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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疲劳

_6 邵玉清 (现代)
  对,就这么定了。老马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老马来到省作协,刚进大厅,大老王幽灵般地从电梯里冒出来。他想到的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再回避,主动上前伸出手,热情地叫了一声:“你好哇大老王”。
  大老王也不计前嫌地握住了老马的手说:“你好,你好。好些日子不见,你瘦了。”
  老马爽朗一笑:“瘦了好啊,省去一笔减肥的费用。”
  大老王急着要走,老马拉住他:“忙什么呢?”
  大老王对着老马的耳朵悄声地:“咱们省作协出大事了!”
  老马一惊:“谁出大事了?”
  “还能有谁?” 大老王说,“‘黄段子’专家。”
  “黄蕾!”老马差点儿叫起来,追问着,“黄蕾出了什么事?”
  “回头再聊。”大老王的手一摆,身子一转,给老马留下了一个大悬念。
  老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进电梯,来到了八楼,见黄蕾的办公室门关着,敲了几下,不见回应,又回到电梯间,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很快,他了解到了有关黄蕾出事的基本情况。
  原来,黄蕾在作家班《当代文学和当代性文化》的讲课,在全校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把录音和整理好的讲话稿,送到了省作协主席手里,后来又转到作协熊副主席的手里。祸不单行,黄蕾为胡大江修改《男人是个什么东西》书稿的事,加上她和胡大江挽着胳膊,走进茶社喝茶的事,熊副主席掌握得清清楚楚。于是,熊副主席采取了行动,昨天中午下班前,单独找黄蕾谈话。
  开始,熊副主席和黄蕾的谈话,是在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熊副主席首先为黄蕾沏了杯茶,黄蕾接过茶杯,有点受宠若惊。想到前不久,熊副主席巧立名目吻了她的事,至今仍心有余悸,尽管有性骚扰之嫌,但是初犯,她原谅了他。这次谈话很突然,黄蕾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不得不提高警惕。她将门开着,找一个距离熊副主席最远的位置坐下。熊副主席今天打扮得特别精神,西装革履,头发整整齐齐、油光雪亮,还隐隐散发着高级香水味。他忽然推开一扇窗门,外面的风“呼啦” 一声刮进来,吹得办公室的门“砰” 的一声关上了。黄蕾想去开门,又觉得不好意思。
  《审美疲劳》第十三章(2)
  熊副主席坐在宽大的写字台前,两只手扶着真皮转椅的扶手,潇洒地转了半圈,微笑着问黄蕾:“你最近怎么样啊?”
  黄蕾也微微一笑,回答:“不怎么样,一般般。”
  熊副主席的面孔很快地严肃起来,很快地将谈话切入了正题:“黄蕾同志,你是作为人才被我们引进来的。如今就业形势的严峻,你也是知道的。在人才市场上,大专生靠了边,本科生跑断腿,研究生磨破嘴。省作协虽说是清水衙门,但也是人文荟萃、众人瞩目的省级机关,进一个人不容易,所以进来的人要珍惜自己的岗位。”
  黄蕾说:“熊副主席,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如果是,领导尽管批评。只要说得对,我坚决改正。”
  熊副主席说:“你有这种态度,很好。我问你,今年国庆前,你是不是去什么作家班讲课了?”
  黄蕾说:“是学校再三邀请的,我不好拒绝。”
  熊副主席问:“这事为什么不向领导报告?”
  黄蕾说:“那是星期天。”
  熊副主席说:“星期天怎么啦?纪委早就规定,对机关干部,八小时之内要管,八小时之外也要管。你的问题还不仅是这个,重要的是你在课堂上都讲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你严重地损坏了省作协的形象!”
  黄蕾争辩道:“这纯粹是理论探讨,怎能给人扣大帽子呢?”
  熊副主席“哗啦” 一声拉开抽屉,取出讲课稿和录音带,往写字台上重重一放:“这是你讲课的录音带,人家把录音整理出来了,你要不要看看,听听?什么‘我读懂了你们的目光,我喜欢你们这样的目光。可惜,你们不是学美术的。如果是,我会脱光了自己,让你们痛痛快快地看个够,画个够’?这些话不是你说的吗?还有什么‘搞文学的能不能来个人体裸体写生?我看完全可以。’ 这些话不又是你说的吗?更严重的是,你公开宣扬‘性和文化是一对孪生兄弟,它们应该携手并进,推动人类道德、文化、法制向更高境界迈进’ 的错误观点。按照你的这个观点,我们的改革开放、‘三个文明’建设要靠‘性’来推动了?荒唐,天大的荒唐!这是对学员的误导,是对道德、文化、法制的污蔑,造成的影响是恶劣的!”
  一顶又一顶的大帽子,压得黄蕾喘不过气来。她额头上在冒汗,身上也在出汗,有气无力地说:“熊副主席,能让我做点解释吗?”
  熊副主席威严地摆摆手:“有你说话的机会,现在是听我说。我再问你,你和大江集团的总裁胡大江是个什么关系?”
  黄蕾说:“朋友关系。”
  熊副主席追问:“是吗?”
  黄蕾说:“当然是。”
  熊副主席冷笑了一下:“黄蕾呀黄蕾,我上次就批评你,回答领导的问题,不要‘挤牙膏’,你不说,不等于领导不掌握。你主动说了,表明了你认识问题的态度。我们这件事处理,首先要看的也是你的态度。”
  黄蕾沉默着,她首先想到的是熊副主席掌握了他和胡大江多少情况,是部分还是全部?如果是全部,又是谁反映的?她首先怀疑时成,她是胡大江的妻子,了解全过程,也是她的直接“受害者”。反复想想,又不可能,时成是个要面子的人,相比之下,丈夫的面子比她的面子更重要,她不会将脏水往胡大江身上泼,除非她和胡大江彻底决裂。第二个怀疑对象是老马,平时老马因“黄段子” 对她不友好,加上揭开了他与时成关系的秘密,一定怀恨在心。她与胡大江的“一夜情”,是时成有意无意间向他说漏了嘴。想到这里,老马由怀疑对象的第二位,上升了第一位。果真是老马在背后捅了她一刀吗?她还是吃不准。对,稳住阵脚,切不可乱了方寸。
  熊副主席打破了沉默,又开口了:“想好了没有?”
  黄蕾说:“我没有什么说的。如果还有什么事,请领导指明证人,出示证据,怎么处理,我都心服口服。”
  熊副主席深叹一口气,苦口婆心地:“黄蕾,让我怎么提醒你?真是恨铁不成钢啊。今天找你谈话,是对你的关心爱护,说得更直白一点,是想保住你这份工作!”
  黄蕾震惊地看着熊副主席,问道:“你们要开除我?”
  熊副主席说:“不,是准备辞退。”
  黄蕾急得哭了,哭得很伤心。漂亮的脸蛋上挂着泪珠,成了泪美人。熊副主席忍不住了,从纸盒里抽了块纸巾,走到黄蕾身边,蹲下来,擦拭着黄蕾脸上的泪水。见黄蕾没反应,竟得寸进尺,两手捧起了黄蕾漂亮的脸蛋说:“你不是同情胡大江的‘审美疲劳’ 吗?我也是,‘疲劳’ 了好几年了,你为何不同情同情我呢?”说着,狠狠地亲了黄蕾一口。
  黄蕾“霍”地站起来,挥起手,对准熊副主席肉嘟嘟的脸,甩了一巴掌。
  熊副主席被打懵了,说:“你怎么可以打我?”
  黄蕾说:“对你这种人,我的审美永远疲劳!”说完,猛地拉开门,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当天下午,黄蕾到作协主席那里告了一状:熊副主席对她性骚扰!并发狠说,如果这事得不到处理,她会告到纪委,告到法院。
  作协的人对黄蕾的事,看法各异,说法不一。有的说作协的风气确实存在问题,从上到下,那些大男人们,色狼似的,看到漂亮的女人,一个个两眼发直。黄蕾算是够意思,敢和熊副主席叫板,了不得。有的说黄蕾也不是个好货,就算熊副主席亲了她一口,又咋的?和她亲嘴的人知多少啊。自古以来,君子好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再说了,漂亮的女人,可以解除男人的“审美疲劳” 啊。
  《审美疲劳》第十三章(3)
  老马拍案说道,统统给我闭嘴。我操!
  黄蕾的事很快传到了胡大江的耳朵里。
  听到这消息,胡大江如坐针毡。本来,他准备与黄蕾好好地谈一谈,谈话的主题是“只做朋友,不做情人”。这下好了,黄蕾的事,牵涉到了他。万一她顶不住,将他们的事和盘托出,在社会上还不掀起轩然大波!刚刚稳定了内部,外部又出现了不稳定,这真是“按下了葫芦冒出了瓢”,够烦人的。但是,他毕竟与黄蕾有着特殊的关系,当他在“审美疲劳” 的痛苦里挣扎时,黄蕾挺身而出。现在黄蕾出了事,他岂能坐视?可这对时成又如何交待?夫妻的关系刚刚修复,刚愈合的伤口,不能再撒把盐。如果他将要帮黄蕾的事告诉时成,她肯定火冒三丈。
  胡大江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这时,他想到了老马。
  老马在省作协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别说省作协的领导,就连省委分管文化宣传的负责同志,见了他也很尊重,常常夸他是个人才,是个怪才。对,就让老马出面找作协领导,首先保住黄蕾在作协的“饭碗”,然后再澄清熊副主席有无“性骚扰”。事不迟疑,就这么办。
  胡大江拨通了老马的手机,问:“你在哪里?”
  老马说:“在路上,回家去看看。”
  胡大江说:“你那个家还是个家吗?看不看都一样。”
  老马问:“有事吗?”
  胡大江说:“有急事,半个小时后在金陵饭店的旋宫见面。”
  不管老马同不同意,胡大江挂断了电话。犹豫片刻,又拨打黄蕾的手机,听到关机的提示音,又拨黄蕾办公室和宿舍里的电话,均无人接听。黄蕾去哪里了?会不会想不开,出了什么意外?女人不比男人,受了打击容易钻牛角尖,做傻事。胡大江越想越焦急,越想越提心吊胆。
  电话响了,胡大江以为是黄蕾的,急忙跑过去,抓起电话才知是时成。她问他回不回家吃饭?胡大江心里明白,时成问吃饭是假,查他的岗是真。现在的女人对自己的男人,既怕八小时之内,又怕八小时之外。中午两小时最容易让男人钻空子,打“擦边球”,去“跑、冒、滴、漏”。
  胡大江问时成:“你糊涂了不是?非节假日,我什么时候回去吃过中饭?”时成说:“我学着做了几道新菜,还有‘王八’汤。”
  胡大江说:“以后别提‘王八’ 二个字,我忌讳。”
  时成说:“你怕做‘王八’。”
  胡大江说:“做不做‘王八’,全在于你。”
  时成“格格”地笑了:“看你和黄蕾有没有真的划清界限。”
  胡大江说:“好了好了,小东西,乖乖的,快吃饭吧,当心饿坏了肚子。我正忙着呢。”
  时成说:“亲我一下。”
  胡大江就对着电话亲了一口,发出了“啧” 的响声。
  夫妻一阵亲密的调侃,并未使胡大江紧绷绷的神经松驰下来。一看表,时间快到了,他必须赶紧去金陵饭店,上旋宫,见老马。
  其实,胡大江的担心是多余的。
  昨天中午,黄蕾盛怒之下,熊副主席挨了一巴掌,完全是在她的运筹帷握之中。她先用眼泪吸引熊副主席离开真皮椅,来到自己的身边,为她擦拭泪水。熊副主席捧起她的脸蛋时,她不动声色,来个“诱敌深入”,然后奋起反击。这一巴掌打得她畅快淋漓,憋在胸中的怨气喷薄而出,打了大胜仗似的兴奋不已。下午她上班很迟,在作协“一把手” 的办公室里,把熊副主席告了一状。然后,独自一人去了酒吧,花一百元钱买了一小杯“人头马”,为自己初战告捷干杯。今天上午又没上班,关掉了手机,拨掉了电话线睡大觉。她哪里知道,熊副主席在组织力量准备向她反击,重型武器就是将她辞退。
  黄蕾一觉醒来,己是上午10点。天气很好,晴空万里,秋日的骄阳暖烘烘的,照得房间里热乎乎的。黄蕾一阵燥热,掀开了身上薄薄的蚕丝被,露出了白白的一丝不挂的胴体。多年来,她养成了“裸睡”的习惯,即是数九寒冬也是如此。她认为这是科学的睡眠,既利于皮肤夜间呼吸,也有刺激,她可以任意地随时随地的抚摸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身体属于自己,爱怎么摸,就怎么摸,只要舒服就行。对那些睡觉时用内衣把自己的躯体包裹得紧紧的女人,她嗤之以鼻,称她们不懂生活不会睡觉,是大傻瓜。
  此刻,黄蕾又开始了对自己胴体的抚摸。从腮部到脖子,在胸前两座小山峰上停留了片刻,再到大腹部、小腹部,终点站是大腿根部的三角地带。渐渐地,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叫声, 就像妈妈和第二个男人夜间发生的那种声音。爸爸和妈妈离婚,她开始恨爸爸,后来妈妈有了第二个男人,她又恨妈妈,妈妈一点也熬不住,爸爸才走了二个多月,就把那个满身散发着铜臭味的老板带回了家。
  当黄蕾跨进大学的校门时,也是她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发育成熟之时,就像一只熟透了的瓜果,她时刻担心被男人摘走,又担心哪天吹来一阵狂风,将熟透了的瓜果从枝蔓上刮下来。她克制着、忍耐着,可体内总有一股热流在涌动着,她知道,那是爱的欲望,性的热流。这种欲望的热流,常常搅得她心绪不宁。由此,她想到了妈妈,她和爸爸离婚时还很年轻,才三十五岁呀,因此,她理解了妈妈,也懂得了让人抑制本能和正常的欲望,那是痛苦的,残酷的,也是非人道的。
  《审美疲劳》第十三章(4)
  抚摸的节奏在加快,黄蕾飘飘忽忽,眼前出现了幻觉,一个男人的身影朝她走来。那是她大学里的初恋情人,也是大学毕业后与他同居了几年的“准丈夫”,他留给她的唯一是床上的狂热。开始,她觉得他的狂热,代表着男人的刚毅和强劲。“粘乎粘乎”的男人,黄蕾生来就不喜欢,这种男人,几拳也打不出一个“闷屁”,她称这种男人为“小男人”。
  黄蕾的“准丈夫” 长得很帅,有才能,也很爱她,毛病是小气。与黄蕾同居的几年,大钱抓得紧,小钱不放过,连每月的电费水费电话费煤气费,笔笔记账,与黄蕾“二一添作五”,毫不含糊。他的这种毛病,黄蕾受不了,大大的影响了黄蕾对他的审美,三年没到,黄蕾的审美彻底的疲劳,那天晚上,她正式提出分手。“准丈夫”问她是何原因,她说,审美疲劳。准丈夫自信地说,笑话,你不是说我长得像电影名星吗?怎么突然变得丑陋了?她反问,没觉察到你不美的地方?“准丈夫”说,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她没有理他,一言不发地走了。
  与“准丈夫”分手,黄蕾悟出了一个人生哲理,对一个人的审美,“德”、“性”、 “貌”密不可分,这是一个综合的考核指标。首先是一个人的德,一个人的道德品行,是保持他的美的活力,这种活力就是人格的魅力。其次就是他的性能力,是人的体魄的魅力,是激发爱的灵感的动力,是人的爱情“常爱常新”的常青树,一次拥抱,一个热吻,一番云雨,冰释了有情人的多少前嫌!“夫妻没有隔夜仇”,说的就是通过“床上运动” 消除隔陔,化解矛盾的道理。呵,“性”太重要太伟大了。黄蕾还认为,对人的“貌”,可求,不可苛求。她过去的“准大丈夫” 长得很帅,她曾引以为自豪,可最后的分手,问题出在他的“德上”。因此德不美的“帅哥”和“花瓶", 往往浮燥,不负责任,在漫长的爱情生活中,他们只能昙花一现。
  那段同居生活,对黄蕾的日后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不少男人对她想入非非,以为她是个对性很随意的女人,熊副主席就是其中的一个。那些想入非非的男人们,根本不了解黄蕾的审美观,她不是一个跟着感觉走的女人。与胡大江的情缘,是偶然中的必然,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胡大江的事业有多辉煌,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胡大江是个非常有思想有独到见解的男人,他们对性的审美理念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还有,一个体魄强健的男人正当的性权利被剥夺后的痛苦。胡大江腰缠万贯,身边不缺女人,但他不轻易看中女人,更不是“路边的野花,不采白不采” 的轻浮的男人。这就是当今男人中特别是有钱的男人中少有的人格魅力。面对胡大江这样的男人,她能袖手旁观吗?
  抚摸了一阵,联想了一阵,黄蕾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处于高度兴奋的状态,产生了拥抱亲吻男人的强烈欲望,这个男人首先是胡大江。本来,老马也是一个预备人选。尽管老马平时对她印象不太好,但她对他有兴趣,认为他是个才子,也是个君子。一个名作家被老婆抛弃,这里面肯定有许多值得挖掘的故事。听说老马的那个功能不正常,她不太相信,人的创作灵感,不少来之于床上。老马的新作一个一个地出炉,他哪来的这么多灵感?可是,这次她和熊副主席发生冲,老马有“告黑状” 之嫌疑,所以暂不考虑。
  长时间的按摩和抚摸,黄蕾的身上出了汗,下身也潮湿的很。不能再继续了,否则受不了。她光着身子走进洗手间,打开淋喷头,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再吃点东西,然后去找老马,探探他的口气。老马是否告她的黑状,一定要搞搞清爽,她的原则是:不放过坏人,也不冤枉好人。
  金陵酒店的旋宫餐厅,是全市政界商贾文人雅士的好去处。豪华的圆形大厅,以每小时旋转一周的速度在运行。旋宫内金壁辉煌,灯火通明,中餐、西餐、酒吧浑然一体,还不到中午11点,不少中外宾客就向这里聚集,几乎座无虚席。
  老马是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接到胡大江的电话还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旋宫。这里是时成工作过的地方,不少人认识胡大江,自然找座位不成问题。两人选择了一张靠落地窗的餐桌,相对而坐。
  老马急切地问:“紧急召见,到底是什么急事?”
  胡大江问:“你和你们作协熊副主席的关系如何?”
  老马问:“怎么问这个?”
  胡大江说:“不要问为什么。你们的关系好就说好,不好也照直说。”
  老马说:“关系一般般。”
  胡大江又问:“那和你们的‘一把手’呢?”
  老马说:“一年讲不到十句话。”
  胡大江连说:“完了完了,你原来是个孤家寡人。”
  老马说:“我谁的马屁也不拍,一枝秃笔度春秋。”
  胡大江沮丧地说:“让你白跑一趟,我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老马问:“你是不是把人急死?到底是什么事?”
  胡大江吞吞吐吐地说:“是……是你们作协黄蕾的事。”
  老马问:“黄蕾与你有什么关系?”
  胡大讲说:“你马文儒不要‘肥猪鼻孔插大葱——装大象’,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审美疲劳》第十三章(5)
  老马问:“你们俩好上了?”
  胡大江说:“是的。我坦白交待,有过‘一夜情’。”
  老马将信将疑地说:“谁信啊。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别想‘刹住车’,真的就一夜?”
  胡大江说:“不多不少就一夜。”
  老马问时:“成知道吗?”
  胡大江说:“她不知道,能离家出走一个多月吗?”
  老马恍然大悟:“原来事情是这个样子的。”
  胡大江问:“这件事时成没告诉过你?”
  老马说:“她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胡大江注意到,老马的目光是真诚的,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时成跟他闹翻了,也不去抖落家丑,还顾及他的面子,如果时成在身边,他会感动得立即亲她几口。他想到,女人的修养是女人内在美的支柱,缺少这根支柱的女人,外表再美也是令男人望而生畏的“母夜叉”,她一旦和你翻脸,会毫不犹豫地将你的缺点无限夸大,将你的秘密全部暴光,恨不得将你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你永世得不到翻身。
  老马问:“你和黄蕾的事,时成原谅了?”
  胡大江说:“通过谈判,己经和平解决了。”
  老马感慨地:“不容易啊,时成是个宽洪大量的女人。老胡,这辈子你该知足了。我嘛,这辈子什么也不缺,缺的就是一个宽洪大量的女人。”
  胡大江心想,你缺个宽洪大量的女人是你命不好,不能在我的老婆身打主意呀。当然这想的是不能对老马说的,否则多尴尬?他说:“扯得太远了,我问你黄蕾的事怎么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欺侮。”
  老马说:“我说了你别来气,黄蕾不是个好货色,让她吃点苦头,长点见识,也不是什么坏事。”
  胡大讲说:“你知不知道,那个熊副主席要夺她的饭碗!”
  老马说:“这不正中你的下怀?让她到你的身边当秘书,不就有了保护伞了吗?”
  胡大江说:“开什么玩笑?我问你帮不帮她?”
  老马说:“你让我怎么帮?”
  胡大江从包里取出一个纸袋,往茶桌上一放,又往老马面前一推说:“这是十万元,你找谁我不管,只要保住黄蕾在作协的工作。”
  老马生气了,将装钱的纸袋,狠狠地往胡大江面前一推说:“你这人怎么这么俗?钱能通天?以为我是你生意场上的客户?少来这一套。就凭黄蕾这种人,不值得我马文儒费唇舌求别人。”
  胡大江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恨她?她伤害你什么了?”
  老马说:“她在你眼里是西施,在我眼里是狗屎,看她不顺眼。”
  胡大江说:“别吃不着葡萄,总以为葡萄是酸的。”
  老马气得两眼一瞪,起身说道:“你,你胡大江在污辱我的人格。告辞。”
  胡大江说:“别急,再听我说一句,你不帮我,我也有办法,找几个人,将那个熊副主席摆摆平,让他付出代价!”
  老马问:“你不考虑后果?”
  胡大江说:“我豁出去了。”
  老马问:“值吗?”
  胡大江说:“为了回报‘一夜情’,值!”
  老马走了。他走到茶社门外时,又停住了脚步。接着,胡大江也从茶社走出来,他没有停步,悻悻地向马路边停放着的“别克君威” 走去。
  当胡大江坐进车内,正准备点火发动时,老马拉开车门,钻进车内说:“你发誓,我为你去帮黄蕾,从此后不许你再伤害时成。”
  胡大江拉住老马的手,激动地说:“我发誓!”
  《审美疲劳》第十四章(1)
  在公众面前,时成一直是以“大家闰秀”的面目出现的,她周围的人们也都公认她是“大家闰秀”。现在想想,在处理丈夫和黄蕾的这件事上,她太小家子气了,有愧于“大家闰秀”这个称号,是个没能超凡脱俗的“小女人”。
  第天上午,还没到上班时间,老马就来到了省作协办公室,他首先要找的是熊副主席,怕来迟了找不到他。他了解熊副主席这个人,每天坚持打考勤,打了考勤就不见人影,不是开会,就是外出采访,或者是参加研讨会、新作出版新闻座谈会什么的。作协的“一把手” 快到退休年龄,出头露面的事不感兴趣,身子也懒得动,所以,就将场面上的事,让给熊副主席去做,美其名曰给他“压担子”,实质是自己给自己减压减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第二天上午,还没到上班时间,老马就来到了省作协办公室,他首先要找的是熊副主席,怕来迟了找不到他。他了解熊副主席这个人,每天坚持打考勤,打了考勤就不见人影,不是开会,就是外出采访,或者是参加研讨会、新作出版新闻座谈会什么的。作协的“一把手” 快到退休年龄,出头露面的事不感兴趣,身子也懒得动,所以,就将场面上的事,让给熊副主席去做,美其名曰给他“压担子”,实质是自己给自己减压减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出乎老马的预料,熊副主席己准时到班,正襟危坐地在看文件。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老马敲了一下门,熊副主席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请进”,见是老马,立即起身离座,笑嗬嗬地说:“马老马老,稀客稀客!”
  老马也回敬了一个笑脸说:“岂敢岂敢,称我老马就行。”
  熊副主席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摸出一筒未开封的茶叶,在老马眼前晃了晃说:“看,你喜欢喝的‘高山乌龙’。”
  老马说:“别开别开,白开水就行了。”
  “哪能呢?这茶叶就是为你准备的。”熊副主席拉易拉罐似的将茶叶拆了封,抓了一撮茶叶放进杯子,话中有话地说,“在省作协,谁不知你马文儒的外号叫做‘马乌龙’?这罐子茶叶,你再不来,我正愁着派不上用场呢。平时你往‘一号’房间里跑,经过我的门口,眼皮都舍不得抬一下。这叫做长江大轮船,小码头不停不靠。”
  熊副主席话中的火药味,老马是听出来了,他不是盏“省油的灯”,以同样的方式进行了还击,他也笑嗬嗬地说:“熊副主席,你批评得太对了,我这个人有个抓‘总闸刀’的坏毛病,说话办事喜欢找一把手。这也不能怪我,怪现存的体制,大事小事都得‘一把手’点头,这太不公平了。副手不能总是聋子的耳朵——摆设吧?”
  听老马此言,熊副主席很不是滋味,但他面对的是老资格的硕果累累的作家,不敢发作,只好窝着火,将茶杯端到老马面前,仍笑嗬嗬地问:“那你今天怎么来见‘聋子的耳朵’ 了?”
  老马接过茶杯说:“不是来接受你的批评教育嘛。”
  “客气了。”熊副主席平易近人地挨着老马的身边坐下,“说吧,有什么事要我做的?”
  老马坦率地说:“我是为了黄蕾的事。”
  熊副主席一愣,问道:“你也听说啦?”
  老马说:“这叫做‘好事无人说,坏事传千里’呀,跟电波似的在扩散。”
  熊副主席一副委屈的样子,诉苦道:“这个黄蕾,当初聘用她,我做了多少工作?说了多少好话?没想到成了‘农夫与蛇’,我不求感谢。反被蛇咬了一口!你说窝囊不窝囊?”
  老马问:“她为什么咬你?”
  熊副主席说:“这个女人,尽给单位添乱,不经批准,擅自在大学讲课,说的话不堪入耳,引起校园一片哗然。她搜集传播‘黄段子’ 的事你也清楚。我找她谈话,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她心中不满,倒打一耙,说我对她性骚扰,你说我这个领导以后还敢讲话吗?现在上面正要求抓机关作风建设,这歪风邪气不煞一下还得了?”
  老马问:“当时有其他人在场吗?”
  熊副主席说:“有第三人在场就好了。”
  老马问:“当时你的门开着还是关着?”
  “哎呀,这倒没注意。”熊副主席摸了摸后脑勺,回忆着,“我印象中是开着的吧……不过这也不要紧,我老熊活了大半辈子,有的是响当当的名声。在部队时我负责后勤工作,身边有一大群娘们,那正是身在花丛中啊,可是有谁反映我用指头碰过一下女人?” 说着,他情绪激昂起来,掏出一包中华烟,扔给老马一支,自己点了一支,猛吸一口,“哼,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我还怕在阴沟里翻了船?这个黄蕾别说‘性骚扰”,就说我扒了她的裤子,把她睡了我也不怕。我老熊的名声,不是一天能修出来的。你看看黄蕾那个样子,什么德性?她自我感觉良好,可我看了恶心!”
  “好了,别气了。”老马笑笑,息事宁人地,“好男不跟女斗,再说两个人的事,也说不清楚。黄蕾也还年轻,你都能做她的父亲,何必计较,教育从严,处理从宽吧。”
  熊副主席说:“老马,想做老好人了?这是原则问题,事关一个人的人格和声誉。”
  老马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熊副主席斩钉截铁地说:“让她走人。她要是无理取闹,就动用法律!”
  《审美疲劳》第十四章(2)
  老马说:“老熊,听我一回吧,这种事越描越黑。”
  熊副主席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说客,帮黄蕾求情的?”
  老马说:“你说是就是,我老马的面子你给不给?”
  熊副主席问道:“我给你面子,谁给我面子?”
  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老马起身告辞,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黄蕾一脚跨了进来,还煞有介事地关上了门。
  老马说:“别关门。”
  黄蕾问:“关门怕什么?”
  老马说:“避嫌。”
  黄蕾笑了:“说你老马是正人君子,又不是熊副主席下山赖,避什么嫌?在你面前女人不设防。”
  老马说:“谢谢,谢谢你对我的信任。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有事?
  黄蕾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地问:“我与胡大江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老马愣了一下,心想,这女人怎么这样?你与胡大江的事,是“暗箱操作”,又不是“阳光工程”,怎么这么坦然,理直气壮,一点羞涩感也没有?
  老马说:“你与胡大江有什么事,我不想过问,也不感兴趣。”
  黄蕾说:“别闪烁其辞,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人,才问你知不知道?”
  老马说:“知道,‘一夜情’的故事很精彩,也很糟糕。”
  黄蕾问:“是时成告诉你的吧?”
  老马说:“是胡大江,没想到吧?”
  女人最讨厌男人口无遮拦,心中藏不住女人的秘密。黄蕾也一样,生气地说:“他怎么可以这样!”
  老马笑道:“别奇怪,大江和我也是自己人啊。”
  黄蕾沉默,气鼓鼓地坐着。
  老马说:“别气了,大江不过是对我一片坦诚罢了。我马文儒会就是坏你的事,也不会坏胡大江的事,还是想想熊副主席这一关怎么过吧。”
  黄蕾说:“斗争到底!”
  老马说:“鸡蛋碰得过石头吗?”
  黄蕾说:“谁是鸡蛋?谁是石头?”
  老马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黄蕾以试探的口气问:“你说怎么办?”
  老马说:“算了,双方都作一点妥协吧,后退一步天地宽嘛。”
  “老马,我算是把人看透了。”黄蕾忽然板起面孔,“你刚才从‘狗熊’ 的房间里出来,别以为我没看见。碰到这种事,别幸灾乐祸。我黄蕾不是别人从中做交易的筹码。”
  “你……” 老马气得浑身直打颤,“你给我出去!”
  黄蕾说:“刺到你的痛处了?”
  老马拍案而起:“出去!”
  黄蕾将一盘录音磁带扔在桌子上,悻悻地走出了老马的办公室。
  老马拿起磁带,一时不知黄蕾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而一想,这磁带里一定有什么秘密,赶紧到隔壁办公室,向年轻的女打字员借了台“随身听”,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装上黄蕾丢下的磁带,戴上耳机听了起来。顿时,耳机里响起熊副主席和黄蕾的对话,熊副主席的声音令人作呕,令人毛骨悚然:
  “黄蕾,让我怎么提醒你?真是恨铁不成钢啊。今天找你谈话,是对你的关心爱护,说得更直白一点,是想保住你这份工作!”
  “你们要开除我?”
  “不,是准备辞退。”
  “你不是同情胡大江的‘审美疲劳’ 吗?我也是,‘疲劳’ 了好几年了,你为何不同情同情我呢?”
  “你怎么可以打我?”
  “对你这种人,我的审美永远疲劳!”
  听了录音,老马震惊了,他急忙取出磁带,疾步走出办公室,走进电梯间,来到8楼,又疾步走进熊副主席的办公室。
  熊副主席还在,正埋头写着什么,老马猛地推门,他心里一惊,抬起头来说:“你的动作真大呀。”
  老马冷笑笑:“吓着你了是不是?”
  熊副主席不高兴地说:“有点。”
  老马话中有话地:“有道是‘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 哪。”
  熊副主席先是一愣,后威严地问:“你什么意思?”
  老马往沙发上重重一坐,头往沙发背上一靠,骄首昂视地说:“什么叫做‘道貌岸然’?我今天可是领教了。”
  熊副主席的威严面对着挑战,心里很不舒服。心想,你马文儒不就是出了几部作品嘛,神气什么?你是我的部下,“县官不如现管,孙悟空逃脱不了如来的手掌心”,你的命运还捏在我的手里呢。识时务点,“一把手”年事己高,“蹦哒”不了几天了,要不了多久,省作协的家由我来当了。
  想到这里,熊副主席的腰杆硬了,气也粗了,拖着官腔,拿腔拿调地说:“老马同志,你是党员作家,应该襟怀坦白,有什么话,就向组织上直说,不需要兜圈子,绕弯子,更不需要含沙射影地发牢骚嘛,啊?”
  “好一个襟怀坦白!"老马直截了当地问,“我问你,刚才你向我说的是真话?”
  熊副主席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老马哈哈大笑,笑声中含有明显的椰愉和讥讽,熊副主席感觉的是胆颤心惊。
  熊副主席说:“马文儒同志,你笑什么?”
  老马说:“我笑的是‘说不了假话,办不了大事’。”
  《审美疲劳》第十四章(3)
  熊副主席大声地:“你在说谁呢?”
  “你!”老马“呼啦” 一下站起来,取出磁带,重重地往写字台上一放,“听听吧,那天下午,你找黄蕾谈话,都说了些什么?我替你害燥!” 说完,猛地拉开门,像黄蕾那天一样,昂首挺胸,大步走了出去。
  熊副主席惊呆了,斗败了的公鸡似地瘫坐在真皮转椅上,忽然他起身,追出门外,想叫回老马,可老马不见了踪影。
  这天下午,胡大江哪儿也没去,一直呆在办公室里,等待老马的消息。
  快下班时,老马来到了胡大江的办公室,他说:“黄蕾没事了,你就伸直双腿睡大觉了。”
  胡大家高兴地:“我说嘛,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你用的什么锦囊妙计?”
  老马说:“你去问黄蕾吧。”
  “黄蕾?!”胡大江问,“她怎么样了?人呢?”
  老马说:“她没给你打电话?”
  胡大江说:“没有。”
  老马说:“怎么会呢?下午她还找我兴师问罪呢。”
  “兴师问罪?!”胡大江吃惊地,“什么事?”
  老马说:“她怀疑我在熊副主席面前说了你们的关系,还对我说,别幸灾乐祸,我黄蕾不是别人从中做交易的筹码。你说,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嘛’。”
  “她误会了,我给她打电话解释一下。”胡大江说完就拨电话,拨了一阵无法接通。
  “算了吧。”老马按住了电话机,好心劝说道,“我劝你还是把这个女人忘掉吧。你太不了解她了,这女人厉害着呢,你胡大江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老马将录音带的事和盘托出,胡大江着实吃了一惊。
  老马说:“老胡,与黄蕾的关系,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说不定这个看似甜蜜慷慨的女人正在对你使用‘美人计’呢。她现在高风亮节,时机一成熟,给你来个釜底抽薪,弄得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胡大江将信将疑地说:“不会吧……”
  安徽的那个老保姆又回来了,时成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她每天早晨睡懒觉,十点钟才起床。有个专家曾对她说过,睡觉是不花钱的美容,这些年她遵照医嘱,富有成效。前一阵子离家出走,心烦意乱,生活没有规律,损失了一个月的时间,她要把损失的时间夺回来。
  起床洗漱化妆后,己是中午就餐时间。就餐后,时成必然自己开着红色的带天窗的、配有“自动档”的“丰田” 跑车去美容店。喇叭一响,迎宾小姐笑脸相迎,帮着开车门,搀扶、簇拥她走进美容店的大厅,这是时成一天生活中的亮点。美容兼午休,这样睡觉美容和人工按摩美容一齐上,两结合两不误,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那是一家叫做“金夫人” 的高级美容店,环境优美,服务非常人性化,所雇用的工作人员都经过严格的培训,所用的美容护肤品都是进口货。时成很信任这家美容店,在那里有常年包间,一年花费不过二万多块,便宜!
  做完美容快下午三点,这以后的时间时成去逛商店、逛超市购物。整座城市有多少家高级服装店、化妆品店,她心里清清楚楚。那些价格令人乍舌的许多女人不敢问津的、望而生畏的服装、化妆品,时成只要看中了,不还价、不皱眉头地买下来,使许多女性羡幕、赞叹的目光向她投来,这是她得意的时候,这也是一种人的价值的体现。这种得意和价值的体现,靠的是雄厚的经济实力。
  晚上的时间,时成大多陪伴胡大江,或双双应酬“饭局”,或在家相互依偎着看电视,看美国大片录相。胡大江外出的那些晚上,这是时成自由支配的时间。她有个良好的习惯,从来不打麻将,连朴克都不会打。她讨厌赌搏,她的心脏经不起大赢大输、大起大落,所带来的强烈的刺激受不了。她喜欢平静带来的舒适和安逸。
  时成的生活,像她做人那样,就是这样有规则,有条理,
  正是美容时间,时成躺在豪华包间的按摩床上,接受着女按摩师的全身按摩。室内温暖如春,灯光暗淡但有色彩。按摩师建议时成脱掉紧裹在身上的内衣内裤, 说这样既好按摩也感到舒服。时成说不行。她不习惯脱光自己,除非洗澡和丈夫做爱,那是没办法的事。女按摩师竭力劝说时成脱掉衣服试一试,如果感觉不好再穿上,时成做了让步。
  按摩师帮时成脱衣服,脱得只剩下一条三角裤头。面对女按摩师,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仿佛有多少双看不见的目光,在窥视着她。
  按摩师夸奖道:“哗,多漂亮的身材,多白晰的皮肤,你成天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多可惜呀。”
  时成说:“女人就应该包裹住自己的秘密。”
  按摩师问:“你信仰伊斯兰教吗?”
  时成说:“我只信仰自己。”
  女按摩师打开一只瓶子的盖子,那是进口按摩油,然后轻轻地抹在时成的肌肤上。顿时,时成周身亮亮的,滑滑的,像打了一层腊,使白晰的皮肤多了一层健康美。
  全身按摩正式开始,女按摩师细长的手指,顺着时成的脖子向下移动,经过乳房,腹部、会阴部,再到大腿小腿部,游刃有余,轻重适当,节奏匀称。不一会儿,时成闭上眼睛,舒服地发出了轻轻的呻吟,像可爱的猫咪在叫。她第一次享受这样的按摩,那春风化雨、渐入佳境般的刺激,使她的血管在膨胀,筋骨开始酥软,飘飘欲仙起来。
  《审美疲劳》第十四章(4)
  时成开始陶醉了,感觉在她身上游刃有余按摩的手是胡大江的。别看那是一双男人的手,在上亿元的项目合同书上签名,总是那么刚劲有力,可他这双手在她的身上,又变得那么柔软,那么小心翼翼。他的抚摸不急不慢,张驰有术,能将她反映迟钝的神经慢慢地调动起来,就像一名身经百战的指挥官,通过不同的途径,将千军万马集合在他的麾下。
  不一会儿,女按摩师的手又变成了老马的手。老马的抚摸很陌生,开始有点胆却,但后来很有激情,也很有新鲜感,不同于胡大江的慢条斯礼,而像他的性格,有粗犷,粗犷得像东北大汉,像美国西部牛仔;也有细腻,细腻得像个绣花的女人,温文尔雅,进退有方,不放过一个细节,这就是文人!他做爱的动作,是否也粗中有细?可惜她没有给他机会……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世上的男人女人都不是一个样的,共性之下,必有个性,各有魅力。这就是神奇的大千世界和芸芸众生!
  按摩进入了高潮,随着节奏的加快,时成忘情地扭动着身躯,强烈的欲望和热流在升腾着,奔涌着。女按摩师善解人意,慢慢地退下她的三角内裤,在“黑色的小岛”上剧烈地揉搓起来。
  突然,时成“啊哟” 一声喊叫,吓得女按摩师惊慌失措,连说:“对不起,是不是我的手脚太重了?”
  时成说:“你也太放肆了,怎么乘我睡着了连我的三角内裤也脱了?”
  女按摩师说:“您别误会,这纯粹是为了按摩方便……”
  “让我穿衣,”时成跃身坐起,“这样按摩我受不了。”
  女按摩师慌忙取来时成的衣服,帮她穿好,扶着她下了按摩床。其实,她并不是裸体按摩受不了,而是下身突然疼痛起来。她心里清楚,这疼痛不是按摩师手脚太重人为的,是自发的。这些天,生活是平静了,可是,时成身体的那个部分,时好时坏,始终平静不下来。
  为满足胡大江的生理需要,尽一个妻子的责任,时成强颜欢笑,暗地里却默默地忍受住了肉体的痛苦。开始的疼痛是一阵子,没过几天,那种阵痛变成了持续性的隐隐的疼痛,还伴有瘙痒,使她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凭着以往的经验,知道这是过去也曾有过的妇科病,去药房买了几种常用药,内服外敷相结合,一两个疗程就会好转。
  她是忍着疼痛走出美容店的,打开车门,坐进车里,疼痛仍然没有减轻的迹像。她不想开车,想打电话给胡大江,让他来开车送她回家,想想又觉不妥,俩人的关系刚趋于正常,如果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这种毛病,不是又添乱吗?夫妻关系不能再现阴影,否则,黄蕾这样的女人又要钻空子乘虚而入了。
  做出上述的决定,时成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些日子,她想了好多事,也思考了许多问题。她首先想到的是“离家出走” 这件事,思考这件事自确实做得有点过了头。离开胡大江虽说只有三十来天,但始终有着“断了线的风筝”无依无靠的感觉。饮食不正常,睡觉不踏实,还东躲西藏,耽心害怕,何苦呢?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胡大江处处护着她、哄着她、让着她,给她构筑了一个上等家庭的安全网,他有什么不好?不就是那个“性权利”吗?我不给他能不出乱子吗?他是个体魄强健事业有成的大男人,有点风流韵事也不奇怪,围着他转的女人多的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的?一个人偶尔失足,况且他诚恳地认识了错误,岂有不给出路的道理?
  在公众面前,时成一直是以“大家闰秀”的面目出现的,她周围的人们也都公认她是“大家闰秀”。现在想想,在处理丈夫和黄蕾的这件事上,她太小家子气了,有愧于“大家闰秀”这个称号,是个没能超凡脱俗的“小女人”。
  身下那个部位的疼痛在继续,时成决定去医院做个检查。发动了车子,刚起步没跑多远,一个菜农挑着担子突然横穿马路,时成紧急拨打方向,虽没撞上人,车头还是刮了一下菜农的担子,那个菜农倒在了地上。时成吓坏了,慌忙下车去拉菜农,可是那菜农,像死去一股。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时成给胡大江打电话,尤主任说胡总出去办事了。她又拨打胡大江的手机,回答是“暂时无法接通”。焦急之中,老马出现了,他挤开人群,来到菜农身边,使劲地拉他起来,可他仍然躺在地上不动弹,也不吱声。老马狠狠地踢了他屁股一脚,菜农睁开眼,弹跳而起,吼叫着:“你……你他妈的踢我?!”
  围观者发出了一片嘲笑声。
  老马只用几分钟,只花了一百块钱,干净利落地处理好了这起意外的事故。他的表现,使时成感到意外。
  俩人坐进车内,时成说:“你处理突发事件还真有两下子,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老马笑了:“我的优点和缺点,都是慢慢地暴露的,你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不要太惊讶。”
  时成说:“真怪,我两次处在关键时刻,你都闪亮登场,为什么?”
  老马说:“这叫做缘份。”
  时成问:“我们真的有缘份吗?”
  老马说:“人生相逢就是缘……哎,我看你脸上的气色不好”
  时成说:“我有点不舒服,陪我去趟医院好吗?”
  老马爽快地:“好啊,求之不得。”
  《审美疲劳》第十四章(5)
  时成说:“你来开车,我怕再撞上了什么。”
  “行。” 老马坐上了驾驶位置,发动了车子问,“去哪家医院?”
  时成说:“市妇幼保健医院。”
  老马问:“你怀上了?”
  “笨蛋。”时成苦苦一笑,“难道妇幼保健医院仅仅是管生孩子的?”
  老马紧追不舍:“你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时成说:“就不告诉你。”
  老马说:“你不告诉我,有人告诉我。”
  时成问:“谁?”
  老马说:“医生。”
  时成说:“医生不会的,你以为你是谁呀?”
  老马说:“我就说我是你丈夫。”
  “你呀居心叵测。”时成亲热地捅了一下老马的腰,“让我犯重婚罪是不是?”
  老马说:“你看病最多二个多小时吧?就让我做你二个小时的名誉丈夫。”
  “你就那么喜欢我?” 时成往老马的肩上一靠,伤感地说,“我是个成本很高,回报甚少的女人,我知道我在颓废,正在慢性自杀……”
  老马两眼一瞪:“你在胡说些什么?”
  时成闭上眼睛,懒得再说什么,下身的疼痛时隐时现,搅得她精疲力竭。她在想胡大江,不在办公室去了哪里?他的手机是“全天候” 的,为什么在节骨眼上无法接通……她有点后悔,让老马陪她去医院看病欠妥,胡大江知道了可不好,这会给他留下口舌,会在刚刚愈合的伤口上撤把盐,尽管她与胡大江的关系还保留着最后一道防线。
  可胡大江能信吗?鬼才知道!
  后悔已来不及了,她无法拒绝老马,拒绝是不尽情理的。她两次危急和困难之中,需要别人的救助和帮助时,老马都出现在她的面前,这难道是偶然的巧合?为什么不是自己的丈夫?呵,我的上帝!
  想不到老马的车技娴熟,车很开得很“溜”。时成从侧面看老马也很顺眼。他虽是文化人,但不怎么白哳和细腻,皮肤粗粗的,有北方男人的粗犷。他的鼻梁又高又大,特有男人味。时成又想到了他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摘掉它肯定是别有一番风情。她看到报纸上做的广告,近视眼用激光开刀做手术,只用十几分钟就可以将视力恢复到1、0以上,等她病情好转,一定陪他去医院做这个手术,不就是四、五千块钱的事吗?这钱她替老马掏!上次她心脏发病,住院费、医疗费全是老马付的,她几次还他,他说什么都不肯要。这个情谊,时成一直记在心里。
  快到市妇幼保健医院了,时成又给胡大江拨电话,可仍然是“无法接通”,她纳闷了,胡大江在搞什么名堂?情况有点反常。
  时成的怀疑是对的,此刻的胡大江正和黄蕾漫步在玄武湖的大堤上。
  黄蕾告诉胡大江,自己面临的那件事,是平生所没有经历过的,很麻烦,也很窝囊。昨天她将录音带甩给老马后就有点后悔了。熊副主席第一次占了她的便宜后,她就提高了防范意识,随身携带着那台采访用的微型录音机。凭她的直觉,熊副主席赏到了甜头,必然有下次,而且会得寸进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所以,她必须在这场无聊的、一厢情愿的游戏还处在萌芽之中时,阻止它的生长,更不能让它开花、结果。
  黄蕾说:“世上男女之事,是难以说清楚的,女人吃了亏,男人倒打一耙反咬一口的例子比比皆是。采用录音取证,是迫不得己,对熊副主席这种男人,不能手软,不在铁的事实面前,他不会低下高傲的头。”
  胡大江说:“这样做也会带来负面效应,有人会说你黄蕾是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另有图谋,设下陷井,引领导上钩。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没有达到,才出此下策。”
  黄蕾说:“咱们换位思考,假如你是我,碰到这种事,你怎么处理?”
  “这个……”胡大江说不出话来。
  黄蕾说:“你不该让老马去向熊副主席说情,太掉份了。再说了,老马也不是当说客的料。你根本不了解老马,他这个人清高得很,对熊副主席这种人,根本不放在眼里,你为难了他。何况这种事我也用不着别人帮什么忙。”
  胡大江说:“你出了事,我能不急吗?”
  黄蕾说:“非常感谢,你心里还有我。”
  胡大江说:“我心里丢不下你,可是我也没帮上忙。”
  黄蕾说:“算了,我不愿再想这件事了,也不后悔了,顺其自然吧。”
  胡大江问:“下一步怎么办?”
  黄蕾说:“走一步看一步。”
  走到湖堤的尽头,俩人在一条长椅上坐下来。胡大江看看黄蕾,她凝视着湖面,目光深遂,略显几分忧愁。神情也很严肃,不见两个“小酒窝”的踪影。此刻,老马说的话又在黄蕾耳边响起:
  “老胡,与黄蕾的关系,适可而止,见好就收吧。说不定这个看似甜蜜慷慨的女人正在对你使用‘美人计’呢。她现在高风亮节,时机一旦成熟,给你来个釜底抽薪,弄得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
  黄蕾几次欲往胡大江身上靠,胡大江都让开了,始终与黄蕾的身子保持着一个间隙。
  黄蕾有所觉察,问道:“你怎么躲躲闪闪的?”
  胡大江说:“没有哇。”
  黄蕾用手拍了拍椅子:“离那么远干什么?来呀,往我身边坐坐。”
  《审美疲劳》第十四章(6)
  胡大江不好拒绝,屁股朝着黄蕾的身子挪了一下。黄蕾也朝着胡大江的身子挪了一下,两个身子终于靠在了一起。黄蕾将下巴搁在胡大江的肩头上,用一只于轻轻梳理着胡大江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胡大江抓住了黄蕾的另一只手,手心手背地摸来摸去。
  湖岸边,垂柳依依;湖面上,碧波荡漾。近处,有几对鸳鸯在戏水、在追逐。远处,有对对情侣划着的游船在飘动,时而传来欢声笑语。
  迷人的风景使黄蕾陶醉,突然,她将脸紧紧贴在胡大江的胸脯上。胡大江的身子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有一股力量想推开黄蕾,这股力量来自老马的忠告。黄蕾听到了胡大江心脏的跳动声,她发觉这种跳动很平和,没有他们第一次拥抱时那种剧烈、颤抖。女人的心是细的,黄蕾窥探到了胡大江心理发生的微妙变化。
  黄蕾问:“你们彻底和好了吗?”
  胡大江点点头。
  黄蕾又问:“她不再拒绝你了?”
  胡大江仍然点点头。
  黄蕾的脸离开了胡大江的胸脯,坐直了身子,理了理散乱的秀发,说道:“很好,这下子我放心了。”
  胡大江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应该明白。”黄蕾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你该去公司了。我知道你很忙,时间也宝贵。”
  胡大江说:“我总想为你做点什么。”
  黄蕾说:“不,我什么也不要你做。”
  胡大江说:“你总是拒绝我的帮助。我知道有好几件事我能为你做。比如房子,你现在是租借的,每月要付房租八九百,这要花掉你工资的一半。我帮你买一套……”
  “别说了!” 黄蕾生气地,“我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胡大江说:“不是施舍,是帮你。人与人之间,不就是你扶我一下,我帮你一把吗?何况我们……”
  “何况我们什么?说呀。” 黄蕾忽然笑了,露出了两个美丽的“小酒窝”,“好,你不说我说。何况我们是有‘一夜情’的情人是不是?胡大江,我很悲哀,你根本不懂我的心。你小瞧我了,我的为人之道是:该付出的,只要看准了,毫不犹豫地付出,从未想过回报;不该付出的,天王老子休想拨掉我身上一根毫毛。”
  分别时, 黄蕾深深地吻了胡大江。也许是受了老马“忠告” 的影响而生的内疚,或者是黄蕾最后说的几句震聋发馈的话,胡大江紧紧抱着黄蕾不愿松开,双眼也湿润了,不是强忍住,差点掉下了泪水。
  “怎么啦,生死离别似的?”黄蕾取出纸巾,擦了擦胡大江湿润的睛眼,劝说道,“你回到她的身边是对的。因为你们相互的审美,疲劳己经过去,但愿你们回到热恋时的审美状态。”
  胡大江说:“可对你我怎么交待?”
  “毋须做什么交代。”黄蕾坦然地一笑,“植物开花,不一定都得结果。只要花儿开得美丽就行。”
  黄蕾走了,脚步仍然那么轻盈。她一头乌黑雪亮的披肩长发在风中飘拂,飘拂得胡大江的心都碎了。
  《审美疲劳》第十五章(1)
  一个追求完整和完美的人,这是他(她)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世界上没有完整和完美的东西。再美好的爱情,也要面对吃、喝、拉、撤、尿,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 面对各种矛盾和诱惑,这些都是最直接最现实的问题。
  来到妇幼保健医院,时成执意要老马留在车中,自已一去找医生。老马说我帮你排排队挂挂号、交交钱拿拿药也行,时以不同意,说是这医院她与胡大江来过几次,有几个医生认识她,忽然换了个大男人陪她看病,她不好解释,更怕传出风言风语。
  老马觉得言之有理,不再坚持自已的意见,从路边报亭买了份晚报,打开音响,放下座椅,半躺着身子,边听音乐边看报纸边等时成。
  医院里挂号看病的人很多,空气也很浑浊,大人喊小孩哭的,闹嚷嚷一片。平时,时成最怕来医院,那环境那空气那众多病人的病菌,没病的人也能生出病来。所以她每次进医院,都戴上大口罩,几乎将整个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在排成长队的挂号处,她排了十几分钟的队,站得腰酸背痛,早知这样,真不该让老马呆在车里。她想到自己很脆弱,先天性心脏病够烦人的了,现在妇科的毛病又加重了,简直成了个废人,就像一朵温室里的花,经不起任何风雨,这辈子她注定离不开男人的帮扶。前几天还闹着要去工作去上班,看看自己的身体,真是自欺欺人,胡大江不让她工作的决策多么英明啊!
  好不容易挂完了号。“妇科门珍”在三楼,电梯坏了,时成只好抬着微微颤抖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向三楼上爬,每登上一级台阶,都有十指连心般的痛。她紧紧抓着楼梯扶手,生怕一脚踩空,跌得头破血流。她几次停下脚步,取出手机和老马打电话让他过来,可是她不能在老马面前表现得弱不经风,特别是妇科的毛病,是女人的重要隐私,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何况是男人!强烈的自尊心使她咬紧牙关坚持了,一直坚持爬上三楼的“妇科门珍室”。
  经医生检查,时成的子宫糜烂比较严重,还有“滴虫” 病菌在发炎。医生问她为何不早治?说她简直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这种病发展下去,病变成癌症的概率很高。时成有点紧张,她要求医生先止痛,后消炎。医生开了药,共六个疗程,一个疗程一个月,并再三强调,疗程内严禁房事。我的天,不就是半年吗?半年以后好不了了怎么办?胡大江受得了吗?过去半年的房事不正常,冒出了一个黄蕾。今后的半年完全禁欲,又会冒出几个黄蕾一样的女人呢?她不寒而栗!
  注射了一针止痛药水,时成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她知道,这只是对神经暂时的麻庳,过不了几个小时,疼痛会卷土重来。来到一搂大厅,见老马坐在一条长椅上在等着她。
  老马问:“看完病了?”
  时成说:“行了,咱们走吧。”
  老马问:“情况怎样?”
  时成说:“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开了点药。”
  老马问:“药呢?”
  时成说:“都是些常用药,家里都有。” 她说了假话,医生开的处方上有一堆药,专治子宫糜烂的。这些药如果在医院里买,老马看到了这些药,会不舒服的,她要在老马的面前保持一个女人完整和完好的形象。
  回去是时成开的车。由于止痛针的作用,时成有一种轻松感,车子开起来也得心应手,但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路上,她不讲话,老马也不问话,打开音响,将一盘光碟放进CD机里,优美歌声顿时响起,歌中唱着:
  “芸芸众生君何在?
  茫茫人海觅知音。
  踏遍青山无处寻,
  近在咫尺不相闻。
  啊——
  人生相逢就是缘,
  哪怕瞬间也是金。”
  情到深处长相思,
  回眸一笑百媚生……”
  歌声悠扬,字正腔圆,有江南民歌“九连环” 的韵味,娓娓动听。
  时成说:“这歌好听,叫什么歌名?”
  老马说:“这首歌刚推出,歌名是《瞬间也是金》,我在医院门口的音像商店买的,算是为你点歌吧。”
  “是啊,瞬间也是金。”时成说,“这歌名有哲理性。很多珍贵的、闪光的东西,只能产生于瞬间,如是拉长了时间,也就不那么珍贵和闪光了,比如人的情感。”
  老马说:“其实,人的情感的珍贵和闪光,不应该是瞬间的。”
  时成问:“你说我们之间是瞬间吗?”
  老马说:“如果现在就结束的话。”
  时成问:“你想结束吗?”
  老马说:“这事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时成问:“为什么?”
  老马说:“球在你的手里。”
  时成沉默了,忽然在想,在处理她和老马的关系上,似乎有点不公平。那天晚上从公寓搬回家,对老马一声招呼也没打,连条信息也没给,这不是没有礼貌的问题,是伤了他的心,可老马一点责怪她的意思也没有。见了面还是笑嗬嗬的,像什么事也没发去。她困惑、孤独和危急的时候,老马给了安慰和帮助,没有什么急功近利的念头。俩人情到深处,她突然刹车,几次拒绝了他,作为一个男人是很尴尬和伤心的,他没有计较,更没有在情感上疏远她。他宽广的胸怀里,藏着一颗正是女人渴望的包容的心。在他们情感的瞬间,老马又得到了什么?
  《审美疲劳》第十五章(2)
  时成将车一直开到老马的公寓楼前。老马要下车,她也要下车。
  老马说:“你回去吧。”
  时成问:“不欢迎我去你的房间里坐坐?”
  老马说:“这里的物管人员都知道你我了,传到胡大江的耳朵里,对你不好。”
  时成孩子似地,坚定地说:“我不管,就要上楼去你的房间。”
  老马说:“这不是为难我吗?”
  时成说:“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老马说:“好好好,就依你。我先上楼,你过几分钟上来。”
  时成说:“不,我们一块上电梯。”
  老马惊讶地问:“你今天怎么啦?到底为了什么?”
  时成说:“不怎么,也不为什么。”
  老马说:“看着我的眼睛,不许说谎。”
  时成说:“我是真诚的。”
  “那我就豁出去了。”老马打开车门,“走,上楼去。”
  俩个人一起下了车,肩膀靠肩膀地走进了公寓楼的大厅。大厅门口有位物业管理人员向他们点头示意,他们一起坦然地点头回礼,然后一起走进了电梯。电梯刚关上门,时成一头扑在老马的怀里,抽泣起来。
  老马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哄着,说着:“别这样,电梯随时会停下来,让人看见多不好。”
  “我不管,”时成紧紧抱着老马,“别人看了爱说什么,就让他说什么……”
  老马不再说什么,就这么让时成紧紧地抱着,幸好电梯中途没有停,一直到达18楼。时成拉着老马的手,依着老马的臂膀,走出电梯,走进了老马的房间。
  关好门,老马说:“你今天的表现很反常,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必须如实地告诉我。”
  “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时成精疲力竭,往沙发上一瘫。
  老马问:“那你为何这么伤心?”
  “女人总是与泪水相伴。” 时成说,“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她拍拍沙发,“来,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老马问:“我给你泡茶,或者削只苹果?”
  时成说:“你别忙乎,这会儿我什么不想喝,什么也不想吃。”
  老马顺从地坐在沙发上,时成伏在他的怀里。老马的手抚摸着她短短的乌亮的秀发。他的鼻尖离她的头很近,一股高级洗发液的香味沁人心肺。
  时成问:“你喜欢女人留短发还长发?”
  老马说:“短发庄重,长发萧洒。”
  时成说:“那我就改变一下发型,为你留个长发好吗?”
  “不不,”老马说,“我受之不起。”
  “这是我的事,” 时成说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就别管了。”
  不一会儿,时成在老马的怀里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老马也靠在沙发上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他们就这样抱着睡着,直到夜幕降临才醒来……
  晚上六点,胡大江开着“别客君威” 回到了家中,出来迎接的是保姆,不见时成的人影,有点意外。
  胡大江问:“小时呢?”
  保姆回答:“下午二点,太太开车去美容店,还没回来。”
  “都四个小时了。”胡大江有点奇怪,“她没打电话告诉你美容后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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