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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14 钫铮(现代)
  冕良倒懂得远钧的心思,所以,他劝,“如果一场婚礼,可以让很多人高兴,也能让我们得偿心愿,有什么不好?我们一起选婚纱,期待着别人的祝福,想象着,这场婚礼还能成全一些我们都不了解的,好像很神秘的事情,不是挺有意思的吗?谁的婚礼,会象我们的这样,发挥那么大功效?我觉得很不错呢。”
  远钧乐,“被你一说,好像很有道理似的。你叫韩冕良真可惜了,应该叫常有理才对嘛。”
  “那你要不要选啊?”冕良轻眉淡眼,抱住远钧,“来,我们看看,啊,太露的不行,找布料多点的。”
  远钧浅笑,示意冕良再坐低点,然后,她胳膊环住他的腰,头靠在他胸口,打个很大的哈欠,“常有理先生,你帮我选吧,我困了。”
  “好,你睡,”冕良帮她盖好被子,听远钧语焉不详,咕哝一句,“好讨厌,变薄了。”
  “什么?”冕良问,没声音,估计是睡了。
  不日,吴昊回来,冕良去极地中心报道。再见老师,冕良觉得其人甚神,除了丰润点之外,没任何变化。他仍是浓眉大眼,面部如希腊雕像般轮廓分明,且优雅有格。
  各论别后状况,师徒二人聊起极地,聊起试验,聊起工作环境,热火朝天,特有共同语言。不知怎的,话题扯到远钧,吴昊感叹,“想起你们两个就觉得没前途,就那么吊在那儿,有没有和她见过啊?”
  冕良顺杆爬,“现在不用操心了,你给我婚假吧,我结婚完,就能安心干活了。”
  吴昊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登时大更多倍,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喔?喔?喔~~”。喔了半天惊呼,“你是耍什么花招把她哄回来的?”
  冕良人逢喜事精神爽,鬼扯,“我是个单纯的好人,不会耍花招,都是直接勾引。”
  拿到婚假,冕良接出院的远钧去领证。从法律上讲,领了结婚证,就是法定夫妻了,受法律保护的夫妻,任何人,都不能再随便想离开谁就离开谁。冕良此时心头安定,满面春风,将远钧的手揣在外套口袋里,在市政前的街头怡然踱步,说,“现在,你再想甩掉我,国家不答应。”还觉这样仍不够力度,加一句,“人民也不会答应的。”
  远钧被冕良的傻话逗得笑出眼泪,“常有理先生,我会好好照顾你,让国家和人民都感谢我。”
  “说说你照顾我的计划,”冕良不自觉拿出TA韩带学生的架势,等老婆的报告。
  “玩儿。”远钧就给两个字!
  远钧的玩儿不是玩一时,而是天天玩,花样百出的玩,好像要把三年的缺失一次补回来的那种玩法。除了玩儿,还有吃,一日三餐,决不重复。每餐也不多,都是一点点,很清爽,让冕良有吃了还想吃,但不会觉得吃太饱有负担的感觉。不过冕良觉得,远钧的意图和他妈一样,就是恨不得一天喂他十顿饭。冕良偶有庆幸,幸亏老婆和妈妈的专业都不是养猪,不然他就毁了。
  有一日,玩的太狠,远钧回冕良家吃晚饭时候,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冕良不想吵醒她,小心仔细将她抱上床安置好,想想,电话给丈母娘,紧张不安,又情辞恳切,“我知道按照规矩,要等办酒那天,远钧才能搬来住。不过,今天玩太累了,想让她好好休息,不想吵醒她,所以,可以把她先借我一个晚上吗?”
  “行,“骆韶青很大方,把冕良高兴的。料不到丈母娘又接一句,“我得借,不然住院的住院,哭的哭,我可受不了。”天啊,那事儿真要被她笑一辈子哦。
  晚上,冕良睡的迷迷糊糊间,听远钧翻个身,叫,“冕良。”
  “怎么了?”冕良问
  远钧没动静,原来说梦话。
  冕良轻手轻脚,把远钧的头,挪到臂弯里,她的手,环在自己腰上。心中少不得暗暗叹息,现在,梦里念冕良的名字,冕良就在的啊。就是不知道,没有冕良的那些日子,这丫头是怎么过的?没在她的梦里死掉,到底是韩冕良的生命力太强,还是手段高超的她,并没真的想杀人呢?
  日日吃喝玩乐,冕良颇有不适,LA的紧张日子让他养成习惯,不做事就会有负罪感,说,“得帮忙准备结婚的事吧?不能我们两个什么都不管啊。”
  “满足一下长辈们的支配欲嘛。”远钧坏笑,“结婚了,她们再没机会玩我们了,这次让她们一次玩个够本。”
  冕良摇头,真是~~“这些歪理谁教你的啊?”
  “歪理也是理。”
  “重新认识一下吧,”冕良伸手与远钧相握,“你好,常歪理小姐,我是常有理先生……”
  常有理和常歪理玩的差不多天怒人怨的时刻,骆韶青发话,“你两个蜜月蜜够了就回来干活吧,哪有新郎新娘那么容易当的?”
  远钧长吁短叹,“考验来了,我最怕应付那个场面。”
  冕良捧着远钧之前拿来的那些亲友资料,潜心研修孜孜不倦,宽慰,“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生活是很多人的事。我们的爱情总是在生活的基础上才存活的。不要担心,有我呢。”
  说着话,就去拍婚纱照了。
  那天大雪纷飞,怀了身孕,却仍干劲十足的慈恩也过来帮忙,对着外边的鹅毛大雪告诉新郎新娘,“就等这场雪呢,拍外景,去公园拍。”
  穿婚纱,拍雪景?真惊人。
  更惊人的,拿来拍照的婚纱也不是冕良当初选的那件。骆韶青说,“那件太保守,象老太婆穿的。”于是,冕良看着那件半裸的厉害的婚纱,与远钧面面相觑。
  “你不是说,要满足长辈们的支配欲吗?”冕良跟老婆沟通,“现在谁来满足我们?”
  远钧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抗议,“我不要穿那么少拍室外照,我刚生病完,不能受冻。冕良一直营养失衡,更不能受冻。还有,为什么礼服是这件?我不喜欢……”
  没用,结婚最大!最终,冕良和远钧拗不过众人,还是美丽冻人的,拍了整整一套婚纱照。室外,大雪天,快成冰棍了。
  “我退化了,居然被整成这样?”远钧冻得牙关颤抖,发誓,“得报复回来。”
  可是,冻出来的效果确实很好。拍的最美的,二人拥在雪中互相凝望的那张,放大到半人高,安置在酒店宴会厅入口。婚礼,就这么开始了。
  非常忙乱,无论是仪式,酒会,还是晚宴,冕良将他的状态调整到最好,答对清晰,态度谦和,兼之仪表堂堂,温雅有礼,居然,就这么被她应付过去。秘书老孙说,“这次,董事长的面子里子可都赚足一百分。”
  不过,冕良只在乎远钧。记得酒会上司仪拷问恋爱经过,好奇为何是分开三年后,再见就走到求婚这一步。
  冕良说,“我并非一开始就很爱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能读懂她,因为发现需要再多些空间去做这件事情,所以觉得,结婚势在必行。”
  他说完的时候,感觉到握在手里的,远钧的手反握住他的,那一刻,繁缛冗长的婚礼对冕良来说不再乏味,其实还挺可爱的。
  骆家嫁女不容易,好像一直一直在庆祝。整个春节过去,冕良和远钧都没好好在家吃过饭。到底远钧忍不住,揭杆起义,有日骆韶青再来电话找,让女儿女婿陪应酬,远钧不要去。冕良西装革履先准备好,打算劝劝老婆别闹脾气,这时间手机响,他一心以为是丈母娘来催,也不看来电显示,直接亲亲热热叫,“妈。”
  对方静默会儿,噗哧笑出来,答应,“哎,乖儿子。”
  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冕良辨认了会儿才恍然,“曾忆湄?”
  被惊动的远钧,目光从杂志上投向冕良,冕良吓得想把手机扔了。
  曾忆湄说,“我在凯宾斯基饭店,不来看看我吗?”
  “你在这里?”冕良惊愕,“你什么时候来的?”
  “前天。”
  “来旅游吗?”
  “不是,来找你的。谁知道你动作真快,回来才几天啊,说结婚就结婚。所以,我下午飞机飞回去。”曾忆湄的声音里流露出失望和不甘,“本来,预备就这么算了,不过,还是想见见你。”
  “好啊,你等我。”冕良说。
  凯宾斯基饭店!!!哦,在什么饭店酒店的地方见面有点讨厌。
  远钧安安静静望着冕良,在笑,那个表情,让冕良觉得,她的獠牙又出来了。冒汗,磕磕绊绊的解释,“她远道而来,我有必要尽地主之谊,可我不想一个人去。我知道你不喜欢见她,不过,呃~~能陪我一起去吗?”
  远钧还笑,哎~~冕良放弃,“好,我不去了,我打电话通知她。”
  还没等冕良说完,远钧过来脱掉他的西装,再拆他的领带。不是吧?现在亲热?因为曾小姐出现没安全感,才心急火燎的?冕良没怎么真心的小小抗拒一下,“喂,这个时间不好吧?”说这么说,人已经进入状况,把老婆抱过来先吻一个。
  然后,远钧的巴掌不轻不重落在他脸上,“不纯洁。我是给你换衣服啊,穿那么严肃去见她干嘛?换身舒服点的吧。我跟你一起去……”
  第五十二章
  曾忆湄见到站在她客房门口是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的时候,对远钧冷笑,“盯这么紧?怕我吃了他吗?”
  远钧倒是态度温和,“真对不住,我正好去附近书城逛逛,不想一个独自吃饭,就跟来了。等会儿我去逛街,冕良送你去机场。”说着话进去房坐,顺便赞美曾小姐的鞋子,“哇,CHANEL的新款诶,跟你气质真合。对了,你脚是小我一号吗?看起来真是秀气。”
  “会吗?”曾忆湄打量远钧脚上那双靴,“还好啊,你脚也不大嘛。”
  居然没互相唇枪舌剑的?!冕良提了一路的心,这会儿落回原处
  是不是人都这样?不能面对的事情,一旦逼着自己硬去面对,也觉得没什么过不去了?
  中饭请曾忆湄吃谭家菜,远钧和曾小姐似乎言谈甚欢,从化妆护肤到服饰乃至到减肥,冕良都只有听的份儿。直到老婆说有时为了不长胖也会不吃晚饭的时候,冕良才插嘴,“以后别那样。”
  聊到曾忆湄怎么找到冕良联络方式的?原来她是从冕良一个球疯朋友那里要到他电话。
  曾忆湄故事用种很亲昵的语气小埋怨,“把我送的领带转送给别人?你可真成。”
  冕良尴尬,远钧适时打个岔,“你那个爱球如命的同学有没有固定女朋友?”
  “没有,”冕良赶快换话题,“不过他每次追女生的手段都浪漫的很……”
  这顿饭,就这么混过去了。
  饭毕清谈一阵,远钧自去逛逛,让冕良开她的车送曾小姐去机场。
  冕良这车还没开出多远,曾忆湄就开始哭。冕良惊,“怎么了?刚才不好好的吗?”
  曾忆湄哭骂,“你娶的女人好可恶。”
  冕良不解,“远钧怎么了?”
  曾忆湄抽抽噎噎,“刚才你去买单,我跟她说,她配不起你,因为她给你太多伤害了,爱一个人不是这么爱的。”
  冕良有点火,又不好对女生发脾气,正经,“你干嘛总惹我老婆啊?你再对她无礼我会生你的气。”
  “你也不用心疼,我看你太太根本不会介意我,”曾忆湄的眼泪流的更多了,“她还讽刺我说,配不配这回事儿外人说了不算,怎么爱才正确这事儿外人说了也不算,重点是她和你现在生活在一起,外人甘不甘心你们不管。还说,三年前,她太蠢了,居然不晓得答应你求婚,要是那时候结婚了,你会是很好很好的韩先生,她是很幸福很幸福的韩太太,谁都插不进去。所以,做人至重要是要学会该认命时就认命,因为没人会对外人的不甘心负责。”
  曾忆湄气得发狂,“他妈的韩冕良,你老婆居然教我怎么学认命?她奸诈的要死,折磨你三年为乐,现在嫁了你居然要我认命?恶魔女人。”
  远钧竟这么说?除了那三年之外,冕良倒很喜欢夫人的恶魔本质,隐隐心花怒放。不过不好表现出来,因为曾忆湄一直掉眼泪。
  曾小姐到机场也哭,Check in的时候还哭,冕良劝都劝不住。最后只好说,“远钧对你说那些,是她想对你说的,我知道你难过,但我不能擅自替她向你道歉。不过,我一直对你很抱歉,事情因我而起,对不起,你别哭了好不好?”
  “不是因为她的话生气,”曾忆湄想给冕良一个笑容,却笑出更多的泪,“其实,我已经认命了,当她说因为减肥不吃晚饭你会心疼的时候,我就认命了。我哭,不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是想到,今后再也遇不到你这样的人,我就会很伤心。冕良啊,假如没有骆远均,你会不会爱上我?”
  冕良很认真的想过后道回她,“这问题不合逻辑,假如没有远钧,我不会去洛城读书,当然也不会见到你。你的假设不成立。”
  “假设不成立?”曾忆湄似乎为这个答案感到特别伤感,“这可真是韩冕良会给的答案。好可惜,这世界上再没你这样的傻瓜了。”
  “别这样,”冕良可不希望朋友一路哭回洛杉矶,他知道那样的旅程有多难受,耐心劝,“其实,象我这样的人,街上转一圈,能抓到大把呢。你一直觉得我罕有,我想,那光芒不是我的,是我身边的那个人投射给我的。我是因为,曾被那样的被爱着,才显得有光芒。”冕良递纸巾给曾忆湄,“别哭了,有一天,也会有一个男人,因你而发光的。不过,那个人一定不是我。
  “真有那样的人吗?”
  “有,说不定你很快就会遇到。说不定,那个在你身边你没发现。说不定,还需要点时间去等待。”冕良扶着曾忆湄去登机口,“好啦,上机吧,那个人等着和你相遇呢。”
  这话儿好像有点用,曾忆湄终于不哭了,擦干眼泪,和冕良挥挥手,“再见,韩冕良。”
  冕良送完人,赶着去与老婆会合。路上接到常歪理的电话,“我在星巴克,借这里的电话打给你,来接我出去吧,我的钱包被偷了,手机也没了。”
  这家伙需要一天二十四小时被人盯着才行是吧?冕良车子加速,“我马上到,喂,好像你那手机也没买多久啊。”
  匆匆赶去星巴克,冕良找到老婆,“你人没事吧?”
  “我是被偷啊,又不是被抢?我没事,”可远钧懊恼,“我不过就是看电影睡一小觉,醒来我新买的包就被偷了,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
  “别气别气,这也没办法。”冕良找银行电话报挂失,“唉,你以后别在电影院睡觉,不安全。下次我陪你看电影。”
  “好。”远钧还是闷闷的,闲话,“曾小姐上机了。”
  “嗯,估计这会儿都飞老远了。”冕良憨笑,“老婆,谢谢你。”
  远钧没吭声,发了会儿呆,突然说,“其实,如果我当时够勇气留下,她也不会陷那么深,算起来我多少有点责任。冕良,三年来你对她没动心,真的~~”远钧没说下去,站起来,“好啦,去结帐,这里空气真差。”
  “我包里还有一千块现金,”出来星巴克,远钧仍为丢掉的钱包难过,一副要被气哭的表情念叨,“怎么这么背啊。”
  “那我再给你买个漂亮包包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冕良很认真的,“大概一个包几万几十万的我没那么多钱,其他的还能商量。”
  远钧头靠在冕良肩上慢慢散步,没什么活力,“还敢买贵的啊?那真的就有人来抢了。”
  “那我们就买便宜的,省下钱去吃吃喝喝,”冕良一心让老婆高兴,想起她最爱小龙虾,拉上远钧就走,“那家店还在不在?”
  店还在,改了称谓和装修,但龙虾卖的一样红火。点了几个小菜一份虾,两瓶淡啤酒,冕良专心照顾老婆吃喝,不惜搬出老同学的八卦哄她开心,“你知道我那个打球很投入的同学,就是学天体物理的那个,不是很懂得追女生吗?但他最为得意的,不是他追女生,而是有个历史系的女生追他.。”冕良给远钧剥好只虾放她碟子里,“来,趁热吃。有次,学历史的女生给他写过一张纸条,说,拉美西斯摧毁叙利亚那叫意外,你摧毁了我那叫什么呢?其实我同学根本不知道拉美西斯是谁,因为完全不懂,就觉得历史系的女生太酷了,他得整点更酷的。你知道他干了什么?”
  远钧淡而柔的笑,“不知道。”
  “他就回张很大的纸条,特别找了个很难的微分方程的题目写上去,我们知道怎样怎样……或者因为怎样怎样……所以怎样怎样……然后怎样怎样,所以怎样怎样,则什么什么的解是什么什么。最后说,我以此证明,拉美西斯摧毁叙利亚是意外,我摧毁你是为了重建。”
  给远钧杯子里再倒杯酒,冕良觉得老婆今天实在太安静,都没被逗笑,继续落力演说,“好笑的来了。这两位同学没谈够三个月恋爱就分手,女方把男方曾经写给她的情书都退回,我同学翻出那张微分方程情书再看,恍然大悟,为什么分了?因为那道题解错了,难怪无法重建。当时我们听他说这事儿的时候真是被他笑死,你说好笑~~咦,远钧,你怎么了?
  远钧在哭,对着冕良给她剥的一小碟虾,晶莹透明的泪珠,一滴滴沉甸甸的往下掉。
  冕良看着无声哭泣的远钧,象半截木头样愣愣戳在那儿,他第一次见远钧这样哭,而面对她的泪水,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安慰,怎么办?他觉得天都塌了似的。
  手忙脚乱抽张纸巾去擦她脸上的泪,冕良扶着她的肩,急,“远钧啊,远钧?怎么了?故事不好听吗?我给你再换一个……”
  远钧摇头,又摇下一串泪珠儿,“不是,我还是觉得,钱包掉的好窝囊。你先吃吧,我出去透透气,马上回来。”说完也不管冕良,一个人跑出去。
  冕良哪敢放她一个人走?见她跑回广场那边,在灯柱底下靠着泪雨滂沱的,过去揽她在怀,冕良也要哭了,“你到底是怎么了?不就是个包包吗?很贵重吗?还是说很难得?你要一模一样的对吧?我给你去找,要不我们报案……”
  “我喂了你那么天,你还是没胖回来。”远钧双臂环在冕良腰上,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一回,哭一回,“我后悔了,我要是还留在LA,你一定不会瘦这么多。都怪书伟,说你只是瘦了一点点点,可你明明瘦了二十多斤啊,他根本在骗人,我要天天骂他。”远钧哽咽难言,“冕良,你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让我这么后悔?你是我的大抱枕啊,现在薄了这么多。”
  她后悔了?冕良一时间真是又伤又怜又气,狠狠抱住远钧,象要把她揉到骨头里似的,“你也会后悔吗?后悔了为什么不去找我,不给我电话?”
  远钧一句一泪,“就是在刚才那家店,跟你提分手那天,你走了,我听着你的脚步声一点点没了,我就开始后悔。其实我知道你和曾小姐没上床,可想起她和安琪一模一样,我就受不了。冕良,我知道你有多爱安琪,我就是那么没出息,要和她争宠,可我又想你想得要命。第二年我去LA,回过家,看到我们家门锁换了,我以为你居然绝情到不让我回家,就又不敢见你,也不敢给你电话,怕你不理我。特别是家明和书伟,他们找你那么多次,你都没出现,我只好又回国了。我回来才想明白,你换锁可能不是不让我进去,是让别的人进不去,我就猜你那天晚上一定是喝醉了忘记把钥匙拿下来,我好笨哦,明明知道你有时会忘记,进屋不拔钥匙,可当时我就是想不到……”
  远钧号啕大哭,“等想到了,我就再次后悔了,冕良,我后悔得想咬舌自尽,我不是不给你电话,是我怕你不理我。你元旦给每个人发email,就是不给我,我要气死了。你这个大混蛋,我故意骗他们说我要结婚了,你都不管不问的,你不怕我真的嫁别人吗?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啊。”
  现在如果曾忆湄再问,如果骆远均哭,韩冕良会怎样?答案就是这个样子了。骆远均哭,韩冕良那种笨蛋完全没办法,他只会跟她抱头痛哭。这会儿,两人是柔肠百转,涕泪交流。
  “我也是害怕,觉得你一定不要再理我了,所以才不敢找你。”冕良陪着远钧,哭的六神无主,“我也后悔,后悔的想咬舌自尽。我生怕不能再给你带来幸福,可又觉得,不跟你在一起我会很难过。好了,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不是很好吗?你不要哭了好不好?你一哭我什么主意都没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你才好,乖,别哭了。”
  远钧这会儿有点崩溃,顾不得冕良,一径哭诉,“你回来那天,我家工人就告诉我,你瘦好多好多,象变了个人。你还把我的行李整理那么好的给我带回来。冕良,我打开那包行李就完了,我们最好的回忆都锁在那里面,我就觉得我怎么那么蠢?我还活着啊,我跟死去的人争什么?所以你给我电话,我根本不敢接,我怕听到你声音就不行了。我想请个长假,每天都和你快快乐乐在一起,可我上司就是不给我假,我又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拼命加班,想把我的事情做完好去找你。元旦晚上,我记得你说要和我倒数,我就傻乎乎的跑去广场,没想到真会遇到你,你没怪我,还跟我求婚,冕良,冕良,冕良……”
  远钧抱着冕良,头埋他胸口,哭的死去活来,“对不起,我不想哭的,可我实在忍不下去了。韩冕良,你这个大混蛋,你把我的大抱枕赔给我……”
  冕良也抱着远钧,哭得寻死觅活,“对不起,我赔你,一定赔给你,是我不好,我该回来找你的,书伟说的对,我应该死缠烂打无所不用,实在不行就霸王硬上用强的……”
  这是韩先生韩太太结婚的第一年,相识的第七年的春天,新婚,两个人哭的撕心裂肺,抱得几欲窒息。不知道冕良的丈母娘骆韶青看到,会说什么呢?
  第五十三章
  冕良给远钧买了新的挎包和钱夹。在钱夹里,就是远钧以前一直放那三百元绝交费的那个小夹层,冕良放了只纸鹤进去。那是只乳黄色,幸福,娇嫩的小纸鹤。纸鹤翅膀下,不易觉察的地方,冕良挺肉麻的写上,“良爱钧。”嘿嘿~~
  钩子的漫画依然连载,有一期,居然画了盒Condom。钩子说,“因为,没被主人抛弃,所以,我不仅仅是Condom,而是只有灵魂的Condom了。美人鱼没我幸福。”
  冕良看着那幅画很久,其实想笑,可惜他当时在实验室,忍得非常辛苦。等到无人时候,剪下画作,写下,“不要这样,常歪理,安徒生会生气的。”
  钩子的漫画,对冕良来说,是工作中绝佳调剂,是将他带回这个世界的力量。
  科学研究,不是“越做越了解什么”,而是“越做越不了解什么”。越深入,越发现人类的渺小,越来越对变化莫测的大自然生出膜拜之心。而这种逐渐扩大的无知,终将成为一种令人无法止步的呼唤和诱惑,让他们怀着一份对自然的敬畏,一步步接近真理。随之,在他们面前会打开了一个问题越来越多的世界。冕良常常觉得,他要做的事情好多好多,是几辈子干不完的活儿。终于,冕良也有这样的一刻,他的发现,需要很多很多的时间去证明,去记录。
  由于知识体系的隔绝,思维逻辑的相异,冕良知道,永远也没办法让家人了解她的工作,从某个角度讲,这也是一种孤单,其实科学家是很孤单的一群人。也正因如此孤独,家人的存在,反而变得无比重要。所以,冕良偶有疑虑,他的同事们,每个人的抽屉里,是不是象他那样,都藏着一些秘密?冕良办公桌那层锁的最牢最深的抽屉里,藏着钩子的剪报。那种感觉,如同在自家后院的地里,偷偷藏着坛不敢说与人知,生怕说了味道会跑掉一样的美酒。
  而这个秘密,就是在他,穿越于地球与宇宙,穿越于梦想之后,让他回归生活的磁力线。
  有时,冕良也会想,远钧也有他这样的孤独感吗?因为远钧的工作和环境,对他来说,也很陌生。或者,活着的我们,根本就是孤独的?只不过,冕良和远钧比较幸运,他们能沉迷方池相濡以沫,但更懂得怎样享受人生融入江湖,让日子变得更多彩更生动一点。
  “你不是说,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生活却是很多人的事情。爱情总是要建立于生活之上才得以存活吗?”远钧要在家里宴客的时候,跟冕良商量,“星期天有没有空啊?我需要一个主厨。”
  那么高尚的理由,冕良怎能拒绝?他会为了夫人当个好主厨。看到远钧在客厅跟朋友们夸耀那个能冻死人的婚纱照,力证当时一点都不冷,并拼命鼓励未结婚的朋友都如此效仿的时候,冕良为了老婆的坏心眼,笑得差点把手指头当西芹给切了。
  还有一次,换冕良在家里招待同事,远钧帮忙剥葱洗菜。听吴昊聊他在家怎么哄夫人开心。比如,会写夫人优点一百条的报告,其夫人优点就是,爱他比爱玫瑰花多,爱他比爱草地多,爱他比爱蚊子多。吴昊说,“就是没勇气说,爱他比爱钞票多。”
  冕良和远钧在厨房笑得打颤。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将孤独压缩到最低程度,也就觉得那真是小问题,快乐遍地皆是,俯首皆拾。
  冕良和远钧,因为工作关系,都很忙碌。一个家,几乎交给韩妈妈打理。这个家,底子有点薄,需要开源节流,积累资本,于是冕良和远钧把工资存折都交给了韩妈妈保管,这让韩妈妈幸福大发了,老太太说,“我不会乱花钱,我就是觉得,这事儿太有面子了。”她成了整个社区最有面子的老太太。
  冕良有时工作很累,休息日睡到日上三竿,喜欢躺在床上闭目假寐,听老婆和妈妈,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在外面窃窃私语。
  韩妈妈会跟媳妇儿做财务报告,这个星期又多攒了几吊钱什么什么的。也会问媳妇儿,“为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要嫁穷小子?”
  “嫁冕良是因为爱上穷小子的妈。”远钧嘴真甜。
  哄的婆婆眉花眼笑,“我就知道我魅力大。”亲自给媳妇儿挑鱼刺,喂给媳妇儿吃。
  冕良躲在被窝里笑得肝脑涂地,这家里两个女人,老的老妖精,小的小魔怪。
  这年春天,韩妈妈退休,劳累一辈子,突然闲下来,很不适应。发了几天呆,问儿子媳妇,“哪里的桃花开的最好?”然后,卷卷包袱,出门赏花去也。
  就剩小两口在家,无事找事。休息日,远钧决定做回贤惠勤劳的主妇,把家里的杂物理一理。她跟冕良说,“你去书房呆着吧,别影响我干活。”冕良就去书房忙他的工作。偶尔听到老婆在屋外造反,乒乒乓乓的,不知道是要干啥。
  几个小时后,远钧进来,一头的汗,一身的灰,别提多狼狈。
  冕良惊,“你干嘛?去做炸弹了吗?”
  “不是,”远钧面有愧色,“冕良,对不起,我好像把你那本《白雪皇后》的画册给弄没了。”
  嗯?什么意思?冕良给远钧倒杯水,“怎么回事儿?”
  远钧说,“我收拾装杂物的箱子,想把不需要的东西卖掉。然后我发现我没找到你很宝贝的那本《白雪皇后》,我就琢磨,理书房的时候我没看到,理卧室没看到,怎么杂物箱子里也没看到?后来我想,有箱旧衣服我没打开仔细检查就卖给收破烂的了,是不是在那里啊?我还去追来着,把人家车趴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我怀疑被收破烂的私藏了,跟那个人吵,那死老头还不承认。”远钧很抱歉,“冕良,对不起,我把你的纪念品给弄丢了,怎么办?”
  冕良愣怔怔望着老婆好半晌,才说,“我真是败给你了。你去翻了破烂车?”
  “我翻了。”远钧闻闻身上,“天啊,有点臭。”
  “你还追着去翻的?”
  “是啊,”远钧擦汗,“跑死我了。”
  “你干嘛不先来问问我?”
  远钧尴尬,“我只是想把那书找出来放好而已,我以为找找就出来了啊。”
  “这是你今天想贤惠一次的主要原因吧?”
  远钧挺别扭的在椅子里挪个位置,翻眼睛,“我一向都很贤惠的。”
  “捐出去了。”冕良把一身不知是什么味儿的常歪理抱到自己腿上坐,吻她,“那本书我捐给LA的一家孤儿院了啊。”
  “为什么?”远钧惊讶,“你怎么舍得捐出去了?”
  冕良含蓄的笑,有些事情,似乎也不好讲那么白,推托,“傻的哦,我这么老了,已经过了该看童话的年龄,好看的童话,适合给更需要的人保存啊。”
  远钧张口结舌,“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嗫嗫道,“有点可惜。”
  “怎么说?”
  “挺好的画册,何况还绝版的,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可以看看啊。”
  “孩子?”冕良抵着远钧的额头看她的眼睛,“我以为你不想要孩子的。”
  远钧脸红,挣脱冕良,“我呢,是不想要。可你是独苗,不是有传宗接代的压力吗?行了行了,以后再说,我去洗澡。”
  骆远均也会在意“传宗接代”的压力吗?冕良想到她居然愿意为他保存那本画册,为此还追去翻破烂车。这一刻的感动,好像他就站在整个地球的尖顶上,能触得到太阳的火热和星辰的璀璨,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这种幸福感,是远钧给他的。
  想吻她~~
  冕良走出书房,听到浴室水声淅沥,推推门没锁,直接进去了。唉,这不能怪他,常有理被常歪理刺激的抽风,也不是一次二次。
  远钧正在淋浴,被冕良吓一跳。见他脱衣,玫瑰色的红晕直漫到脖子和肩上,难为情,笑骂,“你又发神经,出去啦。”拿下淋浴莲蓬头往他身上喷水。
  冕良一把夺下莲蓬头丢地上,抓过远钧,将她贴在自己□的胸膛,坏坏地说,“你知道为什么你总会站不稳不小心就跑到我怀里来?因为我的脚大一点,受力面积大,你的脚小……”
  这天两个人恩爱很久,还泡个泡泡浴说一堆体己话。等想把身上的泡泡冲掉去烧晚饭的时候,发现灾难来临。那个被冕良丢在地上的莲蓬头一直在喷水,并喷过那道没关好的门,蔓延到整个屋子~~真壮观。
  饿着肚子,挽救被水淹的家,这个休息日过的要多不靠谱就多不靠谱。
  冕良让远钧坐沙发上吃水果,他一个人劳动。还挺愉快,非常自得并幸福的说,“我发现,时间真是个好东西,象变魔术一样,我的心愿啊,一点点就都实现了,真棒。”
  “什么心愿实现了?”远钧咬着芒果问。
  “我以前,就是在LA的时候,挺想和你一起洗澡来的,”冕良非常不好意思,“不过一直不敢进去吵你。你知道我们的浴室和家明他们的浴室就隔一堵墙,我总担心我们这边忙的时候,其实他们在隔壁也忙,好像不太好。”
  远钧挑着眉毛,一只芒果砸给卖力擦地的冕良,“你真变态,意淫我就算了,怎么连GAY也不放过?”
  夫妻共浴,真是件好事,起码对韩冕良是。大概过了些日子,变态的韩冕良在午饭时间,被老婆召到研究所附近的公园。
  “吃饭没?”冕良关心,“中午这么点时间赶来干嘛?”
  远钧不说话,只笑,踮起脚尖亲了下冕良。
  哇,这次又搞什么花样?冕良不动,等着老婆的花招出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远钧又亲他一下,这个~~冕良看看周围,还好人没很多。
  再亲一下,今天福利真好,冕良这次抱着老婆结结实实来个长吻,高兴,“说吧,这次想玩什么?我都陪你。”
  远钧笑而不答,拿出份检验单来,“看。”
  冕良一手抱着远钧,一手看检验单,皱眉头,“什么意思?”
  “韩太太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要当爸爸了,韩冕良先生。”
  在那个春日,阳光正好,浮云漂游,风醺如醉,冕良被他的妻炸给他的那个消息,闹得浑身每个筋骨眼都在跟他涨劲。有点象做梦,但冕良又知道这是真实的,轻轻的,他把远钧抱在怀里,温柔吻她的发丝,“谢谢你。”
  “我想要一个小冕良,”远钧说,“孩子他爸,有件事你得记着,你不可以爱孩子多过爱我,我会吃醋。
  冕良湿着眼眶,“这哪儿象孩子妈说的话?不过,我答应你。另外,你也要答应我,不可以重视孩子多过我,我也会吃醋。啊,真不象话,我们在排挤我们的孩子吗?”
  远钧大笑,笑声不完整,被冕良吃掉了。
  日子有功,有话是这么说的吧?日子有功!这话冕良觉得比那个一次不忠百次无用有道理很多。时间是最有用的,只要足够用心的对待时间,那些小小的愿望,真的会一一实现。冕良现在要实现的,是第二个愿望。
  午后的云影在窗外一块块移动过去的时刻,远钧靠着她那还差一点点,仍没复原成最初状态的大抱枕睡午觉。冕良从她身后环抱着她,捏着她的手,移动着一只彩笔,用他那拙劣的技法,画小鸭子~~是叫鸭子的生物吧?画了象棉花样的云,画了太阳,草地,还有葵花,把远钧画醒了,“做什么?”
  “生日快乐,老婆。”冕良送上画,“这是我们宝宝送给妈妈的生日礼物。”
  远钧睡眼惺忪,很不在状态的望着那张画?想说什么,嘴巴开合几次,让冕良好紧张。最终,她揉揉眼睛,看那幅不伦不类的画,很认真的问冕良,“你画的?”
  “不不不,小冕良或是小远钧画的。”
  远钧对画三叹,“你可真行!以后,你还是教孩子数学吧。”
  冕良见远钧没表现不适,大乐,“我还可以讲我们的故事给他听,把我们的苦难说长长的,好好教育他……”
  远钧过生日了,只是和婆婆老公一起,有吹蜡烛许愿,也吃了很多蛋糕。冕良觉得这样就好,慢慢来。明年,可以过得热闹点。后年,就可以再热闹点。相信,他的远钧,总会放开自己,心病痊愈,觉得来到这个世界,是值得大肆庆祝的事儿。那样的话,她过世的外公,也会觉得很安慰吧?
  这年近夏某日,和一样是准妈妈的慈恩建设夫妻小聚,谈了一顿育儿经后,慈恩又聊到了工作,“唉,好容易通过赵主编联络到钩子,那位画家居然说很多画稿弄丢了,没办法系统整理结集出版,哪儿有这么不珍惜自己作品的人啊。”
  当然有啊,冕良可就收着两幅垫了人家柜角的画作,不过这事儿可不能乱说。
  慈恩又说,“最妙的是,作者还不同意报社方面提供电子版给我们,这人有多奇怪,能出画册不好吗?”
  远钧浑若无事,“可能作者觉得,画过就好了,也没有出版的打算。既然作者不想出,你要不要放弃这个计划?”
  “放弃?那怎么行?”冕良反对,“对很多读者来说,看到喜欢的作者出了整本画册,那种货真价实的幸福感无可替代,这样放弃太轻易了。”
  “对,我就是这么想,”慈恩爽朗的与冕良护击一掌,“不愧是我哥,不能轻易放弃,我得另想办法。”
  对于师妹另想的办法,冕良觉得不那么踏实。他做的企划,他得参与,可又不想事情大白于天下。所以,他申请了一个邮箱,专门用来与清河文化联系。
  去了封电邮,装模做样询问了一下钩子画册出版的真实性。
  清河回信说有这么回事情,但因为作者画作遗失部分,很难系统整理,在想办法。
  有了这个回答,冕良放心了。又去电邮探消息,说他一直是钩子大人的忠实读者,收集她的画作达数年之久,愿意代为整理,问清河能不能联络作者问询,可否接受读者的好意?
  清河回复,可以整理部分出来给他们看看再说。
  哗,挺敷衍的样子,多数不信任吧?当然,这也难怪,看起来是有点莫名其妙。但好歹是机会,冕良就着手整理老婆的画册了。
  钩子的画,当然一直有在继续,最近,她画了一屋子鸭子,有跟着爸爸学写字的鸭宝宝,烧饭的鸭奶奶,还有画画的鸭妈妈。这画的名字叫守护幸福。
  冕良则备注,你守护,我管理。
  但这次备注,冕良不再写在画上,而是写在画的背面。
  为什么呢?因为整理画作的时候,才知道写字在画上是会让他累死的事情。要出版的画,当然都是干干净净的啊,怎么可以带着冕良的备注出现?所以,冕良让徐家明给他找了个专门软件,将剪报的图像处理的更清晰,同时抹掉画上他自己的字迹。
  最近冕良真是辛苦极,为了怀孕的老婆,他风雨无阻,天天接送。自己工作本身就忙,还要整理钩子的画作。重点是不能明目张胆的整理,他得挤时间背着别人搞这种不可告人的勾当。每当把整理出来扫描好的画,存盘带回家在书房抹掉那些备注的时候,冕良会误会自己的专长不是做科研而是搞特工。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不知道间谍们的寿命长不长,反正冕良常常会觉得,自己因此减寿好几年。
  所幸,他底气足,对他来说,现在的紧张忙碌与他独自在LA那几年相比,已经是很幸福很幸福了。尤其,当他抚摸着自己厚厚好几大本剪报,想起当年曾期望着,如果钩子画三年,他藏三年。如今,钩子画了超过三年,他也一直藏过三年,用办公室和家里的,那个最大最深的那个抽屉收藏着。冕良的秘密,很大很多啊,长的就是剪报的样子,他的孤独,需要他的秘密来陪伴。而且,他还会继续收藏下去吧!就让他的秘密,陪着他腐烂好了。
  第五十四章
  远钧居然要出差,在这个雨季,去灾区。
  傍晚时分,坐在冕良书房跟他商量,“这个采访任务很重要,我必须要亲自去。
  “你是孕妇啊,”冕良忧心忡忡,“现在还处于不稳定期,真的不能换人去吗?”
  远钧很为难,“不能。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还好照顾自己的,我是妈妈嘛,我会尽责的。”
  冕良其实非常不放心,可也知道远钧对工作有热情,他得放她去。
  数日后,傍晚时分,远钧返家,风尘仆仆。她的工作牌都还没拿掉,长发挽在脑后,看上去干练又利落。就是脸色不太好,估计遇到麻烦了。
  “你觉得杀虫剂厂商和害虫联手是什么状况?”远钧在书房坐定,黑口黑面的说。
  冕良不答,等她下文。
  “那场水灾,是因为堤坝有问题,”远钧严肃而沮丧,“我找到资料,却不许我报道,新闻不该是这样的。”
  冕良沉着道,“远钧,你一直知道新闻是怎样的。”
  “这次不想这样。”
  “如果这次不这样,会有什么后果?”
  远钧神色黯淡,“会很糟,冕良。”
  “糟到什么地步?”
  “我说的,没有人会相信,甚至以为我为博出位在撒谎。”远钧双目晶亮,“可我还是想试试,冕良,你支持我吗?”
  冕良沉声静气,“你真要做,我一定支持。不过你要问我的意见,我会希望,等你积累到更多的资本,让那个结果变得我们能够承受的时候再做决定。”
  “这是韩冕良说的话吗?”远钧心气不顺,“我以为你会鼓励我斗到底,你以前不这样。”
  “我以前就这样的,我从来都懦弱,不是个很有勇气的人,”冕良语气安稳缓慢,“我只在乎家人的平安,让我的家人过安定的生活,我不觉得我有错,这样不丢脸。”
  远钧颓然吐气。
  冕良扶她起来,“先去休息休息吧,你也累了。”
  远钧站起来,却又立刻倒下,亏得冕良及时抱住她,没摔在地上。一时间吓得大乱方寸,直着喉咙喊,“远钧,远钧……”
  差点,只差一点点,孩子就没了。
  远钧被迫安胎,躺在床上,望着陪在身边的冕良,目锁秋波,欲语还休。
  “想吃点什么?”冕良软语温言,“我帮你买来,再把你的书啊,MP3啊,手提电脑啊什么的都给你弄来好不好?”
  远钧不语。
  冕良再问,“要不?我请假陪你几天?”
  “我没好好保护我们的宝宝,差点就杀了他。”
  得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冕良拿过远钧的挎包,“你带了什么书看?《彼得潘》?是好妈妈应该看的书。”
  “原来不是我以为我会负责,就真的能负责,人生是会有意外的。”
  “我读故事给你听。”冕良翻开《彼得潘》,念,“温迪明白,她终归要长大的。人过了两岁就总会知道这一点。两岁是个结束,也是个起点……”
  “以前,我为慈恩那件事情,和你吵架,其实,我也有不对。对不起,冕良。”
  冕良恍若未闻,仍读故事,慢悠悠,声音柔如一杯暖暖的鲜牛奶,“温迪的妈妈,是个招人喜欢的太太,她那个爱幻想的脑子,就像从神奇的东方来的那些小盒子,一个套一个,不管你打开了多少,里面总还藏着一个。她有张甜甜的,逗弄人的嘴,嘴边老是挂着一个温迪得不到的吻,可那吻明明就在那儿,就在右边的嘴上挂着。嗯~~”冕良故作深思状,“这些,我家远钧也有啊,让我看看。”他修长的手指抚摸远钧的嘴角,笑,“真的有哦。”轻轻的,冕良将自己的吻印上去。
  准爸爸韩冕良去书城买育婴类书籍的时候,在当天的晚报上看到钩子的画。
  那是个穿着孕妇装采摘草莓的女生,钩子说,“她收成的幸福,就是草莓的味道,酸酸甜甜的。”
  真好,这样真好。冕良嘴角咧的挺大,无缘无故,站在书城大厅独个乐得特爽。然后,她看见有个人,也对着他笑很爽的样子。那是个戴着长耳环的女子,穿黑套装,肤色红润,神采飞扬。冕良确认半天,才认出,那个女生叫逆风,江雅雯哦。
  多年不见的江雅雯,是来这里办她的新书签售,她已经是个成功的职业作家。互相说起各自近况,江雅雯道,“能有今天,要谢谢你和清河。我永远记得你照顾过我的那段日子,跟我说的那些话,每个字都很珍贵。因为遇到过你,我才有今天,有喜欢的工作,有快乐的心境,也找到想相伴着一生的人。”
  冕良欣慰,“哪里哪里,都是你自己的争取到的,你不愿意,别人也无能为力,我可不敢居功。不过,你现在给人的感觉和以前很不一样。”
  冕良还记得那个苍白怯懦的江小姐,和现在真是天地之差的区别。
  江雅雯承认,“不但不一样,还有点走极端,喜欢跟人说话,喜欢和很多人吃饭,唱歌,哦,我活跃的过分,已经有人嫌我精力过剩了。”
  冕良抿嘴乐,递上本逆风的新作,“来,签名给我吧。“
  江雅雯先不签,故作深沉,“我得先讲件事儿给你听。”
  江雅雯要讲的,是那年,就是远钧约江雅雯和她谈封面。江雅雯向远钧打听冕良的消息,远钧说,“喜欢韩冕良啊,不行,那个人是我的。”
  “那时候我很伤心,”江雅雯告诉冕良,“后来曾去你学校找你,就看到你和你当时的老板一起,在夕阳里,边散走边说话,那种感觉,好像你们就是从夕阳里走出来,会一起走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天荒地老?”冕良与江雅雯相顾一笑,“我喜欢这个词汇,我们已经结婚了,现在生活的很好。”
  “是,我知道。”江雅雯掏笔签名,“我认识你妹妹何慈恩,听她说过。不过,我就是觉得,我得为我当年的伤心讨一点利息。人生,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很坏的在书上签,“再遇这个男人,仍会被他迷惑。他的眼睛里,有让人安静下来的力量,几乎要重新爱上他。赠与幸福伉俪韩冕良,骆远均。”
  冕良再也笑不出来,喃喃道,“好猛,是不是作家都这么猛?幸亏我只认识一个作家。”捧着书,瞅瞅江雅雯,“我觉得,你还是象以前一样好点。”
  江雅雯耸耸肩,耳坠子光华闪烁,“现在来不及了。”
  离开书城,散步在午后的街头,路过那些行色匆匆的人群,忽然觉得好感慨。有那么一刻,心口收紧,眼眶发热。
  远钧曾说,人和人的相遇,就是个漩涡,你永远不能预料,最后会得到什么。很准确。
  那些遇到的人啊,有的会与你相伴一生;有的,会用来怀念;有的,只是浮光掠影,擦肩而过。不过,那些遇到过的,一定都会在我们的生命里,留下些什么。
  不戴耳环的江雅雯,爱上了长耳坠。那是她遇见韩冕良后的改变吧?因为遇见过那样一个人,相信过他说的话,所以,才是现在这样。
  冕良又想起曾忆湄,那个为她流过很多眼泪的女孩儿,她的人生,会因为遇到冕良,有什么样子的改变呢?
  至于象安逸,安琪,慈恩,吴昊,还有很多很多人,冕良因为遇到这些人,爱过,错过,失去过,伤心过,得到过。想到自己的一生,会因为这样的经历而慢慢蜕变,逐渐变得丰富,又是种怎样的幸运?
  当然,更感谢一个叫骆远均的人,他因为她改变了梦想,最终拥有这份值得他付出热忱的事业,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哦,人生是值得的,很值得很值得。
  很想老婆,冕良拨通电话,“喂,是我,还在忙吗?”
  “加班中,”远钧平和清新的音色响在冕良耳畔,“为了在体制内拥有更多的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好好干活儿。”
  “加油加油,不过小心身体。”冕良叮嘱,“再过一个钟头我去接你下班。”
  “嗯,好的。”
  “还有件事情,”冕良报备,“喂,老婆,我遇到江雅雯。”
  “你怎么遇到?”
  “她在书城做新书签售,我签了一本,”冕良促狭,“唉,常歪理,糟了,我外遇哦,怎么办?你会把我抢回来的吧?”
  孕妇爆粗口,“靠,你消遣老子是不是?”
  将整理好的第一批钩子的画稿发给清河文化后,冕良得到让他继续整理的讯息。这件事儿多少有点可疑,不要报社提供清晰的电子版,非要读者累死累活整理出的画册,是何居心?不过冕良很乐意,管她什么居心?
  清河告知,钩子本人看过画稿,很满意,已经委托律师来协商签约。然后问冕良,他对报酬有什么想法?
  冕良不由得对着邮件拊掌而乐,唉,太好玩了。为了不让对方怀疑他的动机,他十分市侩的去信,“可以拿百分之十的版税吗?”
  对方回复,不太可能,再商量其他方式好不好?
  冕良这才说,“我尊重贵公司的意见。”
  冕良继续理画稿,很高兴的将所有画作重温数遍。因工作家庭两头忙碌,私活得见缝插针的干,还要不被人发现,整理过程进度缓慢。很庆幸,大家都知道他工作神秘,晚上他点灯熬油干私活的时候,没人打扰他。在清河文化焦头烂额的催稿状态下,半年过去,冕良总算完工。
  不过很可惜,没等到画册正式出版发行,他就要去南极了。
  吴昊跟冕良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冕良说,“我很想去,但不能去。远钧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了,我绝不能这个时候离开她。”
  吴昊沉吟片刻,“再考虑考虑?”
  冕良拒绝,“不好,明年,可以的话,能不能明年安排我去?我不能让远钧生孩子的时候找不到我。”
  这件事情,冕良回家也没提起。谁知不日,陪远钧散步的时候,远钧说,“雪王号过段日子就出发了,你现在去受训和体检,还来得及吧?”
  冕良略有惊异,随即问,“吴昊跟你谈过?”
  “你两个穿一条裤子的人,他肯定不会跟我说的。是我正好遇见你一个同事的太太,她说你本来也要去,因为我才不去的。”远钧好得意,“她好羡慕我呢,说你对我特别好。”
  “嗯,我可以以后再去。”冕良理理远钧被风吹乱的长发,“那时候要辛苦你一个人照顾孩子了。”
  “今年去不成,你明年也不可能去的成,到时候说不定又舍不得孩子。”远钧拿出手机,“跟吴昊说,你去。”
  “别闹了,乖一点,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在家生孩子的,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打个转,我想想都怕。”
  远钧固执,“现在有几个女人是因为生孩子生死的,你想太多了吧?”
  冕良哑口无言,气闷,这老婆也太难搞,拉她,“回家了。”
  “打电话。”远钧不放过他。
  冕良告饶,“老婆,我可以明年去的。”
  “不行,你一辈子能去几次极地呢?少去一次你的人生就多一次遗憾。”
  “你一辈子也生不了几次孩子啊,我不在,可能是一辈子的遗憾。”
  远钧坏笑,獠牙又出来了,“你放心,我答应你,再给你生一个。来打电话,我数到三,你不打,我就~~”
  “好,我打。”冕良答应,他知道他老婆这招儿耍出来,那就是非闹到他答应不可的。接通吴昊电话,“我还想去南极,现在还能考虑吗?”
  吴昊说,“可以的,冕良,你去了就知道,不会后悔。”
  冕良放下电话,已经开始遗憾。人生最苦是抉择,难得双全。他无论选哪个,都要面对遗憾。
  “今天好冷,好像要下雪似的,我们快回去吧。”冕良牵着远钧的手回家,走几步停下,抱住她,“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在冬天最冷的季节离开你。”
  冕良这次出门,要四个月方回,等他回家,孩子应该都两个月大了吧?带着这样的心情上路,冕良的脸色难免有点惨绿状。
  送冕良上船的是骆韶青和沈柏森。骆韶青说女婿,“瞧你这熊样儿,远钧比你洒脱多了,你学学你老婆好不好?”
  冕良耷拉着脑袋,“她洒脱,是不想我担心,要成全我的梦想,在那儿硬撑。我知道我离开她一个人也害怕,所以就觉得很难过。”冕良停半晌,眼圈发红的跟丈母娘说,“妈,我走了,你帮我照顾远钧好不好?别总叱她,她不是怀着宝宝吗?心情差,很伤身体的。”
  骆韶青翻个大白眼,“你不过是出个长差嘛,哪至于象交代遗言似的?气死我了。”
  谁知道冕良皮厚,还没完了,“妈,你也要保重身体。对了,能不能帮我个忙?我不在这段日子帮我每天存份晚报啊?”
  骆韶青用她的鳄鱼皮包砸他头,“你死小子真的很烦诶。”
  沈柏森发话,“晚报我帮你存,你再说把你丈母娘要招哭了……”
  第五十五章
  冕良给远钧的第一封email。
  远钧,见信如晤
  我好像没给你写过信吧?除了手机短信。那么,离开家的这段日子,我要好好做这件事情了。
  记得以前,在LA,你不在的日子,我曾对着Long Beach小镇那片蓝色的海,想,不能和你一起牵手,面对时间的流逝,真的很伤感。现在,我不想那样伤感了,我要让你知道,不在你身边的我,在做什么,想什么,我要给你我看到的一切,无论是好的,坏的,幸运的,危险的,我都要告诉你,这样,我们就经历着同样的时间了。我要让这些时间,印在我们的记忆里,无论今后遭遇什么,都不会随意增减,也不容退让迁就。
  我的意思,你懂不懂啊?
  最先告诉你的是个好消息。我是想,如果有一天,我和你迷失在荒郊野外,你可以不用怕了,我应该能把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家。因为我学会了野外求生,还有倒货装舱,逃生、结绳、打信号灯,哗,你老公现在厉害了。
  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大自然。
  我们的船经香港,穿过马六甲海峡,跨越赤道到澳大利亚的弗里曼特尔港,然后穿越西风带,才能到南极。
  你知道西风带吗?由于南极与赤道间存在巨大温差和气压差,加上地球自转 ,大量空气在南半球这一特定地区流动形成气旋,威力特别强大。亲爱的,我这次遇到很厉害的魔鬼西风带,五个气旋前后 夹击雪龙船,风浪让我们的船差点成为瀚海寄余生的一叶扁舟。我们的厨房里,什么都在飞,听说有一大筐萝卜,很愉快的飞过厨师长的头顶,从厨房这头飞向那头。我呢?就一直在晕和吐。为了能睡一下恢复体力,我和朋友们还把自己捆在床上,但效果甚微。那个时候,很怕,我们都担心雪龙船会被砸毁掉。也想家,想你,不过请你原谅,我想的最多的居然是上帝。
  我们这样过了差不多八天,经历了风力十一级以上 、涌浪六米左右的大风浪区,终于安全穿越西风带,接近了风平浪静的浮冰区。哦,那种感觉,仿佛就是希腊传说中杀死了巨龙,即将拿到金苹果的阿特拉斯。
  接着,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破冰船劈开海浪,在浩瀚无边的海面,天水相连的地平线上,阳光照着晶莹闪烁的南极冰山,四周寂然无声,一片剔透,不染点尘的琉璃世界。那就是与世隔绝,地球最寒冷,最荒凉南极。天地广渺,冰海一线。我们的破冰船在巨大的浮冰山间穿行,小心翼翼,却心怀圣洁。而你无法想象,在那样一个冰冷的地方,却有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海鸟飞起来,遮天蔽日,不禁让人对生命肃然起敬。
  远钧,你要和我一起记住这一刻。
  好了,今天就先告诉你这么多,我现在要去吃饭了。我要吃多多的,把你的大抱枕好好带回去给你。
  你也要保重身体,做我天下第一的原子小金刚。
  良爱钧于×年×月×日
  冕良给远钧的第二封email。
  远钧,你那里应该是冬天吧?我这里,是南极的夏天。
  按照惯例,我们一般把南极每年的这个时候到次年二月中旬这段时间称为夏季,而在此之前或之后的十个月称为冬季。这段时间的天气很好,平均气温零度以下,最高气温零上五六度,我穿着厚棉衣,天空中不时飞着雪花,我的夏天,和你的冬天,其实差不多。我为这样的情况感到高兴。
  远钧,家中的书房,有张地图的,你一定知道放在哪里。你读这封信的时候,去把地图拿来看看,看看南极的位置,想象一下,它象什么。
  亲爱的,南极的形状,很象一只鹦鹉螺,很神奇吧?现在的我,就住在这只鹦鹉螺里面。我们想象的鹦鹉螺,当然是外壳坚硬,不易亲近。事实上,走近它的心里,就知道它有多美,多柔,多生机勃勃。
  我的工作,黑白颠倒,每当工作结束,早上时间,走出观测用的小木屋,我都有幸看到太阳升起的天空,朝霞绚丽,云蔼蒸腾,在浓艳的蓝天红云底下,是一片冰雪雕琼,却又生气盎然的冰海世界。淡蓝色冰山晶莹透明,企鹅笨拙可爱,海豹悠然自得,空气纯净清新,这是最唯美的自然,美得无法描述,无法解释,无法掌控,在这样的地方,我们只会被它震撼,为它惊叹,想与它好好相处。
  听参加过越冬队的朋友们说,这里的冬季干净,宁静,有一种不再流动、不会消失的美。当夏季过去,池塘里的水重新冻结,在阳光下平滑如镜,掷块石子上去,万籁寂静中石子撞击着冰面,发出类似金属的声音。
  远钧,能想象我跟你说的这一切吗?我喜欢这个地方,并觉得,你一定和我一样喜欢这个地方。向往这里的自由,珍惜这里的纯粹,爱这里如同爱我们共同的梦想。
  这个南极的早上,远钧,你要记住,住在鹦鹉螺里,爱着鹦鹉螺的我
  代问两个妈妈和沈伯父好。
  良爱钧于×年×月×日
  冕良给远钧的第三封email。
  远钧,来信收悉,我又很没出息的哭了。你知道我是为什么的对不对?真要命,我是爸爸,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我居然没在身边,觉得自己很差劲。你要爱护自己,不许因为怕胖不吃东西,反正你也嫁掉了,不要担心,你胖到一百公斤我也要你的,我们都老夫老妻了,不要计较胖瘦好不好?
  我生活的很好,能吃能睡,有空就打球和钓鱼。你知道这里的鱼有多傻?跟我一样,我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这里的鱼是给点鱼饵就咬钩。害我每次都为了这些傻鱼很挣扎,不舍得吃掉它们。
  除了会钓鱼之外,我晒黑了很多。南极没有云,日照强烈,有时忘记擦防晒霜出去,就会晒黑一层回来。不过象我就还好了,我们杨领队才有意思,因为戴眼镜嘛,眼睛周边一圈的皮肤和脸上其他部分的皮肤有色差,很好笑。
  除了钓鱼之外,还有个乐趣是喝酒,你知道这里是地球上仅存的纯净之地,冰是最干净的。来过的朋友就很有经验,特地带了五六瓶威士忌酒,几十万年的南极冰,在酒杯中融化时,释放气体奏出美妙声音,远钧,我叫它是会唱歌的冰块,学你那个会开花的水管。
  对了,老婆,这次,请你记住的,不是我钓到傻鱼的时间,是我为了见不到你和宝宝,哭出来的那些傻泪。
  告诉两位妈妈和沈伯伯,谢谢他们一直陪着你。
  良爱钧于×年×月×日
  冕良给远钧的第四封email。
  远钧,想你!
  不许摸胳膊,肉麻也不许起鸡皮疙瘩~~很想你。
  对了,你没变心吧?
  今天很冷,长夜寂寞,想和你说,千万别抛弃我。
  良爱钧于×年×月×日
  冕良给远钧的第五封email。
  老婆,上封信写自老公我正发神经的时间,装没看到吧。
  对了,今天晚上的月亮特别美,透亮透亮的,挂在深蓝的天幕上,月光象流动的水晶,好像这是个很滥的形容,不过除此之外我暂时想不到别的,就是觉得,我整个人都融到水晶里了。
  我住在水晶里,想你。
  良爱钧于×年×月×日
  冕良给远钧的第六封email。
  远钧,我看到冰裂隙了。
  在解释为什么去看冰裂隙之前,我要先跟你说什么叫制高点。
  在南极这片“白色大陆”上,一共有4个主要点:冰点 ,极点,磁点和制高点。目前,俄罗斯、美国和法国已经在前三个点上建立了考察站,制高点呢?我们占了,中国人就是很强啊。这个远在冰盖最深处的制高点叫Dome-A点,它处在整个南极海拔最高、气温最低的内陆深处。从我们中山站去Dome-A点的途中,分布着3个冰裂隙密集区。远钧,我去看的就是Dome-A点途中的冰裂隙。
  冰裂隙深不见底,数十到数百米深,更可怕的是上有风吹雪,把它浅浅地覆盖起来,二三米的覆盖雪根本不能承重。这就像陷阱,掉进去必定葬身南极。据说,考察史上,连人带车掉进冰裂隙的事情偶有发生。很惊险,不过我好奇啊,还是想冒险去看看,听说冰裂隙非常美。
  我见到的那个冰裂隙,半米以上宽,就藏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峰下,大且长,一条深壑,目所能及,幽蓝深邃,不可见底,好像是头顶的蓝天掉下去了似的,又或者,谁的梦掉下去了吧?我觉得,白雪皇后搞不好睡在那里。
  我趴在雪上,照了冰裂隙的照片,给你发回去吧。炫耀一下,这是我想让你和我一起记住的神奇瞬间。
  代问两位妈妈和沈伯伯好。
  良爱钧于×年×月×日
  冕良给远钧的第七封email。
  远钧,这次想和你聊聊极光。
  “破译极光的密码,就能找到白雪皇后的宫殿。”记得你和我这样说过。说起来,我后来没继续研究数学转来学物理,是因为你啊。
  事实上,极光和白雪皇后,当然没什么关系。
  极光是常出现于纬度靠近地磁极地区上空,大气中的彩色发光现象,因太阳活动区的带电高能粒子流,使高层大气分子或原子受激发或电离而产生的。我的工作,就是每天晚上,呆在观测站的小木屋里,等光。
  就在昨天,我去观测站,习惯性地打开仪器,调好屏幕,漫不经心地走到户外透一口气。然后,我就看到一条从东向西、宽得几乎横跨整个天空的巨大彩带,彩带的下部有如窗帘的下摆一样妙然掀动,白里透绿,红中见粉。远钧,那就是极光,我在南极第一次看到的极光。
  我不是初见极光,但无疑,这次我特别被撼动。我习惯用我的专业,解释我看到的一切,可我面对着这样的自然之景,却束手无策,深受打击,我似知其因果,又不知其因果。那些存在脑子里的公式定理,好像完全无法帮助我理解我看到的事物。
  远钧,面对那样情境,我觉得自己渺小,无知,好像白痴哦。
  亲爱的,你的白痴老公,终于在南极,见到了梦寐以求的极光。
  这一刻,你要和我一起铭记。
  良爱钧于×年×月×日
  冕良给远钧的第八封email。
  远钧,今天我帮忙通了下水道。这是件好笑又疯狂的事情。
  知道格罗夫山吗?是南极六十四座冰原岛峰的总称,极少数没有被冰盖完全覆盖的山脉峰峦之一,被誉为南极最壮美的地方。因为气候关系,格罗夫山是全球最大的陨石聚集地,拥有地球上最丰富的陨石资源。南极陨石因其地球年龄最长、原始状态最好等特点,成为科学家进行深空探测的最好素材,其身价贵比真金。
  喏,我的朋友们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宝地的,问题是他们都捡疯了,以为是进了钻石洞吧?带回了5300多块石头,最后是被我们领队下令让他们回来,他们才恋恋不舍离开那里。
  我的朋友们这次探险,开着雪地车出去长达约六十天,回来的时候,洗澡时搓下的污垢,竟堵塞了中山站洗澡间的下水道。远钧,我当时想,我要是60天不洗澡,你会把我怎么样?
  这是我帮忙通下水道,想你的瞬间。请你顺便想象一下60天没洗澡的我是什么味儿的吧。
  还有啊,亲爱的,我快回去了,等我。
  问两位妈妈和沈伯伯好。
  良爱钧×年×月×日
  第五十六章
  冕良回家了。还是骆韶青和沈柏森来接。春日的午后,微寒料峭,冕良开着车窗,吹着家乡的风,呼吸着家乡的空气,听无线电里正播放的一段访谈。
  这是个电话连线访谈,被访对象是画家钩子。丈母娘闲闲说,“这个画家现在很红,画册卖疯了。”
  冕良那个得意哦~~“企划是我做,想不红也很难。”
  沈柏森不满,“你好像忘了那是我的公司包装营销的。”
  冕良笑,食指挡在唇前,“嘘……”
  钩子正用冕良熟悉的清新嗓音,回答主持人的提问,“对画画的感觉啊,觉得还是挺幸福的,即使是画那些有不安有失望的瞬间,但想到能好好生活着,有着这样那样的感悟,总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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