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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回纹针

_15 钫铮(现代)
  骆韶青递给女婿上下两本画册,《时间的回纹针》,扉页上印着两行字,“这是时光的印记,也是意味隽永的情书……”
  冕良的眼眶,又不争气的热了。
  画册冕良未及细看,人已回家。不是冕良的小窝,而是骆家大宅。远钧生完孩子,骆韶青把亲家和远钧都接过来一起住。
  冕良进屋的时候,远钧在楼上照顾孩子睡觉,冕良先见到了母亲,喜出望外,跟妈妈聊几句后,蹑手蹑脚上楼。
  韩妈妈奇怪,“冕良你干嘛走路象小偷似的?”
  冕良有道理,“不是怕吵到我儿子吗?”
  骆韶青好气又好笑,“最受不了你们夫妻两个,眼不见为净,我去回房换件衣服。”
  冕良的老婆孩子住的那间大卧室,触目可及,都是奶味儿十足的东西。
  纸尿布,小衣服小手巾,奶瓶,奶粉,带着奶味的大床旁边,是绝对奶味儿的小床.小床上,远钧斜倚在床头,正给个小奶团样的孩子,用奶瓶喂奶。远钧没太多变化,是说和没怀孕的时候差不多,穿着米白长裤宽松浅蓝线衫,头发剪短至齐耳,肤色奶白的柔净,头发墨鸦鸦黑亮。她对着进来的冕良嘘嘘,示意小声。
  冕良压低嗓音埋怨老婆,“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我胖了有五六斤呢。”远钧轻轻说。
  不过冕良这会儿没再顾到老婆,他的全副心思都被床上那个小小人吸引过去了。看上去很娇嫩很脆弱的奶娃娃啊,五官象他,也象远钧,那秀气的眉眼鼻梁和小嘴,好像热毛巾捂一把就会融掉似的。头发细软细软的,身子小小的,侧躺,盖着条奶黄的小毯子,闭着眼睛,很专心很努力的在喝奶,因为用力的关系,两只小手还时不时用力张开,那真是小的匪夷所思的手,粉粉的,似乎用力吹气都会吹断一样。
  这是我儿子!冕良看看那个不足百日的奶娃娃,再看看孩子的妈,又看看娃娃再看看孩子妈,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缓缓爆炸的感觉,那是不是从冕洞里吹出来,带着磁力线,吹到整个太阳系的太阳风?
  韩妈妈不知何时出去这屋子,床上那个小奶团样的小娃娃也睡着了,冕良就跪在床边,傻愣愣的一直看他的儿子,不敢碰他,最终凑过去闻闻味儿,小小声说,“哇,他怎么这么好闻啊?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丁丁,你妈取的,说名字简单好带。”远钧莞然微笑,莲白的手掌抚上冕良的脸,“来,给我看看,你瘦了哦冕良,还黑了,不过,整个人在发光。”
  冕良望着远钧,现在他心里的太阳风,已经沿着磁力线侵入他的极区,激活他体内的原子和分子,哗,极光要来了。他起身抱住远钧,“对不起啊,苦了你了。”
  “才不苦,”远钧双手环着冕良的腰,“我以你为荣。”
  “我的荣耀,都是你的。”冕良吻远钧,如痴如醉。
  不能呼吸远钧挣扎出来,喘吁吁的,“你要不要节制一点?我怕你杀红了眼明天出门见谁亲谁。”
  冕良的额头抵着远钧的额头,偷乐,“那倒不用,今天你好好安抚我,我明天就正常了。不过,你现在行不行啊?”
  远钧面色羞红,一小朵难为情的微笑,游离在她唇间,“这个时间不行,孩子在,妈她们等会儿会来叫我们去吃饭,人太多了。”
  “那就是,还行?”冕良脸上的笑意加深,气势汹汹再吻过去,爱如潮水般蔓延。把远钧象剥截嫩藕一样从衣服里剥出来的冕良,贪恋汲取着她的芬芳柔软,耳鬓厮磨间,血液躁动,心头却是富足平顺。想她,极地的长夜里,想的最多的就是现在贴着他胸口,因他的宠爱,而释放出无限风情的娇美容颜。
  给家人的礼物,吃晚饭的时间被冕良拿出来,南极的石头。
  远钧对那石头特感兴趣,还胡想,“会不会象小说里讲的那样,这里藏着什么古代生物?我们应该给这石头做扫描。”
  冕良夸赞,“老婆我发现你的想象力真的是让我叹为观止。”
  骆韶青抱着刚睡醒的外孙,在旁边又受不了,“你们夫妻两个没事总弄这么肉麻,很吓人的好不好?丁丁会笑你们的。”
  “我儿子才不会。”冕良忙忙的去洗手,也不吃饭了,很讨好的跟小丁丁请求,“让我抱抱你吧。”
  非常费力的抱过儿子,冕良浑身都紧张,天啊,柔软的不可思议的小奶团。小宝宝也不哭,干干净净一双未染人情世故的眼睛望着冕良。冕良忍不住很正经很正经的跟儿子做自我介绍,“丁丁,我是你爸爸,对不起,现在才抱抱你,因为爸爸在忙工作……”
  一屋子人在笑,韩妈妈道,“冕良啊,孩子小听不懂。”
  “我觉得他能听懂,”冕良特固执的继续跟儿子念叨,“爸爸因为工作的关系,才没在你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迎接你……”话说冕良对爸爸这个称呼感到舒服的不行,抱儿子的方式几经调整之后,也顺到不行。他抱着儿子死不撒手,唠唠叨叨,“喏,这就是爸爸去南极的原因了,是为了梦想,丁丁长大后也要做有梦想的人……”丁丁听着爸爸的心跳,没一会儿又睡着了。不过骆韶青和韩妈妈都说,是被他爸爸闷坏了,因为太乏味才睡着的。只有冕良很认真强调,“我说的我儿子听得懂。”
  抱丁丁,变成冕良生活中的享受。他只要有空,就抱着不松手。他要倒时差,晚上睡不着,不想吵远钧,就抱着丁丁,借用骆韶青的书房工作~~不,翻丈母娘存给他的晚报。话说,丈母娘真狠,是让她帮忙存一张嘛,她一定是在办公室看过就算,家里的晚报是工人理的,那是每天很多种报纸摞在一起攒起的四个月,厚厚几大叠。冕良又怕翻报纸灰尘四扬影响儿子,白天还没时间,事情更不能张扬,这报纸翻阅速度很慢很慢。忍不住就跟儿子诉苦,“丁丁啊,有秘密的人日子过的真辛苦,可即使是这样,长大后也还是要享受有秘密的乐趣啊。”
  丁丁对着爸爸笑,小嘴张的大大的,冕良拉着儿子的小手亲亲,“我就知道你懂我。”
  钩子的连载,已由《时光的印记》,改成为《宝贝日记》。大多画里,记录着孩子成长的点滴。冕良寻思,以前老婆说不会重视儿子多过他,看来这话不算数,丁丁最大啊。
  对夫妻间这段日子的分离,钩子这样诠释,她画了睡在一只鹦鹉螺里的,戴氧气面罩的女人。
  钩子说,“想他,想得缺氧,但这是幸福的症状。”
  冕良备注,“我是那个戴着氧气罩的男人。”
  钩子有幅画,画的冰山冰海,和挂在天空的月亮。那海,那山,那月,都笼罩在一片如水晶般透明的光线里。冕良知道,那是他在给老婆的信里提及的,想念她的夜晚。
  钩子说,“这辈子做的最耐心,最认真,最不投机取巧,最脚踏实地,最骄傲的事儿,就是一步步走到现在,意念里和他看到同一片风景。”
  冕良抱着熟睡的丁丁,嘴角含笑,却眼窝湿润的备注,“我爱你。”
  对于久未归家的丈夫,总是不离手的抱儿子,初为人母的韩太太不得不就孩子的教育问题,跟韩先生讨论,“别总抱着他,习惯了老要人抱,这样对孩子的心智发展不好。”
  冕良不想放,他觉得闻着小宝贝儿身上的奶香味简直是做人的最高享受,所以他象所有蠢男人那样硬把话题拗到别处去,恭维老婆,“你做妈妈后越来越美了。”
  远钧笑,挑着长眉,给儿子冲奶,说,“谢谢你,常有理先生。不过按照某种说法,象我们这种结婚了又做母亲的女人,就是由水变土没灵气了。”
  “曹雪芹那老头说的吧?”冕良一脸不屑,“他不也是从妈妈肚子里钻出来的的?还搞种族歧视。别听那老头的,烦人着呢。做母亲的女人,最美。”
  骆远均就是骆远均,不上当,“行了行了韩冕良,你就少忽悠我了,发现你怎么越活越滑头?这不是好现象,过来,把孩子放下。”
  “我抱着你也能喂奶啊。”冕良就是不舍得放下怀里这个小娃娃,垂死挣扎。
  远钧踢他,“你给我放下,你现在抱他比抱我多诶,你不是答应我不会爱孩子多过爱我的吗?”
  冕良放儿子在床上,哭笑不得,“你真跟孩子计较啊?“
  远钧白他一眼,给儿子喂奶。
  冕良很着迷的在旁边看,看了会儿突然想起件事儿,“常歪理,你有没有问过宝宝愿意不愿意来这个世界?就擅自生他出来了?”
  远钧脸上那表情哦~~一只手掐冕良的胳膊,掐得冕良呲牙咧嘴连连呼痛。常歪理凶巴巴,“这事儿现在老娘做主,谁敢有意见?有意见的不给饭吃。”
  哇,老婆真狠~~
  其实,韩先生是非常想象抱丁丁那样抱韩太太的,不是有难度吗?首先韩太太没那么小,其次人多不能太造次,抱太太着甜蜜的事业只能在夜半无人私语时进行。
  晚上,小床上熟睡着宝贝儿丁丁,冕良大床上抱着宝贝儿太太,顺便看着一张草稿纸上的微积分算式,念叨,“算错了啊。喏,其实微积分重视的不是算法,是观念,一些名词的定义没有弄懂的话微分跟积分到最后会乱,重点是要整理所有的名词,不然定义就~~喂,为什么会突然搞这个?”
  远钧根本不太介意题目有没有解错,趴在丈夫怀里,在那张舞舞爪爪写满错算式的纸上,画个Q版冕良,温软的笑,“想看看,我们家冕良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想起你的固执和认真,就试着做做微积分,其实老师教的那些我都忘了,不过,我觉得,这样离你近一点。哦,你脑袋里装的那一切,是因为你很了解微积分的观点,懂它的名词吗?”
  “不是,”冕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又因为远钧的话,心潮起伏,似浪花拍岸,有种难言的情绪,一波波的漫过来,漫过来的,都是甜蜜,都是幸福。“傻瓜。”最终,冕良叹息着把远钧搂在怀里,喃喃的说,“傻瓜。”
  床头的一盏小壁灯,暖暖的光线柔和,朦胧,的洒落,把拥抱着的这对男女象笼在团棉花糖里似的笼罩其中。冕良沉在这段玉软花柔的时光里,问远钧,“还痛不痛?”
  “问一百遍了吧你?生孩子都会痛啊。确实很辛苦,不过我算是很顺利很顺利的了。我看到有个妈妈,整整一天半也没生出来,很恐怖。我只用了几个钟头。说起来,多亏你那段时间再忙都陪我散步。”远钧亲亲冕良的下巴,“我和丁丁都要谢谢你。”
  “几个钟头还是会痛啊。”冕良仍旧心疼不已,“对不起,没陪着你。”
  “没关系,”远钧的声音,慵懒的从冕良的怀里传出来,“不用总陪着我,冕良,参加越冬队吧,无论去南极,还是去北极,我喜欢你给我看到的,你的一切。”
  “要是参加越冬队,一去就是两年,你和丁丁怎么办?看不到丁丁长大,丁丁很可怜啊。”
  “可等他长大的时候,就可以告诉他你经历的那些,算是种很好的弥补。冕良啊,其实我一分一秒都不想离开你,可是,当我读着你的信,想象着发光的你,感受到你的幸福,我也觉得很幸福。”
  冕良不说话,下巴抵着远钧的额角,手掌抚着她的发丝,不知道为什么,鼻息沉了,眼眶湿了,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远钧敏感察觉到冕良的情绪,拍拍他面孔,“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又哭?”
  冕良把刚刚丢在枕头上,写着错误微积分的纸啊和水笔拿到床头放好,拽着远钧蹭进被窝,这次不哭了,大被同眠锁春光。
  丁丁满百日后,远钧从娘家搬回自己家,她们请了钟点工人帮忙料理家务,孩子由韩妈妈照顾,夫妻两个依然各自忙碌。
  某日,冕良突想起那个用来和清河联络的邮箱。再打开的时候,几乎被挤爆,除了垃圾邮件,还有清河催问,如何联络他?要给他一笔酬劳。没很多,但还算合理。冕良告诉清河,他出国读书了,那笔钱捐给有需要的山区小学吧,以钩子的名义。
  以钩子的名义捐款,还是容易的。可是钩子的画册,冕良却没时间重新翻一遍。每日里要工作,要抱丁丁,要孝顺孝顺母亲还要和老婆淘点时间窃窃私语,那本画册都顾不上了。
  何况,这年最重要的事儿,是丈母娘要结婚呢?
  是远钧先私下里和冕良说起骆韶青的婚事的。
  有次带丁丁去骆家度周末,远钧在骆家花园里晒着太阳,跟抱着丁丁的冕良说,“你要是真参加越冬考察队的话,我觉得我们还有那个条件。如果只是我和你妈是吃力了点,好在还有我妈。我奇怪的是沈柏森,他对丁丁真是好的离谱。丁丁在月子,每次都是握着小拳头大哭,哭的一身都是汗,好可怜。还是沈柏森哄着丁丁,把他的小拳头慢慢掰开,说握着拳头哭不好。”
  冕良心疼,“我要是在的话就好了,我可以抱着丁丁跟他说话。”
  “你在不也一样?孩子该哭还是哭啊。”远钧若有所思,“怪了,以前沈柏森还总念叨要和我妈结婚,这两年怎么也不见他提了呢?我现在倒觉得,她们在一起也不错。”
  既然远钧同意了让妈妈嫁沈柏森,冕良觉得机不可失,找沈柏森谈,“远钧松口了,你要不要采取行动啊?”
  谁知沈柏森居然跩上了,“唉,年纪大了,也不是非要结婚不可的,现在这样挺好。”
  冕良着急,“伯父,远钧脾气你知道的,她未必时时都会答应你们结婚的哦。”
  沈柏森神色凛了一凛,从骆家客厅找去偏厅,一路喊,“韶青啊,韶青……”
  骆韶青和沈柏森结婚了,不过不是在国内结的,去了悉尼,说回来再请几桌酒。
  冕良不理解,“干嘛去那里结婚?丁丁这么小,我们不好做长途旅行啊。”
  “就是让我们这些人不要参加。”
  “为什么?”
  “不好看嘛,孙子都有了。虽然不是梦寐以求的那种,在凡尔赛宫共结连理,在卢浮宫举办聚会,在奥塞美术馆进行非正式餐宴。但是能在悉尼国家剧院豪华奢侈一次也好啊。我妈和我后爹在那里朋友也非常多。”斜眼觑到冕良脸上的表情,远钧放弃解释,“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来来来,给你抱丁丁,你懂你儿子就行……”
  这一年,是冕良和远钧结婚的第二年,相识的第八年。
  这似乎是成果斐然的一年。钩子的画册卖的不错,她成名了。
  冕良去过了南极,感受到梦想实现的幸福。
  远钧也开始别别扭扭,却又期期待待的和一大家人过个快乐生日。
  家里添了小宝贝丁丁。
  新添成员还有沈柏森。他是个呕心沥血疼孙儿,小心翼翼疼继女,分外宽厚疼女婿的继父。如沈柏森对冕良所言,他们早晚会是一家人。
  第五十七章
  日子安稳,岁月静好,冕良忙碌之余,也去赶了回流行。是LA的球疯同学,说最近在试着写博客,于是冕良就被博客撞了下腰,撞的还不轻。
  他倒没自己去写博客,不过常在球疯同学的博客上留言,然后发现其实钩子也有博客,就上去看了看。钩子的博客上,抬头放着冕良做的那份企划书上的一句,“我们不知道画者是为谁画了那些画儿,但我们知道这样被人爱着是幸福的。”
  冕良一时间激动的肾上腺素狂升,忍不住就匿名留言,大大夸赞了一通老婆。不,应该说,是以读者的身份赞美了一个画者。
  回家后,心情仍不能平复,问远钧,“你写不写博客?”
  远钧说,“写。你也写吗?”
  冕良理智尚存,“不,我不写,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也干那么娘们的事情?”
  远钧半凉不凉回应,“这不废话?我不娘们你儿子咋生出来的?”
  冕良傻住,无言以对。倒把韩妈妈乐够呛,乐足三天,还巴巴打电话去说给骆韶青听,把儿子的糗事宣扬的满世界知道。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即使是网络亦然。冕良给钩子的匿名留言,没引来钩子的注意,却被钩子的粉丝留意到了,邀请冕良加入钩子的Q群,大家一起交流,聊聊钩子的画。冕良觉得这也挺新鲜,想看看大家都怎么夸赞老婆的,就另外申请个Q号,化名小职员入群了。然后这个土蛋实在在发言了一次,居然不知怎么把群主感动,将他列为管理员,说,“好好把关,保护画家钩子的这个小天地。”冕良觉得这个理由让他不能推辞。
  冕良其实难得用那个Q号,有次他上去,恰有人加入,冕良看ID叫杀人越货,觉得真不安全,就把那人秋风扫落叶样给踢出去。
  那天下班回家很晚了,冕良看到远钧还没睡,心情不爽的样子,问其何故?
  远钧说,“我今天想加个群随便找人聊个天轻松轻松,就是想试试这样的感觉什么样儿,还特别申请个Q号,谁知刚进去就被人踢出来,现在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冕良觉得不安,心头打鼓,佯装无事,“按理说不会这样,你是不是太反动说什么不好的话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远钧气鼓鼓,“就是名字用的有点狠,杀人越货,可是现在有人取Q名比我还狠呢,也没我这遭遇啊。”
  冕良耸耸肩,“所以说网上疯子多呢,你还是不要加什么群了,下次想放松跟我聊天吧。嗯,我去洗澡。”
  冕良把自己关在洗手间,笑的眼泪都出来,唉,跟谁说谁会信啊,这都什么事儿?保密,保密,自己独乐乐就好。
  不过冕良乐完,就很有良心的退出钩子的群,还是得和钩子保持点距离为妙啊。
  琐碎中,日子飞快,转眼,又到元旦。
  远钧看着报纸上刊登的,大卖场优惠广告,象所有的主妇一样,说,“快过节了?韩先生,我们得把冰箱装满才行,晚上有空没有啊?”
  远钧要去的那家搞优惠的大卖场,让冕良觉得眼熟,辨认着被改造的灯火辉煌,通体精亮的那栋搂,冕良说,“不是以前你的公司吗?”
  远钧抬杠,“以前我公司在二楼而已,人家一楼就是超市。”
  是啊,二楼才是曾经他和远钧曾经共事过的地方,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时间啊,时间啊,时间啊……
  那条楼梯还在呢~~冕良推着购物车,忍不住走到那道同样被改装的很漂亮的楼梯下站定。
  他记得有一次,和远钧一同下楼,他曾他捉着远钧的手腕,让她的手去碰了她面孔一下,很象是远钧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
  冕良笑,当时的自己是懵懂的,不知何以为之。现在细寻思起,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手去抚摸她的脸而已。那个在早晨八九点钟太阳下,清爽明丽的面孔。
  那时候的他,一定很对自己的潜意识没办法吧?所以总做蠢事。冕良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下那道楼梯,对着,那个时候,浮云白日下,他们伫立过的那层台阶。
  还记得钩子的漫画里,画过的尤查斯和沙丽,一对兜兜转转,分离了将近半个世纪后,举行了婚礼的老人。不知道当他们决定结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心情?或者,和冕良看到这道楼梯时候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生命中总有些美好是不会改变,值得我们相信,还有比这更妙的吗?岁月经年后,路过同样的那条楼梯,想起一些什么,那就是,被时间证明的,我们相信的事情。
  在时间里,只要还牵挂,命运终会重叠相遇。象那枚回纹针,时间的回纹针。
  “冕良,你在那儿笑什么?”远钧拎了两包水果过来,“干嘛不跟着我,害我还到处找你。”
  “哦,我是看到这道楼梯,”冕良指给远钧看,“老婆,楼梯还在。”
  “嗯,那又怎样?”
  呃~~怎么回答?冕良一笑,再笑,清瘦的脸上漾起他的大酒窝,浅浅叹口气,“就是觉得,仍然在,挺好的。还要买什么?走吧。”
  拎着大大小小五六个购物袋,离开卖场的时候,冕良突然有个念头,他想跟远钧袒露那个关于钩子秘密,吞吞吐吐的,“喂,有件事儿跟你说。”
  “嗯,你讲。”远钧这样说,却并没打算真心听似的,研究手里一个小东西,“你看这个声控避蚊器,夏天给丁丁挂上真的会有用吗……”
  其实还是不要说的好,冕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可能会有用吧,不是夏天还没到吗?”
  “先买着备用,省得到时候又忘记。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远钧对冕良嫣然一笑,“快说啊。”
  不能说啊~~冕良对着那张宁和温婉如秋夜星空的笑脸,也不管是不是在闹哄哄的节日街头,更不顾远钧的不安挣扎,欺身过去辗辗转转来个长吻。
  闹得远钧羞红脸给他一拳,“你疯了啊,这是大街上。”
  不理老婆抱怨,冕良越吻越勇再补一口,遂心满意足,鸣金收兵,打道回府。
  远钧就是钩子这呼之欲出的事实,冕良最终没说出口。他太了解她了,了解她的骄傲和倔强,因为了解,所以愿意成全。保留住这个秘密,也是保护着她那片只属于她的天空,给她自由的空间,可以放肆没负担的,说她想说的话,画她想要的色彩,对冕良而言,这是他爱她的方式,他爱她的证明。
  而远钧呢?冕良瞥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女人,她真的不知道,他看透她是钩子吗?可能也是知道的吧?其实不难的是不是?只不过,也不愿意承认而已。或者,这也是她爱他的一种证明?终于卸下伪装,用如此奢侈却又浪漫的方式,在晚报上,画可能只有他能看懂的画,说他能听得懂的梦话。
  这年的元旦,冕良在他的剪报本里放入一张手机拍摄的图片。这张图片的背面,冕良注明,“偷窥过我和远钧暧昧的楼梯。”
  伴着这张图片一起被存入剪报的,是钩子的新作。她画着一本摊开的书里长出了向日葵。钩子说,“我爱的男人是本很好很好的书,教会我很多事情的一本书。”
  冕良备注,“天啊,我有那么多页吗?好厚哦。”
  第五十八章
  韩家的宝贝丁丁,已经二岁。
  丁丁最被奶奶宠爱,简直有求必应。最得外公外婆欢心,只要他愿意,外公外婆会给他上天摘月亮。最怕妈妈数一二三,那时候的妈妈凶的吓人,不小心屁股就挨一巴掌。当然,奶奶在家的时候妈妈不会数一二三的,奶奶不在只有爸爸在家的时候,妈妈就要数了。不过那个时候爸爸会救丁丁,去哄妈妈的。丁丁爸爸只要亲亲丁丁妈妈,妈妈就不生气了。哦哦哦,亲亲真是个好东西,丁丁长大要学这个。丁丁最爱的事情,是坐在父亲膝头,跟爸爸学数数,听爸爸教诲,“我们是男人,要照顾和爱护家里的女人。”
  冕良曾经的期望,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教孩子学算数,这会儿都实现了。他家里,老人身体健康,孩子活泼可爱,妻子明朗聪慧,难得的是支持他的事业,庇佑他的梦想。他的人生期望,似已超值完成,
  可是,还差一点点,他还没听到老婆对他说我爱你。咦,这家伙怎么就是不说呢?他可是常常对她说的哦。
  六月时间,冕良又要去北极数月。临行前夜,看着刚洗浴完,在妆镜前擦乳液的远钧说,“老婆,你怎么从来不说你爱我呢?”
  远钧冥思苦想半晌,“我没跟你说过吗?我怎么记得我说过似的。”
  “你没说过,你说的是你很想我,不是你爱我。”
  “有差别吗?”
  “有!”冕良很严肃,“这就象我说了我想吃饭,但其实并没吃到饭一样。”
  远钧挤进被窝,抱住大抱枕,亲一下,“继续饿着吧,我饭还没做好呢。”
  冕良无奈,话说那饭在锅里闷的也太久了吧?翻身控住她,懊恼,乱吻一通,问,“你那饭用的什么米啊?”
  带着老婆不知是用什么米闷饭的这种疑问,冕良出发去北极。
  这一年,是冕良远钧结婚的第三年,相识的第九年,想起来。十年光阴,弹指而过,当真是岁月留不住,时间苦匆匆。
  冕良这次去北极,与吴昊同行。破冰船轻松的穿行于白令海峡,平稳如履平地,一轮红日已经跃出海面,霞光璀璨。雪王号上,同是冰壶秋月般气度的师徒二人,想起当日冕良去洛城之前那次登船,至今日时过数载,大是唏嘘之外,也甚为庆幸。当日心愿,同去追光,今日总算达成。
  冕良还是喜欢乘雪王号去极地的,就那么慢悠悠浮着,想象自己是坐冰山,浮到南极,再浮到北极,感受黑夜退尽成白昼,时光变幻的魅力。
  不过听人说,从飞机上看冰川,是场绝美的视觉享受。北极八月已经进入白昼,飞机上极目远望,海天一色,湛蓝透彻。天海交和处,是一道金黄色的霞光,把天和海分隔成上下两个部分。透过淡淡的云层,向下俯视,能看到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雪山,还有那□在银色积雪外的青色山脊。最壮观的是山谷间无垠的冰川,再阳光下雾气蒸腾,纵横交错,如同正奔腾直泻的江水,突然凝固成瞬间后,万古长存。那是被冰封住的奔涌,被冷锁住的激情,被雪雕塑出的永恒。
  搭飞机到北极,也不算轻松的航程。先飞到挪威首都,再从挪威首都奥斯陆向北飞跃巴伦支海,降落在斯瓦尔巴德群岛首府朗伊尔。这里是通向中国北极黄河站的前哨,然后要再向北飞过一百多公里宽高耸辽阔的冰川,才能到达北极里稀有的无雪小岛新奥尔松,这里就是中国北极科考黄河站了。当然,要顺利到达这里,也一定要在天气很好的时期。
  因为知道来这里不容易,所以冕良听到远钧声音的时候,以为自己幻听。还是吴昊把他从一堆资料里拎出来,“你看看是谁来了?”
  冕良见眼前俏生生立着穿着厚厚冬衣的老婆,足足愣了几秒才上前拥抱她,“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
  “表象是来做采访,本质是来看老公。”
  “你两个慢慢聊吧,”吴昊知情识趣,“我还有事忙,先出去了。”
  远钧吐吐舌头,“打扰你们工作了吧?”
  冕良给她一个很大很大的拥抱,说甜腻腻的情话,“老婆,我真想你啊,你想不想我?”
  远钧没正经,“唉,当人家老婆的,除了想想老公,其余也无事可作。”
  冕良咧着嘴憨憨的乐。
  “带我出去转转吧。”远钧要求。
  “好,我得给你换件防寒服,你穿的这件不行。让我看看还有没有小点size的。”
  想到老婆出来儿子怎么办?冕良不放心,“家里都安排好了吗?”
  “当然是没问题才出来,我把丁丁和妈妈送我妈儿那去了。”远钧坐定喝口茶,静默会儿,突然说,“冕良,我升职了。”
  冕良总算找了小size的防寒服回来,高兴,“就知道我老婆能干。还是原部门吗?你上司高升了还是调职了?”
  “我上司不干了。”远钧语气里没多高兴,“你还记得我怀丁丁那年,不能报道的那个新闻吗?因为这次电视台高层换人,一朝天子一朝臣,少不得人事异动,我趁机将利用那件陈年旧事,将其变成我上司缺乏专业操守的有力证据,然后我得偿所愿。事实真相公开,我上司辞职,我顶替了他的位置。”
  “是不喜欢升职吗?你不是说,在体制内操纵体制,可以获得更多的权利来完成自己的梦想吗?”见远钧心情确实不好,冕良开解她,“来,我帮你换好衣服我们出去走走,累不累?”
  “我不累,”远钧安心被冕良照顾,心事一股脑儿倒给冕良知道,“可我升职后才知道,因制制宜也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想不同流合污很难很难。我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我喜欢投机取巧,走近路,贪安逸,可事实上哪儿有那么多便宜总被我占着?说到底,最后搞不好就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感觉最差的是,我上司走后我才知道,原来他老婆肺癌,住院很久了,需要一笔钱治病,可他在这个时间丢了工作,都是我的原因。冕良,我坐在办公室,就觉得,好想你好想你,不见你会疯掉一样。”远钧抱住给她拉衣服拉链的冕良,耳朵贴着他胸口,“所以我就来了,听听你心跳的声音。”
  冕良微笑,拥住这个飞越千山万水,跑来天边来听他心跳的女人,“我的心跳声,和你的有什么不一样?”
  “你的让我觉得能安静下来。”
  “傻话,”冕良的声音沉静柔和,“老婆,我也常常在你的心跳里找这样的力量,我们的心跳是一样的。来吧,我们出去走走,今天天气真好。”
  黄河站北边是海,南边有山,红色的黄河站门口非常有中国气势的立着一对石狮子,转到那栋砖红房子后面,几只灰褐色的驯鹿正怡然自得的啃着地上一层黄绿的苔藓。远钧自然躲倒冕良身后,“那个不咬人吧?”
  “我和它们和平共处很久了,放心。”冕良牵着远钧的手往海边溜达,附近的山上,积雪未融,云蔼层层。冕良又讲八卦哄老婆,“有次这边还跑来几只狐狸,非常漂亮,纯白的。不过最搞笑的一次是我们露天烤肉,肉味儿引来两只北极熊。”冕良很崩溃的摇脑袋,“那天真是吓死了。”
  “真的假的?逗我的吧?”
  “是真的。”冕良理理远钧头上的帽子,“最小size的你穿也大。嗯,现在心情好点没有?”
  远钧手挎着冕良臂弯,“好多了。”
  “嗯,这样,远钧啊,我问你,你有没有一天也会因为某些原因,被迫辞工?”大概觉得老婆刚升职,这么问好像很不吉利,冕良笨笨的补句,“我是说假设,不是诅咒你哦。”
  “听起来挺象诅咒的,”远钧晃晃荡荡跟着冕良走,“我可不怕辞工,常有理先生,你继续说。”
  “不怕辞工,这才象你啊。不管你是怎样升职的,你只要记得自己在做什么,那个结果你能承担,并愿意承受你必须付的代价,那你就安心做你想要做的就好了。我们生活,工作,不可能做永远正确的事情,”冕良劝慰远钧,“入场入的干脆,退场也会退的漂亮,这才是骆远均会做的事情嘛。你是勇敢,聪明,自信,天下第一的骆远均啊,为啥心情不好跟自己过不去?”
  远钧笑而不语,望着眼前一片晶莹透蓝的冰海,突然问,“白雪皇后的故事里,提到的拉普兰德,是不是在这儿附近啊?”
  冕良想想,“普兰德应该位于芬兰、挪威的北部,它有四分之三处在北极圈内,离这儿应该还有点路呢。等我回家了我找地图给你看。”
  “你回家的时候我就去云南支教了,也得去段时间。”
  冕良意外,“怎么会想到去支教?”
  “嗯,很难说,”远钧亲昵的依靠着丈夫,“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活的最苦,最倒霉,这次是想和那些穷孩子比一下,到底谁更苦。”
  啥意思?这也能比?冕良噗哧笑了,算了算了,这就是她老婆,什么事儿到她嘴里都光明不起来,“夫人,不用想那么多,只是支教而已。你对教书应该很内行,去吧,等我回去了,找几天假期带丁丁去看你。
  “带丁丁去看我?别闹了,我们的妈和我们的爸都不会答应的。”
  冕良笃定,“我会让她们答应的。”
  远钧抿嘴乐,是啊,可不能忘记。韩冕良的认真和固执很吓人的。闲闲跟老公胡扯,“喂,你还记得,《白雪皇后》的故事里,小强盗女孩儿问加伊的那个问题吗?”
  “记得,”冕良亲亲远钧额头,“很多年前你就拿这个考过我,为什么童话里会有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怎么,现在又想考我?我的答案和以前没差啊,当然是因为爱。”
  “不是要考你,是我想到了我的答案。”远钧偎紧冕良,柔柔的,软软的,慢慢的说,“强盗女孩儿问加伊,你值不值得让一个人赶到天边去找你?故事里,格尔达和加伊都没回答这个问题。我现在,知道格尔达的答案了。就是值得啊,为了那些一起度过的时间,还有她们一起爱过的,那些几乎开不败的玫瑰花。”
  “哦,现在这么想了?”冕良故意逗远钧,“你不是要让加伊用自己的脚走回来找你吗?”
  “所以,我的加伊,这次我来找你了。我来这里,找那个拥有着变成光的,无穷能力的你。”远钧说,“冕良啊,我爱你。”
  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三个字,冕良握着他口袋里那只远钧的手,感叹,这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三个字。想起那个在巷口无意救到的她,想起她为他画下的那些画,想起那些她们经历过的,又苦又甜的日子,冕良为等到这三个字的自己,眼眶发热。远钧此刻在他脸上补了暖暖一吻,加强补充,“我爱你。”
  啊,这么可爱的三个字到现在才跟老公说?太过分,冕良筋鼻子瞪眼,“你爱我哦,证明给我看啊~~“
  第五十九章 尾声
  “你们公司,刚才接待我的那个傻小子让我转告你,说你一定会抓得住她遇见的那只鬼,墙也很容易被拆除,随着时间的过去,人的很多习惯也会慢慢改变。钩子小姐,你的秘密,我得帮你保存多久……”
  夏日幽静的午后,远钧坐在冕良书房的椅子里休息。丈夫不在家的日子,她最喜欢坐在冕良惯用的写字桌边想他。
  想他的时候,手边总是翻阅着钩子的画册。远钧知道,画册出版后,丈夫根本没时间完整翻阅过,所以书架上钩子的画册,落了薄薄一层灰。能抽空把剪报收好,对忙碌的冕良来说,大概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真可惜,那笨蛋现在居然再也不会忘记,把钥匙用钥孔上拔下来。所以,远钧都没机会打开书桌上最大的那个抽屉,看看里面的剪报,和钩子的画册有什么差别。一定比画册精彩很多很多倍。
  当然,远钧可以趁丈夫不在,想办法打开,再回复原状,不过她不愿那样,因为冕良那个老实男人,一定不喜欢被人用那样的方式对待,所以,远钧也只好认认真真,攒足了耐心等待,等自己的心愿被时间成全的一天。
  有时候,远钧会坐在椅子上笑,没什么特别,是想到,曾经的自己,居然被好友老赵转达的,傻冕良的话,刺激的几乎哭一夜,立誓非韩冕良不嫁,就觉得,必须要这样傻乎乎笑一下才会平息自己的心情。
  很好,她抓到了那只鬼,墙拆除了,她的很多习惯,有所改变。
  翻开那本《时间的回纹针》,其中那张铺满色块的画页上,清清楚楚的印着,“那些色彩,是时光的印记,稍纵即逝,坚如磐石。”
  好像没人发现,后面多出来的,工工整整四个字,和钩子的笔迹不一样哦。
  科学家也会有粗心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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