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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疲劳

_5 邵玉清 (现代)
  《审美疲劳》第十章(4)
  老马“性权利” 的理念,依旧搅得她不得安宁。离开丈夫这段时间里,她成天空空荡荡的,一时无法适应孤立无援的生活。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向她倾诉,她也无法向别人倾诉。丈夫不就是要和她做爱么?我有什么权利拒绝他?而且以种种借口,拒绝了半年之多。也许老马说得是对的,我侵犯了丈夫合法的权益,走上法庭,说不定过错方不是他呢。正是自己的过错,导致黄蕾乘虚而入,上了她的床。
  对,不能再东躲西藏地逃避现实了。这样下去的结果,必然是离婚,离婚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必须与丈夫胡大江好好谈一谈。她拿起电话,拨打胡大江的手机,得到的回答是“对不起,你要的用户已关机。” 她又拨通家里的电话,又是无人接听。此刻她才明白,安徽那个老保姆,可能被丈夫辞掉了。她离开家的这些日子里,丈夫根本没在家里住,那他又住到哪里了?睡在公司办公室的沙发上?不可能,他是个要面子的人,不回家住,他手下的员工肯定要议论纷纷了。那他这些日子住在哪里呢?
  她想到了黄蕾,说不定与那个“小骚货”住在一起。想到这里,既伤心又懊悔。自己根本不该离家出走,好比一个士兵,面对敌人,不打一枪就放弃了阵地。这放弃的阵地还能夺回来吗?她脑海里浮现出了自家的别墅,依山傍水,还有个漂亮的小院子,院里还有花草。那月季花该开了吧?每年秋天,月季花儿红红的一片,像木炭燃烧着的火苗。她又想起楼顶上的小花园,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盆景一百多个,花木公司的员工还定时来养护吗?每天早晨,胡大江还会在屋顶花园做健身运动吗……她想得很多,联想的思嘲,如开了闸门的水流,奔腾而出,一发而不可收。
  不知什么时候,时成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醒来时,己过了第二天上午快九点钟,匆匆地洗漱、化妆,决定到楼下早餐店吃点东西。当她走出公寓楼大厅时,眼前一亮,一辆“别克君威” 就停在公寓楼门前的不远处。再看车牌,正是丈夫胡大江的车!顿时,她慌乱起来,心也怦怦直跳。想退回到公寓楼的大厅里去已来不及了,丈夫如在车内,一定看到了她。她稳定了下慌乱的情绪,鼓起勇气,一步一步地向“别克君威”走去。到了车旁,她看到车前座空无一人,再看看车后座,胡大江半躺着,正呼呼大睡。她迟疑了片刻,又鼓足了勇气,轻轻地拉开车门,坐到了车内。
  胡大江惊醒了,跃身坐起,睡眼惺松地说:“是你?!”
  时成竭力抑制住内心的紧张和激动,故作平静地点点头说:“是我。你为什么睡在车里?”
  胡大江说:“等你。”
  时成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胡大江说:“碰碰运气。”
  时成问:“你一直在找我吗?”
  胡大江说:“一直在寻找,而且是拉网式的。”
  时成问:“你在车里睡了多久?”
  胡大江说:“整整一夜。”
  热血直往时成的脑袋里奔涌而去,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哇” 地一声,抱住胡大江的肩头,失声痛哭。
  胡大江将时成紧紧地搂在怀里,哄孩子似地喃喃地说着:“亲爱的小东西,你让我找得好苦啊。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
  时成说:“是我不好,让你操心了,受累了。你能原谅我吗?”
  胡大江说:“不,是我不好,你能原谅我吗?”
  时成点点头,胡大江也点点头说:“咱们回家吧。”
  时成说:“我肚子饿了。”
  胡大江说:“我肚子饿得也要造反了。走,去夫子庙的‘绿柳居’,那里的环境好,早餐也上档次。”
  "别克君威" 在城西干道上欢快地奔跑着,胡大江一边开车,一边放着音响。歌曲很有针对性,叫做《真的好想你》。俩人陶醉在歌声里,不时地互相打量着对方。一个月的离别,他们觉得是那么的漫长,在相互揣摩对方的心态和寻找对方的变化。
  时成说:“你瘦了。”
  胡大江说:“天天为你操心,胖得起来吗?”
  时成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为何不放弃我?”
  胡大江说:“因为你是‘大熊猫’,是‘国宝’。”
  时成问:“我真的那么好吗?”
  胡大江说:“我一条道走到黑。”
  时成想说“假话,你和黄蕾的事怎么解释”,话到嘴边又打住了,她不想破坏今天亲切友好的气氛。于是便换了一个话题问:“你不想知道我这一个月是怎么过来的吗?”
  胡大江说:“不想,也不敢想。”
  时成问:“为什么?”
  胡大江说:“我要把这一个月从我的生活的记忆中永远的抹去。”
  时成说:“可我想知道你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你睡在哪?”
  胡大江说:“宾馆、办公室,偶尔回一次家。”
  时成问:“吃饭呢?”
  胡大江说:“我有的是饭局。”
  时成说:“你小日子过得蛮滋润的嘛。”
  胡大江说:“滋润什么?天天揪心。”
  时成明知故问:“为了我?”
  胡大江反问:“还有谁?”
  时成想说“还有黄蕾”,话到嘴边,又被打压下去了,她不想在旧伤口上撒把盐,戳别人的痛处。
  《审美疲劳》第十章(5)
  “绿柳居” 到了,俩人走进店内,找了一个临窗的坐位。刚坐下,胡大江说要去洗手间,时成发现,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上衣口袋里的手机。时成心想,他是不是借上洗手间为名,背着我跟谁打电话?
  时成的猜测百分之百的准确,胡大江要尽快和黄蕾通话,让她立即停止昨晚商量好的“明天见分晓” 的行动。他不能让她知道,与老马好上的女人就是自己的老婆。这事不能扩大化,更不能复杂化。
  黄蕾的手机很快拨通了,胡大江问:“你在哪?”
  黄蕾说:“我在去作协的路上。我与马文儒约好,十点钟在办公室见面。”
  胡大江说:“立即取消这次行动,别和老马见面,给你的那张照片,更不能亮给老马看。”
  时成问:“为什么?”
  胡大江说:“我己查证,你在‘不见不散’ 茶社见到的那个女人,不是我的太太。”
  黄蕾说:“我相信我的眼力。”
  胡大江说:“是你看花了眼。听我的话,千万别跟老马说这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黄蕾扫兴地说:“好吧,听你的。”
  胡大江高兴地说:“真乖,改天去‘向阳渔港’ 犒劳犒劳你。”
  在洗手间打完电话,胡大江匆匆回到餐桌上,时成发现,他的手机刚才装在左边的口袋里,现在放在了右边的口袋里。他肯定背着她打了个神秘的电话。给谁打的?这个问题很重要。这将会决定着她下一步的去向。
  《审美疲劳》PART3
  《审美疲劳》第十一章(1)
  男人就是这样,在女人身上心满意足后,刚才的温存和爱抚就无影无踪。只顾自己的沉睡,将意犹未尽的女人冷落在一旁。为此她很反感,心里添了几分冷漠,这种冷漠日积月累,变成了麻木,再后来就是老马所说的“审着疲劳”。
  黄蕾很纳闷,胡大江刚才的电话很突然,有点出尔反尔,也有点逻辑上的问题。他怎么知道我在“不见不散” 茶社看到的那个女人不是他老婆?他为什么不让我见老马?更不让我在老马面前亮出他老婆的照片?这个胡大江,搞的什么名堂?
  黄蕾是一个毫不含糊的女人,也是一个任何疑点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钻牛角尖的女人,在她的身上,多多少少地存在着“越是艰险越向前” 的男子汉的气魄。她不想唯命是从,听人左右,对胡大江同样如此。
  黄蕾掏出手机,拨通了马文儒的电话问:“老先生,你到哪啦?”
  老马说:“还没出门呢。”
  黄蕾说:“快点呀老先生。你不是经常教导我们,‘没有时间概念的人,是成不了大器’ 的吗?”
  老马连说:“就来就来。”
  黄蕾说:“别去办公室了,上楼下楼挺麻烦的。就在‘不见不散’ 茶社吧。放心,我请客。”
  黄蕾改变约会地点,是想让老马触景生情,她也好来个借题发挥。乌龙茶喝喝,软绵绵的音乐听听,不愁你老马不露破绽。
  十点刚过,老马脚步匆匆地走进了茶社,黄蕾早找好位置泡了茶在等着他。
  老马满面堆笑,一脸歉意学着广东腔调说:“不好意思的啦。”
  黄蕾说:“看你还是大作家呢,连和女人见面的规矩都不懂。男女约会,哪有女人先到的?”
  老马“嘿嘿”一笑:“纠正一下,咱们是约见,不是约会。从汉语词意来讲,‘约会’与‘约见’不同,有特定的含义,专指有情男女的会面。我说得不错吧黄小姐?”
  黄蕾说:“反正是男女见面,女士优先,你记住这一点。否则,下次没有女人愿意和你坐在这里喝茶了。”
  老马喝了一口茶,问道:“找我有何贵干?”
  黄蕾笑笑说:“也没多大的事,请你喝喝茶,聊聊天。”
  老马问:“真的?”
  黄蕾说:“真的。”
  老马起身说:“对不起,那我就告辞了。”
  黄蕾拉住老马:“急什么?耽搁不了你多长时间。许多男士想和我单独品茶,我还不赏光呢。”
  老马问:“我是享受你的特殊待遇了?”
  黄蕾说:“那是。”
  老马话中有话地说:“你不说真话了吧?据我所知,享受你特殊待遇的至少还有一个人。”
  黄蕾警觉地问:“谁呀?”
  老马说:“你心里明白。”
  黄蕾说:“我糊涂了。”
  老马说:“黄蕾,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爽快人,今天怎么遮遮掩掩的了?”
  黄蕾说:“没有哇。”
  老马说:“好吧,给你提示一下,我说的那个人是个大老板。”
  黄蕾心里“格登”了一下,故作镇静地:“我更糊涂了。”
  老马说:“胡大江。你能说不认识?”
  黄蕾故作恍然大悟状,说道:“你指的是他呀,见过一面。”
  老马穷追不舍地:“仅仅见过一面?”
  黄蕾说:“那还怎么着?”
  老马含笑不语地点烟,深吸一口,头往沙发靠背上一仰,吐出一串烟圈,那是让黄蕾不知深浅的架势。
  黄蕾急了:“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有话就直说嘛。”
  老马笑笑,半真半假地:“现在我才体会到,公安干警审讯犯人是多么的艰难。要想犯人交待问题,只有耐着性子、耗着时光,拼命地‘挤牙膏’。”
  黄蕾说:“你说话真损。”
  老马说:“打个比喻,别要当真。放心,不挡别人的财路,不堵别人的色路,不揭别人的隐私,不捅别人的刀子,这是我马文儒做人的‘四项基本原则’。”
  黄蕾朝着老马点点头,心想,现在是反击的时候了。她说道:“老先生,我为你做人的‘四项基本原则’ 喝彩,可惜你的原则在我的身上毫无意义。好了,不谈这些,言归正传。”
  老马惊讶地:“什么,说到现在还没切入正题?”
  “对呀。”黄蕾打开包,从里面取出时成的照片,往老马面前一推,“认识这个女人吗?”她将“女人” 二个字说得特重,故意刺激刺激老马。
  老马一看照片,心里也“格登” 了一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不过这神色在瞬间消失了,刮过的一阵风似的,很快无影无踪。他用平静的若无其事的口气问:“这是谁?”
  黄蕾说:“你心里明白。”
  老马“嘿嘿”一笑:“你把我说糊涂了。”
  黄蕾从老马的烟盒里取出一枝烟,点着,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烟圈,问道:“老先生,要不要给你提示一下?这个女人离家出走一个月了。丈夫找不着她快报警了。”
  老马壮着胆子硬着头皮说:“那就提示吧。”
  黄蕾指着照片说:“她叫时成,胡大江的太太。你不会说不认识吧?”
  老马问:“你,什么意思?”
  《审美疲劳》第十一章(2)
  黄蕾开心地笑了,露着两个时隐时显的小酒窝,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她学着老马刚才的腔调,半真半假地说:“现在我才体会到,公安干警审讯犯人是多么的艰难。要想犯人交待问题,只有耐着性子、耗着时光,拼命地‘挤牙膏’。”
  老马说:“你这丫头真厉害。”
  黄蕾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马说:“彼此,彼此。”
  黄蕾说:“别打麻虎眼,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老马反问:“你呢?”
  黄蕾说:“我坦白交待,与胡大江在这里喝过一次茶。”
  老马问:“仅仅喝一次茶?”
  黄蕾说:“是的。”
  老马说:“我也坦白,与时成在这里喝过一次茶。不过我不知道她是胡大江的太太。”
  黄蕾问:“她为什么给你送手机?”
  老马说:“人家是雷锋精神,拾金不昧,我以茶答谢,有何不妥?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黄蕾说:“但愿你说的是真话。”
  老马说:“希望你没说假话。”
  黄蕾抿嘴一笑:“说彼此彼此。”
  老马哈哈一笑:“彼此彼此……”
  老马和黄蕾分手,已快中午12点了。这次谈话,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与时成短暂的相识和相交,尽管隐敝,还是被人发现了蛛丝马迹,而且发现蛛丝马迹的是他作协的同事。
  他对黄蕾的印象本来就差,为“黄段子” 的事还发生几次不愉快。他与时成的小插曲真的让她知道了,她势必要做文章,将此事加油添醋地传播开来,闹得满城风雨,日后岂能抬头见人?他想到胡大江,他是黄蕾传播这个绯闻的第一对象。真的那样,在胡大江面前怎么解释?能说我与你老婆认识纯属偶然,她发了心脏病,我出于“救死扶伤” 的人道主义,将她送进了医院。那你马文儒怎么进的她的门?在病房里守护了几夜、倒茶端水、端屎端尿又怎么解释?你马文儒这几夜是怎么睡的?能说你没有邪念、将自己的脑袋只是搁在我老婆的肚皮上,循规蹈矩地睡了一夜?最严重的是时成“离家出走,寻找自我”。什么寻找自我?分明是你马文儒图谋不轨,幕后策划,知情不报,勾引有夫之妇!你算什么作家?算什么朋友?狗屁!用什么证明你是清白的?性功能衰退?我操,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再说。
  马文儒明白,没遇上时成,还能挺直腰杆,与胡大江同去医院,检查他的那个功能。可现在不行了,在医院病房里,时成的抚摸,将他瘫痪的那个功能激活了。该死,为什么激活了呢?
  马文儒啊马文儒,这下子你跳下黄河也洗不清了!
  太阳渐渐西斜,火烧似的,映红了天边的云彩,城市的高楼、车辆、人群,沐浴着秋天金色的阳光。马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枝叶茂盛,绿叶中,点缀着几片黄叶,仿佛是成熟了的果子,挂在枝头。阵秋风送爽,好不惬意!
  秋天是美好的,可老马的心情是极其沉重的。沉重得让他抬不起头,抬不起脚,让他夹着尾巴做人。前面来到中华门,古老的城墙,庄严肃穆。他停下脚步,买了一张门票,迈着沉重的脚步,登上了城楼。城楼上有露天茶社,他找了个座,要了一杯“雨花茶”,自斟自饮起来。
  老马坐在城头向下眺望,看到了一条老街,摆满了地摊。他想到了算命先生孙妙斋,他摇头晃脑,信誓旦旦,身边还有一台破电脑。他说他今年三月之内,躲不过“桃花运”,可刚过了一个多月,“桃花运” 就从天而降,让他措手不及。这个孙妙斋,还真他妈的有两下子!他还在摆地摊吗?找他去,问问下一步该怎么走?
  孙妙斋果然还在那条老街上。不过,算命的地摊改成了卖青菜。见了老马,他还记得,几声寒喧,便发起了牢骚。
  孙妙斋说:“算命的摊子,几次遭到了‘城管队’的沉重打击,破电脑也给没收了,不给一分钱补偿。为了生计,他只好改邪归正,贩卖南京大萝卜,江宁小白菜。”
  老马问:“还过得下去吗?”
  孙妙斋说:“凑合着过吧。”
  老马掏出二百元大钞,往地摊上一扔说:“给。”
  孙妙斋先是一愣,然后放声大笑,说道:“我赢了是不是?”
  老马说:“是的,你算得真准。我还想算一算。”孙妙斋连连摆手说,不可,不可。我己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岂能重操旧业?老马劝说道,就算最后一次吧。孙妙斋还是摆摆手说,不可不可。那架势,毫无商量的余地。老马无奈,说声告辞,悻悻地走了。没走多远,一个男孩追上来,将一个折叠的小纸条塞到老马的手中,说是孙爷爷让我给的。老马打开纸条一看,上面画着两只手,一只纤细,那是女人的;另一只手粗大,那是男人的。在两只手的下方还写了两个字“把握。” 老马看了几眼,不解其意,转身往回走,想问个究竟,可孙妙斋不见了人影。
  老马将纸条叠好,揣在口袋里,打了一辆出租往回走。一路上,他揣摩的是纸条上的那两手和两个字。孙妙斋,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那两只手,一只是我的,另一只是时成的吗?如果是,让我去握住她的手,不要错过人生机遇?再一想,不对呀,“把握” 既是动词,又是名词。它的另一层意思,问我对时成有没有把握?如果没有,只能好好把握住自己,不要乱来,更不能胡来,免得身败名裂,晚节不保。
  《审美疲劳》第十一章(3)
  老马接下来想的是时成,这确实是个正派的女人,让人心动的女人。我老马没有和她做那事,对胡大江对她没有什么歉意,更没有什么对不住他们夫妇的地方。如果胡大江揪住这事不放,我就搬出那公寓楼,大不了不做朋友。想好了应急预案,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他决定主动出击,找胡大江好好谈谈,相信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说干就干,他掏出手机,拨通了胡大江的电话。
  老马问:“你今晚有空吗?我想请你出来坐坐。”
  胡大江说:“客气什么?你不是很忙吗?”
  老马说:“肚里有话,想跟你聊聊。”
  胡大江为难地说:“不行啊,今晚我约了人。”
  老马说:“你就不怕有话憋在肚子里,将我憋死啊?”
  胡大江说:“明天吧,行不行?”
  老马说:“行啊行啊。”
  胡大江接电话时, 刚刚与时成走进别墅大门。
  时成问:“谁的电话,这么亲热?”
  胡大江说:“马文儒。你认识吗?”问这话的时候,他特别注意时成的面部表情。
  时成回答干脆:“认识,《梦断扬子江》就是他写的。”
  胡大江问:“你们见过?”
  时成反问:“见过又怎么样?“
  胡大江说:“没有别的意思,我是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时成神秘一笑:“保密。”
  胡大江说:“你气我?”
  时成说:“放心,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还要看你的表现。”
  胡大江说:“我今天的表现还不好吗?”
  时成说:“才一天嘛。来,帮我收拾房间。你看,我离家才几天,就成了这个样子,跟国民党逃跑似的,到处乱七八糟。”
  时成穿上工作服,又是拖地板又是抹桌子。擦擦洗洗,忙乎了二个多钟头,使别墅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面貌焕然一新。胡大江感慨万分地说:“没有女人不成家,家里哪能缺女人?”
  时成说:“你才明白呀。”
  胡大江说:“过去是半明半白,现在算是明明白白。”
  时成说:“要巩固这个理念,防止反弹。”
  胡大江做了个鬼脸,行了个清宫礼:“喳——”
  家庭和夫妻的气氛急剧升温,当时成收拾好卧室、铺好被子、拉上窗帘、调好柔和的灯光时,和谐的气氛升温到了极点。
  卧室里,时成疲惫地坐在床边,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报纸。柔和、温馨的灯光,勾勒出她全身优美的曲线。乌亮的短发,白里泛红的面颊。两只眼窝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似长在水边的小草,跳跃着青春的活力。胡大江伫立在门口,凝视着时成。那神情,仿佛在观赏一幅水彩画和一件工艺品。
  时成问:“为什么这样看我?”
  胡大江问:“知道我在想什么?”
  时成说:“不知道。”
  胡大江感慨地说:“新婚的那天晚上,我也是这样站着,久久地看着你。你也像今天这样在床边坐着问我。可是昨天和今天,跨越了整整五年哪。”
  时成问:“昨天和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胡大江说:“这室内的光,还是那么柔和、温馨,你还是那么年轻,脸上没有皱纹,连眼角的鱼尾纹也看不见。”
  时成说:“可是我的心憔悴了,衰老了,还有创伤。”
  胡大江说:“我要医治你的创伤,让它尽快地愈合。”
  时成问:“可能吗?”
  胡大江说:“完全可能,如果你给我机会的话。”
  时成慢慢站起,向胡大江投来深情的目光:“你的机会不是来了吗?”
  胡大江猛地上前,张开双臂,紧紧地将时成抱在怀里说:“亲爱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时成仰面,陶醉地闭上双目,翘起红红薄薄的双唇,等待胡大江的亲吻。
  胡大江十分内疚地:“我早想告诉你,那个女人叫黄蕾,是……”
  时成伸出手,挡住胡大江的嘴巴,说:“不要提她!”
  胡大江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在时成的额头、面颊、嘴唇上一阵狂吻。
  夫妇离别相逢,冰释前嫌,犹如久旱的大地,突然间狂风大作,一道闪电划过,几声炸雷隆隆,暴风雨的前奏,惊天动地,令人心悸而颠狂。俩人相拥着,喝醉了似地倒在床上,时成在胡大江的怀里成了一个布娃娃,轻飘飘的、软绵绵的。她平躺着,四肢舒展,发出轻微的呻吟,半睁半闭的目光,蕴含着渴望,等待着暴雨泼洒她的全身。
  胡大江脱掉她的鞋袜,解开她的上衣。她配合默契地抬起双臂,好让胡大江将羊绒内衣从她的身上剥离。裸露的上身呈现在胡大江的眼前,白晰的皮肤,看不到一个色斑。胸前的两座小山峰,骄傲地矗立着。身段的每根线条,清晰可见,犹如一尊睡美人雕像。
  胡大江抚摸着这尊“雕像”,两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来回滑动,仿佛在抚平一幅价值连城的古画上的皱折,似乎任何一个粗鲁的动作,都会使这尊“雕像”碰破。随着胡大江的抚摸,时成纤细的腰枝,在微微的扭动,她的呼吸越来越粗,越来越急促,胸部的起伏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她拉过胡大江的手,放在胸部的山峰上来回揉着,胡大江如同搓着雪白的面团。顿时,一股暖流在周身流淌,他惬意得直哼哼。不知不觉之中,他的另一只手解开了时成的裤扣,拉开拉链,富有弹性的牛仔裤,慢慢地往下移动,露出了她丰腴的臀部,雪白的小腹。一片黑黝黝的绒毛似茂盛的草丛,就像白色海洋中的三角形小岛,诱惑大海中的畅游者去登陆,去攀登。
  《审美疲劳》第十一章(4)
  终于,胡大江开始了“登陆” 。他关掉了床头调光灯,两只手指在黑色的草丛中梳理着,反复耕耘着早己湿漉漉的土地。忽然,时成撑起两条修长的分开的腿,敞开了进入小岛的大门。胡大江鱼跃而上,身子从时成撑起分开的两腿中间穿越,在小岛上匍匐前进。暴风雨终于来了。当胡大江的身躯强劲有力地压向小岛时,时成大叫一声,猛地推开胡大江,跃身坐起。
  登陆失败了,飘飘欲仙的胡大江,有突然坠入悬崖之感,惊愕不已。他问:“你怎么啦?”
  时成说:“不行,疼。”
  胡大江急切地说:“你好长时间不经暴风雨洗礼了,可能是不适应。再来一次吧,我保证慢慢的,轻轻的。”
  时成无法拒绝点点头,重新躺下。胡大江让她侧过身去,在她丰腴的两臀之间,开辟了一个新的通道。 两个侧着紧贴着的身躯,张驰有序地运动起来。阵阵疼痛,从时成的下部传遍了全身,她咬着牙坚持着,直到胡大江全身畅快地抽搐,精疲力竭,慢慢地松开了她,进入了梦乡,发出了阵阵鼾声。
  时成的疼痛在继续,那感觉就像阵阵针刺,像在流血。室内黑呼呼的,她强忍着疼痛,穿衣下床,摸着黑,来到洗手间,打开灯一看,下身没流一滴血。她奇怪了,怀疑自己得了什么病,比如可怕的子宫癌。听人说子宫癌初期只是疼,不流血。想到这,不由紧张起来,一阵绝望涌上了心头。
  床上,胡大江睡得很沉,很香。男人就是这样,在女人身上心满意足后,刚才的温存和爱抚就无影无踪。只顾自己的沉睡,将意犹未尽的女人冷落在一旁。为此她很反感,曾多次向胡大江提出批评。胡大江虚心接受,就是不改。时间长了,她原谅了他,可是心里却添了几分冷漠。世上万物,从量变到质变,这种冷漠日积月累,变成了麻木,再后来就是老马所说的“审着疲劳”。
  时成披着睡衣,无力地坐在床头,仔细打量着打着呼噜的胡大江。他的“呼噜”按照节奏在周而复始,伴有高中低音,带有韵味;他肥嘟嘟的身子弯曲着,像只大虾米,盖着被子,仿佛在床上堆着一座小土丘;他的头发掉了不少,也花白了不少,可能好几天没染发了,发梢和发根黑白分明。他头的前面有一缕长发,本来是用来覆盖后顶的,现在挂在前额,像女人们凌乱的留海,给人披头散发的感觉。这就是和她同床共枕了十年的丈夫?是白天一身名牌、在豪华的办公大楼里激扬业务、指点市场、拥有数亿资产的胡大江?不可思议!
  时成轻轻地撩起胡大江散落在额头的一缕长发,他翻了个身,掀开了被子,半个身子露在了外面。时成刚想给他盖好被子,他却哼哼唧唧地说起了梦话,隐隐约约地发出“蕾——蕾——” 的语音。 顿时,时成的脑袋“嗡” 地一声炸开了,浑身颤抖起来。刚才,她忍着疼痛让他满足,想不到他心里想着的竟是黄蕾。可以证明,他做爱时,将她假想成了黄蕾,难怪他刚才那么尽兴,那么投入和满足,这简直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忽然,胡大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亮起了蓝光,这是有电话打进或来了信息的提示。时成拿起手机一看,是一条短信息:“我没看错,那女人就是你太太。”
  什么意思?深更半夜的,谁打来这信息?难道有人一直在盯她的梢?抓住了她的什么把柄?一连串的问号,在时成脑海里盘旋着,她马上想到的是和马文儒的关系,想到了和老马在“不见不散” 茶社里喝茶时的情景。那天她看到了黄蕾,不等于黄蕾没发现她。对,肯定是这样,她肯定在寻机报复我。报复是情敌莫大的乐趣啊。由此,她又想到了与老马的关系怎么解释,黄蕾己准备了一盆脏水,正要往她身上泼。
  怎么办?必须尽快和黄蕾见面,准备摊牌。她毫不迟疑地走出卧室,轻轻关上门,用胡大江的手机,拨通了刚刚打来信息的手机号码。
  果然不出所料,手机里传来了黄蕾的声音“胡总吗——”
  时成回答:“我是胡总的太太,是你没看错的那个女人。”
  黄蕾沉默了。
  时成说:“请不要挂电话,只想和你见面谈谈。约个时间好吗?”
  黄蕾说:“没有意见。”
  时成说:“明天上午九点,还在那个‘不见不散’。”
  时成关掉手机,回头一看,胡大江披着睡衣,站在她的背后。
  胡大江问:“深更半夜地,给谁打电话?”
  时成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胡大江说:“睡吧,快下半夜了。”说着,伸出一只胳膊,去搂抱时成的腰。时成触电似地一闪,大喊一声:“别碰我!”
  第二天一早,时成又离开了家,胡大江没有阻拦她。
  《审美疲劳》第十二章(1)
  男人们在高谈阔论拯救女人的同时,却忘记了自己离开了女人无法生存这个活生生的事实。相反,女人也在拯救男人,特别是他们的性权利。”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时成就来到了“不见不散” 茶社。黄蕾比她来得更早,在僻静处的一张台子旁坐着,一边看报一边等着。时成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又不声不响地坐下。
  时成今天的穿着很特别,穿着蔚蓝色的“唐装”,显得古朴清雅,简洁大方,一身正气。黄蕾身穿墨绿色夹克,肩上还戴着像军人肩章的小玩艺,胸前大口袋小口袋的,时尚、神气,也很复杂。如果再戴上绿色船形帽,不用化妆,就可以扮演国民党的军统特务。
  两个女人没有尴尬,目光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对方,犹如X光在透视,近距离地扫描,在揣摩对方的心思,狠不得看清对方的五脏六肺。
  黄蕾将一杯咖啡往时成面前轻轻地一推,说道:“这是这是正宗的古巴咖啡,是‘现磨现泡’,不知你爱不爱喝?”
  “谢谢”,时成将杯子往回推了一下,转头对服务生说,“请来一壶‘玉山乌龙’。”上一次老马请她喝茶,向她推荐了“玉山乌龙”,觉得口味不错,所以现在触景生情,脱口而出。想想又有点后悔,女人是少有喝“乌龙”、“铁观音” 的。老马与黄蕾是同事,应该知道他喝茶抽烟的嗜好,老马喜欢喝什么,我也喜欢喝什么,这不是很容易把自己和老马的关系暴露在黄蕾的面前吗?
  时成的心思被黄蕾猜中了,她不适时机地说:“怎么喝‘乌龙’?那是男人的口味,你呀,一定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其实这种茶不好喝,味道苦涩。”
  黄蕾将“男人” 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还说她受了男人的影响,哪个男人?不是马文儒,又是谁?时成心里明白,黄蕾一定知道她和老马一同喝茶的事了。她向她发出信息:你如果揪住我和胡大江的事不放,那我把你和马文儒的事也来个大爆光。
  时成弦外有音的说:“人的口味能一样吗?你认为是甜的,我感觉却是苦的。”
  黄蕾微笑了一下,故意露出了两只漂亮的小酒窝,旁敲侧击的说:“是啊,我们作协有一位老作家马文儒,也像你一样,对‘玉山乌龙’情有独钟,他曾多次向我推荐,我可没上他的圈套,仍旧喝古巴咖啡。哎,想见见老马吗?就是‘梦断’的作者,挺有名气的。”
  打鼓听声,敲锣听音。时成品味出了黄蕾话语中隐藏着的“杀机”,仿佛在对她说,一本正经的干什么?你与老马是个什么关系?不要驼鸟似的,将脑袋埋进沙漠里,顾头不顾尾。时成想反击,一时又找不着合式的话题。于是她就沉默,在沉默中寻找反击的时机。黄蕾占了上风,信心大振,决定拉开今天两个女人交锋的序幕,
  黄蕾问:“大姐,咱俩今天见面,胡总知道吗?”
  反击的机会来了,时成反唇相讥:“他没有告诉你吗?”
  黄蕾:“没有。”
  时成说:“你深更半夜还给他发信息,热线畅通啊,他怎么会不告诉你?让你做个准备,统一口径。看你今天的样子,有备而来呀。”
  黄蕾说:“请相信我,我们见面的事,胡总真的没有给我打过电话,发过信息,更谈不上统一口径。”
  时成说:“我们见面,我谁也没说,这是两个女人之间的事。”
  黄蕾说:“大姐,你错了,这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事。”
  时成说:“按你的意思,马上把胡大江叫来,来个三方会谈?”
  黄蕾说:“不,我是说,不管我们今天怎么谈,谈的结果如何,都不能忘记我们共同面对的一个男人。”
  “共同面对的一个男人?!”时成不屑一顾地冷笑一下,“我的面对与你的面对,是一回事吗?黄蕾,你是研究生,学历比我高,懂得比我多。你又是作家协会的,知道‘作家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这句话的份量。你必须认清这样一个现实:我与胡大江不是‘梦中情人’,也不是‘露水夫妻’,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合法婚姻。我们吵也好,骂也行,那是内政,容不得别人的干涉,更容不得外来入侵,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国庆节的那天晚上,对你的入侵,知道我保持了多大的克制?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屈辱?作为一个妻子,我够大度的了。作为一个女人,我也够善解人意的了。那天晚上我要求你远离我的丈夫,让我永远见不到你。可是你做到了吗?你们继续约会,深更半夜还给他打信息!我们都是女人,女人最知女人心。知不知道,你打来信息时,我们做爱后还不到十分钟。更令人痛心的是,胡大江在他妻子的身上获得满足后,睡梦中, 喊着的却是你的名字……”
  时成潸然泪下,说不下去了。黄蕾慌忙递来一块纸巾,时成没接,自己重新拿了一块,擦干了泪水,稳定了一下心绪,坚强地抬起头,目光眺望窗外,心里在说:“我这是怎么啦?求别人同情?不,我不是这种人,不是的。”
  黄蕾怔怔地看着时成,表面平静如水,可心底里却狂风大作,波涛汹涌。面对胡大江的妻子时成和她刚才的诉说,羞愧和内疚,如决堤的洪流,滚滚而来。她在寻找力量,抵挡这滚滚而来的羞愧和内疚的洪流。
  黄蕾与胡大江的“第一次”,绝非偶然,更不是心血来潮,而是长期以来她所研究和奉行的“性权利” 的理念在支撑。尤其是看完胡大江写的《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她的那个理念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持,在学术上,俩人一拍即合,觅到了知音。
  《审美疲劳》第十二章(2)
  黄蕾问:“大姐,你了解胡总吗?”
  时成收回远眺窗外的目光,回过过头来,诧异地问:“难道你比我了解得更多?”
  黄蕾说:“也许在某个方面比你了解得更多更。”
  时成问:“哪个方面?”
  黄蕾说:“有关你们的夫妻的性生活。”
  时成说:“你不觉得这个话题无聊吗?”
  黄蕾说:“不,这是个严肃的话题,很多夫妻反目、家庭的破裂,与无视这个话题有重要的关系。”
  时成说:“我不是理论家,也不是心理学家。”
  黄蕾说:“因为我们是人,是人就必须正视和研究这个话题。不能否认,在这个世界上,男人是强权,是主宰。男人们在高谈阔论拯救女人的同时,却忘记了自己离开了女人无法生存这个活生生的事实。相反,女人也在拯救男人,特别是他们的性权利。”
  时成说:“你偏离了我们今天的话题。”
  黄蕾说:“绝对没有。”
  黄蕾从包里取出胡大江创作的书稿,放在时成的面前说:“这是胡总写的小说文稿,你看过吗?”
  时成惊讶地拿起稿本问:“他还能写作?”
  黄蕾说:“文笔不错,也很有思想。”
  时成问:“什么‘男人是个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这里写的是什么?”
  黄蕾说:“我刚才说的那个话题。”
  时成将书稿往桌上一扔说:“我再重申一遍,这个话题无聊,我不想看,从来也不看。”
  黄蕾说:“你一定要看。如果这书稿解释不了我和胡总的关系,我向你赔礼道歉。”
  时成问:“你从来没想过向我赔礼道歉,是吗?”
  黄蕾说:“是的。”
  时成愤怒地:“为什么?”
  黄蕾拿起了书稿,翻了几页,说:“你自己看吧,答案就在里面。“
  时成接过书,看着黄蕾翻到的那一页,字里行间,无不在震撼着她的心。书中写道:
  ……当遭到“性冷淡”和“性拒绝” 半年多时,我的情绪糟糕到了极点,几乎惶惶不可终日,特别害怕夜幕的降临。我常常紧闭办公室的门,在里面抽烟,徘徊,像一头铁笼中的困兽。我常有神情恍惚之感,几次“签错了合同,批错了发栗”,损失了上百万……曾有几次,我差点失去理智,投进“三陪小姐”的怀抱……
  “这么说,是你拯救了他?”时成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书稿,问黄蕾,“我应该反过来感谢?感谢你助人为乐的精神?荒唐的逻辑披上了漂亮的外衣,难道就不荒唐了吗?”
  黄蕾说:“我知道,一个情人,是没有资格和情人的配偶讨论情感的是与非的。自从人类社会产生第一个家庭时,情人永远站在被告席上。但是情人的故事为何绵延不断,前赴后继?当然,这其中有荒唐的,但是也不能排斥理性的美好的。”
  “我怎么看都觉得你的思维不正常啊。” 时成说,“奉劝你一句,找个好男人,嫁了,做一个正常的负起责任的女人。好了,就谈到这里,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说完,起身,对服务生说,“买单。”
  黄蕾说:“不、我来付。”
  时成说:“别客气。谁也不令谁的情,我买那壶‘玉山乌龙’的单”。黄蕾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愣愣地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成走到门口,黄蕾才想起桌上的书稿。她拿着书稿追上去说:“大姐,这书稿我还是建议你完整地看一遍。”
  时成说:“要是我不看呢?”
  黄蕾说:“后果是显而易见的。”
  时成问:“什么后果?”
  黄蕾说:“一个妻子不愿读或者读不懂丈夫这本书,其结果只能导致一场情感的悲剧。”
  时成沉默。
  就在时成和黄蕾见面时,胡大江也去找了老马。
  昨天夜里,时成给黄蕾打电话,他只听到“明天上午九点,还在那个‘不见不散’ 这句话。起初他以她偷偷给老马打电话,因为黄蕾证实,和老马在“不见不散” 喝茶的女人就是时成。再看手机呼叫记录,大吃一惊,才知道时成打电话约见黄蕾谈话。形势的严峻可想而知,夫人情人面对面,不打得头破血流,也会骂得狗血喷头,到头来胡大江没好果子吃。当务之急,立即阻止事态的发展,要阻止事态的发展,只有找老马,和他摊牌。抓住了老马和时成关系这条线,再顺藤摸瓜,不相信时成不低头。那时,胡大江会对时成说,咱俩一个是半斤,一个是八两,一报还一报,扯平了。这就是他采取的“以毒攻毒” 的阻止事态发展的战略。
  胡大江敲老马门的时候,老马刚从被窝里出来,还没漱口刷牙。头发在枕头上压得乱乱的,翘翘的,像当今年轻人流行的“爆炸式” 发型。老马不戴眼镜比戴眼镜好看,但是露出了两只小眼袋,苍老了点。胡大江还发现,老马穿上了一件宽松的高领咖啡色羊绒毛衣,比先前潇洒了许多。老马最大的优点是身材高大,不像他胡大江,一米七三的个头,在女人眼里是“二等残废”。
  胡大江半躺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抽着烟,以审视的目光看着老马。老马给胡大江端来一杯热茶, 见胡大江态度不冷不热, 目光也有些异样,知道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 立即给自己刚才的热情降了降温,收住笑容,在胡大江身边的另一只沙发上坐下,不声不响地掏烟,点火。
  《审美疲劳》第十二章(3)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老马终于憋不住了,吐出一口烟,说:“胡总,有什么事,直说吧。”
  胡大江开口了:“我胡大江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
  老马问:“这从何说起呀?”
  胡大江说:“老马,我钦佩你,仰慕你,因为你是知名的作家,是可交可信的正派人,我们走到一起,无非是把我的财力和你的才干结合起来,好好的合作,干一番大事业。可是你……”
  老马问:“我怎么啦?”
  胡大江说:“我,我说不出口。”
  老马说:“好吧,你说不出口,我来帮你说。你怀疑我勾引你的老婆。”
  胡大江说:“算你这会儿是个明白人。”
  老马说:“我什么时候糊涂过?”
  胡大江说:“你还好意思说不糊涂?我问你,你的手机为什么丢在时成的房间里?你怎么和时成单独在茶社里喝茶?时成怎么会和你同住在一幢楼上?你知不知道,时成离家出走一个多月,我到处找她,就差动用警察?她年轻漂亮,可她是我老婆,是你的朋友之妻!兔子不吃窝边草,可是你还不如只兔子!”
  老马问:“你说完了?”
  胡大江说:“暂时完了,你做解释吧。”
  老马说:“我的解释你信吗?”
  胡大江说:“那要看你做出什么样的解释。”
  老马说:“我的解释,你可以录音,在法庭上作为证词。”
  胡大江说:“你还没解释,就这么信誓旦旦,事情有走上法庭这么严重吗?”
  老马说:“看你今天的架势,不是要将我推上被告席嘛。”
  接着,老马就将如何在公寓楼的电梯间里认识时成,帮她搬东西,不慎将手机遗失在时成的房间里。为了还手机,时成去了省作协,为了感谢,他请她喝茶,时成心脏病复发,他将她送进医院等等,仔细生动地叙述了一番。
  胡大江全神贯注地听着,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当听到时成心脏复发送医院抢救时,心情陡然紧张起来。
  胡大江半信半疑,问:“你不是在编故事吧?”
  老马说:“是纪实报道大写真。”
  胡大江问:“可以对你叙述的细节提出疑问吗?”
  老马说:“请便。”
  胡大江问:“时成突然发病,你怎么会在第一时间赶到?”
  老马说:“纯属巧合,只是去看看她。”
  胡大江说:“问题来了不是?当时你怎么进的房间?我了解时成,她自我防范的警惕性挺高的,平时一人在家总要关好门窗,在卧室里也不例外。除非——”
  老马问:“除非什么?”
  胡大江酸溜溜地:“这不是‘日落西山近黄昏,两情相约在此时’嘛。”
  “你……” 老马站起来,急得满脸通红。
  “别急别急,” 胡大江将老马按坐在沙发上,“说下去,说下去嘛,我不是老陈醋。”
  老马说:“她外面的门确实没关好,不信去问你老婆。”
  胡大江说:“放心,我不会去问她的。”
  老马说:“你不问她,让我一直背黑锅?”
  “问了就不背黑锅了?” 胡大江笑笑,大度地摆摆手,“这事不提了。反过来说,我应该庆幸这门没关好,否则要出大事了。”
  老马一言不发,大口大口地抽烟。不否认,他喜欢上了时成,自从和时成相识,对女人的审美发生了变化,从疲劳变为亢奋。但喜欢并非越轨,那天在医院的病房里,时成的抚摸激活了他疲劳己久的性神经系统,但时成控制有度,见好就收,才使两个人的情感没有发生质的跨越。想到这里,老马的心里是踏实的。但一想到将他的头在时成的肚皮上搁过,又有点心虚,那毕竟是别人老婆的肚皮。唉,瓜田里下,瓜田里下呀。
  见老马平静了许多,胡大江开口了:“老马,时成心脏病突发,化险为夷,作为她的丈夫,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怎么谢,自然有下文。但话又说回来,在这件事上,你有没有做错,有没有不妥,推心置腹地说出来,不就行了?咱们还是朋友嘛。”
  老马的心,忽然被揪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胡大江一定掌握了什么。现在,他成了一个嫌犯,面对一个老奸巨滑的公安,正一步又一步地攻破你的心理防线,一点又一点地将你肚里隐藏的秘密掏空。对,绝不能中了他的圈套,自己的脑袋搁在时成肚皮上的事,千万不能讲,讲了,时成怎么面对自己的丈夫?自己又是个名人,怎么去面对社会?
  老马说:“胡总,我刚才所说,信不信由你。”
  胡大江说:“关于时成发病,我也有个细节,你想不想听?”
  老马说:“洗耳恭听。”
  胡大江起身,一边徘徊踱步,一边说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偶然事物,产生于必然之中。时成与我赌气,离家出走,必然苦闷和空虚可,在这非常期,她碰上了你,你是大作家,是名人,又是单身一人,于是她仰慕你,走进你。而你呢,离婚三年,‘久旱盼雨露‘。俩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近在咫尺,如同移干柴于烈火,无怪其燃了。那天,时成虚门以待,等着你的到来。你们相见,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你万万没想到时成有心脏病,经不起狂风暴雨,于是,可怕的事发生了……”
  《审美疲劳》第十二章(4)
  老马愤怒至极,拍案而起:“你,你胡说!胡大江,请你立即离开这个房间。这房租我付。从今天起,我们的合作终止!”
  胡大江不以为然地:“好,我走。不过我还是要来的。这房租还是我付,我们的合作也不会终止。”
  老马说:“那是你一厢情愿。”
  胡大江笑着说:“单方面毁约,是要赔偿的。”
  老马说:“我赔得起。”
  胡大江说:“如果我与时成离婚,这个代价你赔得起吗?”
  老马惊讶地看着胡大江,无言以对。
  胡大江走到门口,又折过身来问老马:“告诉我,她住在几楼?几号房?”老马说:“11楼,8号房。”
  胡大江说:“谢谢。”
  时成接受了黄蕾的建议,拿回了胡大江的书稿。其实,她很想看这本书稿,在黄蕾面前表现为不屑一顾,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言不由衷,常常是女人惯用的雕虫小技。作为男人,切不可以女人的表情、语言所迷惑,说不定在狂风巨浪的下面,正有一股强大的暖流在涌动着呢。
  时成正是这样一个言不由衷的女人。当黄蕾将书稿塞进她手中时,她不再拒绝,急切地想阅读它,有一口气读完的强烈愿望。因为书稿里藏着自己丈夫内心的秘密,作为妻子,她有一种愧疚和愤怒。愧疚的是结婚五年了,她对丈夫的心路历程知之甚少,甚至连胡大江在写《男人是什么东西》这本书都丝毫未觉察,这不能不说是她重大的疏忽。愤怒的是胡大江内心的那些秘密,从未向她透露过,竟然向一个与他只有“一夜情” 的女人敞开胸怀,全部解密,这是不能容忍的!离开黄蕾,她匆匆回到公寓楼,关上门,专心致志地看起了书稿。看着看着,她的心也跟着揪起来,渐渐地进入了她看似熟悉却很陌生的男人的内心世界。犹如一个探险家进入一座刚发现的地下迷宫,处处让你感到惊奇,感到光怪陆离。
  书稿没看完一半,时成就发现胡大江是在写自己,犀利又略带风趣的笔触,将自己的情感世界,一览无遗的暴露在读者的面前。书中肆无忌惮的两性关系的描写、夫妻间见不得阳光的性权利观点争论,时不时的出现让人乍舌,或者耳目一新的“奇淡怪论“。这些,足以使时成的心跳加快,血压升高。书稿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
  “当我第一次见到她时,眼前一亮,犹如黑暗的大厅,突然间灯光通明。她有一张”三维旋转“都让人赏心悦目的脸蛋,有女摸特在聚光灯下的自信,有“维纳斯的深沉和高贵,还有麦当娜的甜蜜和温情。她的眼腈水灵得像挂着露珠的黑葡萄,清彻明亮。我想像着在做爱时,她这双眼睛如果闭着,一定在积蓄着爱的动力;如果睁着,那是在向她的男人传递着快感的信息。她的胸高耸着,走起路来,富有弹性地在微微抖动,激起男人们将它永远捧在手心里的强烈欲望……呵,美,对于人类是何等的重要!”
  接着,胡大江笔锋一转,一针见血地刺痛了审美的要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然而,让人保持亢奋的审美情趣,又是何等的艰难!经过苦苦的追逐和孜孜不倦的努力,我终亍得到了她。零距离的接触,使爱和美更加坦诚和直白,朦胧美和距离美一旦消失,原先亢奋的审美情趣必须源源不断地注入动力。这个动力就是两性内在美不断的展示和性爱保持旺盛的活力。两者相映成趣,不可偏废。然而,我们没有做到,她以种种借口从性爱中退却,使她的美变成了一个只有外表的躯壳。尽管她不惜财力精力保持着外表的美丽,在我的心中偏偏成了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要知道,男人对花瓶是不感兴趣的……”
  时成知道,尽管胡大江没挑明书稿中的“我” 和“他” 指谁,但是这番感慨是针对她的。已成了丈夫心中“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的她,却自我感觉良好,一直蒙在鼓里,这着实使她心惊肉跳。恩爱的夫妻到底怎么啦?情感的山盟海誓怎么变成了看不见的战线?她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离家出走,寻找自我”,不是给蕴藏着危机的夫妻情感再火上浇油吗?
  时成在反省自己。
  胡大江没有乘电梯,从楼梯过道来到了11楼8号房的门口,耳朵贴着门板仔细听到里面有响声,才敲门。
  时开门,见是胡大江,颇有意外:“你怎么知道我的房间号码?是门卫告诉你的?”
  胡大江直言不讳地:“不,是老马。”
  时成故意地问:“哪个老马?”
  胡大江说:“时成,分别一个多月,你学会演戏了是不是?”
  时成说:“谁跟你演戏了?这幢楼上住着好几个姓马的,我知道你说的哪一匹马。”
  胡大江说:“18楼2号房,作家马文儒。”
  时成问道:“他在楼上?”
  胡大江问:“他在不在楼上,你不知道?”
  时成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胡大江说:“没有意思的意思。”
  时成说:“胡大江,我们分开一个多月,你变了,变得蛮不讲理,还耍赖皮。”
  胡大江忽然看到床头上《男人是什么东西》的书稿,问:“这书稿谁给的?”
  “还有谁?”时成说,“黄蕾呗。她是第一读者,我这个正房夫人倒成了第二读者。”
  《审美疲劳》第十二章(5)
  胡大江说:“别误会,我是怕你看了不会认同的。”
  “那就另辟蹊径、另觅知音对不对?”时成拿起书稿,在手中晃了晃,“它的魅力不小呢,能使女人看了上你的床。我也要看看,它能否触动我,能否让我产生为男人献身的精神。”
  胡大江问:“它触动你了吗?”
  时成说:“快了……”
  胡大江一把抱住时成,将脸贴在她的头上蹭着,边蹭着边说着:“小东西,住在这种房子里,让你受委屈了。”
  时成扔掉书稿,将脸紧紧地贴在胡大江的怀里,贴在他那发达的比女人乳房还要丰满的胸肌上,喃喃地:“不怪你,是我自找苦吃。”
  胡大江捧起时成雪白的脸蛋,亲了一口:“别闹了行吗?把这房子退了,咱们回家,好好过日子。”
  时成说:“我要工作,要去大酒店上班。我不愿成天呆在家里。”
  胡大江说:“不,家里不缺你那一千多块钱的工资。”
  时成说:“那我去你的公司,当你的秘书、翻译。”
  胡大江说:“别老想着工作,工作多累呀。再说上班下班,日晒雨淋的,人也容易见老。”
  时成说:“人总是要老的。”
  胡大江说:“我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代价,留住你的青春和美丽。”
  时成用细细的手指,戳了一下胡大江的额头说:“傻瓜,青春是留不住的。大江,哪天我老了,不漂亮了,你的审美是不是也跟着疲劳了?”
  胡大江说:“人的审美标准,是个综合指标,它包含外表和内在。”
  时成高兴地笑了:“回答正确,给你一个满分。”说着,搂着胡大江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
  俩人搂着、抱着、亲着,走进了卧室,倒在了床上。
  时成忘记了昨夜的疼痛,主动地脱了外衣脱内衣,脱得只剩下三角内裤,平躺在床上,等待着胡大江呼风唤雨。胡大江也在脱衣,当他将内裤扔在床头柜上时,发现了一只标有医院名称的塑料袋,袋子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着刚买来专治妇科病的药品。
  胡大江问:“你今天去医院了?”
  时成说:“去了,妇科有点问题。”
  胡大江问:“严重吗?”
  时成说:“没多大的事,快上来吧。”
  胡大江不放心地:“真的没事?”
  时成说:“真的,不会骗你的。”
  胡大江仍然不放心地:“病历呢?我要看。”
  时成说:“没要病历,就开了点药。快的,没见我光着身子躺着吗?”
  胡大江不再说什么,抱起一条毛巾被,在时成身边躺下,再用毛巾被裹住了两个光溜溜的身躯。
  疼痛又在时成的下身出现了,她不仅忍着,还风情万种地配合着,直到胡大江精疲力竭为止。她紧紧搂着胡大江问:“行吗?”
  胡大江说:“行啊行啊,我畅快淋漓,你呢?”
  时成咬咬牙,硬着头皮说:“我很舒服。”
  胡大江说:“那我就放心了。你今天去找黄蕾了?”
  时成说:“是的。”
  胡大江问:“没吵架吧?”
  时成说:“吵什么架?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不是骂大街的小市民。”
  胡大江问:“结果呢?”
  时成说:“我们谈得不错,我劝她找个好男人,嫁了,做一个正常的女人。胡大江问:“她答应了?”
  时成说:“她没有正面回答,大概有所触动吧。”
  胡大江不再问什么,将时成紧紧搂着。时成在他的怀里卷曲着身子,像一个孩子,紧紧依偎着母亲的怀抱。她还年轻,今年才三十四岁,而胡大江早己过了“知天命”之年。当年,时成顶住压力,爱他嫁给她,将青春美丽献给他,已是惊人之举。他曾向她立下誓言,永远爱她,哄她,让她,宽容她,呵护她,他是她托付终身的最可靠的男人。可是,我胡大江忠实自己的誓言了吗?没有!与黄蕾的“一夜情”,是我胡大江人生最大的败笔。深深的悔恨和内疚,刺痛着胡大江的心,一行热泪不由自主地流淌下来。泪水流到时成的脸上,湿了枕巾。
  时成摸了摸胡大江湿漉漉的脸,问道:“你怎么啦?”
  胡大江哽咽着说:“我对不起你。明天,我要找黄蕾,明确告诉她,我们可以做朋友,不可以做情人……”
  时成说:“别说了。我答应你,明天就将这房子退了,咱们不闹了,好好过日子。”
  胡大江也说:“对,好好过日子。今晚就把你的东西搬回家。”说罢,他雷厉风行行,拨通了公司办公室尤主任的手机,让他在外面找辆商务车,帮时成搬东西。还特别嘱咐,乘天黑的时候搬,不要兴师动众,虚张声势。
  《审美疲劳》第十三章(1)
  时成说,我是他的妻,无法逃避他,也无法离开他。你说人的那个权利是对的,我要用自己的全部,医治男人们的“审美疲劳”。老马立即回了一个短信,他说,只要你过得舒坦,我就放心了。
  老马赶走了胡大江,有点后悔,又有点后怕。后悔的是他沉不住气,不该赶胡大江走,更不应该拍案而起,太没有君子风度了。后怕的是胡大江会给时成施加压力,他临走丢下的“如果我与时成离婚,这个代价你赔得起吗” 这句话,就是危险的信号。真的走到这一步,时成的心脏承受得了吗?万一出事了,我马文儒的心一辈子得不到安宁。怎么办?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想来想去,他必须马上找时成谈谈,要她早有思想准备,什么条件都可以谈,但不能离婚,这是底线。
  天黑的时候,老马乘电梯来到了11楼8号房的门口,刚要敲门,发现门没关,被一阵风吹开了。头进去一看,发现客厅里空空荡荡,地上也清扫得干干净净。再看卧室,也是如此,他怀疑走错了门,刚要出去,一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提着拖把走进来。
  那位农民工一边拖着地板,一边告诉老马:“我是帮别人打扫卫生的,有个住户明天要搬进来。现在房屋出租很走俏,空不了”。
  顿时,老马明白了,时成搬走了,而且是背着他搬走的。她搬到哪里去了?是回避我还是胡大江?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他肚里一下子被掏空似的,也空空荡荡起来。
  窗户开着,一阵风扑进来,震得窗棂窗框吱吱地响,老马的心头又添了几分凄凉。那天,时成心脏病突发,瘫倒在地板上的情景浮现在脑海里,他大声呼喊着时成的名字,迅速将她的身子平躺在地板上,再拨打120……唉,这才几天哪?真实的生活,一旦过去就成了梦,虚无飘渺,让你再也抓不回来了。他用留恋的目光,最后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房子,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门,进了电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天晚上,老马没吃饭,也没有写作,将手机开着放在枕头旁,早早地睡了。他坚信,时成会给他来电话或者打信息的。果然不出所料,夜里12点,手机“嘀” 的一声响了,是时成给他打来了信息,她说,我是他的妻,无法逃避他,也无法离开他。你说人的那个权利是对的,我要用自己的全部,医治男人们的“审美疲劳”。老马立即回了一个短信,他说,只要你过得舒坦,我就放心了。时成又回了一条信息,她说,你是好人,是君子,最担心的是你的孤独。看着这条信息,老马感慨万千,鼻孔一酸,泪水夺眶而出。他伤心的不是自己的孤独,是他苦心钻研的“审美疲劳” 的理念破了产,是他和时成短暂的关系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老马早早地起了床,他无心创作,也无心在这房子里呆下去,他要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会会同事老友,好淡化刚刚过去的一幕。站在公寓楼的门前,他犹豫了片刻,问自己去哪?想想还是先去省作协,再回自己的那个家。那个家尽管是自己一个人,但是有许多值得留恋和回忆的东西。他和前妻在那里毕竟共同生活了二十年,还养育了一个女儿。离婚时,尽管女儿判给了她,现在国外,但是他的亲骨肉。回家看看,看看墙上挂着的女儿的照片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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