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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9 钫铮(现代)
  昨天晚上夜色里吃大盒冰激凌的她,让冕良心动,不过隔了不到十个钟头,她就有本事让他很心疼。冕良忍不住很火大,硬拦住远钧,语气不好,“翻墙摔的是不是?你逞什么能啊?不会翻墙不要翻嘛,给我看看伤哪里了?”
  远钧低头换个方向走,沉默到底。
  冕良真是哦,气得~~再把人拦住,“不要闹了,你听我一次话好不好?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面前佳人嘴里终于吐出两字来。
  只这两个字都害冕良鼻酸,扶住远钧,“我送你去医院,你昨天晚上痛的厉害不厉害?”
  “我自己可以去医院,”骆远均清清楚楚告诉冕良,“我不想和你说话,你离我远点行不行?”
  这是入冬以来天气最好的一个早上,清早的光线迷朦柔和,象是被磨沙玻璃滤过一样。可是这么美好的早晨,居然不是和她一起欣赏,却是彼此间这样相待。冕良迎着远钧骄傲冷淡的目光,满心眼里的那些话在身体里折腾骚动,这会儿是欲诉无从,最终只是说,“我送你去医院。”无论如何,先看看她到底伤哪里比较重要。
  不想她走路再加重伤势,冕良对远钧很迂腐地略躬躬身,“对不起,我抱你走吧。”
  “不要,你少碰我。”远钧本能拒绝。
  知道她会拒绝,不过冕良也没其他选择,不顾她挣扎,直接抱起她往巷口走。还问,“你的车钥匙呢?叫车太慢,我开你车送你去吧。”
  骆远均此时是又羞又怒,冕良看到她脸红了。其实冕良也不太好意思,心口砰砰乱跳。可事有轻重缓急,若非她受伤,他也不会如此唐突。
  问题是天下第一的骆远均大小姐可从来不是随和的人。
  “你放我下来。”远钧叫。
  “不放,你得先去医院。”
  “我数到三,你放我下来,不放后果自负。”骆小姐最后通牒。
  冕良看她含羞带愤的脸,温柔地摇摇头。可惜,他的温柔没得到回应,还真是后果自负。
  远钧数数,“一,二,三!”三之后,骆大小姐的拳头狠狠招呼到冕良眼睛上。
  哇,真是舍得下死手。冕良吃痛臂膀一松,远钧落地,她落地后让不忘对着他的~~要害处撞一膝盖。天啊,她不是瘸的吗?以后都不想要幸福了是不是?连这个部位都不放过?冕良痛得原地乱跳,对远钧喊,“你疯了啊你?”
  “对啊,疯的,你有意见?”骆小姐七情不上面,不管冕良,慢悠悠一瘸一拐自去叫车。
  冕良哪儿敢有意见?还得拨通简爱和慈恩的电话,一个个通知过去,“你们老板好像伤到了脚,打她电话问她去哪家医院了,跟过去看看啊……”
  韩先生顶着极大黑眼圈去上班,人人见之色变,问询,“冕良,你跟人打架了?”
  冕良应付的点点头,“是啊。”
  “哇,你也会打架?high不high?”
  “还不错。”冕良用手帕按着眼角,哭笑不得。反正,怎样都比被人家知道,他是因为要救人才被人揍好一点。
  无视冕良黑眼圈的只有骆韶青,她当冕良和以前一样,是那个面容齐整气质沉稳的特助。
  冕良觉得远钧的事情得跟骆董知会一声,远钧现在正气头上,根本不接受他的帮助,还是让她妈妈照顾她好一点,起码,可以找最好的医生看看。
  将一份草拟好的文件拿给骆董签的时候,冕良就说,“骆小姐脚受伤了,早上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
  说完等着骆韶青指使他去做点什么?比如去医院啊找医生啊之类的。
  没想到骆韶青一派笃定,“然后呢?”
  什么然后?冕良看看骆韶青,寻思她话里的意思。
  骆韶青闲闲看着文件,补充,“你看到我女儿走路一瘸一拐的就没事了吗?没好好照顾她一下?”
  哦,这样啊~~冕良解释,“我有说送她去医院,可她不接受。对不起,没照顾到骆小姐。”
  然后骆韶青瞅着冕良笑了,笑得很不含蓄。
  冕良知道,他的糗事是怎样都瞒不过人精骆韶青那双法眼的。
  “去看看我们家天下第一的骆远均吧。”骆韶青笑够了通知冕良,“下午的工作替我取消。”
  第三十三章
  这是冕良跟骆韶青工作以来,第一次见她提出要去看女儿。而且,没带外人,也没事先通知远钧。冕良开着骆韶青那辆私用蓝紫色法拉利载她去清河。
  下午的清河空落落的。慈恩正好从茶水间出来,看到冕良乌眼青似的鬼样子吓一跳,惊呼,“良哥,你和谁打架了?”还没等冕良回话,又看到一身珠光宝气的骆韶青,做了个极错误的判断,“良哥,干嘛惹有钱人?”
  冕良真没办法,唉,苦命。拉过慈恩向骆韶青介绍,“我妹妹,年轻不懂事,您别介意。”
  骆韶青不介意,夸赞,“你妹妹很漂亮。”
  冕良不多废话,问慈恩,“你们老板呢?”
  “和企划的在开会,”慈恩指指会议室的方向兴奋,“这次是大客户,老板把她老妈物流公司的春季宣传拿到手了。”
  哦?冕良并不知道这件事儿,转头看向骆韶青。她微微一笑,食指挡在唇前示意噤声,蹑手蹑脚移步到简陋的会议室门口,象个想要搞恶作剧的小孩子一样观察里面的情况。
  慈恩想阻拦,“不能听也不能看……”冕良拦住了,他当然知道会议内容不能外泄,可是,对难得来看一次女儿的骆韶青来说,应该网开一面,何况,做的还是她家的广告。
  远钧裹在一团烟雾腾腾的废气里面,如鱼得水,威风八面,丝毫没担心自己会被熏成肺癌的迹象,正和几个人落力讨论筛选出来的几个议案。
  看起来意见不是很一致,冕良听见有人说,“什么叫天涯海角?物流公司把货送到天涯海角去不算很厉害吧?”
  骆韶青就笑了~~
  冕良没打扰骆董偷窥的乐趣,拉过慈恩问,“远钧脚怎么样?没事吧?”
  “没什么,扭到了,早上接完你的电话我就打给徐医生,让他去照顾远钧的。片子拍了,药也拿了。医生说贴点膏药,注意保暖,休息几天不要太劳累到,很快会好的。不过老板有点拉肚子,胃口很差。”
  冕良皱着眉头嘀咕,“拉肚子?再吃冰激凌啊。”
  “你说什么?”慈恩没听清,“什么冰激凌?”
  冕良此刻是又伤又悔又心痛,无话可说,习惯地拍拍慈恩面孔,“没你的事儿,少瞎操心。”
  慈恩嘟着嘴,惶惑不安,“良哥,你和老板吵架,是因为我吗?所以你也~~被揍了?”
  “不是,”冕良否认,“跟你没关系。”
  他不能给慈恩负担,虽然起因确是为她,但最终的根本,还是他和远钧在某些事情上的认知有差异,他和她一直不是一国的~~
  慈恩怎知师兄和远钧之间,那七折八绕的心思?说,“良哥,我喜欢你,也喜欢远钧,喜欢你们快快乐乐在一起,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帮你跟远钧说情。”
  冕良温煦而笑,扶着慈恩的肩膀送她回去自己位置上,“有空你就找徐建设医生陪你去看看电影吧,我的事儿你就别烦了好不好?都说跟你没关系的。快干活吧,不然你们老板又该喊跟你们累死了。”
  无论如何,远钧和他争执下说过的那些,都不能说与这个单纯的丫头知道。哦,话说,争吵真是只有破坏没有建设的事情。
  骆韶青仍合法偷窥着女儿开会,津津有味,此时的她,脸上有骄傲,有宠爱,温柔得让冕良好奇。如果平时能这么心平气和与女儿相处,也不会见面就吵啊。
  冕良只盼着会议能赶快结束,他真怕远钧被熏晕在里面。以前他在清河,每次开会前都跟那些搞创作的大佬们说,要吞云吐雾就找个没人地儿吧,总不能熏得别人的肺也黑黑的吧?
  大佬们也都是文明人,自然不好意思再公开抽烟,只不过开会时间跑厕所的次数多了点,搞得远钧很不耐烦。后来索性开会前丢几盒三五到大会议桌上,说,烟尽兴,尿憋着!
  老板发话,冕良不能再有异议,可那时候,他就体谅她的辛苦,了解她的努力,明白她的投入,心疼她的坚强与独立,更熟悉她硬朗外表的纯善细腻。
  她是要求高,但其实并没用常常用她的标准去要求身边的人,而且,她有时很贴心。
  犒劳大家出去吃饭,她甚至记得每个人的喜好和忌讳。
  会在母亲节给每个人备份小礼物让大家带回去送给母亲。
  会在夏天发双份降温费。
  会在雷雨天允许大家晚来早退,偶尔也会开开玩笑让大家放松情绪,讲些人生随便过过就好不用太认真的颓废话。但偏又挺混帐地吊儿郎当扯出些让人快乐不起来的言论,“你们这群人看起来相貌普通,再努力也不会发财的……”
  就像她明明也为慈恩的事情难过,却偏偏故意出言残酷,之后却又每天晚上陪着慈恩陪了那么多天。
  她是这样的人,心中藏着惊涛骇浪,也可忍了不发一言。用她的尖锐隐藏她的真心,生怕她的太坦白会让别人有压力或为她带来伤害。她习惯用她的强悍掩护她的脆弱,这件坚硬的外壳包围她太久了,以至于即使面对他韩冕良,也脱不下来。或者,他仍然不具备,让她完全依赖的能力?
  无论如何,以后都不能和她吵架了,冕良发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再和她生气争吵了。
  “你干嘛摆出那么狠一副表情?”骆韶青打断冕良无可遏止的思绪,“里面有你仇家吗?”
  “没有。”冕良尴尬,惨,想太入神了。
  骆韶青揶揄,“睡觉做梦也这么专心吗?”
  冕良实事求是,“做梦想不专心也很难的啊。”
  骆韶青给冕良一个白眼,转身往清河外面走。
  冕良奇道,“怎么就走?不等她开会完吗?”
  “她那会哪那么快就完的?”骆韶青潇潇洒洒,“我们去吃饭。”
  慈恩看到冕良和骆韶青要走,对骆韶青的诡异行径起了疑心,拦住师兄,“喂,有钱人是来干嘛的?“
  骆韶青给慈恩了一张名片,但不道明来意,只说,“等你老板公司哪天倒了来找我。”
  慈恩根本来不及看那张名片,就被骆韶青的话刺激到,口无遮拦,“你放屁。”
  冕良想为慈恩解释,骆董不给机会,快步走出清河。冕良只好跟着,听董事长讲,“你妹妹很可爱。”
  “她小孩子,您别跟她计较。”冕良恭恭敬敬替骆韶青打开车门
  骆韶青没计较,但她说,“我现在能懂一点,我家那位小姐为什么要为这家破公司出尽百宝耗费心力了。有点象我当年成立青云时候的样子。不过,我女儿和我不是一路人。”
  骆韶青话没解释为什么她的女儿和她不是一路人,只问冕良,“出了什么事情,她把你揍成这样?”
  总算问到正题了。
  冕良很荣幸地有了请骆韶青吃饭的机会,他找了家挺安静的西餐厅坐定,把为什么被揍的经过一五一十对董事长细细道来,他很诚恳的请教,“我想请问,假如你是远钧,对我当时的质疑是不是会生气到,说出那些很冷酷的话来?”
  骆韶青没直接回答,慢慢享受她的黑松露菌海鲜沙律,一番思量后道,“你都对我女儿做过些什么?让她对你如此另眼相看呢?”
  冕良傻住,“另眼相看?什么意思?”
  骆韶青这会儿居然当了她助理的爱情导师,分析,“喏,作为一家企业的负责人,员工因为工作关系而出事,对方家人找上门来,姑且不论责任在谁,只说在这样的状况下,是绝对不可以失控,先安抚家属的情绪是一定要做的。不过看起来她没安抚你的情绪,反而把你给惹毛了。所以我说,你对我女儿都做过些什么呢?让她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象她级数这么差也能开公司吗?”
  这个答复冕良不太能消化。因为首先他的身份不单纯,起码不单纯是慈恩的家人。而他和远钧的关系,好像也不是很容易解释的清楚。结果,就怔怔发起呆来,不得不仔细考虑骆韶青的问题,对,他对远钧都做过些什么呢?
  “是因为吃醋吧,觉得你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太好了。”骆韶青这会儿吃到三文鱼,搭配奥地利白葡萄酒。美食当前,心情愉悦,终于说到重点,“或者,一直以来你坚持的东西太多了,让她觉得辛苦。又或者,你的博爱让她觉得你给她的爱始终不够多,让她没安全感。所以,恨得只好说出那些话来让你痛苦了。”
  是因为这些吗?冕良很茫然。
  茫然,是因为他觉得,骆韶青是对的。
  因为她说的都对,但有些情况,他不能改变,所以茫然。
  忍不住跟骆董诉苦,“其实,远钧说的那些并非全无道理,可我还是会觉得~~觉得~~太冷。毕竟,我们生活中不是只靠道理来活的,有时候会有意外,会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就算我不是一个可以给人很多安全感的人,但在当时,我心疼妹妹,所以反应会大一点。这样很不可以被原谅吗?为什么一开始就把话说那么狠呢?”
  “说穿了,你不过是恼她的无动于衷,尤其是,气她连在你面前也那么无动于衷。”骆韶青吃到主菜了,秘制香烧猪柳配露丝玛莉汁,吃的从容不迫,谈吐明晰睿智,“再说,你怎么知道她不难过呢?可是再难过,日子总得过下去,她不能因为自己难过,就放下公司的事情不管啊。”
  一段话,冕良醍醐灌顶,是,他怎么就敢断定,远钧当时就不难过呢?他只顾了自己,根本没体谅到当时远钧的心情,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她?冕良脑海里突然想起钩子的一副画,画作里被罚站在教室外望着蓝天的孩子,钩子说,请给他一个拥抱。
  是啊,其实一个拥抱就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为什么,当时的自己没有那样做?
  冕良觉得自己真差劲,沮丧得水都喝不下去了。
  “你知道不知道女人要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骆韶青丢给冕良一个大问题
  冕良蠢蠢答,“爱情就是爱情咯,还能有别的样子吗?”
  “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追得到女孩子?看上你的女生都瞎了吧?”骆韶青摇头叹气,“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我教你。”
  女人要的爱情是限量版的,最好象最昂贵的珠宝或时装一样,特别为她量身定做,天下无双,世间只得一件。给她爱情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的不重要,天下的清规戒律不重要,道德礼教不重要,前仇旧恨不重要,人事纷扰不重要,时间长短不重要,至关要紧的是,他只对你一个人好。女人一生,要的就是这一点唯一,为了这份唯一,什么都可以放弃。
  对着骆韶青的理论,冕良更加茫然,远钧要的也是这种限量版吗?他可能无法达到吧?这样的爱情,好像~~“听起来好孤独哦。”冕良说,“还有点悲哀的感觉。”
  “那不叫孤独,那是尊贵。”骆韶青握着装红酒的杯子轻轻摇晃,她在笑,很诈,不紧不慢说件往事,“前些年,远钧还在美国读书,她生日的时候我去看她,送只当季的LV包包给她,限量版,当时她就是你那副表情,说,看起来好孤独的包包。说起来,我那女儿,骨子里,和你是一路人。”骆韶青喝口酒,结论,“我后来再没送过限量版的东西给我女儿,看起来,她要的就是投身于大众之中,过那种烟火四射的生活。要限量版的,就得付孤独的代价,要大众的,她就得遭博爱的劫。”
  冕良本来满心惶惑,这会儿倒被骆韶青的话逗得失笑,想起了沈柏森。冕良相信沈柏森给他boss的是那种天下无双的限量版,不然骆韶青也不会爱上绑架女儿的人了。
  上甜点,云呢拿奶冻,点缀在奶冻上的黄色西柚看上去色彩动人。和骆韶青聊完,冕良终于有点胃口吃东西了,正打算试试这倒甜点的味道,骆韶青又抛来个问题,“带远钧来这儿吃过饭没有?”
  “没有。”冕良打量四周,“我也是第一次来,一直听公司的女生们说,这里很不错。是挺好的,人不多,很安静,适合说话。”
  “应该带远钧过来的,”骆韶青建议,“环境好,食物也美味。”
  “不是不带她来,是她很难约。找她喝个咖啡都推三阻四的。”
  “傻子,那是帮你省钱呢。”
  是因为这个吗?冕良心口堵堵的,面前的奶冻好像没那么诱人了。
  骆韶青居然拿过他那杯奶冻,笑道,“难受了吧?估计这份你也吃不下去了,给我吧。”
  冕良瞠目结舌,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龙生龙凤生凤那是真理啊。骆远均行事其实大有乃母之风,先天所得,绝非后天养成。
  似乎为了弥补抢人食物的失礼,骆韶青给了冕良一个主意,“明天远钧会来公司谈广告的事情,要不要你去跟宣传部的老罗知会一声,你去接待她?”
  冕良需要这个机会,略迟疑,终拒绝,“还是不要,罗部长是很认真的人,很重视他的工作。他的分内事我不能插手,何况还是为了我的私事。”
  “老罗很重视他的工作吗?”骆韶青锁着秀气的长眉,“重视工作还在去年还和电视台闹翻了?让我出面给他料理后事!”
  料理后事?这个形容真是~~
  冕良必恭必敬,认认真真答,“就是因为太认真太重视才出状况的吧?”
  话说他这会儿真饿了,才发现,一个晚上,他除了说就是听,一道道美食端上来又撤掉,他可从来没这么浪费食物过
  骆韶青美滋滋吃掉双份奶冻,“随你便吧,你自己搞定。我起码有二十年没再做当人家恋爱顾问的蠢事了,这回一次破功,喂,冕良,你可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你今天晚上请boss吃饭是为了你的爱情,不然我这老脸往哪儿搁啊……”
  第三十四章
  “送你到心中的天涯海角。”
  这是骆远钧给她母亲“青云物流”做的,春季广告中唯一的一句话。
  广告播放完毕有几分钟了,小会议室内沉寂一片。
  “青云”这边的宣传老罗摸着下巴,不发一言。
  骆远均带着两个企划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那两个企划揣揣不安,目光时不时瞟向在座的冕良,冕良温和的对他们笑笑。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老罗喜欢这个设计。他未做定夺,可能是正在喜欢和市场之间挣扎吧。
  冕良昨天晚上和骆董晚饭后回家,才后知后觉醒悟到一件事情,他从来没在董事长面前表现出喜欢骆小姐的意思,为什么感觉上她什么都知道呢?难道远钧跟母亲说起过什么吗?貌似她们母女不象是会一起谈心事的样子。真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什么都知道的?
  或者,她就是这么通天入地,无所不能的人物?
  仍然记得骆董给他的那个机会,让冕良代替老罗接待远钧。冕良虽然拒绝了骆董的好意,不打算逾越部门之间的工作范围独自去见远钧,但他是很想见她的。所以一大早找老罗,请求,因为很久没见前老板和往日的工作伙伴,问能不能随同他一起出席这个会议。
  向来严谨的老罗应该并不相信他的理由,可能是碍于冕良是董事长亲信的身份,也就答应了。
  于是,尽管冕良没想打扰人家工作,只不过是想见见心爱的女孩儿,却被老罗当试金石来用。
  老罗问他,“假如你在电视上看到这个广告,会有什么想法?”
  冕良谨慎道,“假如我是电视机前的普通观众,我会被这条精致的广告吸引,从而记住这句广告词,但可能会忽略,我看的是什么广告。”
  冕良说完瞥眼远钧,她面色沉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老罗对远钧说,“骆小姐,你看,问题就在这里了,观众可能会忽略最重要的东西,只记住一句煽情的句子。而且,能记住这句话的也不是所有观众,可能,还得是那些受过一些教育,流连风花雪月的青年,我觉得这不是我们想要的效果。”
  冕良抬抬眉毛,喝茶。唉,居然就变成流连风花雪月的青年了?这年月没地儿讲理啊。
  骆远均舌灿莲花,“罗部长,我们当初谈的时候,你不是说重点要吸引更多新客户吗?据市场调查,市场上新兴起的一批商家,大多都是受过较好教育,可能也很容易流连风花雪月的年轻人。能吸引到这个群体关注这个广告,才是你想要的效果不是吗?再说,这只短片的音乐非常悦耳,画面也很浪漫,我们还有特别注明青云的标志和……”
  冕良兴致盎然,喝着茶水看骆远均和老罗你来我往,缠斗不休。
  他就是喜欢她这个劲儿,不轻易放弃,神采奕奕,妙语如珠,最后,让她的客户一个个死在她的办公桌下。哦,冕良觉得自己真是恶趣味~~老罗输了,他会用这只广告,并在春节时间的电视黄金时段播出,很爽。
  会议结束,远钧笑盈盈与老罗相辞,冕良也对老罗欠欠身,“多谢您关照。”顾不得罗部长迷惑不解的表情,追着骆远均出去,“远钧,我送你。”
  “不用。”远钧盯着电梯上方变换的数字,漠视冕良。
  “我们走楼梯,顺便抽根烟。”两位旧同事倒是知情识趣的,冲冕良促狭的挤挤眼睛,跟远钧找借口,“老板您脚不方便,搭电梯吧。”
  因为属下的过分知情识趣,远钧迁怒冕良,狠狠赠他三白眼。
  “我们谈谈。”冕良说。
  远钧不理。
  “对不起,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责怪你的,慈恩那件事情你确实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远钧罔顾他的道歉,电梯来,进电梯,冕良迅速跟进去。
  电梯里人多,不便说话,但偏偏有人喜欢说话。
  几个女同事与冕良玩笑,“韩冕良,你知道不知道人事部的小柔喜欢你哦,现在就预定了比利时巧克力,准备情人节送你呢,喂,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吃比利时巧克力啊。”
  好背啊,这不是添乱吗?冕良费力答复,“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巧克力。”偷眼看远钧,她虽一般的不动声色,但那张清水脸是愈发的白了。
  电梯到一楼,远钧拖着伤脚慢慢步出,冕良上前扶住,小声解释,“我和那个小柔不熟的。”
  骆远均不吭气。
  冕良看她并没拒绝他的搀扶,松口气,“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对不起,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远钧没反应。
  冕良百折不挠,“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有家餐厅环境气氛不错,东西也好吃……”
  远钧沉默。
  出了青云大厅,之前先行下楼的同事已经把远钧的吉普车开过来,等在台阶边。
  冕良站住,抓紧机会跟远钧说,“今天中午你没空我们就约个时间,和我谈一次好不好?”
  “离我远一点,”远钧声音里没温度,“我希望你明白,我现在和你什么都不是,所以不想和你吃饭,聊天,我不介意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你大可不必跟我左个对不起又个抱歉的,我没兴趣,我就是不想再看见你,你懂不懂?”
  她居然说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冕良惶急下抓住远钧,“再给我一次机会。”
  “凭什么?”
  “凭你是骆远均,我是韩冕良。”
  “很好,凭我是骆远均,你韩冕良在我这里永远没机会!”远钧挣脱冕良扶住她的手,“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应该跟她说,“这世间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让我消失要花代价的。”然后就开个天价,她给不出那么多钱,他就不用消失了。
  对,这似乎是个好主意,不过不是冕良的风格,他说不出那种话来。再说,把骆小姐惹毛了,她会找杀手出来让他消失的~~
  这是冕良午后校园,坐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琢磨出来的荒唐一梦。说是梦,是因为那些都是他做不到,无法在现实里印证的东西。而且冕良还很驴的发现,他连那个应该开出来的天价是多少都不晓得,nobel奖金的那个数字够不够?
  冕良在犯愁,愁得一头黑发都快灰了。想在钩子的画里找找安慰,可是今天连钩子的画都让人沮丧。画中两位美女,一个年纪稍长雍容华贵,一个短发素颜清爽秀丽。但两位美女偏都是面目狰狞,齐齐横眉怒目对着她们脚下踩着的男人。
  钩子说,“失恋时期,我们需要妈妈,因为骂男人,她很在行。”
  咦,这个世界哦~~冕良欲哭无泪,不知道骆远均母女,是不是也想这样收拾他一顿。
  提笔在画上写,对不起,妈妈饶命。
  冕良后来开始领悟,象他这样在篮球场边的长椅上随便做做的梦不过是迷梦,他之后的日子叫噩梦,生不如死哦~~
  远钧不接他电话,不理他邀约,视他为陌路。
  有几次冕良想拜托简爱和慈恩帮忙传个话什么的,简爱和慈恩都不敢,说,“不行,再帮你忙,会被老板按里通外国之罪论处,良哥啊,你到底是怎么惹恼她的,这次她来真的了。”
  是啊 ,这次来真的了~~
  唯一庆幸的,是骆小姐并没有因为冕良的关系迁怒韩妈妈的面摊。她仍来吃面,和面档主人还是有说有笑的,但对面档主人的儿子却是秋风扫落叶般的无情。
  骆远均决绝到跟韩妈妈达成共识,在这个面档,希望韩妈妈能照顾她不受不相干人士的骚扰,这个不相干人士主要是对应谁,根本不需要一份说明书加持说明。即使冕良在面档帮忙,都近不得远钧的身,韩妈妈不让,理由,“这位小姐是我尊贵的客人,在我的地盘,她不想见你,我就得保护她的权益嘛。”
  冕良脸灰了,痛心疾首,“妈~~”
  韩妈妈训儿子,“这不都你自己造的孽吗?我听远钧跟我说了,你居然骂她,在天堂上都能长出犄角,就算上帝动手都没法把她整得象个人。啊哟,儿子,我是你妈我都不知道把你的嘴生的这么灵哦,我琢磨半天才知道你那是在骂人家不是个人,你啥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冕良心灰了,痛痛心疾首,“妈~~”
  韩妈妈话锋突转,“唉,你喜欢的女孩儿家里都是有钱人,哪天要结婚出彩金的时候可就愁人咯,咋整呢?”
  这tong跳太快,冕良思维完全跟不上,这次全身都灰了,痛痛痛心疾首,“妈~~”
  “你叫我妈也没用,”韩妈妈最后总结,“这次妈也救不了你。”说完动手干活,扫尘拖地,家中老式无线电里有放最流行的电音舞曲给韩妈妈加油打气,还是粤语……
  冕良的日子真是灰头土脸,灰到不能再灰了还得应付考试。
  “我相信你的成绩能拿到优渥的奖学金。”吴昊说。
  冕良答应,“嗯,我有信心。”诚心诚意感激老师,“谢谢你教我了那么多。”
  “可我没教你骂女生,”吴昊撇嘴,“你连骂人都无师自通,天赋不错。”
  哦,导师也知道了,很好,冕良几欲下跪,“救命啊~~”
  吴昊为难,“我觉得这次得靠你自己,我救不了你,不然有人会和我绝交的。”不过吴昊发挥导师本色,少援手,多鼓励,“虽然你是孤军奋战,但我看你能行的,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
  众叛亲离,所有人都被骆远均控制了。
  在不知道她在混迹于哪里的情况下,冕良现在也只能靠日新月异的科技手段。将他的心意传于她的海角天涯。每天都练一指神功,发短信给远钧。
  他第一条短信,是写,“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块海角天涯,我想和你一起,在我的海角天涯里慢慢变老。”
  这条没人回。
  再来,“你下了什么咒给我?四面八方都是你的声音。”
  没人回。
  再再来,“对不起,原谅我吧,我愿意拿我的余生补偿对你的伤害。”
  没人回,看起来韩冕良的余生很不值钱的样子。
  寂寞的午夜无线电里听到过一首歌,冕良记得有段歌词唱,“最美的一朵,最远的一朵。莫可奈何,你是那莲花……”
  也没人回
  校园黑板报上有人贴了大幅情书,不知道是示爱给谁的,冕良匆匆路过,瞄到不错的一段,“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而是明知真爱无敌,却装作毫不在意。”
  冕良纯为远钧记得这一段。
  还是没回话。
  冕良耍可怜了,“给我电话吧,因为没有你打来,我的手机都结冰了。”
  “我的手机里,你给我的短信我都保存的很好,包括你第一次给我的,约我上天台的那一条。”
  其实冕良至今很奇怪,为什么当时他没删掉那条只写着时间和地点的短信。
  “我的手机严重营养不良,面黄肌瘦,麻烦你发点维他命来救救它的命吧。”
  哇,这个都不回的话真是太没同情心了。
  可就是没消息,难道韩冕良已经不值得同情了吗?拜托,他既不是纳粹也不是小日本啊,更没干过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的事情,就回一条也不行?
  “我把心遗落在你那里了,这是我一直找你的理由,不过我想知道你把什么印在我的手机上了,害得我每次都不由自主想拨你的号码,我好像有拨打过`……多少次了?”
  继续不回,是啊,谁介意他找过她多少次啊。
  求饶,“回我话好吗?想见我死啊~~”
  死了都没人理会!!!
  骆远均的内功已臻化境,防护罩天衣无缝,百情不侵,看来冕良还得细细修炼才行。
  于是冕良自此日日短信,时时短信,意图攻入远钧的防护罩,好想编个病毒输给她哦~~。
  偶尔,冕良翻阅自己曾经发出过的短信,不免也吓自己一跳,没想到他也有当徐志摩的潜力。看来,人被逼到一定程度,真的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哪天就编个病毒吧。
  时间就这么悠悠流过,表面波澜不惊,底下暗流汹涌。
  冕良考试结束了,放假了,工作更忙了,然后春节到了。
  远钧和去年一样,又陪妈妈出国度假。
  钩子的专栏越来越不稳定,最后竟说是工作繁忙的关系,悄然无声的暂停,哦,冕良连最后的安慰也失去了。
  近十天假期,冕良早上出去健身,直把灵魂都累透方罢休。 午后归而大睡,睡得人不是人,云不是云。他不悲观不早死,自觉寡廉鲜耻,令人发指。
  第三十五章
  春节假期结束,冕良收拾停当去开工,见到骆韶青少不得拜年问好,恭维其保养的恰到好处,简直就是不老传说,神采飞扬,精力充沛。
  骆韶青也夸赞冕良,漂亮尤物……光彩照人~~竟还问他,有无写诗之爱好?
  冕良本能答,“没有,我没那么娘们的爱好。”
  骆韶青就笑,很不厚道那种。
  冕良心头一凛,念及自己传给某人的肉麻短信,寻思,按理说远钧不会拿给她妈妈看的吧~~不确定,远钧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登时敛眉肃立,换个话题,“这趟出去玩的还愉快吗?”
  骆韶青看文件,随口说,“旅游嘛,还不就是那样,累死了。再说玩伴也不上道,老娘可是被奉承惯了的,没人哄我开心的日子真不爽。唉,真是,我那闺女,算白养了,又不听话,还喜欢顶嘴与我作对。你说说,做女人,连逛街的耐心都没有那还做女人干嘛?趁早变性去当男人算了。天天抱着手机翻短信,哗,难道看短信会比看画展更有气质吗?要多不长进就多不长进……”
  骆韶青散散漫漫一通抱怨,倒让冕良备受刺激,抓心挠肝象身上有蚂蚁爬似的,甭提是个什么感觉。一方面兴奋有人好像不讨厌他的短信,一方面想到那短信骆韶青想必用了手段也看去不少,不由得窘出一额薄汗。
  期期艾艾,冕良硬装闲聊似的问询,“骆小姐也回来了吗?”
  “嗯,在家里歇着呢,”骆韶青莫测高深,“她有事情忙。”
  冕良待想追根文底她忙什么的时候,秘书老孙进来催开会,冕良只得把问题咽回肚里。找空给远钧短信,“回来了吗?出来见一面吧?”
  照例石沉大海。冕良干脆就卯上了,午饭前靠在走廊拐角那儿,一指神功耍起来看。太过入神,不知有人近前,宣传老罗拍他肩膀吓他一跳。
  老罗亲切微笑,邀请,“一起吃个饭吧?”
  冕良虽然想继续发短信,但看看老罗那张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有事”的表情,又一时间猜不透他能有什么事情,迟疑一二,还是跟去了。
  老罗带冕良去本市最大书城旁边,一家新开的,很有南亚风情的餐厅用餐。
  冕良本以为用餐期间,他会说点什么,谁知这位部长大人指南打北上天入地的和冕良海侃一通,啥也没提。所幸老罗人虽严肃,但因其专业关系,见多识广,加之谈吐不俗,和他吃饭倒是不会闷的。冕良是个小土包子,只管听管吃,其他忽略不计。
  到最后上了一杯饮品,荔枝 Martini.png的时候,这顿美餐已至结束,冕良主动问询,“谢谢罗部长的款待,不过,我想知道为什么?”
  老罗暂不回答,反是递给冕良一张卡,指着对面书城道,“这是那家书城的贵宾卡,凭卡在书城购书享受六折优惠,我知道你是读书人,觉得这份小礼物对你可能有用,希望你不要拒绝。”
  冕良不知所措,没接卡,还是问,“无功不受禄,罗部长,为什么呢?”
  “多谢你曾经在董事长面前替我美言。”罗部长满满感激之情,又递上贵宾卡,“收下吧。”
  冕良困惑,“我没在董事长面前为你说过什么。”
  “对你来说,可能只是无心,对我来说,却是恩惠。我曾得罪过人,闹出过点事情,不得董事长信任。本来还以为自己干不久要另寻高就了呢,没想到~~”老罗无奈笑笑,“算了,过去的事情不必再提,用那些是是非非来叨扰你可就过分了。”再次奉上那张卡,“请你收下。”
  不收好像不近人情,冕良收下,“谢谢。”
  老罗补充,“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不必客气,不嫌弃我是个粗人,交个朋友吧。”
  冕良汗颜,“罗部长太谦了,我们不一直是朋友吗?”
  罗部长也不知道感慨个啥,眼镜片后的眼睛湿湿的,拿自己那杯酒跟冕良的碰碰,道声,“兄弟,谢了.”
  哦?自动由朋友升格为兄弟了?冕良暗暗纳闷,实在不了解这般平凡无奇之事让他何若至此?同时又觉得有点感动,想不到平时一脸冰雪严寒的罗部长竟也有热血沸腾的时刻。
  热血沸腾的罗部长现在觉得一顿饭一张卡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意,又表示,“兄弟,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不妨跟我说,只要是力所能及,为兄一定帮到底。”
  除了骆远均,冕良的生命里没什么难办的事情。但这件事情让别人帮忙一来显得很没诚意,二来外人应该也很难帮忙到。冕良微微摇头,“没有,谢谢罗部长。”
  “真的没有?”罗部长显得有点不甘心,强调,“请相信我的诚意。不为你做点什么,好像心里不舒服似的。”
  哇,怎么搞这么严重啊?冕良可一点都没想让他难受的。
  和罗部长那双目光热切的眼睛对视几秒,冕良想到一个,“那~~好吧,帮我传话给一个人,我觉得您可能会帮我大忙的。”
  撕下笔记本上的一张纸,写道,
  尊敬的钩子女士,春节快乐。
  我是你的忠实读者。
  非常喜欢您连载在晚报上的作品,可是最近,您都没有再画画了。
  晚报上缺少您的画作,就好像森林里没有老虎那样乏味,花朵失去芬芳那样无趣。
  快救救晚报吧,顺便也救救您的读者我。现在我的生活因为晚报上没有您的画,有一点点营养不良。
  最后,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您的忠实读者韩冕良敬上。
  冕良拜托罗部长,“把这张便条帮我转交给晚报的专栏作者钩子好吗?哦,我只知道这位画家叫钩子,其他都不了解,呃~~这样可以吗?”
  罗部长连连应承,“可以可以。”看看字条失笑,“晚报有你这样的读者,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完全抹煞其他工作人员的努力嘛。”
  冕良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没等他笑完,慈恩电话到,“良哥,救命啊~~”
  慈恩电话里没说什么事情,只让冕良快去。冕良不能不去,幸亏他还没开学,否则□乏术。
  末了还是由老罗开车送他去“清河”。话说,这位兄长对冕良还真是关照。
  过节后上班第一天。
  按理说,清河那群人应该都处于心还没收回来,散散漫漫哈拉打屁的状态。此时却个个面色仓惶,严阵以待,什么意思?
  慈恩看到冕良进来,眼圈一红,却没说话。
  这阵势真让冕良害怕,出什么事儿了?目光投向简爱,“怎么了?”
  简爱一字一顿,清清楚楚道,“我们被卖了。”
  “被卖了?”冕良重复,“什么意思?干嘛要卖你们啊?”
  “我们老板,老板把公司卖了。”慈恩重申,“连我们也一起卖了。”
  哇呜~~冕良望着站了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冰凉,头脑发晕,冷汗涔涔,口舌发麻。极虚弱地强笑,“你们老板,真有魄力……”
  把慈恩抓到公司外的楼梯旁,冕良问,“没收错消息?这么突然的事情?”
  “不突然,据说春节前已经在接洽人谈了。刚刚老板和律师来过,简单宣布说公司已经卖掉,也不和我们解释,人就走了。”
  “知道是卖给谁了吗?”
  慈恩看冕良一眼,吞吞吐吐,“就是~~安琪她爸爸的大集团,”慈恩嘀咕,“很奇怪,她家不是做大百货和连锁超市的吗?要文化公司做什么?”
  卖给沈柏森了?冕良牙齿咬着下唇,正午阳光下,靠在栏杆上寻思,难怪速度这么快就能搞定。问题是沈柏森干嘛要这间小公司呢?远钧干嘛突然卖公司呢?这两个不是不合吗?
  也不知道是怎么别过慈恩从清河晃出来的,大街上过年气氛仍然浓厚,冕良却精神恍惚。这个骆远均卖公司不要紧,总是要提前跟大家说一声,让大家有个准备,好歹一起苦过乐过的战友啊。私下做决定卖掉,谁会受得了?再说这公司成立还不满一年就卖?明明营运不错,为什么不坚持做下去呢?
  正没头苍蝇乱转,手机响,冕良心里有事,也没看是谁来电,直接喂过去,无精打采,“干嘛?”
  “不是要见我吗?”邻家女孩儿的声音,象凉爽的风里袅袅婷婷开出的水莲花~~
  冕良的心脏忽悠一下提到嗓子眼,又一下子跌回胸口,可怜相思三分,二分懊恼,一分心痛。不由自主手捂着胸口,半是埋怨半是庆幸,“终于肯跟我说话了?你在哪儿?”
  “在你身后。”
  身后?把电话从耳朵上挪下来,无法置信地盯着电话,真的假的?回头确认,真的哦,不远处一棵叶子落光的槐树下,可不就立着她?
  一段时间不见,她还是老样子,没胖也没瘦,牛仔裤,短靴,白毛衣,蓝棉布外套。头发长长很多,都快搭到肩膀了,哦,她长发的样子一定很美很飘逸。她的眼睛仍清如秋水,嘴角抿着,似笑非笑。
  冕良收起手机,迎过去。一把钥匙抛出条弧线,冕良伸手接住,唔,太棒了。
  “去哪里?”冕良发动车子。
  远钧扣安全带,“你找个能安静聊天的地方吧。”
  “好,等我跟孙秘书说一声,下午晚点过去。”
  “我跟我妈说过了。”远钧稳稳当当,明显有备而来。
  冕良固执,“那也要打个招呼的。”拨通电话和老孙说话的当儿,冕良听远钧嘀咕他,迂腐。
  他偷偷吐一下舌头,没办法,有时候也觉得自己罗嗦,但又忍不住一定要坚持那些可能在外人眼里不值一提的东西。
  急于和远钧坐下谈谈心,冕良载着她直奔最近的那家咖啡馆去,要了壶绣球茉莉,几样点心,边吃边聊。
  “还生气吗?”冕良讨好。
  “嗯,当然。”
  “你可以惩罚我出气,”冕良诚心诚意,“怎样都可以。”
  远钧挑眉,笃悠悠一笑,“我已经找到惩罚你的方式了。”
  “嗯?什么?”
  “卖掉清河。”远钧说,“因为生气你,气到要卖掉公司,韩冕良,这个惩罚你觉得怎么样?”
  真是霹雳的消息,冕良被震得哑口无言。
  这一刻的感觉,就好像本来吃到了情人亲手料理的包子吃得挺高兴,最后她却告诉你包子是人肉的那么~~绝~~
  不能发脾气,冕良深呼吸,保持冷静问远钧,“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其实,说是惩罚,不如说我报复,报复~~你骂人的本事太高段好了。”远钧浅笑,闻着茉莉茶的芳香,心满意足道,“我这人很爱记仇,以前读书时候,有人得罪我,骂我,我是真的会把人盖了麻布袋拖去厕所扁的。不过我觉得这一招对你没用,所以,我只好来点重口味的。”
  “值得吗?”冕良眉头深锁,“我值得你为我花那么大代价吗?公司不但有你耗费在里面的心血,也有很多人的心血在里面,还有一个可以期待的未来。我这种小人物算什么呢?对你来说,难道那间公司的未来比微不足道的我重要吗?”冕良伤极忽笑,“远钧,我不知道你这么重视我。”
  远钧不动声色,“不用自恋,我不是重视你,我是重视我的心情。你难过,我心情就会好一点。”
  “我一直以为,当你为工作投入热情的时候心情最好。”冕良叹气,“你不是一直说,喜欢那种殚精竭虑,为垃圾产品歌功颂德,化腐朽为神奇的感觉吗?不是很享受那种骗人和堕落的乐趣吗?现在你的乐趣怎么办呢?”
  远钧意简言骇,“以折磨你代替。”
  冕良无语,折磨他有什么好玩的?他就是想不通啊。
  “其实,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觉得这样的报复方式有用。不过,因为你是韩冕良,我知道你会为此难受,所以,真是忍不住就要这么做诶。现在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情的感觉?”远钧真魔鬼,笑得象只吃到鱼的甜蜜小猫咪。
  有种错觉,她似乎在故意激怒他。
  冕良很清醒的知道,不能发怒,再生气又吵架,吵架这种事情只有破坏没建设,还很伤人,他和远钧之间旧伤未愈,岂能再填新伤?再说,这家伙的话有时不能全信,谁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干什么?清清喉咙,象回答老师提问那样打点起全副精神,说,“理智上真不认同你卖公司的做法,是觉得可惜。当然,你是公司的主人,做得不开心另寻出路无可厚非,但你应该事先跟大家商量才行。这样突然宣布卖掉公司让很多人没有心理准备,你会让跟你一起为清河打拼卖力过的朋友伤心。不过感情上,远钧,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冕良换个口吻,柔声细语,“不想开公司,先休息段时间再作打算吧。对了,你想不想看樱花?等春天来了的时候,我请假陪你去看樱花?”
  “你的理性真厉害,”远钧突然说变脸就变脸,莫名其妙生气,冷淡异常,“你在感情上的认知也很厉害。”她站起身抓起外套往外走。
  冕良欲追,伺应生拦着,“先生你没付帐。”
  冕良掏钱,“多少?”可是这家咖啡馆算帐真慢,冕良丢下两张钞票,“这样够不够?”
  “我们这里不收小费。”伺应继续拦住冕良,真是气人……和伺应生纠缠间,远钧忽又跑回来,揪着冕良领带,拖他到一边,直接翻他口袋。
  呀,突然这么亲密?冕良寻思,这女人话说得狠没用嘛,她分明还当他是自己人。温柔呵护,扶着她肩,“找什么?我帮你。”
  “这个咯。”远钧再冕良衣袋里掏到她要的东西,在他眼前晃晃,转身又走。
  吼,原来是找她吉普车的钥匙,冕良沮丧,敢情刚才又误会~~
  无论远钧想卖公司的初衷是什么,结果就是公司卖掉了。因为报复一个男人而辜负自己的员工,这明明是昏君才干的昏庸事情,实在不像天下第一,睿智理性的远钧小姐会做的决定啊。明知不可为而为,都是为了韩冕良,冕良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高兴。
  话说,也不知道,到底他的哪些行为,给了远钧那样的自信?让她轻易碰触到他的软肋,挑战他的底线,并预知事情结果对他的影响。她可真是了解他,那么一定也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明明知道,却用如此另类的方式回报~~哦,都是知道惹的祸。
  就像远钧说的那样,冕良会内疚,是真的真的有内疚。
  要不是他误会远钧,怎会闹到如此地步?命运叵测,他可千万别害谁丢掉工作,得找沈柏森一次。
  那天陪骆韶青去沈柏森办公室,趁董事长去洗手间,冕良鼓足勇气,走到茶几前的棋盘前站定,“伯父,有没有兴趣杀一盘?”
  沈柏森是只老狐狸,定然知道冕良无事不会请他下棋,笑,内敛而智慧,“好,那就杀一盘吧,我有些日子没好好下棋了。你们董事长的手段不够辣。”
  其实冕良手段也不够辣,可是他够稳,很难攻破。刀光剑影,几回合下来,沈柏森没占到便宜,抱怨,“一个没得失心的人下什么棋呢?哪儿有这么走的?”闹脾气,伸手拨乱棋子。
  冕良不恼,耐心安静,将一只只棋子摆回原处,顺便问沈柏森,“听说伯父买下了骆小姐那间小公司?为什么?她不是一向对您有成见吗?”
  “有成见也不耽误做生意。生意讲究的是机会,又不是谈恋爱,没必要一定互相都喜欢。”沈柏森经验之谈,“远钧那家公司底子好,也非常有效率,前景不错。”
  有道理。冕良再探,“您会亲自管理吗?”
  沈柏森饶有兴趣地看冕良逐渐还原刚才那局棋,“当然不,我会安排这方面的专人管理。”
  “那原来的员工呢?”冕良最关心这个。
  “我和远钧谈条件的时候,她有强调,如果我能善待原有工作人员,不随便辞退,并给予离职员工除辞退金外,另多发半年薪水,她会压低卖价。我当时同意了。”沈柏森略摇头,“这是个很善意,但也很天真的条件。公司人事异动,一朝天子一朝臣,免不了出现铲除异己,党同伐异的混乱局面。倒是那多发的半年薪水算是点实质性安慰。”
  哦,就知道那家伙不会完全不考虑同事的感受,还好有那半年薪水撑着,不会让人心情太糟糕。可是能不丢工作最好。冕良再再探,“伯父,您说的那种混乱,真不能避免吗?”
  “你担心什么?”沈柏森忽醒悟,“是因为你妹妹是吗?不要担心,其实将清河买下,原有的员工也多了很多机会。是人才,我们一定会重点培养,给予升迁,提供更好的平台展示他们的实力,这不比一直窝在家小公司更好吗?你不要太杞人忧天了。你妹妹想换工作环境吗?她什么学历?我可以在总公司这边给她留意。”
  冕良恭顺道,“谢谢伯父,我妹妹学历不高,目前不用麻烦,她有需要的话我再来找你。”
  其实,这样看起来,清河原来的那种工作氛围是留不住了。或者,这也不是坏事,正如沈柏森所言,在大公司,只要努力,就会有更好的发展机会。
  不过,还有个更重要的~~冕良满面堆笑,“伯父啊,你知道骆小姐为什么要卖公司吗?”
  “远钧还是孩子心性,单纯,觉得做下去有压力吧。她不够狠,不懂得怎样将一家公司的潜力发挥到淋漓尽致。”讲到经营之道,沈柏森豪气干云,“我接手会注入资金,加强图书出版这部分,远钧原来的做法太含蓄了,当然,可能她在发行方面很受限,我做销售多年,发行渠道要优于她太多。而且人脉比她广,更懂得如何与官方相处。我今天已经要人做计划,设计新杂志发行的方案,包括引进国外流行的影视剧集,广告方面嘛~~”
  老江湖就是老江湖啊,冕良本已觉得远钧手段强势,原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是谁说的,这个世界是掌握在少数强人手里的,看起来果然如此。沈柏森的集团涉足这个领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遭殃,相对的,又有多少人得道升天?
  冕良将最后一粒棋子放入棋盘,完整将棋局还原最初状态,一丝不落,一子不遗。
  沈柏森面露惊艳之色,“厉害厉害。”
  冕良谦逊,“雕虫小技,不过记性好点而已。”
  “都好都好,”沈柏森说,“冕良,要不要过来帮我?
  冕良一笑而过,哈,要信这些老狐狸们,他就真笨到家了。他还是保持这种状态,笨一点点即可。
  知道骆远均又是半真半假吓唬自己,冕良好歹松口气。话说这些日子被她折腾惨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真不知道她到底还有多少花招没用出来。也该消停消停了吧?马上春暖花开,不想和他一起享受享受面朝大海的感觉吗?
  十五元宵节之后,学校开学,冕良去注册。
  吴昊旧事重提,“冕良,有没有想出国的打算?我总觉得,在国内这样慢慢读有点浪费你的能力。”
  冕良还是那句,“我考虑。”
  吴昊一语中的,“舍不得远钧?”
  冕良脸红,腼腆含笑。
  吴昊感慨,“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搞定她?她不是已经卖掉公司了吗?你让她跟你一起出国就是,反正也就读个三五年,你每年假期回来照顾照顾妈妈不行吗?回去和家里商量商量吧,不要再蹉跎下去了。”
  吴昊的话是不无道理,冕良答应,“好的,我回去和家里谈谈。”
  带着远钧一起出去读书?想起来真有诱惑力。冕良一时兴起,掏出电话继续短信,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国读书?还没发送,有来电,徐建设的。
  徐医生的声音很沉重很沉重,“冕良,你这次踏入绝地了。”
  “怎么了?”
  “来趟医院吧,远钧查出来肺癌……”
  第三十六章
  冕良也不记得他是怎么赶到医院的,一路狂奔。电梯人多,他跑楼梯到十楼肿瘤科住院部,找徐建设告诉他的那间病房。
  这一刻的他不仅仅是伤心,不仅仅是惊惶,不仅仅是六神无主,不仅仅是痛彻肺腑。
  那是种整个世界都快毁了的感觉。这种感觉他熟悉,安逸死的时候,安琪死的时候,他的人生里到底要经受多少次这样的失去?他不是每次都可以从这样的失去里活回来,回来一次,剥一层皮。
  冲进那间高级病房,冕良气喘吁吁面无人色。
  病房里倒是一派祥和,沈柏森帮忙骆韶青往一只黑色旅行包里装衣物。两人正研究,为什么这只包是黑色PRADA而不是当季限量版的LV~~真有闲心。
  看到冕良,骆韶青说,“她在洗手间换衣服。”
  冕良根本已经濒临失控边缘,毫不思索,再台风样扫过去大力敲门,“远钧,你开门。”
  沈柏森好心提醒,“她在换衣服。”
  冕良喘的厉害,“什么?”
  沈柏森很耐心地做了个脱衣服的动作,“换衣服。”
  骆韶青已收拾好东西,告知冕良,“你等她吧,我们先走。”
  啊?为什么他们要走?女儿生病就不管了吗?冕良傻愣愣没给反应。
  沈柏森倒是多问一句,“谁通知你的?”
  “徐医生。”冕良那口气总算喘匀一点了。
  沈柏森点点头,就跟着骆韶青走了。
  不过冕良听到骆韶青临出门小声念叨,“我女儿是不是毁了一个天才?”
  这又是什么意思?
  喀喇,洗手间门打开,远钧出来,埋怨,“吵死了。”瞟冕良,“你来干嘛?”
  哇,她今天可真漂亮,怎么看都不象病人。一件淑女到不行的灰色格纹连身裙衬得她身材修长纤柔,微卷的发丝里半隐半现两条长耳坠,闪闪烁烁,摇摇荡荡,不知道是什么款式的,反正,很好看就对了。
  就是满脸乖戾之色,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谁敢惹老娘叫你去死的气息。
  总之,冕良一路来那种想抱住她在怀里的冲动,在这个好看而暴戾的女人面前,逐渐静悄悄消失无踪,同时脑子里总算能想事儿了,没弄错吗?这是要出院了?
  远钧等着冕良说话,看他又呆呆的,极没气质地翻个白眼给她,捞起外套踩着她的细跟长靴往病房外走,步履矫健,气势汹汹。当然,有理没理,她都是气势汹汹的骆远均!
  冕良跟住她,“你去哪儿?喂,你不能乱跑……”话没说完,就见走廊那端过来位有点啤酒肚的医生。啤酒肚医生见到远钧,尴尬至极,“骆小姐,对不起,我跟你解释一下,那天是误会。”
  远钧把大衣往冕良怀里一丢,直接抓住啤酒肚医生的制服衣领,横冲直撞进了厕所~~是进了女厕,还把门锁住。紧接着里面传出各种声音,鬼哭狼嚎惊天动地,有叫的,有哭的,有骂的,有说的有念的,天啊~~为什么?
  冕良待想过去敲开厕所门,护士医生一群人都挤过去,愣把他从门那个位置挤出来。人多混乱,冕良差点摔倒,及时赶来的徐建设扶住他,“冕良,发生什么事情?”
  冕良焦急,“远钧把一个医生抓进女厕,还锁了门,不知道是干什么?”
  徐建设没上前解围,反把冕良往人群外拉拉,面有难色,“对不起啊冕良,是个误会。我太鲁莽了。”
  “又怎样?”冕良发现今天他很短路。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
  徐医生早上在放射科遇见刚做完检查的远钧,远钧懊恼,“我前些天来作体检,照X光片居然说我肺癌晚期?!放屁,我怎么可能肺癌?昨天还通知我,硬让我来住院做进一步检查。我不管,一定弄错了,我得再照一次。”
  建设作为医生,关心起见,自然借职业之便找去肿瘤科借远钧的片子看。看完崩溃,病灶已经扩散,那肺活生生就是肺癌晚期病人的肺。建设心痛之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冕良,立刻告知,远钧肺癌晚期,让他来医院。不过通知完冕良没多久,远钧另张片送到,是放射科医生亲自送来的,跟肿瘤科医生解释,“不知道怎么搞的,把病人的片子放错袋子了。喝多了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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