装成书生样小心翼翼上去给跛豪鞠躬行礼说,跛爷,还记得晚辈吗?跛豪大大咧咧歪头看天,假想问道你小子谁呀?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关勇波说几年前,在凉风垭,我和覃家的少爷覃天恕,承蒙前辈高抬贵手,放过一马,还赠金相送,如此大恩,晚辈不敢忘怀啊。跛豪哈哈笑道,我还做过这样的好事?那我真是积德啊。好,老子一辈子行善无数,都没人记得,好歹你还算有良心,高兴,走,跟老子回营喝一碗去。
  两人边走边说,来到跛豪的堂屋,黄世杰蹲在门前抽烟。关勇波说一晃几年,跛爷近来还好吧?跛豪骂道好个屁。大年夜玩狮子--越玩越回去了。老子二十来岁就啸聚山林,一辈子追风饮尘的,凡是跟着我的弟兄,哪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那会儿玩得兴起,想踩平哪儿就踩平哪儿,在江湖上跺一脚就是一口井。没想到老了,却碰到改朝换代,打得老子连街都不能上了。呵呵,这不就是越来越退步了?丢人啊。听说你要带话给我,说来听听。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父亲的战争 第十章(4)
他环顾周围的几个小匪,故作为难说这,人说要单谈--跛豪会意,示意几个小匪下去。他然后说,文沙场新来的人民政府,知道我是本地人,又听说跛爷一辈子敬重读书人,所以非要请我来劝说你。他们说--也知道你过去是被逼上梁山的,也曾经跟国民党政府作对反抗过。现在新中国已经建立,希望你能识时务,率部下山,接受改编,政府对你的旧恶,可以不予追究。跛豪愤怒拍案打断说放屁。他们不念老子的旧恩,还敢说老子的旧恶?什么共产党,当年跟咱一样,现在盘子做大了,要通吃咱们。民国18年那会儿,还邀约老子一块帮他们打县城,现在成气候了,老子没说他们鼻子塌,他们还好意思来骂我眼睛瞎。
  他委婉劝道,话不能这样说。恕我冒昧,依我看来,共产党确实是有自己的建国理想的一个政党,他们现在已经推翻了国民党的统治,就是要让老百姓过上安稳幸福的生活。你想想,你的这些弟兄,有几个不是因为贫穷,因为社会不公,才跟你上山的。如果社会公正了,大家能吃饱穿暖了,有谁还愿刀尖上讨生活呢?我也是想到欠你的旧情,才敢斗胆上来给你说几句直话。跛豪骂道,屁话。他大狗叫,就不许我们小狗叫了?社会自古以来哪有什么鸡毛公正,大家都在杀人放火,成者王侯败者贼,谁是老大谁说了算;老子不信他们那套。
  他说我不给你讲那些大道理,就说眼前,你继续占山为王,又能负险抵抗多久呢?就算是英雄豪杰,也要知道急流勇退啊。毕竟为盗为匪,都不是人间正道,你也六十开外了,全身而退,立功受奖,也算是给弟兄们都找了个出路。跛豪突然勃然大怒吼道闭嘴,老子怀疑你就是共产党。来人啊,给老子拖出去砍了。
  几个小匪拥进,持枪逼住关勇波。他镇静从容地说,跛爷,你可是绿林道上有字号的人物。我一介书生,本为你好,才来传话。要杀要剐,你也容我把话说完。跛豪冷静,挥手让小匪出去,颓然坐下抽起烟来。
  黄昏,跛豪带着小匪押送被反绑着且被蒙眼的关勇波和黄世杰出门,训道姓关的,老子看在和你还有一份旧缘,今儿再放你一马,你要下回再让我看见,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就该断根了。老子也托你转句话--你告诉那个派你来的,就说我跛豪早晚就来踏平文沙场。不拿他脑袋当尿壶,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也有三只眼。
  关勇波回到乡政府,正脱下半边袖子在用药酒擦抹手臂,胡队长过来察看说,我说了你不信,非要去吃这个亏,幸好你还虎口脱险了。对待跛豪这样的顽匪,就一个字--剿。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省得他们还以为人民政府软弱可欺。关勇波笑道我也礼到人情到了。我们马上来研究一套调虎离山的办法,眼前那儿还是不适合强攻的,我看了,这个老家伙还确实会选地儿,难怪国民党这么多年就是拿他没办法。
  这天闲来无事,蒋团长便服带着两个手下来到哥来客栈,手下在门前放暗哨,他自己进去。谭幺婆正在晾晒洗完的衣服,蒋团长在背后看她够不着高处,悄然过去搭手帮她晾上。谭幺婆回头端详,一会儿才辨认出来,惊喜,双手失态地拉住蒋团长的一只手说哎哟,蒋--她正要喊出,蒋团长用食指封住她的嘴唇,神秘地一笑,她顿时明白,低声说啊,哥,你终于来了,你还记得小妹啊?
父亲的战争 第十章(5)
蒋团长嘿嘿说没想到吧?我说了还要来看你的,就肯定会来。在背后看,妹的身段可真是楚楚动人啊。我都不敢正眼对视,怕伤了眼睛。谭幺婆呵呵笑道,那我哪天就让你看够,把你的眼睛给刺瞎算了。
  两人说说笑笑,拉手坐下,谭幺婆的眼睛不觉有了一些光亮。蒋团长笑道我瞎了怎么打仗?你养我啊?谭幺婆抢白道不做军人就不能吃饭啊?军人还兴解甲归田呢。哥,你就别去掺乎那些国家的事儿了,管他谁的天下,我们就做老百姓好了,何必卷入那些是是非非呢?
  蒋团长嘿嘿说女人啊,哪朝哪代都可以相夫生子,做一个顺民。男人不行啊,男人在这个世界,就得去打拼,不拼就永远不能出头,这不是你们女人所能理解的事情。谭幺婆说我确实不懂,我只希望这个世界没有刀兵,没有匪寇,家家都能男耕女织,人人都能吃饱穿暖,那就心满意足了。
  蒋团长感叹道要不是共产党犯上作乱,*也许早就实现这一天了。另外我问你个事儿,你们这儿的农会成立了吗?穷人在开始瓜分富人的财产没有?谭幺婆说好像是来过工作队的人,通知我们去开批斗会,我一个妇道人家,与那些事儿也无关,我就没去,也不是很清楚。你先喝茶,我去做饭,你该要好好吃几顿了。
  3
  小吴和老赵牵马带着行李回到文沙场乡公所,身上有的地方还包扎着绷带。关勇波远远看见,欢笑着过来迎接。老胡也从屋里闻声出来笑道,来,我看看,没少个什么零件吧,哈哈,还好。老赵对他的逃走仍有意见,冷冷说道我是幸运还没缺胳臂短腿,可是那些战友都没了,你没忘吧?胡队长略显尴尬,关勇波圆场说老赵,来,先安顿下来,我还有事儿要问你们。
  几人进屋安顿行李。关勇波找来小吴和老赵散坐在办公室里说,我还有个情况想要找你们了解一下,这事儿可能还比较重要。我不太理解,按当时攻陷覃家大院的现场,其他同志都被土匪残忍地处死了,当时他们怎么会留下你们的?老赵很不舒服地说关队长,你不会是怀疑我们吧?关勇波急忙解释说不是,完全不是,你们千万不要误解。我是在调查一个人。你们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一下,我好有个判断。
  小吴回忆说当时我和老赵负伤后被俘了,那些土匪是在屠杀其他的伤员,尤其是那个跛子,提着枪过来就要射杀我们两个,这时恰好过来一个年轻的暴徒,他把跛子的枪架开了,说要留下我们,也许今后有用。这样我们就侥幸活下来了。但这个人,我们就只见了那一面,以后我们被土匪拖着东躲西藏时,也再未见过这个人,估计那气派,还是他们的一个头儿。关勇波问他是什么长相呢?口音是哪儿的?
  老赵琢磨着说听着像是本地人,长得嘛,应该还算英俊,甚至还有几分儒雅,不太像那些土匪。我后来也在怀疑,会不会是覃家那个少爷回来复仇了?具体的模样嘛,现在也难得说清楚,但是见面肯定能够认得出来。话说回来,要不是他阻拦,我们也就见不着了。
  关勇波心里已经基本判断出来,沉吟说喔,你这个怀疑可能是对的。我要问的也就是这个,暴动发生这么久了,还有一股暗中作对的势力没有搞清楚。我不得不问这个情况,你们千万不要误解,这个事儿在我没有完全调查清楚时,先也不要随便说出去了。吴赵两人会意答道好的,你放心。还得感谢你把我们重新解救出来啊。书包网 m
父亲的战争 第十章(6)
这天,覃天恕疲惫地走向冉幺姑隐身的乡村小院,没看见人,四处看看,叫唤幺姑,幺姑。冉幺姑在内室拆卸覃天恕送她的那把手枪,听见他的叫声,心中又涌起怨恨,把枪组装起来,拎在手上,出门来冷冷地看着他,他看见她的眼神和手中的枪,略显惊异地问幺姑,怎么了?你要干吗?
  她一直像刀锋样地盯着他,举枪指着他说覃天恕,我是杀你的心都有。他略惊慌,但很快恢复平静地说,我又做错了什么吗?幺姑。你要杀我能解恨,你就开枪吧,我其实常常也在想,我能死在你面前,也许真是我的福分。她呆呆看着,眼里盈满泪水,无力地放下枪管,倚靠在门框上忿忿低语,你还来干吗?
  他走近用手试探她的额头,被她推开。他问你究竟怎么了?她咬牙切齿说是你,就是你,让我蒙羞受辱。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那么对我说话。全是你,哼,我是前世欠了你覃家的吗?听罢他更感莫名其妙,觉得必有缘故,问道你说啊,到底是谁敢羞辱你,我立马就去找他。她说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该为自己复仇,就该为我雪耻。他们竟敢公然来找我要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人,还说我是你的弃妇,说你就该另寻新欢。他们凭什么这样无礼?就是因为你使我抬不起头来。
  他很内疚,也很生气地问他们到底是谁?是找你来追查我的吗?她吼道,就是文沙场的*,新来的一个队长,怀疑我在窝藏你这个别人的男人,我在偷人养汉,要我交出你的下落。他们已经怀疑上你了,你滚吧,带着你的小鸟飞吧,我不想为你再担这些污名了。我还是一个姑娘,你还嫌把我毁得不够吗?
  她把气都撒在他身上。他内心难受,咬牙切齿问这个新来的叫什么名字?你查清楚没有?我一定为你雪耻。冉幺姑说姓关,名勇波,本县关河坝的人。你给我去把他杀了再来见我。他听罢大惊失色,突然愣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他将要和这个昔日弟兄刀枪相见了。难道真的是他?他自言自语,颓然坐下。她问你认识吗?是你的什么仇人?他为何要来找我追捕你?他痛苦地闭眼,以手蒙面说认识。一言难尽啊。
  当夜,覃天恕冉幺姑和蒋团长及跛豪再度聚集,围炉夜话。跛豪说文沙场还派了个白衣秀才来招降,差点让老子杀了。他指着覃天恕说,还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才饶了他的狗命。冉幺姑起疑说他?覃天恕,你是他什么人啊?覃天恕面对大家的质问,很难表述地说,也不是我什么人,算同学吧。我真没想到他也会来到这里。
  冉幺姑说如果不是你的什么人,那就好说。我直觉觉得此人非常危险,因为他是本地人,现在又是文沙场的舵把子,很容易摸清我们的情况。他现在就在追查你,而其他人根本就不知有你这么个人,可见这家伙非常敏感。蒋团长说那很简单,一块做掉。你要下不了手,我们来,你还是负责那个姓胡的。
  冉幺姑说那有什么,反正他不仁,你就不义,我们不能栽在他手上。覃天恕问,你确实弄清楚了他就是新来的头儿。冉幺姑说你是不是连我都不信了?他自己亲口对我说的,而且要我把你交出来。你干脆自己投案自首去吧,也许你这个老同学会宽你一板。
  蒋团长干脆地说,反正要行刺就一起刺,天下乌鸦一般黑。幺姑,你都摸清他的情况了吧?冉幺姑答是的,他家在本县的关河坝,他最近正计划要回去一趟,这个机会不能错过。覃天恕无奈地说你们看着办吧,我还是负责姓胡那个。我和他曾经是好友,我难以对他下手,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吧。他内心十分矛盾,但无法言表,只能默然。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父亲的战争 第十章(7)
4
  覃天恕拎着几包药材回到四姐家,心情非常沉重。田樱和四姐看他的脸色,不敢多问。他进到卧室拿出一盒蚌壳油,递给田樱说,山里干燥,我给你买来搽脸的。她接过,不冷不热地扔在桌上,拿起脸盆出门打水,他内疚地看着她端水进来。她埋怨说你赶快洗洗吧。你这完全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都臭了。
  他一边洗一边故作轻松地找话说没办法,风尘仆仆的,现在也讲究不了啦。小樱,想我没有?她生气说想也没用,不想了。你说你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捡药会要这么久吗?你自己去山上挖,也早该挖出来了。你知道吗?你的脸色是什么样的,你自己照照镜子去。没有天大的事儿,你会是如此丢魂落魄的吗?你就别骗我了,好吗?你曾经说,你唯一信任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也会是我。可是我怎么感觉到,自从跟你回来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你不再需要我了,你嫌我拖累了你,是吗?
  他有苦难言地解释说,男人有些事儿,可能更愿意独自隐忍,不想要自己的爱人分担痛苦而已。你不要误解我。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儿了,以后你会明白的。
  黄昏,田樱坐在院子里为覃天恕洗换下的脏衣服。她看见衣角上有一块血迹,反复端详。他面对着竹林独自在抽闷烟,心事重重。她看见他痛苦的样子,也住手发呆。然后低语道,我觉得你在为什么事儿苦恼。有话就说出来吧,别把自己憋坏了。
  他犹豫道你看妈妈这样子,我估计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我既不能丢下不管,也怕她倒在路上。我想让你先回去,你看如何?她埋头洗衣,不接话。他回头察看,看见她泪水成串滴落盆里。他急忙解释说没别的意思,我肯定很快回来,你放心,我叫人护送你先走一步,好吗?
  她住手抬头逼视他问道,告诉我实话,你还有什么事儿没了结?他眼神闪烁地说我?没有了啊。她举起衣服上的血迹发怒说,你自己看看,难道这些血还不够吗?你还要让这漫山遍野都被鲜血浸透吗?够了,天恕,我必须要把你带走。你告诉我,你还要干什么,我陪你去干,干完你总可以走了吧?
  他顿时失语,沉默半晌低语道小樱,勇波回来了。她大吃一惊说什么?勇波,关勇波,他在哪?覃天恕说他现在是共产党派驻文沙场*农民暴动的大队长。她更吃惊说真的吗?命运真的这样安排了你们?太不可思议了。那我去找他。他说你去找他可以,但是你就别再回来了,我希望他能把你保护起来,也只有他能保护你了。我现在,也许更愿看见这样的结果。
  她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你们是生死弟兄,你为何这样说?你们怎么了?他苦笑长叹道哎,我们没什么。但我们现在不可避免地成了敌人。她质问你们好端端地何以就反目成仇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必须告诉我。
  他突然爆发说发生了什么?我也在问,可是谁来告诉我?他所归属的政党,他所指挥的暴徒,无端杀死了我的父亲,现在还在追捕我,你说发生了什么?究竟是谁要我们弟兄反目,同室操戈的?我怎么知道。田樱颓然坐下,掩面抽泣道太残酷了,如果这就是命运,我不相信,不敢相信。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求他,求他放过你,你从前对他那么好,他从前对你也那么好,你们不能自相残杀,你们没有仇恨,没有啊。
父亲的战争 第十章(8)
覃天恕说他现在还不确定我回来了,正在追查我,如果你出现,我就再也走不了啦。你要去就去吧,我不阻拦你。而且你还可以告诉他,危险也在包围他,复仇之剑悬在每个人的头顶,谁也躲不过去。上帝保佑每一个野兽和猎人,这才叫公平和正义。
  她警觉地抬头问,什么?你还要杀他?你能对你一生的兄长下手吗?我不相信,就算是他的组织要杀你,我也不信他会这样对你无情无义。覃天恕摇头叹息说不是我,他的仇人永远不是我,我们每个人都是在劫难逃的迷羊,我们都要成为一个非理性时代的牺牲品。我,他,甚至你,甚至还有更多无辜的生命。她突然起身咬牙说天恕,你听着,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制止你,制止你们,你们谁也不能向谁开枪,除非你们都愿意把子弹射进我的心脏。这就是我的誓言。
  次日早晨,他昏睡醒来,没看见田樱,便独坐在院里晒太阳,闭目养神。田樱从外面回来,非常疲惫,悄悄进门拿件大衣去轻轻给他盖上。他惊醒,看见她,坐起来拉着她的一只手,看着远处低声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我就这样望着这条路。我不断地问自己--我到底是希望你回来还是更愿意你一去不回呢?可是我找不到答案。
  她转到他的后面,帮他按摩头皮,自言自语说我觉得我走进了一片黑夜,仿佛遇见了鬼打墙似的,一直找不到出路。我也不知道我是该走还是该留,我就这样跟着头顶的星光,跟着自己心灵的方向走啊走,结果我还是走回了原地。我以为你不会等我了,我以为在我出发的地方已经是一片废墟,仿佛一切都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未曾发生。他说我不想知道你去了哪里,更无法知道你为何又回来。我以为你走之后我会了无牵挂,结果却发现自己万念俱灰。她用双手蒙住他的眼睛,泪水却溢出她的指缝。
  5
  文沙场乡政府的哨兵,这天早晨收到了一个农妇送来的一封信。关勇波召开紧急会议。把那封信交给大家传阅,众人神色凝重。他问大家怎么看这封信。胡队长认为首先是真伪问题--到底是谁要向我们匿名举报?他怎么知道这个情报的?为何要告诉我们?为何又不愿暴露自己?这是不是又一个阴谋?
  杨天喜说从行文语气来分析像是真的,这个人肯定能接触到土匪的上层,否则不可能知道这个情况。关队长要回家的事儿,怎么可能传到土匪那去的?我觉得我们身边有鬼。关勇波说他也比较相信这封信所说的事儿,而且推断土匪的这个暗杀计划不仅仅是指向他个人,完全有可能是针对我们整个领导层。他们现在实力大伤,不愿和我们正面冲突,于是准备采取这套阴招。所以最近大家都要提高警惕。
  小吴觉得举报人是谁,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肯定是个有良心的土匪。眼前重要的是将计就计,先把刺客逮住再说。最后关勇波说,还是要防备敌人搞计中计,我们设套的同时,他们又反设个套,那我们就上当了。我觉得我们的对手是越来越狡猾了,不可低估啊。我们身边可以肯定是有内鬼的,现在大家依旧装糊涂,只是要注意保密,这个内鬼,我早晚还要利用他来钓鱼,先别惊动了。
  在乡村小院,覃天恕和冉幺姑对着桌子上的文沙场简易手绘地图在察看。三先生和牟舵爷进来围观,指着图上一座桥说,小姐只要把他引到这儿,就行了,我们的弟兄就在这两边,少爷在这儿喝茶,就没其他事儿了。覃天恕担心对手会不会先朝小姐开枪,牟舵爷说不会,我那边的袍哥那天都会装成老百姓,在他和小姐之间掩护,他会怕误伤群众的。冉幺姑自信地说他那短枪十丈之外要伤我,那还是很难的。他万一带几个卫兵怎么办?覃天恕说卫兵会被我们的人拦截,尽量不要开枪,把人装上就撤,我要活的。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父亲的战争 第十章(9)
蒋团长和跛豪以及几个匪兵头目也在研究方案,在地上用石头树枝等比划。跛豪想进村摸庄,蒋团长觉得不妥,说进村容易暴露目标,现在这些村里的人,见到陌生人都会警惕。这些村都他妈的组织了什么民兵,一旦打起来,还会伤及其他人,对我们影响不好。跛豪说还管那么多,惹急了老子一把火把他们都点天灯算了。蒋团长坚持说不能这样,我们也要争取民心嘛,还是在路上伏击为好。跛豪说反正我们不能大股出动了,那就叫几个枪手在这个峡谷设伏,让他有进无出。
  剿匪大队这天晚餐,熙熙攘攘,轮流去打饭菜。关勇波拿着碗筷也去就餐,胡队长和他热情打招呼,说这几天没事,要他还是早去早回。关勇波说他明天一大早就走,呆两天就回。胡队长要他还是带个警卫,路上注意安全。关勇波笑道带一个就够了,就让世杰和我去。
  夜里,关勇波一身便服化装,带着黄世杰悄然出小镇;先去把沿路查勘一遍,看看敌人到底会在哪一段设伏。黄世杰对这一路都比较熟悉,多是开阔处,不利于他们隐蔽,他估计他们还是会选在牛滚荡一带,那儿地形很复杂。杨天喜也带着一个班的士兵秘密潜入牛滚荡两边的山林,分散埋伏。每个人都化装成农民樵夫或者药农,短枪在月色下放光。
  上午,关勇波和黄世杰穿着军装,带着一长一短的武器,大模大样地朝峡谷走来。刚进峡谷,后面林中传来一声奇怪的鸟叫,前面也传来几声回应。黄世杰倾听了一下,对他低语道这不是真的鸟,这种叫声的鸟冬天是不开叫的,这是有人在发信号。想哄老子这个老猎人,他们还太嫩了。你注意躲子弹就行,其他事儿我包圆了。就让杨天喜看个热闹吧,否则他还不服哥哥我。
  他们正走着,渐渐追上了一个蹒跚的老太婆,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走走停停。关勇波看见前方出现两个牵牛过来的汉子,担心开打伤及老太婆,上去要扶老太婆到一个石头后面休息,这时后面传来马蹄嘚嘚的声音。黄世杰紧急大喊队长,别动,快回来。关勇波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身后风声不对,急忙躬身躲过,那老太婆从拐杖里抽出利剑砍空,又向他刺去。他挥手挡,手腕受伤。黄世杰甩手一枪,老太婆倒下。
  前面的两个汉子凭借水牛掩护,开始向他们射击,后面的马蹄渐渐迫近。关勇波的短枪换成左手,不起作用,黄世杰卧倒点射,后面枪声密集,马蹄声没了。黄世杰喊道你防着后面,前面两个交给我了。他在牛蹄下辨认着人脚,开枪点射,一土匪捂着脚乱跳大叫,被他补射倒地。另一土匪看见,知道不好,马上躲进石头后面对射。
  三个化装成马帮的蒋部士兵,已经被杨天喜带的士兵压制在几个巨石之间。马匹被惊散,匪军断续还击。杨天喜的士兵从四面包围过来,他要大家停止射击喊道,对面的弟兄听着,不要开枪了,我是杨天喜,我认出你们了,是李忠汉韦国勇吧,还有一个是谁?我没看清楚。他边说边朝他们隐蔽处走去,对面传来警告,杨排长,你不要过来,枪子是没长眼睛的哟。杨天喜说弟兄们,听我劝,放下武器,*是优待俘虏的,咱们自己人不要再打自己人了。你们也走不掉了,听我话,跟我走吧。
  他继续前行,突然敌人射击,他手臂中弹,痛苦地捂住继续走,关勇波赶来看见喊他别过去了。他边走边说弟兄们,我不会还击的,我不忍心你们死在我的枪口下,你们要打就打吧。突然里面又打响一枪,关勇波大惊,看见石头后站出两个人举枪投降。一兵喊道杨排长,这狗日的过分,我们把他打死了,我们投降了。
  黄世杰押着那个装成老太婆的土匪过来,关勇波问怎么发现他是伪装的,差点把我干了。黄世杰说哪有这么大脚的婆婆,走路还歪歪倒倒的,我早就怀疑了。大家押着俘虏回走,杨天喜和他原来的战友寒暄着别况。
  这天傍晚,彭蛟和彭龙来街上刺探情报,坐在酒馆喝酒。几个袍哥在另外一桌也在喝酒,猜拳行令,一个老乞丐过去找他们乞讨。一袍哥一脚把老头踢到了彭蛟的怀里,彭蛟酒碗打碎,大怒,拿起一盘飞过去打伤了袍哥,骂道我操你大爷,你欺人太甚了。
  几个袍哥叫骂着冲来,双方混战起来,彭氏兄弟身手敏捷,打翻几个。街头巡逻的士兵在胡队长带领下闻声冲进来,将双方控制,彭蛟对彭龙说--你快跑。彭蛟和士兵对打,彭龙趁机跳窗逃走,士兵制服彭蛟,从彭蛟腰里搜查出短刀。班长说全部带回去。
  彭秀才听罢彭龙报告,勃然大怒,将茶杯摔碎骂道,敢抓老子的人,走,老子们也去抓他一个,把人给换回来。彭龙立即集合队伍,连夜带着下山。
  
父亲的战争 第十一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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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文沙场政府,关勇波听说胡队长也抓了一个土匪,端着受伤的手臂朝羁押室走去。彭蛟被反绑着双手坐在地上,愤恨地盯着关勇波,他并未认出来人。关勇波觉得面熟,端详着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的?彭蛟白了他一眼,扭头不予回答。
  他微笑一下对战士说给他松绑吧。彭蛟略显意外地回头看他,似乎也觉得面熟,气犹未平地问道,他们在街上欺负要饭的,我们路见不平打了起来,你们反而把我抓了起来,你们凭什么抓我?他笑道,你为何身上带着兵刃?你从哪里来的,我们很快就能弄清。老实说会对你有好处的,我们不会随便诬陷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彭蛟梗着脖子叫道我带刀怎么了?山里人要防野兽,带刀也犯法啊?满街多的是带刀的,你为啥不去都抓了?我从鱼木寨来的,世代打猎的,叫彭蛟。你还要问啥?关勇波突然想起他见过此人,应该是在彭秀才那里,恍然大悟,论起来还算他的表弟,他想正好借这个机会招降他那个远房舅舅。他回身对彭蛟说,你原来是彭秀才的人。你还记得我吗?彭蛟被他点破身份,大吃一惊,盯着他迟疑地摇摇头说,眼熟,想不起来了。
  次日,关勇波看见胡队长正要出门,急忙叫住问他哪儿去。胡队长说到街上转悠转悠,看看有什么可疑的。那家伙你审出来没有?我看八成就是土匪。关勇波说正想给他说这事。他认出来了,就是彭秀才的部下,在鱼木寨落草的本地农民。关勇波想跟他商量一下,放彭蛟回去,给彭秀才带话,争取招降鱼木寨这股势力,问他怎么样?
  胡队长大觉意外,激动地说放回去?放虎归山?这怕是不妥吧。关勇波继续解释,对于民愤不大又确实属于解放前揭竿而起的农民起义队伍,现在并未继续对抗新政权的,还是应该以感化教育为主,争取化敌为友。如果他们坚持敌对立场,不肯放下武器,那再剿也不迟。
  胡队长冷笑着摇头说他持保留意见。不过,他建议这事还是先给县里汇报再说。他个人觉得就这样放人,只会增加土匪的嚣张气焰。关勇波沉吟一下,不得不考虑尊重胡队长的意见,说他再想想,可以给县委汇报再说。
  这天正好是文沙场赶集的日子,覃天恕和冉幺姑带着一行人化装成行商匆匆走来。他看见路边的茶室,止步对她说我们就在这儿等候,你千万小心。这些弟兄都在你前后,要能遇见就引来,不要深入虎穴,记住,千万要提防。到这儿你就闪身,我们一起撤退。冉幺姑会心一笑,压低斗笠远去,他深情地看着她的背影。
  彭秀才带着许多部下化装成形形色色的山民也来赶集。他们混入人群,观察着乡政府的解放军和街头游动的哨兵。彭龙在人群中发现了独自巡视的胡队长,对着彭秀才耳语道,就是这个人带队抓走我哥的。彭秀才咬牙切齿说就绑他,看着像个当官的,吩咐弟兄们盯上,伺机而动。彭龙回身示意身后的弟兄,几个人在胡队长的周围散开。
  胡队长在人群中巡视观察,打量着赶集的各色人等。冉幺姑远远地发现了他,压低斗笠靠近,她的弟兄们也随之跟上。她故意迎面走来,与胡队长擦肩一撞,抬起斗笠看了他一眼,然后装着惊慌的样子,疾步向街头穿梭而去。
  胡队长凝神警觉,似乎想起这个女人,手按枪柄,快步追踪跟去。她的弟兄和彭秀才的队伍也都随之在人群中秘密穿梭,人群显出一些混乱。她怕胡队长跟不上,时而止步回头,又惊慌地疾行。胡队长准备拔枪,看人群众多,又忍住了。冉幺姑走过桥头,闪身被覃天恕拉进茶馆。胡队长刚上桥中,远远看见冉幺姑被人掩护,心知不妙,急忙要掏枪。哪知彭秀才的部下先赶到,彭龙见他要掏枪,急忙扑上,几个大汉迅速擒拿住他,将他塞进一个麻袋捆绑着放上一辆马车,驱赶着急奔。覃冉的弟兄措手不及,开枪追赶。彭秀才部属还击,街面大乱。覃天恕看见这突然变故,发现彭秀才及其许多弟兄都在周围掩护,不敢擅自打劫,只好示意大家放弃。
父亲的战争 第十一章(2)
黄世杰和杨天喜听见街头的枪声,急忙率队持枪向街头扑去。街头枪战已经结束,老百姓还在惊慌躲避,纷纷议论。黄世杰找目击者询问过程,群众夸张地比划。杨天喜率队朝群众指出的逃跑方向追踪,但已经不见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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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勇波听罢黄世杰的报告,拍案大怒。黄世杰劝他别急,分析这股土匪显然不想杀人,否则他们完全可以当场解决,看来他们可能是要利用胡队长来做人质。群众反映还有一股不明来历的武装好像和劫匪对射过,那是怎么回事?黄世杰皱眉苦想,说这个还猜不透,难道两股势力都想要搞胡队长?他们目标一样,为何要火拼呢?关勇波负手徘徊,感叹形势严峻,他们竟然可以在我们眼皮下面绑架我们的领导,算计得如此精确,这可不像一般土匪的手法。他怀疑其中一股是彭秀才的队伍,如果是,彭蛟在我们手上,那还好说一点。如果是另外的一支得手了,那老胡就危险了。
  覃天恕和冉幺姑空手回到乡村小院,看着蒋团长冷嘲的样子十分窝火。蒋团长不解这个彭秀才既不和他们为伍,又还要去招惹共产党,他想干吗啊?冉幺姑冷冷说我看他是在玩绑票,他也许要跟共产党讲什么条件,这个老狐狸不会轻易出洞的,他必然有他的算盘。得防着他一点。覃天恕复仇心切,要幺姑试试把他这一票买过来。他只想要人,条件好谈。
  冉幺姑惊异地挖苦他,彭秀才何等精明的老贼,他会为了你这个仇家再去和*结仇?她估计他不是为钱干的这桩买卖。蒋团长郁郁沉吟,最近总是失手,他觉得此中有奥妙。覃天恕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冷冷地看着他说,阁下是什么意思?蒋团长干笑着说两次谋划都失利,怎么会这么巧?我们针对你那同学的行动,肯定是周密部署的,结果却反而中了人家的套,人家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这说明什么?你难道没有一点怀疑吗?
  覃天恕知道多半是田樱告密了,但他无法在此说明。只能恼怒地说,那蒋团长的意思是,怀疑我卖放了人情?蒋团长嘿嘿冷笑道幺姑作证,我可没说阁下呀。但是,密谋这件事情的也就我们几位,尊意以为该如何分析呢?覃天恕不屑地说我和共产党是血海深仇,蒋兄和共产党是天下之争,最终鹿死谁手,我们走着瞧吧。
  冉幺姑看出二人在斗机锋,心里恼火也懒得解劝;只是暗暗在想,这件事情,她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总不能平白无故就这么失手算了。
  顺利得手撤回鱼木寨的彭秀才,大大咧咧往中堂太师椅一坐,挥手叫彭龙去把那空马带过来。彭秀才一见被捆绑的胡队长,急忙吩咐匪卒松绑上座。胡队长哪里吃过这种亏,看见绑匪似乎并无取他性命的意思,故作豪迈怨气满腹地骂道,少给老子玩花活,要杀还是要剐,有种就动手。
  彭秀才嘻嘻笑道误会误会,阁下是朝廷命官,我等草民岂敢擅自加刑。胡队长见他话语斯文,更加胆壮地冷笑道你这老贼还知道王法?敢情你不会是请我来赴宴的吧?彭秀才不软不硬回道贼有贼道,王有王法,到什么山还得唱什么歌才行啊。胡队长质问那你准备给我唱哪一出呢?彭秀才哈哈大笑,我要给阁下唱一出《捉放曹》,你看如何?
  胡队长也哈哈大笑说,看你这装扮,也还像是读过几天私塾的。你要先不杀我,那我就给你宣讲一点道理--反正你我也都可能算是死到临头的人了。彭秀才急忙喊左右给这位官人献茶。胡队长接过茶水一口喝干,站起说道我也看见你关门上的牌坊了,你就是顽匪彭秀才?彭秀才点头笑答顽匪不敢认,在下正是彭秀才。胡队长继续慷慨陈词,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彭秀才说在下眼拙,确实有所不知。只是知道官爷绑架了我的一个晚辈,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要请阁下到鄙寨来盘桓几日。敢问阁下是?
父亲的战争 第十一章(3)
胡队长凛然说道明人不做暗事,你手下的匪卒确实是我抓的,我就是文沙场剿匪大队的副队长胡忠义。本来你这个小小山寨,我早就可以来踏平的,上级要是听了我的话,也没我今天的灾。你是读书人,应该清楚,以你这样一个弹丸之地,我军要是真的来攻打,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我们念你过去与国民党斗争有功,且平日为恶不多,所以暂时未剿,希望你能投诚缴械,以免伤及无辜。你竟然执迷不悟,还敢把我绑架来此,那好,你就把我杀了吧,这样也好让我军下决心,你们都来给我陪葬吧。
  彭秀才心中不乐,嘿嘿答曰有胆识,老夫佩服。我要杀你,何须拖到这里。你我素无冤仇,杀你不多,缺你不少,我的宝刀还真不喜欢砍无名之鬼。也跟你明说,我要拿你换回我的人,仅此而已,这叫一报还一报,天道往还,公平得很。胡队长说原来你想做生意,恐怕你主意打错了。我党我军从来不和敌人做交易,我的命分钱不值,你要想寿终正寝,就放下屠刀跟我下山投诚,我们可以宽大处理。你要想负隅顽抗,你现在就把我五马分尸,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彭秀才心想老子又不是和你做交易,反正他已经派人去文沙场送信了,你这个北方佬爱装逼你就尽管装吧。
  关勇波接到哨兵转来的信,发现果然是他那远房舅舅彭秀才干的好事,稍觉放心。他本来也准备释放彭蛟的,现在正好可以搭救胡队长,老区来的老赵担心有违原则,迟疑地说和土匪交换俘虏,这个事情是不是有点离谱?他激动地说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强攻解救?我们还没上去,老胡就没命了。人命关天啊,你们也是被抓过的,那样的日子好过吗?老赵担忧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土匪都来偷袭讲条件,我军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的,恐怕影响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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