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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美疲劳

_3 邵玉清 (现代)
  老马严肃地说:“开什么玩笑!”
  黄蕾说:“别一本正经的,告诉我,你用的什么秘方,重新崛起,恢复勃勃生机的?”
  老马火了:“你,越说越不像话了。难怪别人说你是‘黄段子‘工厂的黄厂长’,你注意点影响好不好?你还要不要结婚嫁人哪?”
  黄蕾仍旧嘻皮笑脸的:“马老师,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只要你将那个秘方的专利买给我,我立马下海,开个男科医院,给广大男士带来福,拯救千万个行将破碎的家庭。”
  老马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把表格和笔拿出来,我签字画押!”
  茶社内,时成等了好一会,不见老马回来。她起身想去洗手间方便一下,路过门口向外一看,大吃一惊,天哪,在门外和老马谈话的黄蕾,正是国庆节那天晚上睡到自己床上的那个披肩长发的女人!她愣愣地站着,头脑里又是一阵空白,心跳在加快,好大一会儿喘不过气来。
  老马回到了茶厅内,见还站着发愣的时成问:“怎么啦?哪儿不舒服吗?”
  时成说:“不,我很好。刚才在门外和你谈话的那个女人是谁呀?”
  老马问:“你认识她?”
  时成不动声色地答道:“好像在哪见过。”
  老马说:“她名叫黄蕾,是南大文学院毕业的,学历是研究生。进入我们这个圈子才二三年,便成了一个公众人物,是我们省作协的‘大活宝’。”
  时成追问:“她有什么代表作吗?"
  老马说:“有哇,《当代黄段子经典》。”
  时成吃惊地问:“《当代黄段子经典》?!出版了?”
  老马哈哈一笑:“哪能呢,只是内部传阅而已。”
  时成问:“这么说,这个女人够‘黄’的了?”
  老马说:“据我了解,仅仅是口头腐化。”
  时成问:“没有实际行动?”
  老马说:“至少我的耳朵没听到,眼睛没发现。”
  时成不再说什么,觉得再说什么也索然无味了,便起身告辞。
  老马看看手表说:“哟,时间过得真快,马上11点了,在这儿吃点什么吧,这里的牛排口味不错。”
  时成说:“不了,我要回去。刚搬家,还要收拾收拾。”
  老马执意地:“吃顿饭用不了多少时间,坐下。”
  时成说:“谢谢,告诉你马老师,今天我己经破例了。”
  老马问:“破什么例?”
  时成说:“我长这么大,除了我的先生,从来没和另外的男人单独吃过一顿饭,喝过一次茶,更不用说去唱歌跳舞看演出了。”
  老马说:“你很传统。”
  时成说:“这是习惯。“
  老马说:“你己经破例了,就再破一次吧。“
  “请尊重我的习惯。” 时成拿起包,朝老马莞尔一笑,“谢谢你的上午茶,再见。”
  时成转身向外走去。老马注意到,她脚步轻盈,有“猫步”的味道。她细长的腰枝扭动的耐幅度很有分寸,也很好看。不像他的老婆,走起路来上身不动下身动,双脚总是实打实,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老马在茶社门外伫立着,视线一直追寻着时成的背影在人群中消失。此刻,觉得周身暖洋洋的,心底里有一股力量在悄然萌动着。这是一股什么力量,他说不清楚。他突然问自己,马文儒,今天你怎么啦?
  这时,老马的手机响了,电话是胡大江打来的。
  胡大江问:“听说你的手机失而复得?”
  老马说:“是啊,故事很有戏剧性,想不想听听?”
  胡大江说:“想听,你的故事一定不一股,有文学味。”
  老马说:“待会儿到我这里来吧。”
  胡大江说:“还是来我的公司吧,这里有台湾南投的玉山乌龙,你那里的茶叶有一股霉味。”
  《审美疲劳》PART2
  《审美疲劳》第六章(1)
  老马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心想,我怎么碰到了一个全副武装、刀枪不入的女人……胡大江问黄蕾,你想挑战几千年以来人类形成的家庭、婚姻的道德和法律吗?黄蕾反问胡大江,难道几千年以来人类形成的家庭、婚姻无时不在面对挑战吗……
  就在胡大江让尤主任去交行营业网点布控,寻找老婆的踪迹时,时成回到了公寓。在茶社偶然看见上了她床的那个叫黄蕾的女人,她如芒刺在背,极不舒服。特别是老马对黄蕾简单的介绍,她觉得形势十分严峻。一个嗜好“黄段子”的研究生,研究男人一定很透彻,很有成果。在这种女人面前,没有过不去的沟坎,也没有冲不破的堡垒。这种女人很危险,是良家男子的“杀手”。
  想到这里,时成难免心惊肉跳。胡大江和她尽管是二婚,但毕竟这么多年过来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感情是真实的,她了解他是偶尔失足,还算个诚实的男子汉。要不,他的事业不会如日中天。这个危险的女人闯进胡大江的感情世界,其后果不堪设想,胡大江的事业、家庭、名誉和地位将毁于一旦!她急于想弄明白的是,那个黄蕾怎么与自己的丈夫勾搭上的?他们一个从文,一个从商,是两股道上跑的车呀。
  不管怎么说,她要阻止这种荒唐的感情进一步朝纵深发展,即使她和胡大江离婚,作为一个朋友,也要告诉胡大江黄蕾这种女人的危险性。她想找黄蕾,两个女人当面锣当面鼓地好好地谈谈。一想,觉得不妥,这样谈肯定没有好结果,反而弄得沸沸扬扬的,对自己对胡大江均不利。
  她想到了老马,能否让他出面做做工作,来个“先礼后兵?”
  电话铃响了,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母亲说:“有人跟踪我,被公安扭送进了派出所。是不是胡大江在幕后操纵?有这个可能。你呆在公寓里,别轻易出来。”
  时成含着泪说:“妈,我想你。”
  母亲说:“坚持住,熬过这阵子就好了。”
  时成说:“那个女人我知道了,是省作协的,叫黄蕾,是个研究生。”
  母亲说:“难怪呢,胡大江不把你这个本科生放在眼里了。这山望着那山高的男人,你还有什么可恋的?”
  时成哭着说着:“妈,我下不了这个决心。”
  母亲说:“你还年轻,不能将这辈子葬送在一个朝三暮四、寻花问柳的男人手里,大不了你重头再来。找一个根年底实、真心爱你的男人过日子。要知道,妈的眼里,掺不得一粒砂子!”
  放下电话,时成哭得更伤心了。世界上,母女最知心。胡大江和黄蕾发生那件事的第二天,细心的母亲就看出了端倪,在她步步追问下,时成不得不说出实情。母亲的肺都快气炸了,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离开他!
  当初,对女儿这桩婚姻,母亲持坚决反对的态度,理由很简单,“二手货,”质量得不到保证。时成说,回锅肉吃起来也很香。于是,时成就不厌其烦地给母亲讲宋庆龄与孙中山、鲁迅与宋广平的故事,举出许多中外名人“老夫少妻”成功的典范。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原来和母亲站在一条战壕里的父亲中立了,兄弟姐妹们也向时成举起了白旗,母亲眼见自己孤立无援,便睁一眼闭一眼地沉默了。岂料,母亲当年说的“二手货,质量得不到保证” 的那句话,不幸而言中。面对母亲,时成无话可说,只能以泪洗面,她恳求母亲,此事不能传出去,父亲也不例外,母亲答应了,并向时成提出一个条件,离开那幢别墅,时成也答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下午三点了,黄蕾的危险感还在心头萦绕。时成决定去找老马,探探口气,也许他能在黄蕾和胡大江的这件事上帮上忙。说心里话,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胡大江,如果他与黄蕾陷得不深,是一夜之情,她还能原谅他。离家出走,不代表离婚,只是一种姿态,有进退回旋的余地,就如国与国关系危机,撤回大使一样。所不同的是,国与国撤回大使,留有代办,而她呢,在别墅里没有留下任何影子。安徽的那个老保姆还在吗?她曾试着用公用电话往家里打,但无人接听。
  时成来到18楼,刚想敲老马的房门,门突然开了。
  老马提着包站在门口,点惊讶地说道:“是你?!”
  “马老师,”时成看看老马手中的包问:“您要出去?”
  老马说:“不要紧,请进来坐吧。”
  时成犹豫着说:“我来的不是时候。”
  老马将手中的提包往沙发上一放,热情洋溢地说:“进来吧,没什么要紧的事。”
  时成跨进门,老马关上门。
  时成说:“请不要关门。”
  老马明白她的用意,又将门打开,支出一条门缝,时成这才将半个屁股坐在客厅内的沙发上,老马忙着泡茶。
  时成说:“不用,不用,我真的不渴。”
  老马顺手拿起一只苹果,又找了一把水果刀,刚要削皮,时成抢过刀子说:“我来吧。”
  老马不坚持,将苹果递给时成。时成翘着兰花指,用母、食、中三指抓起老马肥嘟嘟手掌中的红苹果,其动作很优美,很有女人味,没有半点娇柔造作之嫌。突然,时成触电似地抽回手。
  老马问:“怎么回事?”
  《审美疲劳》第六章(2)
  时成说:“你摸我的手了。”
  老马说:“只是碰了一下,无意的。”
  时成说:“对不起。”
  老马说:“神经过敏。”
  时成说:“不,是女人防线的报警器误报了险情。”
  老马舒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心想,我怎么碰到了一个全副武装、刀枪不入的女人?是的,他是触摸到了她的手,那是细长的、白白的手指,嫩嫩的手背,给了老马柔软、缠绵、文雅的感觉。老马心想,到底是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的“叔叔”造就的女儿,举手投足都有个讲究。
  时成削苹果的技艺老道,苹果在她手中转了几转就果肉分了家。乍一看去,苹果还是原样,用手一拉,一长串苹果皮就像弯弯曲曲的弹簧。
  老马看了连连叫绝:“这手绝活从哪里学来的?”
  时成说:“别忘了,我23岁就当上了五星级酒店客房部的经理,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
  老马说:“我说呢,你举手投足怎么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呢。现在还在五星级酒店?十年前就是客房部经理,现在起码是个副总。”
  时成说:“什么副总?我早已成了下岗女工。”
  老马说:“开什么玩笑?如果你下岗,全中国有一大半女人要喝西北风。
  时成说:“真的,不骗你,我下岗五年了。”
  老马问:“为什么?”
  时成说:“为了爱情。”
  老马不解地看了看时成严肃起来的面孔,问道:“什么样的爱情要剥夺你工作的权利?”
  时成说:“一桩非常的婚姻。”
  老马问:“能说给我听听吗?”
  时成苦苦一笑:“这个……”
  老马说:“我不强人所难。来,吃苹果。”
  时成用刀把削了皮的苹果一分为二,再用刀尖戳着半个苹果,送到老马面前说:“咱们分而食之吧。”
  老马也不客气, 刚伸手去接半只苹果, 时成递过来一块纸巾, 让他用纸巾包着苹果,老马尴尬地笑了笑。他面对的是一个讲卫生、爱干净的女人,想想自己不洗手抓起食品就咬上几口的坏习惯,此时简直无地自容。
  老马咬了一块苹果,边嚼边问:“找我有事吗?”
  时成想问“黄蕾和你的关系怎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肚。她忽然觉得此举不妥,很冒昧,也很荒唐,弄不好扬了家丑、损了丈夫的面子不算,那个黄蕾会以为她胆小如鼠,不敢正面向她挑战,请来说客求和。如果黄蕾问老马,你和时成是什么关系?这个人隐私你管得着吗?老马怎么回答?此事万一传出去,老马和她的关系,不是跳下黄河洗不清了吗?
  想到这里,时成若无其事地朝老马笑笑说:“想拜读、拜读你的大作。”
  老马说:“拜读不敢当。给你几本刚出版的长篇和几部电视连续剧,权当让你消遣、消遣吧。”
  老马走进房里,打开书柜,从里面抽出二本小说,还有电视连续剧《梦断扬子江》的VCD光盘。
  时成在房门口站着,她看到老马的房里有二个书橱,里面摆满了书籍,写字台上有一台笔记本电脑,肯定是他写作的工具。床头柜上有一堆书报杂志,那是他睡觉前看的。墙上挂着当代文学名人余秋雨书写的二个条幅,上书“老马识文之途,老骥扬蹄之志”。整个房间里,散发着沁人心肺的书香和学究之气息。
  接过老马递过来的两本厚厚的写有“马文儒著” 的长篇小说,拿过两部印着“马文儒编剧” 的长篇电视连续剧VCD光盘,时成不由肃然起敬,恭恭敬敬地对老马说:“我一定认认真真地读,认认真真地欣赏。”
  老马说:“别忘了多提宝贵意见。”
  时成说:“意见肯定有,宝贵谈不上。”
  正当时成告辞时,电话响了。
  老马接电话:“胡总,我有点事耽搁了一下,马上就到。”
  时成心里“格登”了一下,对老马说:“真不好意思,把你的事给耽搁了。”
  老马说:“不要紧,我约了一个老总聊天,侃大山。”
  时成问:“哪个公司的老总?”
  老马说:“大江集团的胡总。”
  时成惊讶地脱口而出:“是胡大江?!”
  老马说:“对呀,你认识他?”
  时成连说:“不、不,我听说过此人。”
  老马说:“他可是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啊,想不想见他?”
  时成冷冷地说:“不感兴趣。”
  黄蕾的办公室原在13楼,后来调到了8搂,与作协领导同在一个楼层。为此,还传出了绯闻。有人说黄蕾想打领导的主意,也有人说领导想黄蕾的心思。细心的人发现,自从黄蕾搬到8楼,几位作协的领导穿着、发型、谈吐、走路的步伐都比以前讲究了。特别是作协副主席老熊,每天梳着“三七开”小分头,搽着“摩丝”,喷上定型发胶,小头整治得油光雪亮的,有人还闻到了他夹肢窝里散发出来的古龙香水味。
  作协领导们以前的着装以休闲舒适为主,现在不同了,一个个每天坚持穿西装打领带,接见外宾似地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老马说:“把黄蕾调到八楼,这是省作协领导的重大举措,是‘形象工程’,其意义重大而深远。”
  《审美疲劳》第六章(3)
  大老王则不然,一针见血地指出:“什么‘形象工程’?狗屁!这是‘养花工程’。将花盆摆在身边,不敢摘花,闻闻香味也过瘾哪,秀色可餐嘛。”
  自然,这些风言风语,多多少少地传到了黄蕾的耳朵里,她不在乎,权当耳旁风,一只耳朵进,另一只耳朵出。嘴上不讲,心里却在说,哼,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蚂”比比皆是,这座楼里的男人都是癞蛤蚂,没有一个好东西。她不介意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从某种概念上说,风言风语是种舆论,舆论越多,说明你被舆论看中,越能体现你的价值和魅力。正如名人喜欢打官司一样,不管胜败,反正让舆论炒作了自己。不久前,有个女明星因大肆偷税,被关进去了, 没几天又被放了,身价反而更高了。其中,舆论的炒作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妈的,舆论算个什么东西?
  还有半个钟头就要下班了。黄蕾躺在长沙发上,两条细长的腿,搁在沙发扶手上,一头披肩长发挡住了半面孔,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漫不经心地翻看着全作协明年的创作计划。当她翻看到马文儒那一页时打住了。全作协的男人,在黄蕾的心目中,马文儒算得上半个正经男人。他没有寻花问柳的风流史,没有见了女人色迷迷的目光,更没有和女人打情骂俏的轻浮举动。尤其是他这几年出的作品,令她刮目相看。但是,老马不寻花问柳,不是他主观意志的约束,而是生理那个功能不争气。要是他功能强大,武器坚挺呢?说不定早就出事了。所以,将马文儒称作“半个正经男人”, 并没有委屈他,是求真务实。
  黄蕾想着上午去“不见不散” 茶社找老马的情景,老马压根不让她进去,很值得怀疑。本来,她借填写创作计划表为名,想看看和老马喝茶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岂料老马早有戒备,在门口给挡了。当时,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在茶社里走过,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直到现在,她仍然扫兴。老马心里一定有鬼。这个老家伙,怎么敢做不敢当,我黄蕾还会坏你的事吗?不挡别人的“财路”,不堵别人的“色路”,这是我黄蕾做人的起码原则。马文儒,你小瞧我了。
  忽然,黄蕾又想到老马那个早已衰竭生理功能。那个女人凭什么跑到作协来找他?他凭什么请那个女人喝茶?是因创作而采访?如果不是,又是为什么?是“帕拉图式”的男女交往?这一连串问号,黄蕾无法找到答案,觉得想这些问题很无聊,趣味也很低级。于是,她抛开了老马,又想起了老胡,大江集团的总裁胡大江。
  黄蕾与胡大江纯粹是“一见钟情” 和“一夜之情”。可仅仅“一夜之情”, 就被胡大江的老婆逮了个正着。真是运气不佳,倒霉透顶。按道理,胡大江是他的学生,因胡大江正利用业余时间在南大进修文学硕士的课程。一个腰缠万贯、事辉煌的富翁,不甘落伍、孜孜求学的本身就引人注目,何况他是当今市场上一个叱咤风云的头面人物?今年九月上旬,文学院邀请黄蕾去给进修班学员讲课,讲课的题目是《当代文学和当代性文化》,仅仅从字面上来看,这个选题就有着巨大的诱惑和卖点,还没开讲,课堂里就挤得水泄不透,好多人还在教室后面加了座。
  黄蕾走进课堂时, 众学员顿时傻了眼,她的一身打扮令人乍舌。黑色的低领膛的紧身T恤衫,能让人知道她没戴胸罩,两只圆鼓鼓的乳头突现出来,仿佛她在黑色T恤的胸前,订上了两只小钮扣。她的下身穿着白色的牛仔裤,裤子的料子很薄,有弹性地紧缩在每块肌肉上。她身体的每根线条、每个部位都显现着,甚至连她最隐蔽部位的那条缝,也不放过。
  黄蕾看了看众人说:“我读懂了你们的目光,我喜欢你们这样的目光。可惜,你们不是学美术的。如果是,我会脱光了自己,让你们痛痛快快地看个够,画个够!”
  几句话,引得课堂爆发出一阵笑声和热烈的掌声。
  黄蕾说:“搞文学的能不能来个人体裸体写生?我看完全可以。在这方面,我们进行了尝试,《金瓶梅》、《废都》等作品,应该算是这种尝试的代表作。在国外,这样的尝试就不胜枚举了。例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将人类的婚外性行为,写得很美,写得很神圣,文学和性水乳交融,相映成趣,相得益彰。性,是世间万物赖以生存发展的根基,我们为什么提起它就遮遮掩掩、羞羞答答?认为它是见不得阳光的东西?我认为,性和文化是一对孪生兄弟,它们应该携手并进,推动人类道德、文化、法制向更高境界迈进……”
  经久不息的掌声在教室里回响,胡大江还将鼓掌的双手高举过头,以示对黄蕾观点的赞同。黄蕾注意到了人群中情绪热烈的胡大江,向他点头微笑。
  人类相互间传递信息,莫过于笑容和眼神。胡大江觉得,黄蕾在向他点头微笑时, 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水汪汪的两只大眼,还向他眨了几下, 仿佛在说,胡大江, 我知道你。课后,胡大江开着“别克君威”,在校门外追上了正准备打车的黄蕾。
  车子在黄蕾的身边缓缓停下,胡大江下车,很有绅士风度地拉开后车门说,黄老师,我送你,请上车。黄蕾正在为打不到车犯愁,胡大江真是及时雨,下得黄蕾心里滋润润的。
  她向胡大江投来甜甜的一笑:“您是大江集团的胡总吧?”
  《审美疲劳》第六章(4)
  胡大江报以谦逊的一笑:“本人胡大江。在你面前不是什么老总,是你的学生。”
  顿时,黄蕾的笑容由甜密变得醉人了,两颗黑葡萄般的眼珠放出了灿烂的光芒。她说:“岂敢,你在商海中大名鼎鼎,如雷贯耳,称为老师的应该是你。”
  胡大江说:“我呀,不过赚了几个臭钱罢了,你呢,满腹经伦,这才是无价之宝啊。”
  黄蕾说:“你过奖了,我肚里的东西算个什么?你的资产买十个、二十个黄蕾都绰绰有余呀。”
  胡大江弦外有音:“哪里哪里,一个黄蕾就足够了。”
  黄蕾“格格”地笑出了声:“是嘛。”
  “别克君威” 在宽阔的城东干道上行驶。胡大江驾车,黄蕾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几次,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碰撞在一起,撞出了火花,撞出了互相间会心地一笑。
  黄蕾问:“你都是亲自开车?”
  胡大江说:“不,出长途和洽淡业务,由驾驶员开车。”
  黄蕾又问:“听说你的公司搞得很大?”
  胡大江问:“想去看看吗?”
  黄蕾看看手表:“哟,快五点了,我要赶回去。”
  胡大江说:“就在我公司大楼下绕一圈,让你认认门,好有个初步的印象,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黄蕾爽快地答应了。很快,车开到了大江大厦的楼下。门口的保安慌忙迎上前来,又是敬礼又是开车门。那神态,像士兵见到了司令。
  胡大江对保安摆摆手:“我还有事,不下车了。”
  黄蕾却说:“既来之,则安之,进去参观参观吧。”
  胡大江要的就是这句话,连说:“好好好。”
  大江集团的规模和气派,使黄蕾赞叹不已。那天下午,她再也没说“急于要赶回去” 之类的话,倒客随主便了,与胡大江在一家五星级酒楼豪华包间里共进了晚餐。这一顿晚餐,金鲍鱼翅、生猛海鲜、人头马、XO等名酒名菜都上了桌,奢侈得足以使黄蕾这辈子刻骨铭心。她从心底里发出“这才是真正的生活” 的感慨。
  女人永远比男人多长一个心眼,这就是善于洞察男人在女人面前讨好是何动机。身在豪华的包间,品尝价格昴贵的酒菜,黄蕾开始有受之有愧之感,随着交谈的步步深入,她这种受之有愧的感觉也就烟消云散。俩人交谈的展开和深入,当然是由胡大江推动的。
  黄蕾呷了一口“人头马”问:“胡总,为何如此盛情?”
  胡大江说:“你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你的观点征服了我。”
  黄蕾问:“你不觉得我的观点另类吗?“
  胡大江说:“什么另类?是同类。请你来,是想让你给我开个小灶,将下午你在课堂上还没有敢说出来的话说出来,将你的观点的阐述再展开一些,深入一些。”
  黄蕾风趣地问:“是课外辅导吗?”
  胡大江也风趣地说:“是家访,是一次家庭辅导。”
  黄蕾说:“不敢。如果我真的去你家里辅导,你太太还不把我当成制造家庭分裂的恐怖分子?”
  胡大江笑着回答:“怕什么?你又不是‘人肉炸弹’。”
  黄蕾问:“你不怕我是‘糖衣炮弹’?”
  胡大江话中有话地:“‘糖衣炮弹’毕竟还有糖啊。吃了糖,先甜蜜一下,然后炸成肉酱也不冤哪。”
  黄蕾微微地笑了,笑得那么含蓄,那么又甜又密。胡大江这才发现,她笑起来有两个时隐时显的小酒窝。她双手托着下巴,没有丝毫羞涩的目光,怔怔地看着胡大江。那神态,像是纯真的中学生在思考一道作业难题,又像电视画面上年轻的女歌手杨玉莹在唱“让我轻轻地告诉你”。再仔细一看,她的眼睛有点像“波司猫,”下午在课堂里看,是全黑。这会儿近距离的看,有点金黄,变色了!她是不是有着少数民族或外国女人的血统?比如维吾尔族的女人嫁给汉人,既聪明又漂亮,性功能也比一般的汉族姑娘强壮得多。后来,胡大江才知道,他的这种判断是正确的。黄蕾的母亲是个俄罗斯移民,是跳过芭蕾舞的。她的名字与芭蕾舞有着真接的渊源。
  黄蕾问:“课外辅导现在就开始吗?”
  胡大江说:“开始吧,我洗耳恭听。”
  黄蕾说:“说真的,这个世界上,很多黑白颠倒的事,都是人类自己干的。就说‘性’吧,从人类的起源到原始的母系氏族社会,一直是光彩和神圣的。国内外,许多古迹里保留的人类做爱和性器官的画图、雕刻,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就是有力的佐证。随着社会的变迁,人类性的光彩和神圣被逐渐淹没了,在许多人的眼里,对‘性’羞于启齿,见不得阳光。悲哀的是,许多人迫于压力,长期处于性压抑之中。这简直是对人性的抹杀和摧残。”
  胡大江插话:“你所说的性,是指人类所有的性行为吗?”
  黄蕾说:“不,我所说的‘性’,是人类正当的、合理的、人性化的要求。”
  胡大江问:“包括婚外性行为吗?”
  黄蕾回答:“如果你认为这种婚外性行为是必要的、神圣的,犹如查泰莱夫人和情人一样的神圣。”
  胡大江问:“你想挑战几千年以来人类形成的家庭、婚姻的道德和法律吗?”
  《审美疲劳》第六章(5)
  黄蕾反问:“难道几千年以来人类形成的家庭、婚姻无时不在面对挑战吗?我敢肯定,一些有关家庭、婚姻的法律,是一些士大夫一边搂着情人,一边勾勒出来的。这个社会的是非、黑白颠倒,正是一些士大夫和伪君子的杰作。我们不应该做些人类返朴归真的事吗?我的观点核心是:对婚外恋情,要区别对待,不能一概指责,一棍子打死。恰恰相反,许多经典名著,是可歌可泣的婚外恋情在支撑着。人类神圣的性行为是一种文化现象,在人类精神生活和文学创作领域里有着不可替代的位置。”
  胡大江沉默着,愣愣的看着黄蕾,她的两个小酒窝己经消失,甜蜜的笑客也不复存在,脸上笼罩着严肃和严峻。胡大江不仅被她展开的理念所折服,还被她多方位的神态所展示的魅力所倾倒。
  黄蕾问:“你在想什么?怎么用这种目光看着我?”
  胡大江毫无顾忌地回答:“我在想,你生气、痛苦、愤怒、忧愁的时候,也很漂亮。”
  黄蕾问:“你注重人的外表?”
  胡大江问:“外表不重要吗?”
  黄蕾说:“要表里如一。”
  胡大江说:“对,两全齐美更好。鱼和熊掌,谁都想两者兼得。”
  黄蕾问:“你能在我面前,客观地评价一下你自已吗?”
  胡大江爽快地说:“行啊。我这个人,其貌不扬,对不起观众。可其内,很实在,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永不熄灭。黄蕾问,这团火是你对事业的追求吗?胡大江说,还有女人,包括你所说的必要的、犹如查泰莱夫人和情人一样神圣的性行为。”
  那天晚上,黄蕾和胡大江谈得很融洽,也很投机。结束谈话的时候,己快晚间11点。胡大江开车,一直将黄蕾送到了住处的楼下。黄蕾研究生毕业三年,作协没分她房子,在外和别人合租一个中套。
  黄蕾对胡大江说:“请回吧,不请你上去坐坐了,因为我的房里还住有另外一个女人。”
  胡大江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日方长。”
  临分别时,他们握了手。胡大江感到她的手重重捏了捏他肥嘟嘟的手掌心,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胡大江是善于把握住机遇的人,也捏了捏黄蕾薄薄的手掌心,以示“月亮知道我的心”。
  第二天早上上班,黄蕾发觉自己的包里多了只厚厚的信封,里面装着整整五千块钱,便立刻想到这是胡大江干的,随即拨通了胡大江办公室里的电话,气乎乎地问:“你给钱干什么?当我是‘三陪小姐’吗?”
  胡大江连忙解释:“不,别误会,这是给你的辅导费。老师辅导,这是劳动,理应付报酬嘛。”
  黄蕾说:“开什么玩笑?知道你此举的严重性吗?这只能让我小看你了。你和社会上庸俗的商人有什么两样?除了赚钱,就知道去大吃大喝、寻花问柳,去‘桑拿’按摩找小姐。我岂能与这等人为伍?”
  胡大江赔礼说:“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请你相信,我胡大江绝对不是那种人。”
  黄蕾说:“我没你那么多的钱,我也不缺钱花。你的五千块,是我送去,还是你来取?”胡大江说:“我来取,下午吧。”
  自然,黄蕾与胡大江有了第二次见面。
  那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黄蕾请胡大江在作协附近的茶社喝了茶,就是老马请时成喝茶的那家“不见不散” 的茶社。开始,俩人相对无语,气氛相当严肃和尴尬。当黄蕾将装有五千元钱的信封推到胡大江面前时,他有点显得手足无措,这是他下入商海以来,有人第一次在他的金钱面前说“不”,而且是一位年轻漂亮的、靠一千多元月薪生活的女性。他惊奇,也不可思议,要知道,在桑拿、洗头房,二三百元足以让一个小姐乖乖地陪你睡上一夜!他没有勇气正视黄蕾仍然板着的面孔,嘴唇不离茶杯,低头呷着茶水。也是在这瞬间,他感觉眼前这位女子深不可测。她不喜欢钱,难道是喜欢他这个人?不可能。他的身材不足一米七四,在女人的眼里是二等残废。他的长相和气质,包工头似的,几千元的进口名牌西服穿在他身上,不知他身份的人,硬说是从地摊上买来的冒牌货。他在琢磨着,黄蕾在跟他玩的什么游戏?
  黄蕾看看低头沉默的胡大江问:“在想什么呢?不喜欢钱的女人不好吗?”
  胡大江仍然低着头,不吭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
  黄蕾说:“我在问你话呢。”
  胡大江说:“你让我怎么说呢?我能说喜欢钱的女人不好吗?这个大千世界,各人有各人的嗜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马克思养出了社会主义这个儿子,他能知道若干年后,社会主义还分有中国特色、越南特色、朝鲜特色的吗?”
  黄蕾情不自禁地笑了:“你这个人真逗。”
  胡大江说:“是男人的幽默?”
  黄蕾说:“是黑色的幽默。我喜欢男人的幽默,也喜欢幽默的男人。你写的《男人是什么东西》也很幽默吗?”
  胡大江说:“有一点,不全是,多半是沉重。”
  黄蕾问:“书稿带来了?”
  胡大江说:“带来了。”
  黄蕾问:“为什么不拿出来?对我不放心?”
  胡大江说:“哪里的话,我怕班门弄斧。”
  《审美疲劳》第六章(6)
  黄蕾笑着:“拿出来吧,即是丑媳妇, 还是要见公婆的。”
  胡大江打开皮包,取出厚厚的打印好装订成册的书稿。
  黄蕾双手接过书稿,郑重地说:“一定认真拜读。如果可以的话,我帮你找家出版社。”
  胡大江说:“不,我写的这个东西,纯粹是有感而发,不登大雅之堂,从没想过奢望让它公开发表。你看完也不必还了,如对你创作有,权当提供素材。如果没有用,就当废纸给扔了。”
  黄蕾说:“你先别下结论好不好?即使是这稿子里写的全是废话,那也是劳动的成果。是成果就得尊重。”
  黄蕾的最后几句话,足以使胡大江感动一辈子。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是做人应有的基本准则。这些年,他的劳动成果就是金钱。他不是个爱钱如命的吝啬鬼,也不是个有钱随便花的冤大头。该花的钱,哪怕百万千万,眉头都不皱一下,大笔一挥,成捆成捆的钞票就扔出去了。不该花的钱,一分一厘跟你抠。他说,钱花在刀刃上,这是一个企业家的成功必须具备的理念。可是这种理念,在她年轻的太太面前行不通。太太什么都好,就是乱花钱,尤其她不顺心或生气时,就疯狂地上街,疯狂地购物,遭殃的是他口袋里的钱。按照黄蕾的观点,太太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从这方面来说,黄蕾比他太太懂事。
  《审美疲劳》第七章(1)
  黄蕾对胡大江说,你提出了一个几千年来人们想说不愿说、想回答又不好回答、道德法律想解决又解决不了的大问题。你敢于向这个问题挑战,不管成败与否,都证明了你的勇气和深刻的内涵。
  书稿送给黄蕾后的几天里,胡大江有点焦虑和不安。他几次想给黄蕾打电话,问问写得怎么样,可是抓起电话又放下了。他觉得这样问,太没有城府了,会给黄蕾造成这样一个印象:胡大江嘴上说“我写的这个东西,纯粹是有感而发,不登大雅之堂,从没奢望让过让它公开发表”,可事实却很在乎,口是心非的家伙!他只能耐心等待黄蕾的电话。一连等了几天,毫无动静。他呆在办公室里,很少外出,连出差也推迟了。
  办公室主任小尤几次问他:“胡总,你这几天怎么啦,惶惶不可终日?”
  他也在内心问自己:“是啊,我这几天怎么啦?”
  他很害怕,因为这种感觉,同第一次等待和年轻的太太约会时的感觉一模一样。难道第二次婚姻真的要破裂,他要第三次戴着大红花,步入婚礼的殿堂?他不愿出现这样糟糕的局面。因为他现在的太太什么都好,除了身体不太好,就是乱花钱。乱花钱又怎么啦?男人赚了钱,不就是女人花的么?
  当胡大江忐忑不安时,黄蕾利用双休日,闭门谢客,阅读他的书稿。翻开第一页,就有扑面惊人之感:
  “男人常被女人骂成‘不是个东西’,其实,男人们常常有表现为‘是个什么东西’或者‘不是个东西’的时候。当我们将“女性解放”、“妇女能顶半边天” 的口号喊得震天响的时候,男人控制着这个社会,也包括控制女人的事实,依然存在着。然而,男人也被女人以独特方式控制着。当男人在女人的肉体面前耀武扬威,或者奴颜屈膝时,男人真的“不是个东西”了。再恩爱的夫妻,情感世界也不是真空,双方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必将酿成大祸,最终导致的只能是“情感重组”,第三者的出现……”
  黄蕾认为,这段开头话值得欣赏之处,就在于胡大江所说的夫妇之间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说穿了,夫妻之间,情到深处,必然爱到自私,自私实为爱的相互占有和相互的控制,不管你承认不承认,当这种爱的控制不当,发展到一定的阶段时,必然发生质的变化。这种变化通常表现为“审美疲劳”。
  接着看,下面的一段更为精彩:
  “……我们提倡家庭和睦和夫妻恩爱,实质上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理解和宽容都是有一定的限度的,超过了这个度,就会产生质变,犹如钢铁,再强硬也有疲劳的时候。对这种“疲劳”,有的表现为痛苦的忍受,和平共处;有的徘徊于夫妇情感之间,偶尔失足;有的则表现为对情感的背叛,情感重组。”
  黄蕾几乎是一口气粗粗看完书稿的。为了加深理解,她又细读了一遍。“见文如见人”,胡大江的心态,跃然纸上。一个男人心灵的窗户,就这样毫不吝啬的向女人们敞开着,让你好奇,让你窥视,让你了解成功强硬的男人的心灵深处的脆弱和“是个什么东西” 的另一个世界。
  对待婚姻和夫妇的恩爱,黄蕾有着痛苦的经历和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之她的亲生父母。
  黄蕾的童年是在鲜花和阳光相伴中度过的,也是在恩爱的父母摇篮中成长的。她的父母亲都是上海一所名牌大学的老师。爸爸教历史,妈妈教心理学。黄蕾记事时,目光中的爸爸妈妈亲蜜无间,恩爱无比。无论外出还是回家,相见的礼仪不是拥抱就是热吻。三口之家是那么的安祥和平静,好比家门口小池塘无风无浪的时候,平静得像一面镜子,连一点涟漪都看不见。
  黄蕾九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奇怪的现象出现了。妈妈打开生日蛋糕的盒盖,黄蕾插上十根小腊烛,等待爸爸回来,可等了一个多小时,等来的是爸爸的一个电话。
  妈妈到卧室里接电话,还关上门,这是背着黄蕾的,尽管声音很小,站在门外的黄蕾还是听清了其中几句。
  妈妈说:“……今天是女儿的生日,你不应该在这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是我们共同的孩子,不能伤了孩子的心……”
  黄蕾猛地推开房门,从妈妈手中抢过电话,大声喊着:“爸爸,你怎么不回来?我们在等着你呀……”
  爸爸说:“好孩子,爸爸就在家门口。”
  黄蕾放下电话,将母亲往门外拉,可母亲愣愣地站着,面色严峻,似一尊木雕泥塑。
  黄蕾哭喊着:“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母亲没有说话,没有流泪,更没有走出家门口,让站在门外的爸爸回来。
  黄蕾一个人走出门外,爸爸果然站在门外,他手里提着一盒生日蛋糕,还有生日礼物——漂亮的会说话的布娃娃。
  “祝你生日快乐。”爸爸将黄蕾紧紧地搂在怀里,吻着说着,“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黄蕾问:“爸,你怎么不回家?”
  爸爸没说话。
  黄蕾问:“你和妈妈吵架了?”
  爸爸说:“爸爸和妈妈从来不吵架。”
  黄蕾问:“那为什么?”
  爸爸说:“乖孩子,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审美疲劳》第七章(2)
  “我不要你的生日礼物了!”黄蕾猛地推开爸爸,将布娃娃扔在地上,哭着冲进家门。
  黄蕾记得,当时爸爸冲着她背影说:“好好学习,听妈妈的话……”
  打那以后,爸爸再也没有回来。
  过了一些日子,在放学的路上,黄蕾遇见了在路边一直等她的爸爸。黄蕾扭头要走,爸爸追上去,将她紧紧抱住。
  爸爸含泪说:“蕾蕾,爸爸明天要出国了,是向你告别的。”
  黄蕾撅着小嘴,扭着头,看也不看爸爸一眼。
  爸爸说:“不管我到哪里,爸爸不会不问你。等我在国外安置好,把你接过去。”
  黄蕾问:“那妈妈呢?”
  爸爸说:“你妈和我离婚了。”
  黄蕾问:“你和妈不是好好的吗?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瞒住我?”
  爸爸说:“孩子,这是我和你妈之间的事。”
  黄蕾哭了:“你们的心真狠,不要我了!”
  ……
  黄蕾的泪水洒在胡大江的书稿上,当年爸爸与她分别的情景,历历在目。爸爸走后没几个月,妈妈的床上来了新的男人。每天夜里都能听到妈妈的喊叫,起初她以为那男人欺侮妈妈,可第二天早晨,妈妈脸上总是带着微笑,还时不时地哼唱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再后来,她长大了,明白了妈妈夜间发出的叫声不是痛苦,而是快乐,她需要这种快乐,爸爸不能给予,所以爸爸就离开了妈妈。
  胡大江的书稿中,有一段某权威部门关于中国夫妻生活质量调查的数字:
  “中国的夫妻生活,质量恶劣的占27%,质量一般的占70%,高质量的仅占3%。所谓质量低劣,则夫妻的情感己濒临破灭;而质量一般,即夫妻生活的将就和凑合,其中一定包括性生活的将就和凑合。很难想像,没有和谐的、正常的性生活的夫妻还能走多远……“
  “性是个什么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 从高中到大学,黄蕾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随着思考的步步深入,越发觉得这个问题很重大,也很沉重!
  国庆节前两天快要下班时,胡大江终于等来了黄蕾打来的电话。接电话时,胡大江心跳得厉害,可语气却很平静。
  黄蕾问:“你这几天还好吗?”
  胡大江说:“还好,挺忙的。”
  黄蕾说:“你的大作我粗看了一遍,细看了一遍”。
  胡大江轻描淡写地“噢” 了一声,满不在乎。
  黄蕾问:“想听听我的读后感吗?”
  胡大江说:“这几天正忙着,再说吧。”
  黄蕾说:“不,我们马上谈。”
  胡大江问:“有何评价?”
  黄蕾说:“留个悬念,见了面再抖‘包袱’。”
  为解开“包袱”,揭开悬念,胡大江与黄蕾的第三次约会,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三次见面的地点很特别,选在玄武湖的游船上,这是黄蕾的主意。
  黄蕾说:“秋高气爽,湖光山色,很有谈论作品的情调。”
  胡大江一拍即合:“行,到底是文人,说话办事讲究个意境。不像我们从商的,说话办事尽往酒店、桑拿房里钻。”
  晚上,月照中天,月色如玉,湖面上仿佛洒满着大块小块的碎银子。远处,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湖面上,又给湖面上涂上了一层五彩斑澜。城市淡淡的杂音,在湖面上飘荡着。游船静静地停泊在湖畔码头上, 黄蕾伫立在船头, 让阵阵秋风,凉爽她开始燥热的身子。胡大江还没到,她的身躯跟冬天里的汽车发动机似地,开始预热了。
  游船是仿古式的,像明清时代秦淮河上的画舫。船舱里,雕梁画栋,方格门窗,红木桌椅,古琴古筝,文房四宝,应有尽有,充满着浓郁的书香气息。
  胡大江说:“你这么前卫的人,也怀旧了?”
  黄蕾说:“你的《男人是什么东西》,不是沉浸在怀旧情感的海洋里吗?”
  胡大江说:“那是对过去男人‘三妻四妾’ 婚姻的讥讽和批判。”
  黄蕾说:“不,字里行间流露出你对‘三妻四妾’ 的羡慕和向往。”
  胡大江说:“请不要曲解我的作品。”
  “曲解?!”黄蕾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很巧妙地将你创作的意图包藏在作品中间,就像玉米苞子,一层一层地剥掉叶子,才见玉米棒子。你羞羞答答,不敢开门见山,坦率地亮出你的观点。”
  胡大江问:“你在批评我?”
  黄蕾说“是表扬你的前奏曲。”
  胡大江说:“不明白你的意思。”
  黄蕾起身,走到古琴旁,拨弄了一下琴弦,古琴发出了流水般的声响。
  胡大江问:“你在用琴声表扬我吗?”
  黄蕾甜蜜地笑了笑说:“是的。”
  胡大江问:“琴声在说什么?”
  黄蕾说:“它在说,胡大江书稿中所表现的主题是千古永恒的。为了解决古今男人们审美的疲劳,它曾经作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它历经沧桑,在那些名媛、佳丽的手下,奏出多少美妙动听的乐曲?令多少男人神魂颠倒?又使多少公子王孙解除了‘审美疲劳’?”
  胡大江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的这部作品蕴藏了一个千古不变的主题,那就是古今中外的男人们,为什么总是一代又一代地、前赴后继地、义无反顾,演绎着‘审美疲劳’的故事?”
  《审美疲劳》第七章(3)
  黄蕾拍手道:“好,你终于发现了你的书稿中的闪光点。你提出了一个几千年来人们想说不愿说、想回答又不好回答、道德法律想解决又解决不了的大问题。你敢于向这个问题挑战,不管成败与否,都证明了你的勇气和深刻的内涵。胡总,从今天开始,我对你刮目相看了。”
  黄蕾的一席话,说得胡大江春风得意,心旌摇荡,可嘴上却在说:“你是研究文学理论的,再孬的东西,经你们的理论包装,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黄蕾慢慢转过身来,久久地看着胡大江,目光似今晚的明月,晶莹剔透;又似一泓湖水,闪发着奇异的光亮。
  胡大江诧意地问:“我说得不妥吗黄蕾?”
  黄蕾喃喃地说:“叫我蕾蕾……”
  顿时,胡大江局促起来,热血开始沸腾,语无伦次地说:“你……”
  黄蕾仍在古琴旁伫立着,头微微仰着,陶醉地闭上眼睛,急促地喘着粗气说:“过来,抱我,吻我……”
  胡大江起身,可就是迈不开双脚。
  黄蕾催着:“快,快过来呀……”
  胡大江刚想迈开双脚,耳边仿佛响起了时成在大喝一声:“你敢!如果过去,从此就没有我了!”此刻,有一道无形的高压线横在胡大江的面前,时成和黄蕾的身影,在胡大江的眼前迅速地交替着。
  时成虽说贤慧漂亮,但常有一副病态,特别是在床上的冷漠和被动,似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瓷娃娃,稍不小小,就能碰碎。使他索然无味。特别是她生气的时候,目光使人畏惧,还有她不尊重他的劳动成果、乱花钱的坏习惯……他心理的天平开始倾斜,审美已产生疲劳。然而身边的黄蕾,充满着激情和青春的活力,似一块敞开胸怀的肥沃湿润的土地,等待着他的耕耘。尤其是她柔情似水的目光,白里透红的面颊,高耸起伏的胸脯,动人魂魄。
  终于,胡大江挪动了双脚,慢慢向黄蕾靠近,快到黄蕾身旁时,突然伸开双臂,运动员终点加速似地,猛地上前,将黄蕾紧紧抱住,在她的前额、面颊、嘴唇上一阵狂吻。
  黄蕾也密切配合,双臂紧紧勾着胡大江肥嘟嘟的脖子,扭动着颀长的身躯,将舌尖伸进了胡大江满是烟味的口中。
  胡大江一边吻着,一边问着:“我们,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黄蕾说:“不,兵贵神速。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两性相依,知道巴尔扎克说的一句名言吗?”
  胡大江摇摇头。
  黄蕾说:“女人就像一把七弦琴,只将自己的秘密给予一个知道如何弹奏她的男人。”
  胡大江说:“我会弹奏出美妙的乐章的。”
  黄蕾说:“那你就弹吧……”
  为解决“审美疲劳”,胡大江构筑的防线全面溃退。 就在国庆节那天晚上,黄蕾坐着他的“别克君威”,进了他家的别墅,上了他家的床,被时成来了个“人脏具获”……
  敲门声打断了黄蕾的思绪。黄蕾开门,进来的是作协副主席老熊。
  老熊说:“怎么,上班时间关门睡大觉了吧?这可要扣掉月度奖的。”
  黄蕾镇定自若地说:“没有啊。”
  老熊老到地嗅嗅长沙发柔软的扶手说:“骗谁呢?这上面有你头上洗发香波的味道。”
  黄蕾说:“不可能。”
  老熊说:“你闻闻。”
  黄蕾知道,老熊尽管当行政领导多年,对写作是门外汉,但在“创学习型机关、做知识型公务员” 口号的感召下,最近开始学写作,正与省公安厅宣传处的处长合写一部公安侦破的剧本,所以在这方面学到了两手。想不到他学用结合,立竿见影,将刚刚学到的侦破技术用到黄蕾身上来了。
  为不薄领导的面子,黄蕾装模作样地闻闻沙发扶手说:“有点,但不是我头发上的味道。”
  老熊说:“你的头发让我闻闻,一定和沙发扶手上的味道没有两样。”
  黄蕾又说:“不可能。”
  老熊嘿嘿地笑了:“心虚了,不敢让我鉴定了吧?”
  黄蕾说:“我才不心虚呢。”
  老熊说:“那我闻了。”
  黄蕾说:“闻就闻。”
  老熊走近黄蕾,将嗅觉灵敏的大蒜头鼻子凑近黄蕾的披肩秀发,拉风箱似的呼拉呼拉地嗅了几下,就情不自禁地抱住黄蕾,在她的脸上、嘴巴上热吻起来。
  黄蕾措手不及,推开老熊说:“你怎么这样?请注意你领导的身份。”
  老熊抹抹嘴巴上的口水,嘻嘻一笑着:“是你让我‘吻’的嘛。”
  黄蕾说:“是‘闻’——”。
  老熊说:“对啊,是‘吻’——”。
  黄蕾说:“你耳朵有病啊?”
  老熊说:“全怪汉字同音字太多,造成了许多误会。”
  黄蕾气乎乎地说:“强词夺理!”
  老熊说:“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开始工作。创作计划表收齐了吗?”
  黄蕾说:“收齐了。”
  老熊说:“我看看。”
  黄蕾将一叠计划表扔在桌上。老熊没生气,拿起一叠计划表,朝黄蕾做了个鬼脸,心满意足地走出去。黄蕾“砰”地关上门,声音很响,震得在走廊里走的老熊,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黄蕾回到办公桌前,她想给胡大江打电话,国庆节那天晚上出事后,她一次没见他的人影。说真的,她有点想他。
  《审美疲劳》第八章(1)
  瞬间,一股强大的电流,流进老马的全身,流进老马的每根血管之中。他身体的那个“独立王国” 不再闹独立,听到战斗号角似的,迅速地调动着每一根神经,昂起久久低垂着的头……胡大江想了个题目,叫《情感重组》,其立意是为那些在‘性压抑’ 的阴影中受苦受难的人们,说几句公道话。
  从老马的房间里走出后,时成加快的心跳,久久地不能平静下来。
  老马认识胡大江,听他打电话的口气,他们的关系挺热乎的。自己正是胡大江那位“离家出走、寻找自我” 的年轻的太太。这世界说大便大,说小便小,怎么绕来绕去,又撞到丈夫胡大江的枪口上了?难道这辈子真的爱恨交加地和胡大江搅在一起吗?她想起母亲经常挂在嘴边上的那句话:人啊,福份是假的,缘分是真的。与胡大江的缘分真的没完没了吗?既然这样,老天爷为什么又让她撞上了黄蕾?这些问号在她脑海里旋转着,她找不到确切的答案。现在的问题是,如果老马在胡大江面讲到了她,她的身份会很快暴露,是重新搬个住处,还是等待胡大江将她带回去?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由心急如焚,胸口堵得慌。她害怕心脏病复发,取出几粒药丸,头一仰,吞下了肚。这是进口药,是胡大江出国洽谈业务时给她买的。在那幢别墅里,最奢侈的是药品橱,里面放置的全是价格昂贵的中外防治心脏的药品。其中有不少进口药是胡大江托人从国外买来的。胡大江说,他要守土有责,构筑一条固若金汤的防线,确保时成的旧病不再复发。
  时成的心脏病是先天性的,做姑娘的时候,在死亡线上挣扎了好几回。对这个心痛,她在结婚前向胡大江和盘托出。
  时成说:“我是个随时可能被打碎的‘瓷娃娃’。你悬崖勒马,现在还来得及。”
  胡大江说:“我要把你这个瓷娃娃,重新回炉,烧成铁娃娃,钢娃娃。我就不信,我的上亿元的资产治不好你的病。去哪个国家的大医院,不管花多少,只要你一句话,我陪你去。”
  时成说:“娶我这个女人,成本很高,回报很少,当心让你的公司破了产。”
  胡大江斩钉截铁地说:“倾家荡产,我胡大江这辈子也不后悔!”
  胡大江最后掷地有声的话,感动得时成泪如泉涌。她一头扑在胡大江的怀里说:“大江,我没看错人,我将终身托付给你。”
  胡大江紧紧抱着时成说:“我一定善待你。”
  时成觉得,这些话就像昨天说的,那么亲近,那么甜蜜,似春天的阳光,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忽而,又觉得这些话又是那么遥远,那么虚幻,似雨后的彩虹,瞬间美丽,瞬间消失。这种消失,咎由另一个女人的介入。她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如醉如痴地爱着她的丈夫,怎么神不和鬼不觉地移情别恋,而且是在她的床上?
  她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不要老马做中介,亲自去找黄蕾,让两个女人自己解决问题,这样原汁原味,真实可信。她不再犹豫,拨通了114,查询到了作协的电话,接着,又查询到了黄蕾办公室的电话,当电话接通铃声呼叫的一刹那,她的心跳猛然加快,周身发热,呼吸急促,两眼发黑,双腿一软,电话从手中滑落,听筒里响起了黄蕾的声音:“喂喂喂,请问是哪位?说话呀……”
  时成瘫坐在地板上,她立刻意识到,可怕的事即将发生,心脏病要发作!她挪动着身子,艰难地向床铺边爬过去。床头柜的抽屉里,放着速效救心丸。爬了几步,再也动弹……
  时成苏醒过来时,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里,正打着吊针,老马静静守候在床边。病房里很静,床头摆放着一束鲜花, 室内的灯光也很柔和、温馨。
  时成轻声地问老马:“这是什么地方?”
  老马说:“是医院。”
  时成问:“是谁将我送进医院的?”
  老马笑了笑说:“当然是我。”
  时成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病了?你又是怎么进的我的房间?我的门没关好?”
  老马说:“幸亏你的门没关好,要不出大事了。”
  原来,昨天下午时成去18楼找老马,听到他打提到胡大江,表情就变了。尽管时成竭力掩饰自己,粗中有细的老马还是看出了问题。他发现时成走出他房间时,神色有点紧张,脸色变得没有血色,脚步也很沉重。在打车去胡大江的路上,他心存疑虑,怀疑自己刚才在时成面前说错了或做错了什么?又联想到她和胡大江是不是有什么瓜葛?特别是当他说到胡大江时,她的脸色顿时变得冷漠起来,说话的口气还有点气愤。也许时成不仅认识胡大江,还有着不愉快的不为人知的故事……想到这些,他让出租车司机调转车头,回到公寓找时成。岂料,这车头一转,给了他一个“英雄救美” 的机遇。
  躺在病床上的时成,目光中充满着感激之情,她想,自己失去知觉瘫在地板上,直到被送进救护车这时间,一定狼狈不堪,问老马:“是你打的120吗?”
  老马回答:“当然。”
  时成问:“我是怎么上的救护车?”
  老马回说“是我抱的。”
  时成问:“怎么抱的?”
  老马说:“双臂托起。你的身子好轻,仿佛是一条长枕头。”
  《审美疲劳》第八章(2)
  时成微微一笑:“你也太夸张了,我少说也有一百来斤。当时,整个公寓楼一定被我搅成一锅粥了是不是?”
  老马说:“不说惊天动地,也怪吓人的。那救护车一叫,谁不心惊肉跳啊?”
  时成问:“看热闹的人多不多?”
  老马说:“还好,那正是上班时间,只有七八个老头老太。”
  时成问:“别人问你我们的关系了吗?”
  老马笑笑说:“抢救还来不及呢,谁顾得上问这个?”
  时成问:“ 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罗嗦?”
  老马说:“不,还有什么你尽管问,保证有问必答。”
  时成又笑了,甜蜜又回到了她开始有了血色的脸上。她轻轻地说着:“你真好……”
  女人需要唠叨和倾诉,处于困境中的女人更是如此。在时成的印象中,胡大江能坐下来,耐心地让她倾诉,那还是结婚以后不足两年期间的事了。丈夫下班回来,在餐桌上,在客厅软软的羊皮沙发,或在床头,或依偎在丈夫的怀中,她均能喋喋不休地问这问那、海阔天空地侃侃而谈。从女人的服装到化妆品;从女人的发型到指甲的修剪。一部新的电视剧,晚报上的一篇名人的花边新闻,都会成为说不完、道不尽的话题。妻子说得眉飞色舞,丈夫听得津津乐道,这段时光,才是时成一天中最快乐和最幸福的。
  可好景不长,近几年来,胡大江很少给予时成喋喋不休和侃侃而谈的机会,每天下班回来,时成均以入睡。即是有空余时间,听时成说话,不是接电话,就是打手机。时间长了,时成的话少了,后来就没了。“回来了?吃饭了?困了?那就睡吧” 这几句话,成了家庭内和夫妻之间的日常用语,生活变得索然无味,窒息和寂寞笼罩着时成。为排遣窒息和寂寞,她不是逛超市疯狂地购物,就是关起门来,一个人手持话筒唱“咔啦OK”,有时一唱就是几个小时,弄得不知情的人以为这幢别墅变成了歌舞厅。
  老马依然静静地坐在时成的病床边,等待着时成喋喋不休的问话,他的眼皮在打架。
  时成问:“你困了?”
  老马说:“有点,一夜几乎没合眼。”
  时成问:“为了我?”
  老马点点头。
  时成眼睛一热:“你一夜就坐在这床边?”
  老马又点点头。
  时成眼珠一转,两滴泪珠涌了出来,用手指指病床说:“伏在我身上打个盹。”
  老马连连说:“不、不……”
  时成说:“没关系,昨天你不是抱我了吗?”
  老马说:“那是你发病了。”
  时成说:“那你现在困了。听话,趴下睡会儿。否则,我会生气的。”
  时成的目光那么温柔诚恳,使老马无法拒绝,他将昏沉沉的脑袋,搁在时成盖着的被子上,闭上了双眼。他知道,被子下面是时成的小腹,再往下就是她的敏感区域,便将脑袋往上移了移,结果,又碰到了她两座高耸“小山峰”,心里一惊,又是雷区。于是脑袋又往下移,到了时成的腹部,这才停止了移动。
  老马真的困了,刚刚打盹,忽然,有一只手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地梳理着, 抚摸着,他知道,那是时成的手。他不敢动弹,要是拒绝了,有多尴尬。只好假装睡了,任凭时成的梳理和抚摸。
  这瞬间,老马想到了遥远的童年时代,想到了母亲那双温暖的手。那时候,他睡在母亲的身旁,母亲就像时成现在这样,轻轻地在他的头上梳理着,抚摸着。想到了母亲,他的两眼顿时湿润了,几十年的酸甜苦辣涌上心头。渐渐的地,他又想到了和前妻热恋时的抚摸,也和眼前的抚摸一样,使人睡意顿消,使人热血沸腾。难怪人们常说,男人在女人面前,有时是大丈夫,有时是小孩子。
  时成的抚摸,非但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激烈。她的手从头上向下延伸到了老马的耳朵、脖子和脸上,抚摸到了老马湿漉漉的双眼。老马再也不能装睡了,慢慢地转过脸,看着双眼似睁似闭,早已陶醉了的时成。
  时成问:“你怎么流泪了?”
  老马说:“我想起了童年,想起了母亲。”
  时成问:“还想到了什么?”
  老马说:“还想到了……初恋。”
  时成问:“和谁初恋?”
  老马说:“还能有谁?前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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