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人怎么当官的书。
当官的书？有这种书？李翰宗翻了几页，觉得怪无聊的就放下了。
陶黎黎说你今晚想吃什么我去做，这是好书我们一会儿一道看。
晚饭的时候她吃了半瓶臭豆腐乳。这臭味肯定飘出去很远，他想，卫生局的其他同志没有怀孕的妻子也倒霉了。但她吃得很香，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好的胃口了。
晚上，卧室里还能闻到臭味。他为她揉腿，她把做官的六字真言解释给他听。
这是什么书呀？李翰宗打断她说，怎么尽教人怎么干坏事？
你说话手不要停，陶黎黎说，你仔细想想，现在不就是这么回事嘛？
李翰宗说怎么能是这样呢？
陶黎黎不说话，他以为她是哑口无言了，哪知道过了一会儿她才深思着说你的工作在市里有口皆碑，可各方面还是觉得不顺心，为什么？你以为就是因为你离婚又结婚了？才不是呐！他们要排挤你是因为对照这上面说的你都做反了！
啊？李翰宗说，我看看。
手不要停！朝上、朝上。陶黎黎说，人家解释给你听嘛！
李翰宗没听多久注意力就彻底转移了。陶黎黎只好和他做爱但一再关照“你轻点”，她自己是非常克制的，只到了一次高潮就催他结束。
第一百六十五节
她没理他却说来，你看看这一段。
然后她就斜靠在李翰宗的肩头，在床头灯照出三角形的光束中依偎成三角形。那天他们看到很晚，李翰宗几次叫她睡觉她都不听，而且还不时地帮他分析问题。
他们那天是整幢大楼最后一个熄灯的。熄灯后，臭豆腐乳还在顽强地散发出气味。
谈志军醉酒的那个晚上之后，孟洁妹给谈志军买了一件梦特娇冰丝T恤衫，还立刻要他穿上试试。不行我拿去换，她说。谈志军开始跑贷款，孟洁妹更是每天必问批到没？谈志军开头几天还踌躇满志，但渐渐地就不太愿意回答她了。因为到了银行人家都对他很客气，但等他说出自己的来意，最后的结束语总是那句话：眼下银根收紧，我们实在贷不出来。他通过关系把银行搞信贷的人请到最好的饭店吃饭，满桌的菜让孟洁妹实在心疼。他们喝的差不多了才说你找史处长才有用，他说了算。
但史处长请不到。孟洁妹看出了谈志军在社会中的地位。她立刻为自己那天晚上的轻率和梦特娇冰丝T恤衫后悔了，而且这种后悔又立刻表现在语言上：那么，说到底当初那610万、起码说那多出来的110万吧，还是没什么意义啊？谈志军自己其实比她更明白，可孟洁妹的诘问还是使血液都朝他脸上冲。他的钱在迅速减少你都参加了吃喝可你不帮着想办法却还计较那110万我能去把它要回来吗？
噢，你到现在却来埋怨我？孟洁妹说，都是你要那么做呀！你什么时候把我放在眼里了？没有。从来没有！
谈志军冷冷地看着她说这样吧，我以后不管是沿街乞讨还是饿死你都别问。我回来之后就明白了，他顿一顿又说，我们之间不会有结局。
孟洁妹以为他会说“我回来之后就知道了”或“我回来之后就后悔了”，但他却说“我们之间不会有结局”。当时她一愣，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还想和我有什么结局？此后几年她一直为自己说的话后悔。谈志军成功之后孟洁妹就更加后悔，因为她已到了任何一天结婚都是非常晚婚的年龄。她只能紧盯着他并且无数次主动为他宽衣解带，光是人工流产就做了三次，可就是说不到结婚的问题上去。我们有言在先。怎么？你忘了？他总是说。
其实第二天孟洁妹就有点后悔了。吃过谈志军酒席的人之中有一个为他联系上了史处长，但却不知道怎么找到谈志军，于是就打电话告诉了孟洁妹。互相帮助嘛，那人说，以后我还要找你们帮忙呐！
谈志军在猫眼里看见孟洁妹站在门外，拼命地想她可能会再提出什么补偿要求或忘了什么东西在这儿。他终于打开门时，孟洁妹却一脸娇嗔地说怎么这么半天才开门？谈志军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的事有了进展，他甚至都不必想怎么应付她而只想着怎么和史处长打交道了。
第一百六十六节
知道、知道。谈志军说，可是…
没法接近是不是？史慎文笑了。他喜欢钓鱼。他老婆一条腿不太灵便。他不爱在家里呆着。我可不能说得再明了吧？
谈志军嘴里嗳、嗳着心里却想你嘴巴可紧的有点过分了除了他喜欢钓鱼其他的都是全枝江市人所共知的事实你喝我四顿酒才说？
史慎文好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似的说他要是发话了。我这边再看看能不能给你想点办法。唔？
也就是说秦建中发话了还得过他这道独木桥。谈志军一下子明白了，赶紧说要是贷下来了，我返还您10%，现的。
那个到时候再说吧，史慎文呵呵一笑，反正我要是不告诉你呀，你就是转来转去也找不到门！其实洋酒啊海鲜啊，我都吃腻了，没法子啊！
那我请您洗澡，谈志军凑近了说，再找个小姐给您按摩按摩？
史慎文笑眯眯地看着谈志军，一声不吭。
看来你裤裆拉链没你嘴巴那么紧。谈志军想。
那天谈志军带着钓鱼竿回到住处，打开门发现孟洁妹在里面。
贷到没有？她立刻起身问，哎呀，这是什么？
钓鱼竿。
哪儿来的？
谈志军说买的呗。
你还有心思去钓鱼？我问你贷款贷到没有？
还没呐。
史处长怎么说？
有些事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谈志军说着就解她的衣服，因为他为了省钱只让史慎文尽了兴而自己却咬着牙看着他脚步打飘地从按摩室出来。
你到底贷到没有？孟洁妹拎着内裤的松紧带说，说呀！
先钓鱼才能搞到贷款。
啊？孟洁妹一愣，内裤被谈志军一把扯去。
后来孟洁妹又想把情况问问清楚，谈志军却穿好了衣服要出去买书。钓鱼的书！他说着就要走。
嗳、嗳？孟洁妹在床上支起身体，你就这么走啊？是我给你联系上的史处长！怎么？联系上了你都不肯说说情况？
谈志军回身看到她的乳房象两个装水的塑料袋一样向两边垂下，忽然觉得泰国北部那个小镇上的歌比她好得多。此后这种感觉就陪伴了他几年，尤其是在每次房事之后。当时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尽量平静地说我是用我所有的一切在和这个社会拼搏，成败都由我自己担着，怎么？你想承担一半费用？说完他就走了，留下孟洁妹支楞在床上不知是该起来呢还是再躺下去。
谈志军用了几天时间看钓鱼书，其间拷机一律不回。几天下来钓鱼的理论是有了，但一次都没实践过。孟洁妹火急火燎地跑来质问他时，他还捧着钓鱼书。
嘿，你倒是够刻苦的，啊？
他脸上的刀疤抽搐了几下，然后说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干的最重要的事。
他说的是实话。在跳海的那一刹那他一无所有，有的也只是一个戴罪之身，活着或死了其实并没多大区别，后来他所做的，包括捐掉冒着生命危险挣到的钱，都属于生命本能的挣扎。只有现在，他想干的事对他的生存没有直接的影响，而是社会地位的争夺。孟洁妹当然不能理解这一点，她愣了一下然后说怎么可能呢？
第一百六十七节
什么？孟洁妹发觉自己越来越吃不透他了。
接下来的那个周六，谈志军在市政府家属大院外等了一天。他看见了秦建中，但他拎着公文包行色匆匆，这决不会是去钓鱼。太阳偏西的时候，谈志军又去市场为第二天准备青蛙腿。他给了出租车司机三百多元就从市政府家属大院门口乘到农贸市场，但人家还不乐意，嘟囔着说我可是等了一天呐！谈志军只好答应第二天仍然包他的车。
第二天一早谈志军就明白了要想盯一个人是件多么容易的事，难怪自己当初那么仔细还是被独眼龙他们发现了踪迹。秦建中拿着渔具上了车，谈志军对司机说跟着那辆车，别跟得太近。
司机吓了一跳。谈志军说没事！我是荣誉市民，你在电视上没看过我？司机隔着有机玻璃罩打量了他好半天。哦——是你真是你！我昨天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呐！
你快开车呀！
快到海边的时候，路弯来弯去而且坑坑洼洼，很不好走。谈志军一个劲地催司机快开，可他们还是失去了目标。出租车在谈志军的抱怨声中犹豫着朝前挪，司机忽然叫道那车又回来了！那我们还跟不跟？
朝哪儿跟？真是。谈志军说，你开慢点。其实那会儿☆T☆X☆T☆小☆说☆共☆享☆论☆坛☆他心里也没谱。后来他才知道那时候正在抓公车钓鱼的事，秦建中怕影响不好让车子先回去。然后谈志军就看见了礁石上的秦建中。
你的车今天算我多少钱？谈志军说，嗳、嗳，就停这儿。
司机停下车说得看等多久？要是还象昨天那么长时间…
不会！谈志军说，就昨天那么些钱吧，你得把车子里里外外都给弄干净。
他走了以后司机想这家伙这么有钱还这么抠门看来有钱的人都抠门那个海边礁石上的人是从政府住的地方出来的肯定有权这下他们在礁石就把钱和权勾结起来了还要我把车子打扫干净呸其实我的车子比你们都干净。
阳光使秦建中眯起了眼睛。鱼浮子在水面上载浮载沉，细碎的浪花一排排地滚到脚下，他感觉礁石象一艘向前行驶的船，他喜欢这种破浪前进的感觉但和这种感觉分别了好几年。88年公安员到市府查岗后，秦建中沉寂了一阵子而且不止是仕途上的沉寂。他那几年钓鱼的时候脚下的岸不朝前走而是更多地漂来漂去漂得人头晕。还有，他一回家，从小患过小儿麻痹症的妻子就一踮一踮地过来绕着他忙碌不已他想阻止想叱呵想摔几个碗但都一直没有由头。妻子总是小心翼翼，有时他晚上醒来发觉自己的腿被妻子搬到她身上而她的手还在热情地到处抚摸。他和她是一个村子的，从小定的亲。那时候他家穷，上面的几个哥哥，一个比一个能吃，以至于每次吃饭都伴随着父母不绝于耳的叱骂，女方家给了些条件他父母就答应了。他当兵复员的时候已经入党，安排在当时的枝江县政府工作，成天不回家。女方家找到县政府，领导找他谈话，申明大义，晓以厉害，他就答应结婚了。所以他的婚姻是父母包办和行政压力的结合。那次组织上让他找李翰宗谈话，李翰宗强硬的态度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孙医生他见过。不是挺好的嘛？他想。还是我当初太老实，领导一说话我就泪流满面赶紧点头。可他们从来不知道和一条腿粗一条腿细的女人睡觉是什么滋味我也从来不知道两条腿一样粗的女人是什么感觉。
第一百六十八节
请问，您用什么做鱼饵？
秦建中回头，看见谈志军大惊失色的脸。哎呀！怎么是您呐，秦副市长？
你？秦建中一愣，也钓鱼？他想你偷渡我倒霉，你捐款又捐在我手上弄得我紧张了好一阵子，我刚有了点好感觉你又跟我站到了一块礁石上，你怎么就跟我过不去呢？
谈志军说我是瞎钓，没什么技术。秦副市长，您用什么鱼饵啊？
小鱼小虾呗，你呢？
我弄了点青蛙腿。
青蛙腿？秦建中说，那鱼爱吃！
真的？谈志军说，那您也用我这个！
那…我也用一点。秦建中拎起鱼钩笑着说，我知道青蛙肉好，可成本高了点。
谈志军说反正我也用不完。
今天要是再钓不到大的可就说不过去了啊？秦建中笑眯眯地把鱼钩抛进水里。奇怪，礁石向前进的感觉没有消失。秦建中眯眼看着海面说你平时都在哪儿钓？
哪儿都钓，谈志军说，最多的还是在人家的鱼塘里钓。
秦建中笑道跟我早几年一样，不图吃鱼，就为过个瘾！
真没想到您这么爱钓鱼。
秦建中没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在泰国怎么样？
还说得过去。
你挣钱可是够快的啊？秦建中扭头问。
开始时很苦，谈志军摸着脸上的刀疤说，也没挣多少钱。后来抓住了几个机会，就…
秦建中忽然叫道啊！来了！
那条鱼只露了个头又挣扎而去，激起一大团浪花。绷紧的鱼线在震颤，鱼竿弯成了弓型。
是条大鱼！谈志军大叫，来，我来帮你！
别、别！这会儿得放线，秦建中叫道，等一会儿你用网兜兜它！
谈志军在弯腰拿网兜的时候，把自己的鱼竿推到了海里。我准备好了！他叫喊着。
好、好，来、来，过来。秦建中和鱼说了好一会儿话。谈志军最后很顺利地把鱼兜伸到它身子下面。
好大的鱼啊！谈志军叫道，秦副市长，您真行！
其实鱼并不太大，但秦建中还是很高兴，因为这是他春汛后钓到的最大的鱼。呵呵的确不小，他笑道，还亏了你的青蛙腿呀！
哪儿呀？还是您技术高超啊！
秦建中笑眯眯地看着鱼。谈志军叫道哎呀！我的鱼竿！
啊？你放哪儿啦？
我就搁在这里的呀！
嗨！那还不叫水冲走了！
秦建中要把鱼给谈志军，而谈志军坚决不肯收。最后谈志军提议到望海楼去让厨师把鱼做给他们吃了。您今天就算是白辛苦一趟。怎么样？
那好，秦建中说，就是可惜了这些青蛙腿。
谈志军说下个星期天我们再来，我负责青蛙腿。
那我负责钓到鱼！秦建中笑着朝公路走去。
谈志军拎着鱼跟在后面，看看秦建中再看看鱼。显然，秦建中比鱼大多了。
谈志军真有耐心，那天只字未提贷款的事，但是把下个星期天的事定在租船到海上去钓。第二个星期天孟洁妹也去了，谈志军叫她穿短裙去。秦建中那次没钓到什么，因为孟洁妹老是蹲在甲板上为他们准备食品和饮料，她的两条腿又白又嫩而且一样粗。贷款的事在大海上就解决了。
第一百六十九节
钓鱼去了。谈志军轻描淡写地说，然后问平整场地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那不是分分钟就搞掂了嘛，龚海明哭笑不得，现在是看你呐！
开始吧。谈志军说。
什么？
谈志军吹着杯子里的茶叶。我说开始平整场地呀！
你搞到了？龚海明眼睛瞪得滚圆，多少？
一千万。够我们开始了吧？
龚海明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轻轻地说一千万？你说一千万？然后猛地抓起电话，几次都拨错了号码。
那时候谈志军的储蓄帐户上只有三万八千多块钱，和他当年偷公家的钱数目一样。真巧，他想，好兆头啊！几年后他才明白那不是好兆头，但是晚了。
在谈志军忙着学习钓鱼理论的当口，城北区城镇开发公司找到周继才，提出合作计划。你出土地，其他我们负责，总经理朱有源说，你算百分之三十。
才百分之三十？得了吧，您找其他人合作去。
最后他们商定周继才占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
那，周继才说，我担任什么职务呢？
朱有源说你到时候分成就行了，拿房子或者拿钱随便你！
我当然要房子啦，可是在房子盖好之前，我不得看着？总得有个头衔嘛！
朱有源犹豫着说那，你就算是付总经理吧。
工资多少？周继才立刻问，问得朱有源眼睛直朝上翻。但为了手下这么一帮人有活干，他又不得不按自己的工资、奖金标准给周继才再发一份，说好了发到房子交付。
周继才用了好几小时去安慰生姜头和斗鸡眼。他说不是我不想带着你们，我眼下不是没办法嘛？等房子好了，我拿到我的百分之三十三点三三，你们都是我房地产公司的骨干！
生姜头低头不语，斗鸡眼却叫了一声周总就说不下去了。为了安慰他们，周继才带他们去洗澡按摩。你们就放开了享受一下吧，谁叫我们兄弟一场呢？他说。他们象犯罪分子一样跟着按摩小姐进了小房间。
出来的时候，斗鸡眼说周总、周总，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好了？这按摩真管用呀！
周继才和生姜头都笑了。呸！哪是按摩管用？周继才说，你刚才要了几回？
斗鸡眼嘿嘿地笑而不答。他的眼睛直到三天后才故态复发，还想找周继才去洗澡，但周继才已经如同英雄般地站在工地上，看推土机吐出的黑烟把莲花塘的天空涂抹得雾蒙蒙的。
周继才是在报上看到铸造厂变成了“荣盛小区”的。“总经理、本市荣誉市民、爱国华侨谈志军先生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嘿！他把安全帽推起来挠着头说，真想跟我比试一下是不是？谁怕谁呀！
第六章 无标题
她一思考他就笑
残疾人康复中心的选址、设计工作用了几个月，等到打桩机没日没夜叮叮当当地把桩子都打到土里去，94年又在门槛上了。陶黎黎的肚子已经大得摇摇晃晃，看她蹒跚而行李翰宗脸上就阵阵发烫：全枝江市的人肯定都能算出她是未婚先孕。
第一百七十节
那你呢？
我？我不得看着工程嘛！
你就放心人家这样上路？
可是…
哎呀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都不在乎你计较什么？陶黎黎说，我们现在是合法夫妻，哪有人去管合法夫妻的精子和卵子是哪一天碰在一道的？
他给她问住了，过了一会儿又有点想笑。
其实她是不愿回去听母亲充满眼泪和鼻涕的唠叨，还有，她总觉得这个工程非常重要，而自己挺着大肚子在里面忙是会有回报的。
人家和儿子都要你呆在身边嘛！她说着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感觉到没有儿子在踢你？
有一次陶黎黎在医院做了B超，回来问李翰宗到底想要儿子还是女儿，他说都一样。
真的？那要是女儿你也别怪我。
真是女儿？李翰宗还在笑。
你看你，笑得不自在了吧？
哪儿啊？李翰宗说，我说了都一样。
我跟你说吧，是儿子！
真的！
B超上都看得清清楚楚，除了脐带还有一个小鸡鸡！
嘿！李翰宗赶紧把她扶到床上。你想我给你揉哪儿？可他最后除了她鼓胀的乳房之外哪儿都没揉。从那以后陶黎黎说话经常是代表儿子说的，就象现在李翰宗想叫她回四川，她就叫肚子里的儿子踢他，嘴上还说谁叫你让我们走的？
李翰宗感觉到胎儿在动。好小子！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让陶黎黎回去生孩子的提议就这样被愉快地否决了。
桩打完后，李翰宗就催着市二建工程队进场。这支施工队是袁世忠推荐的，他说他们很好不仅是市里可能是省里最好，但李翰宗在他们的办公地点找不到管事的人。会计说他们正在工地忙着。工地？李翰宗说，哪个工地？
枝江商贸广场啊！那就是我们承建的！
李翰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枝江商贸广场刚开工。他回家气乎乎地把事情对陶黎黎说了，陶黎黎还在问来问去的时候，打桩队长来了。李翰宗立刻想起自己还没给他们付钱，可打桩队长却说李局长，我请你请不动啊！这位是…？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
李翰宗说这是我爱人。
哦——队长愣了好一会儿，然后转来转去找放东西的地方。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哎呀，好不容易才问到的嘛！队长终于把东西堆在餐桌上，看着它们不朝下掉才从陶黎黎手中接过杯子。嗳、嗳。
李翰宗说你这是干什么？队长，我们可不能搞这些啊！
队长说李局长，我们在哪儿施工都是这样的，我们费用中就包含有交际费。这不是对您一个人的！
我可不能收！李翰宗说，验收报告还没出来，这算什么？
李局长，验收归验收，工程不合格您自然不会付款。
陶黎黎插嘴道哎呀，你怎么光说话，不让人家喝口水呐！
队长喝着茶说李局长，您别客气，您一客气就苦了我喽！他额头上居然冒出了汗。
第一百七十一节
李翰宗还在叫嗳、嗳？陶黎黎却已经把队长送到门口。你客气啦！谢谢、谢谢！她回身，遇到李翰宗不满的目光。怎么啦？
怎么啦？李翰宗说，我在拒绝他，你却一个劲地打断我！
你再怎么拒绝，他会拎回去吗？
李翰宗给问住了。那我明天拎去还给他。他气鼓鼓地说。
那样一来，不是大家都知道你收了礼了吗？
怎么是收了礼了呢？李翰宗说，是退礼啊！
你要是没收，拿什么退？陶黎黎不动声色地问。
唔？李翰宗愕然。
人家也是好意，陶黎黎说，你就是退了，他的脸朝哪儿放？别人还以为他在工程中做了什么手脚呐！再说，要是通不过验收，还不是你的错？
那照你这么说，只要是礼就非得收？李翰宗摊开手问。
你看送礼人的意图嘛。刚才那个队长来，不就是想让你早点给他们结款吗？
他的工程要是验收合格，款子当然结。
外面拖欠款子的有的是，他怕的就是这个！
李翰宗说我们不会。
那不就行了！他感谢你，表示点意思。陶黎黎说着就在桌子上的礼品中翻看起来。
这也要感谢？李翰宗说，那不就等于说什么事都得收礼了？
才不呐！收礼也得看送礼人的目的。陶黎黎说，金华火腿、南京鸭肫干。那我们蒸几个鸭肫，烧个火腿冬瓜汤，然后再炒个青菜，你说怎么样？
我看你以后见礼都会收，李翰宗说，是不是你们女同志对钱看得比较重？
你什么意思？陶黎黎手一甩说，那我今晚不吃了。
李翰宗自觉失言，赶紧跟到卧室去劝。怎么能不吃呐？为了你也为了我们的儿子，你总得吃嘛！
那你用那种话说人家干嘛？陶黎黎说着就要哭，你们女同志？你把我跟她比！我怀孕到现在除了吃了几瓶臭豆腐乳，我还吃过什么？
李翰宗陪了很多不是，终于把她的眼泪劝回去然后去做饭。那天的晚饭就是陶黎黎说的蒸鸭肫，火腿冬瓜汤和炒青菜。吃饭的时候陶黎黎还撅着嘴说人家根本不是图他的那点东西！凡事都要动脑筋思考，懂嘛？李翰宗看看她，只好笑了。
没过两天他就更加确信陶黎黎的确在许多方面都远远超过孙淑琴。
市二建工程队进场了，但来的都是些似乎根本没搞过建筑的人，工地上乱糟糟的，而且还在进场的过程中就出了工伤事故。李翰宗要找他们的头，可那些工人连施工队负责人姓什么都不知道。李翰宗叫他们立刻停下所有的工作，他去找他们的头交涉。可他转了几圈，也没找到想找的人。很晚了他才走进家门，市二建的头头们却都在客厅里坐着。
你们…？他看着满桌的礼品愣住了。
你先洗个脸嘛！陶黎黎说着把他推进了卫生间，趁着哗哗的水声说袁世忠也来过电话啦！
唔？李翰宗停下手中的毛巾，他倒是快啊？
第一百七十二节
李翰宗看着大腹便便的娇妻，匆匆笑了一下，然后神情严肃地走回客厅。他用了很多时间叫他们把东西拿回去。你们一定要拿走，他说，否则大家都不好看。他们犹豫了半天才问那…工程呢？
李翰宗说我明天向上面如实反映情况，听上面的决定吧。
他们又磨了半天才走，无非就是那几句话，多关照啊高抬贵手啊什么的，但他们拎着礼品走出去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一走陶黎黎就叫道人家都饿死了！
那顿饭他们吃的主要还是打桩队长送来的东西。李翰宗问她怎么今天你这么坚决呢？
陶黎黎说袁世忠在后面到底收了多少你根本不知道对不对？他收得肯定比你多可你却要承担责任而他介绍工程队是没过错的！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别说孙淑琴，就是他本人也没有这样简单而透彻地分析过问题，而且这个分析问题的人就是他漂亮的新妻子而且妻子肚子里怀着他的儿子而且儿子经常用小脚踢他。李翰宗笑了。
晚上李翰宗在书房左思右想，陶黎黎沉重地挪过来说你怎么考虑的？她一只手捧着肚子，另一只手在上面转着圈按摩。
我怕和老袁搞得太僵。他犹豫着说。
让上面决定呀！他们显然是把工程转包给什么人了嘛！你只要准备好新的招标方案就行了。她神情严肃地说。
她的模样象一只长了腿的大梨子，而且他知道这个梨子上布满了一道道花纹，还有，自打怀孕起她的乳头的颜色就不可阻挡地变深了，但李翰宗的遗憾起先是被未婚先孕的紧张所掩盖，这时又被要有儿子的兴奋冲得烟消云散。不管怎么说，布满花纹的梨子和严肃的神情之间有一种矛盾。
你笑什么？她问。
我笑你这个样子。
我说的不对？
对、对。他又笑了，可你的肚子…
还不都是你！
我怎么啦？
罚你给人家按摩！
好、好。
按摩三小时！
什么？
让你在劳动中改造世界观！
李翰宗就无比幸福地改造世界观去了，连书房的灯都忘了关。
不知是谁把这些情况传了出去，不久就能听到有人说“要过老夫子这个坎，先过少夫人那个关；少夫人神情一严肃，老夫子跟着把脸板。”市长王承业听了以后说这很符合规律嘛老夫少妻的家庭都这样这个李翰宗到这个岁数还给自己上了这么一个套哈哈也挺好！他同时明确指示工程既然由李翰宗负责，袁世忠就不应插手。就让李翰宗搞招标，这家伙肯定能把事情搞得象模象样的，何况还有他的少夫人把关呐！市委书记顾浩东想说不定孙淑琴的确配不上李翰宗当年我就说她不太要求上进看来离婚的事我是冤枉他了。袁世忠听了以后哼了一声，怎么可能那么干净呢你们等着看他们结婚多久就要生孩子！他用指尖点着桌面说。但大家都知道他介绍的工程队被取消了承建资格，他肯定有怨气；再说他们已经结婚，就算是未婚先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所以就没人接袁世忠的茬。可以想象，那阵子正是袁世忠最愤懑的日子。
第一百七十三节
怎么不是？陶黎黎说，我们不得考虑经济问题嘛？
经济问题？李翰宗看着她，这事要你现在考虑？
我是不想考虑，可我们得面对现实！
什么现实？
你知道一个孩子每月的开销有多大？
多大？李翰宗愣了一下，我们是双职工，还能不够他花的？
什么双职工？我那点工资除了给保姆还剩得下来嘛？
保姆？李翰宗瞪大了眼睛，我可以让我父母过来呀！
别！陶黎黎立刻打断他，哪有婆媳搞得好的？我可不想为那些事操心！
那…让你母亲来住一阵子，李翰宗说，我不计较。
她来了也烦，你我都得招呼她；陶黎黎说，而且我知道我妈总要摆出教训人的架势来，我要是有一句不听她的她就要走。那就来回折腾吧；还有，她也没有教育孩子的水平。
李翰宗说那保姆能有那个水平？
保姆只照料生活，教育孩子得我们自己来。稍微大点就让他去寄读学校。
那很贵！李翰宗说。
那叫贵？陶黎黎说，你看现在有多少人把孩子送到香港、澳门去读书！
唔？李翰宗瞠目结舌。
所以要考虑经济问题呀！
门铃声打断了他们关于家庭经济问题的谈话，李翰宗一开门，孟洁妹就隔着防盗门叫李大哥，谈志军则伸头叫李局长。
你们？
看见李翰宗的背影在门口僵着，陶黎黎笨重地走过来问谁啊？
陶黎黎嘴上说这是…？但她已经认出了他是电视上捐款的华侨。
这是他们四个人第一次在一道，大家嘴上说着吃没吃过的废话，目光却扫来扫去地互相打量。谈志军和孟洁妹首先看陶黎黎，她的肚子的确非常大。这才多久啊？看来李翰宗并不那么坐怀不乱。不过这个陶黎黎和孙淑琴相比真有天壤之别。
陶黎黎则觉得谈志军比电视上看起来更精神些，而且那道疤也没有电视上那么显眼；这个孟洁妹虽然一直红着脸，但你还是能看出她皮肤很细。和她一比谈志军显得很年轻，年轻的男人精力旺盛那感觉肯定很好既不象哈罗也不象李翰宗你看他能把孟洁妹弄得眼睛都睁不开。想到这里，她自己不知怎么就红了脸。
李翰宗注意到了孟洁妹的不自在。她几乎是我看着长大的那次在第二医院观察室她为谈志军魂不守舍后来她和周继才卖汽车这下她又回到谈志军身边她一时没耐住寂寞搞得满城风雨听说还和周继才在银行抢钱不知谈志军听说了没有可她的手那么白白嫩嫩的怎么抢钱呢？这时他发现他们三人的目光纠缠在一道，立刻意识到自己老了。
陶黎黎说你赶紧吃呀！
李翰宗这才想起饭还没吃完。洁妹，你姐姐我有些日子没见到了，她怎么样？他嘟囔着说。
她白天上班，晚上忙着写东西。
还是她活得充实。李翰宗说，象我们这样的，天天都不知忙些什么。
第一百七十四节
喝茶呀你们，陶黎黎又扭头对李翰宗说，快吃吧，总是这么罗嗦！
谈志军说这是新房子吧？真不错！
什么呀？也没怎么装修。陶黎黎说，还是到时候看你们的房子吧，肯定跟宫殿似的！
孟洁妹的脸更红了。
李翰宗推开饭碗说洁妹啊，今天你们找我有事？
孟洁妹推推谈志军，谈志军就说明了来意：听说康复中心招标，我们公司也投标了。
李翰宗说是啊，可你们那边能抽出人来吗？
这时门铃又响了。 孟洁妹拦住陶黎黎说我来、我来。然后她就在他们的注视下僵在了门口。你？
你？
李翰宗立刻意识到是谁来了。他赶紧站起来，谁呀？
孟洁妹闪开身子，周继才大大咧咧地走进来。李医生…他的目光落在谈志军身上，嘿！
那天只有陶黎黎可以毫不拘束地让自己的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自由地游来游去。她看见谈志军努力地向她保持着笑容，目不斜视，但刀疤的抽搐使他的笑容变了形；周继才对她说你就是李太吧？他声音太大而且眼睛不停地朝谈志军和孟洁妹瞄，他嘴角朝后牵动一下算是笑过了；孟洁妹的脸红得象缎子一样，不停地喝水眼睛只看着杯子。
李翰宗一个劲地清着嗓子，半天才说小周，今天怎么有空来？
嫂子，恭喜呀！周继才的动作很夸张。
陶黎黎笑了一下。
李翰宗说你找我有事？
周继才说我们公司参加了康复中心的投标，我来看看。
你们公司？你…？
我现在在搞莲花小区开发，属于城北城镇开发公司的。周继才眼睛依然飘来飘去，象是说给谈志军和孟洁妹听一样。
你搞小区开发？
周继才说我在那儿买了一片地，城北城镇开发公司跟我合作，呵呵我算是付老总。
你可逮着好机会了，啊？
我是从某些人手里花大价钱买的信息，周继才说，怎么？您没听说银行抢钱的事？
孟洁妹又赶紧喝水。
小周，李翰宗说，到我这儿来你可别说这些！
行，我不说。可周继才还是嘴巴犯贱地加上一句：赔了夫人还贴钱，我忍着行了吧？
周继才，你说什么呐你？孟洁妹厉声说。她知道再不表态不行了。
嗬？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周继才带着胜利者的笑。
我说周继才，谈志军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懂吗？
周继才立刻说谈志军，这儿可没你什么事啊？
没我什么事？这可能说不通吧？谈志军的脸也涨红了。
周继才说我说的事我和她清楚，你问她啊？他越是这种时候语言就越有活力。
别说了！李翰宗喝道，我妻子还怀孕呐！
周继才不说了。但他实在为自己刚才的话感到骄傲，只好眼睛不停地扫来扫去。陶黎黎几次看见他的笑差点绷不住。
你们，李翰宗过了一会儿说，都为康复中心工程而来，我就算是给熟人一点面子透露点情况。首先，投标单位必须具有独立的法人资格，建筑施工必须是他们的主营业务。
第一百七十五节
谈志军却平静地说我们荣盛公司是中外合资的独立法人企业，我们开发的荣盛花园已经被定出去不少，报纸上、电视上都有报道。
周继才想插嘴，李翰宗伸手拦住他。同时，他说，我在考虑把造价和工程等级结合起来，在验收完了以后再根据工程质量付款。就是说，如果施工质量不好，施工单位可能血本无归。
连陶黎黎都愣愣地看着他，她觉得这决不是一个明智的考虑。
谈志军忽然说如果工程质量不好，我们宁愿赔本！
李翰宗笑了。我们不会刁难承包商，不过，承包商就得有这种精神。
陶黎黎松了一口气。心想有些事我回头再跟他说说。
周继才叫了起来话谁不会说？李医生，你包给我们，我们不比任何人差！
孟洁妹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她想起来这是谈志军在广播站说过的。
这时谈志军对着李翰宗说有些事恐怕要老总说了才算吧？
周继才立刻涨红了脸。他直接对谈志军说是老总还是付老总要看实力！那个破铸造厂多少年了连工资都发不出来，还会盖房子？
行了、行了！李翰宗喝道，我这儿又不是竞标现场，你们在这儿争什么呐？
周继才手一摊。李医生，他说话呛人！有什么了不起的？那点底细谁还不知道啊？
彼此彼此，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底子。谈志军说。
我知道的还不止你一人的底子呐！周继才立刻找到了再次发挥他语言天赋的地方。他的眼睛飘向孟洁妹。
谈志军立刻涨红了脸。孟洁妹简直无地自容。
小周！李翰宗厉声道，你如果想接这个工程，该多考虑一下如何竞到标，并保质保量地做好它！
好、好、好！我不说了。李医生，我保证质量！周继才拍着胸脯说，我们交道打了可不止一次，这回你怎么着也得照顾我一下吧？
我已经说的够多的了，其他话到竞标现场再说！李翰宗有点恼怒了。
我懂、我懂。好，我先走，嫂子，有用人的地方只管说啊！他给陶黎黎留下一张名片，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陶黎黎看着尴尬的他们，忽然说你把桌子收了吧，我带他们看看房间。孟洁妹赶紧上前扶住陶黎黎。她的脸还是红的。陶黎黎沉甸甸地站起来说其实真没什么好看的，就请你们提提意见吧。
据李翰宗和孟洁妹后来在养老院分析，陶黎黎的话有如下几个作用：当时谈志军和孟洁妹正脸上发烧，而李翰宗还在生周继才的气。她使大家暂时离开了客厅中浓稠得令人窒息的尴尬，而且使谈志军和孟洁妹对她深有谢意，同时又把家里的确不怎么富裕的经济状况向他们尤其是谈志军作了披露。
这是书房，他现在总算有了写写弄弄的地方了。陶黎黎说着把门开得大大的。
谈志军说哎呀，李局长这儿还是太简单了些。陶医生，我正准备组建一支装潢队，要不就让我手下的人先在这里试试手艺？
第一百七十六节
小孩的房间里空空荡荡。谈志军当下就显得非常激动地说不行、不行！陶医生，你们的事由我来办。我一定要办！你就别操心了。
那怎么行？
哎呀，李局长就跟我们的哥哥似的，我们想叫你嫂子可你又太年轻，你看…谈志军说着捧起陶黎黎胳膊肘并直视她的眼睛。他的目光很真诚，孟洁妹当时在旁边就想你回国以后可从来没这样看过我。
再说我们现在已经住进来了，陶黎黎说，不好弄啊。
嫂子您放心，我叫他们一个一个房间弄，而且在那边弄好了再来组装，影响不了您的休息。
陶黎黎笑了。
他们回到客厅时，孟洁妹说李大哥，你怎么还不让陶医生歇着呀？这要是碰着磕着了怎么得了？
李翰宗看看陶黎黎，尴尬地笑了笑。
谈志军说李局长对自己总是严格要求，嫂子，你只能辛苦一点啦！
李翰宗有点纳闷地看着他。怎么一下子他们就这么近乎了呢？
我想哪天请你们到荣盛花园现场看看，谈志军又说，给我们提提意见。嫂子，我派车来接您！
陶黎黎对孟洁妹说你看，他想得多周到。还是你有福气。
孟洁妹低着头没吭声。
那，谈志军说，就这么说定了。耽误了你们半天，嫂子，您快歇着吧。
真烦人，关上门后李翰宗说，你累了吧？
你先给人家揉揉腿，陶黎黎说，不过我倒觉得这对我们是有利。
唔？
孟洁妹跟周继才也好过？
李翰宗把孟洁妹和谈志军、周继才之间的关系说了一遍。
陶黎黎沉思片刻说：让他们都接一部分工程。
什么？
你想啊，他们在工程质量、进度、价格上不得互相竞争嘛！
你是说把一个工程分开承包？
谁说过不可以吗？接着揉，别偷懒！
李翰宗看着面前这个既臃肿又娇媚的大梨子，又笑了。
第二天陶黎黎就没去上班。她在电话里说我可能要休息两天，院长说休息两天干嘛呀？你就歇着吧！万一伤着你肚子里的龙蛋谁担待得起啊我的局长夫人！然后陶黎黎就给谈志军和周继才打了电话，电话内容大体一样：昨天我和老李都说了，你们竞标的事我要他尽力帮忙。所不同的是在给谈志军的电话中问了一下装潢施工能不能早点搞，我就怕生了孩子房间还没搞好；对周继才她则说昨晚没招呼好你，你有空来玩，别见外。
两个电话都迅速地起了作用。几天后李翰宗惊讶地发现小孩房间里已经放好了家具，五颜六色，象儿童乐园一样，而且在小孩的床上还放着纸尿布和小孩衣服。
啊！哪儿来的？
家具是谈志军手下人做的（其实是买的），陶黎黎说，他还叫人把房间简单地搞了一下，纸尿布和衣服是周继才送的。
这家具算了多少钱？
还没算呐。说是以后一道算。
不行。李翰宗想了一会儿说，叫他们都拿回去。
第一百七十七节
李翰宗愣在那里。陶黎黎说他们不就是想接个工程吗？你给谁都一样而且最后还要验收对不对？再说现在的社会什么事不得送礼？你不收他们已经买了怎么办？她抱着肚子说，难道我一个孕妇和他们推推搡搡的？他们力气大，伤了胎气怎么办？你呀，有时候真是死脑筋！就说上次打桩队的事，你还觉得要上的当似的。结果呢？专家鉴定下来还是优等工程呀！看问题要看实质，懂吗？你这样人家腿都不要你揉了。
日后李翰宗在囚室里度过一个个不眠之夜，把自己的事前思后想，终于认识到他觉得陶黎黎象一只长了腿的大梨子的那段时间是他人生的重要一环。在此之前他没敢象陶黎黎那样考虑问题，但有那样考虑问题的潜在素质，这从接受周继才的驾照、和陶黎黎策划与孙淑琴离婚等一系列问题中已经显示出来了。他在囚室中回忆当时的情形，只记得自己听着陶黎黎的那些话觉得太露骨，但妻子的模样和神情又使他发笑。他当时还想起曾经读到过一句西方的谚语：“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陶黎黎的思考使他笑了好几次。但谚语中说的是上帝对人的嘲笑，笑人的不可救药的愚蠢，而他的笑则是对陶黎黎的认可，是不矛盾、不反对的表现。
他当时肯定是有自己的看法的，也的确和她辩论过，可他是在什么时候不再坚持的呢？他在囚室蚊子的嗡嗡声中想起来了：是发标的那天也就是儿子出生的那天。那天他忙得不可开交，竞标单位代表吵吵嚷嚷，而他的拷机又不停地催他到医院去。谈志军和周继才都中了标，但他们似乎高兴不起来。李翰宗匆匆赶到医院，陶黎黎已经把儿子给他生了下来。
黎黎，你怎么样？他匆匆走到床边。
是儿子。然后她对护士说麻烦你。
李翰宗从护士手中接过自己的儿子看了半天，医院领导说李局你看他象谁？
他的脸红红的，嘴巴咧得很大。
陶黎黎说你说话呀！
他要撒尿了吧？李翰宗终于说。
他们在笑声中退了出去并带上了门。李翰宗立刻扑到床边。黎黎，你辛苦了！
你看你，尽说些傻话！招标的事怎么样了？
他们都中标了。他说。
好。陶黎黎仍然虚弱地说，看到没？这样一来他们都没有话说了。
李翰宗说可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妥。
有什么不妥？你想我们的儿子不如偷渡分子的儿子吗？
李翰宗看着手中的儿子，愣愣地说怎么会呢？
照你这样傻乎乎的傻下去那还不是明摆着？那连他睡什么床都还没着落呐！
看着妻子失血的脸，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家的贡献不如她多。嘿嘿、嘿嘿。他笑了。他就是站在医院陶黎黎的床边、怀里抱着儿子时放弃了自己的“看法”的。
商场如战场
第一百七十八节
要是你在马路上拦下一个行人问1994年中国发生了什么事，他大概会一头雾水地看着你。“1994年？香港回归是97年。94年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啊？真的没有。”如果是一个商人，他大概会想起那一年实行了增值税。但你拦下的很可能不是商人，因为涉及增值税的商人一般不在马路上甩开步子走，所以你的问题得到的答案基本上可以肯定是“真的没有什么事”。
如果你查看枝江市电视台的资料（你得有那个路子才行），从1994年5月1日起，全天节目开始的片头是：
透过林立的打桩机，旭日挣脱地平线，把工地染成红彤彤的一片；
一个汽锤穿过旭日落在桩子上；
全景：其他打桩机渐次启动，城市被唤醒了；
电视台台徽在旭日中推出，直至占满整个屏幕。
这个片头在1997年7月被改掉，改成和香港回归有关的画面，也就是说它用了三年多一点的时间。作为一个片头它的寿命够长的了，但当年看过这个片头的人还是不多。广东人普遍睡得晚，早上睁开眼睛几乎就已经迟到，上班族早上不可能看，而阿公阿婆们则要在早茶桌上消磨掉半个上午，他们打开电视一般已经是中午时分。
在电视台工作人员以外，把这个片头看得最多的恐怕是谈志军和周继才了，而且他们能记得这个片头使用了多久。对他们来说，从94到97这段时间太重要了，其重要性可以与偷渡跳海相提并论，因为他们多年的较量在这期间见出了分晓。当然，他们那时候不知道对方也在看，也不知道那些画面中除了和自己有关的画面就是和对方有关的画面。
谈志军到办公室比较早，到了办公室就打开电视，片头、天气预报、节目预报、头一天的新闻摘要，然后关机。他经常让自己的目光穿过窗子上的铁栅栏（他对自己的安全依然十分重视），对比着片头中打桩的画面和眼前荣盛花园的差异。他甚至把片头录下来，让新招来的雇员或犯了过失的老雇员看，既有回首当年的感慨又有指点江山的气概。他的老上级刘主任知道后专门派小佟来写合资企业内如何做思想工作的报道，谈志军向过去和自己在一个办公室的小佟海阔天空地聊了很久，弄得小佟暗自佩服不已，最后还请谈志军为自己修改文章。经谈志军修改后的文章的确增色不少。
在康复中心的施工过程中，谈志军白天几乎没到那儿去过，因为周继才在现场盯得很紧。但他安排了最好的施工员守在那边，并为他配了大哥大。我在这边是做生意，他说，在那边是打仗。你就是前线指挥员，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打赢！这话他说过好几次，每次说完他就塞给施工员一个装着钱的信封。结果他们的工程是全优通过验收的；
第一百七十九节
电视开始的时候？生姜头问。
怎么？没看出来？每天早上电视一开始那就是莲花塘打桩的时候拍的镜头！那时候朱有源什么不得听我的？还是我叫电视台的人怎么拍的呐！
几频道？
12频道啊！你们都没看过？周继才立刻拉下了脸，明天早上都给我早点起来看！
啊？看打桩的镜头？离开周继才后他们立刻就这件事达成了共识：他们都没时间看。生姜头每天夹着透明塑料文件袋向客户求爹爹拜奶奶地推销一种装置，据说是装在水龙头上后就可以在家里喝到比世界上最好的矿泉水还要好的水，而公司只给了他产品的彩页；斗鸡眼在停车场收费，眼神越是不好就越碰上费眼神的工作，一旦漏掉一辆车老板就抵消他二十辆停车费的提成，为了保护眼睛他现在根本不看电视了。他们一致认为周继才不理解他们的疾苦，依旧向他们摆领导的谱可他现在根本没有这种权力。但他们隔了很久又见到周继才时却说我们都看过了真好看屏幕上远远的那人就是周总你？
我个屁！我在机子后面！
他们是听说康复中心完工了想找周继才蹭顿饭吃的，没想到那时正是周继才最没情绪的时候。他们承接的工程也是优等工程，并且决算下来有近万元的毛利。周继才说老朱，这下你看到了吧？
看到什么？
竞争这么激烈，我们依然赚了钱！
哪儿啊？朱有源把周继才拽到财务室，让会计把他的餐费和出租车费算一下。会计按了一会儿计算器说：一共是七千五百四十二元整。
啊？
周总，会计把计算器推到他面前，您自己算。这上面都有您的签字。
周继才把计算器按了半天，还没算完朱有源就说小周啊你就别算啦！两千多块钱的利润耽误了这边多少事！这次我们公司认了但我们不能再这样做这个道理你肯定比我懂！至于爱心医院，你去投可以，但那是你自己的事和我们公司无关！说完他就转身走了。周继才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计算器。嘿！他妈的像真的一样。
会计后来把周继才的话告诉了朱总。朱有源哼了一声没说话。
周继才后来听说谈志军在康复中心也没赚到钱，但爱心医院的招标他仍然要参加。其他人在赞扬他的爱国主义精神时，周继才说什么啊？他哪儿是爱国呢？他是想把我们都赶跑然后他一人说了算！周继才没学过什么经济理论但这套他懂。他于是就有了组织一支队伍自己去干的想法。那几个跟他干康复中心的工头因为和他喝过几次酒，一再表示只要你能中标我们就是辞职也跟你干，外面的建筑工人多的是，分分钟搞掂。他们的话给了他三分胆量；他又请银行负责贷款的人吃了一顿令人心疼很久的饭，银行的人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说你的事我们一定跟处长谈你等消息吧。这话又给了周继才五分胆量，他趁着等银行消息的工夫到广州买了一对雷达表送给了李翰宗夫妇。那天李翰宗不在家，陶黎黎叫小保姆把儿子带到小房间去，然后就半推半就地收下了手表。她说小周你这样太客气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次康复中心你们没怎么赚到钱有些事情老李得做给上面看这个你一定能理解下次爱心医院我跟他说手头就别那么紧了谁做工程不该赚点钱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